“圆圆也是为大帅好,大家茶余饭后本就喜欢说些流言蜚语,让无中生有的事情坏了大帅的声誉,那又何必?”

“坏我的声誉?”吴三桂冷笑一声,道,“唐妃娘娘是担心自己吧?担心我坏了您的大好前程吧!”

我心道他还和我杠上了,自从和多铎“残忍”分别之后,心情就一直不好,现在连祖泽治都和我较劲,我不禁无名火起,怒道:“祖泽治,你这是什么话?!我和你有仇吗?好不容易见个面,非要针锋相对?咱们还有几面见得着?”天下纷争将起,本姑娘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呢!

吴三桂也一改温敦,和我吹胡子瞪眼起来:“我说错了吗?我一直以为……以为圆圆爱着三哥,可是我成为了三哥,圆圆却根本不拿正眼看我。甚至马上就攀上高枝,要做凤凰!连人家正主曾经要杀你都忘记了!枉我一直看错你,觉得你与别的女子不同。看来我才是大错特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道理真是永久不变的啊。跟蓟辽总督在一起,顶多是个一品夫人,哪及得贵妃凤冠这一身的荣耀啊!”他说得十分连贯,显然心里是盘计很久的。

我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说我贪慕荣华富贵?!贵妃这样的虚名有什么意义?我要挑也不会挑亡国之君的贵妃当啊!”话一出口,才发现说漏嘴了。好在现下深夜,无人在左右。否则非被治个大逆不道、妖言惑众之罪。

我赶紧岔开这个问题:“当初,当初我喜欢吴三桂,那是……那是鬼迷了心窍。”想到他可能在一旁偷听,我咬牙切齿地说着。

看吴三桂鼓着腮帮,显然刚才鄙夷的话,还未说尽。我懒得再辩解什么,只冷冷道:“大帅既然不想见到圆圆,圆圆也不好赖着不走。感谢大帅那日的挺身护卫,圆圆铭记于心。”说到此,不由想起当日在皇宫武英殿吴三桂不计后果的挡护。心中隐隐生出些感慨。真是相见不如不见,从此不相往来,对他未必不是件好事。何况现在是祖泽治要赶我走,看李过还有什么好说的。

哪知我这样说着,吴三桂却急了:“圆圆,我……我,唉,我也不知怎么了,明明……明明……可是见面却……却这样说你!”

我赧然一笑,道:“你不要这样说,其实我欠你太多。不知怎样偿还才是。”

“不,我也欠你!”吴三桂大声说着,眼里放着精光。

“欠我?”我愣住了,从来都只有我辜负了他,李过利用了他。他又欠我些什么?

吴三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憋了半晌才道:“其实,其实我一直很内疚。三哥的死、我,我其实知道那是悬崖!”

吴三桂急幢幢道:“圆圆,我以为他会避开的!真的,我其实是无心的!我……我……那个时候气疯了,心里是想过没有三哥,你就会多看我一眼,但那真的只是想想!真的!圆圆,你……你一定不相信我……”

事情过了那么久,祖泽治是否无心又有什么意义呢?何况真正的吴三桂又没有死。他对我隐瞒的不过是他内心的想法,那只是他的一根刺。

相信这些日子,他并不好过。

“祖大哥,那件事情你不要再自责了。确实没有这个必要。”我唤了他一声,希望他平静下来,冲他舒心微笑,“你先去正屋吧。有两个差人在等着给你公函呢!你不如先把他们打发了。”

吴三桂机械地“哦”了一声,他没想到我会这样平淡,他不禁紧张地看着我,“那你?”

我叹息道:“我在这里等祖大哥。有些话,要同你讲。也有个人想见你。”

吴三桂瞥头冲出去不久,黑袍掠地,李过款款走了进来。

我不无讥讽道:“是不是有孤家寡人的感觉?呵,猛然发现自己的弟弟也不那么靠得住?是不是觉得你那完美的计划也不一定实现得了啊?”

卷九 混沌夕阳 第四章 算计之中

吴三桂淡然一笑,深深看了我一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泽治的想法吗?你错了。”

“什么意思?”我冷眼望他,吴三桂又算计到什么了?

吴三桂不紧不慢悠悠道来:“其实,泽治动了杀我的念头,我怎会不知。他对你一往情深,只怕为了你,要他干什么都肯的。”

我有些听不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希望祖大哥亲手杀死你?你自己要死就死好了,何必让他内疚一辈子?”这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有些刻薄。但说出口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我忐忑地抬眼看他,只见李过的眼里闪着一道强烈的光芒,一对眸子里湿润的液体旋转着,是怎样的悲戚。他终于不再镇定,发出了他的申诉:“我是要让他内疚,要让他一辈子都对你好,要让他给你幸福!”

发出了他的申诉:“我是要让他内疚,要让他一辈子都对你好,要让他给你幸福!”

我的心猛地被一个小锤子敲了一下,不痛却也麻了。原来一切都在他的计料当中。他明知道我和他政见不一,明知道无法说服我,也不能说服他自己,所以就借“死亡”之手彻底解决掉麻烦。且不论他当时是真心求死,还是诈死重新开始新生活,但短短时间里他就自以为是的替我筹谋好一切,甚至利用他的死来“要挟”祖泽治的良心,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忍不住冷哼一声,我继续为难他道:“你凭什么说他会给我幸福?你知不知道你的死,让祖大哥差点就拿命赔给你!你以为你是谁啊?可以操控所有人的性命终身?!”

“我不是要操控什么。”李过神情黯淡,“我只是相信泽治能胜任吴大帅这个身份。行军打仗,他也不差。”

“你是说,你知道他会假扮成你?你是说,你早就策划好让祖大哥成为吴三桂?!”我不由浑身一抖,起了点鸡皮疙瘩。

他知道祖泽治会易容之术并不奇怪,可是他若能置身事外,一切都了如胸中,换句话说,凡事都在他的巴掌里攥着,这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吧。

“不错。我相信你不会让泽治遭受牢狱之苦。更不会让大明因为蓟辽总督的失踪而徒生风波。因为你知道,少了个把总可以随便应付,但少了个蓟辽总督,辽东恐怕太平不得。所以,你肯定会想办法平息这场风波,泽治自然会全力帮你,听你差遣。” 李过停顿下来,拿清澈如水却又浑如云端不可触摸的眼睛望我,我第一次从这个可怕自负的男人眼中读出幽怨的意味。

他在埋怨什么?怪我对大明太过执着?!李过啊李过,你真是低估了我当初对你的情谊!想到那些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牵肠挂肚的伤痛,竟被他以如此轻描淡写的算计给湮没,心中不禁忿忿不平。

我刚要冲口对他说,“不是因为王承恩的突然出现,祖泽治为了救我,想着顶替你,我只怕早为你这种不知所谓的人见阎王爷了!” 话在嘴边,最终还是吞了回去。过去的恩恩怨怨,我又何必苦苦揪着不放呢。但猛然触摸到李过眼里那一湾池水泛着的涟漪,不禁想到,他高估了我对大明的忠心,但我是否也低估了他对我的情谊?当初我得知他诈死,便一心以为他是要让大明彻底垮掉,所以来个“金蝉脱壳”,但现在听他说来,却并没有这样卑鄙的打算。我瞧向他,究竟他还值不值得我信任呢?

正一段脑子混沌,只听祖泽治大声叫着“圆圆……”只喊了一句,就嘎然而止。他呆呆地站在门口,手中的黄色敕书啪嗒掉在地上,张着大口,说不出话来。

昏沉沉的屋子里,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一个锦缎刺眼,一个黑衣萧肃,竟有点诡异。刚才光顾着和李过计较,倒把这档子事情给忘掉了。

我赶忙扯道:“京城那边什么事情啊?”刚要走过去帮他捡起黄绸文书,谁知吴三桂迅速低身把那拾起来往怀里一塞,藏掖起来。

我讨了个没趣,一下子语塞了。

李过似乎也感觉到不自在,又把那半边面具戴上,缓缓道:“泽治,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吴三桂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脸上时晴时雨,只一会功夫,就变幻了七八种色彩,迟迟才唤了声:“三哥。”像他们这些在沙场上摸爬滚打的人自然不信啥鬼神,所以吴三桂反应过来过来后就恢复正常,“三哥你没事就好。我……好在也没捅出大篓子,明儿个咱们的大帅就回来了。”他说着还想呵呵一笑,但大家心知肚明,这个笑太勉强。

李过微微一笑,道:“你就是吴三桂啊,永远都是。”

“永远?你什么意思?让我永远代替你?有些事情是代替不来的。”他说着看了我一眼,但旋即眼光一改,愤怒道,“你是要我作你的替身,然后你们?……”他说着脑袋耷拉下来,声音渐渐低下去,“确实,我欠你们的,虽然三哥你没死,但我始终……始终让圆圆那样伤心过,我这样也应该。”

他看到我和李过突然出现,定然以为我和李过打算远走高飞吧。

我无奈地苦笑,恰瞥到李过看了我一眼,脸上颇有些惭色,我故意破坏道:“祖大哥何必自责,你要是不愿意当这劳什子的大帅,也没有谁可以勉强得了你!”

吴三桂听着我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谁也不能勉强谁。”他说着,犹豫了一下,掏出怀里的文书递给我,“要选择什么,圆圆你自己拿主意罢。”

卷九 混沌夕阳 第五章 出逃计划

我接过一看,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原来皇太极一死,他的死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了崇祯的耳边,仿佛是特大的捷报一般。三天内就传遍了大明的大街小巷,老百姓好像过节般开心喜悦。虽然皇太极死因不明,崇祯却一口咬定他的暴薨与我有关,言谈之中自然流露出赞赏之情。众人溜须拍马一番,便提议迎我还朝。

只是,功劳归于我,踪迹却寻不着。情急之下,崇祯便派遣出锦衣卫四处寻找,更有甚者潜入盛京探听消息。沿边各处,自是要小心留意,一有我的音讯,立马回报。崇祯不在第一时间着令吴三桂搜寻,自是不满当初他因为我而对抗忤逆的态度。可是盛京方面有关我的事情早就被多尔衮等人封锁了,哪里探听得到?只是我既然不小心成为了“英雄”,崇祯是非见着不可的。锦衣卫办事不利,头疼之下,只好加大力度搜寻,另外死马当作活马医,来函寻求吴三桂的帮助。

难怪吴三桂说“谁也不能勉强谁。”我莞尔一笑,他起初不让我看到这个,兴许是不希望我这么快就回京;但现在,李过的出现,反倒让他不好多做阻拦,把决定权交在我手中。

我大腿一捏,心里暗自盘算:现在我根本就等于人间蒸发,没有人知道我的下落。这不正是我逃离的最好时机?!

只是,天下之大,我该去哪里?

琉球!——我第一反应就是那里。怎么说我也算是个琉球公主,到那去定然可以衣食无忧。而且崇祯是万万想不到我会从辽东跑到那去!他们一定会以为我“因公殉职”了。说起来,琉球是番外之国,遭受不到战火,环境也不错,适合归隐。更妙的是,如今琉球和郑芝龙互相贸易,相信乔装成商人,就能顺利通过“海关”。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我不就可以去享受异域风情了?

说起乔装,吴三桂不就通晓易容之术么?让他给我弄个人皮面具,再给点银子花花,不就万事大吉?!反正我和多铎是不可能在一起,那我确实要好好物质享受一番。

想到此,我无奈地大笑出声,对吴三桂道:“祖大哥帮我弄个人皮面具吧。”说完许久没有听到响应。我呆了一下,从思绪里挣脱出来,只见吴三桂一脸茫然地望着我。我自嘲一笑,他二人见我考虑半晌,居然说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自然是摸不着头脑。

我轻笑道:“圆圆不打算回京,但也不想在此扰你弟兄二人的大计。有劳祖大哥给圆圆做个人皮面具,圆圆的去路自由圆圆自己作主。”

吴三桂一愣,但却不知如何劝阻。他瞧向李过,直到今日,他还是以李过马首是瞻?

李过不慌不忙道:“人皮面具?这个玩意儿,泽治是做不出来的。”

什么叫做不出来?那他脸上的是什么?别跟我说他会七十二变!我正要启唇,吴三桂解释起来:“三哥说得不错。我这易容术叫做八穴易容术,乃是洪武朝朱雀教的秘技,若本人没有修炼他们的法门,自是不能易容的。”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还扯到什么教、什么门派了。我只好道:“那既是如此,圆圆乔装一番就是。” 你李过想和他密谈,我在此只怕还加深了你弟兄二人的间隙吧。李闯、大明、清兵,又与我何干?

李过正要发话,吴三桂已经着急地抢先发问:“圆圆,你不在这里,也……也不回京?那是去哪里?!”

我瞪了李过一眼,心道对于我的去留,你定然也矛盾得很罢。又想让祖泽治照顾我,又想和祖泽治商量叛明之计?

慢着!他一直想让祖泽治照顾我到底是何居心?包括他之前的诈死,也是希望祖泽治来代替他守护我一辈子?时至今日,他还想替我安排好所有?!可惜啊可惜,祖泽治现在根本没有领略到他三哥一心成全的“美意”,反倒把主动权交给我。他自己不能参透,李过又如何可以说破?既然如此,我不趁机消失,哪还有别的时机?

我思索成熟之后,方道:“圆圆在盛京的时候曾识得朝鲜国的世子李澄,和他也有些交情。他有个故臣如今在苏州定居。圆圆前去投奔他,到时扮作他的家属跟班也好。他定会想法送圆圆去朝鲜国暂避一阵。”

既然要去琉球,自然不希望他们打扰。随意糊弄一下好了。李过纵然不相信,但吴三桂定然信的。到底明清加上李闯三军混战,胜负将定,到处是焦土,到处是尸骨,打起仗来,吴三桂也顾不了我。和回宫比较,他想必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我挑衅地望向李过,我这次偏偏就是要和你对着干!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吴三桂终于同意送我去苏州。

但他身为大帅,是不能走开的。

我贴上胡须,弄黑面孔,变幻做一个老汉,以苏州来的远方亲戚的身份在蓟辽总督府住了几日。采购好一切需要的物品,带上足够的银钱,我就迫不及待地开展我的“逃亡”之路了。

只是,吴三桂安排的一众关宁铁骑虽能被我轻松摆脱,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我始料不及,也根本控制不了。

(ps:这几章写来有些索然无味,也难怪诸位会觉得乏味,连我自己都写得打瞌睡了。

近来离别的情绪一直笼罩着我,平日里吃吃喝喝,想情节的时间就少了。实在抱歉。仔细想想,这本书也写了一年多了,大家等累了,我也写得无趣了。不过我不会tj,^_^,争取这个暑假搞定吧。有机会,我会加快速度的。)

卷九 混沌夕阳 第六章 绍兴好酒

由宁远一路南行,入山海关,过天津,来到山东地界。

吴三桂对于我是颇不放心,挑选了四十几个关宁劲旅中的玄衣好手小心护送。这颠簸的路途之上,有他们的看护自然无事。论身份,他们一身戎铠,旁的谁不退避三舍?论身手,他们弓藏骑射,谁人可与之抗衡?

只是这一路之上,饿殍遍地,老人妇孺相互扶将,漫无目的地转移着。黄沙扫落叶,好一派凄凉萧煞的河山。

……

从最北端千里迢迢赶到鱼米之乡的苏州,然后再辗转北上前往朝鲜。这样兜一个大圈子,恐怕只有吴三桂才会对我的“谎话”深信不疑吧。

凭李过的智商,他定然是不信的。但是以我目前和他的“对敌”,互不买帐。他做什么也是徒然了。

这一日,行至山东曹州。曹州,也就是现今的菏泽,驰名中外的牡丹之乡。深秋入冬的季节,花已萎谢树叶也早早的凋零,心中不禁琢磨着,倘若阿炳在此,拉个《二泉映月》什么的,倒十分应景。

不过,好歹曹州也算是重镇,比较而言,饥民乞食的人儿总是少些的。曹州除了是牡丹之乡,也是武术之乡。所以此地镖局林立,武馆开散,秦楼楚馆、歌台舞榭倒也不少。有穷人,照样有享受生活的富户。无论什么年代,都这样对立着。

此地较为繁华,隐匿于市集之中倒也容易。而且距离宁远甚远,即便他们回报给吴三桂知晓,这一来一往也不知耽搁多少时间,我只怕已经坐上商船了。

该是我下手的时候了。

挑一处酒肆,随意坐下。

四十来人,坐了七八桌。这庞大的生意让久未逢酒肆老板乐此不疲。里里外外招呼着。我蹒跚着从马车上徐徐走下来,拎着罐酒坛子。

可怜我辛辛苦苦从宁远抱过来呢,我嘶哑着嗓子,装成老汉:“这坛子是绍兴的花雕酒,老朽连日得到各位军爷的照顾,实在感激,今日趁着兴致好,就一齐喝了它。”

“花雕?”这几十个男人眼前一亮。想想也是,绍兴的黄酒天下闻名,可是他们处在最北边,平日里军纪严明,哪有机会饮酒作乐,即便有,也不过是当地的一些水酒,干涩味苦。偶尔朝廷赐酒,也是上级军官的娱乐罢了。

“是啊,花雕。绍兴酒中以加饭酒最佳。这种酒酒质特醇,色如琥珀,晶莹透亮,闻一闻,那叫一个香气扑鼻,喝上一口,便觉得不枉此生了。嘿嘿,只有陈年加饭酒,才能称得上花雕。这可是酒中极品那。”我浮夸了一番,见众人都有眼馋之色,不禁洋洋得意。心中暗道,亏我在蓟辽总督府里搜寻了半日,才找到这样的好酒。想必是李过他们的珍藏吧。他也算是江南人氏,在北地“窝藏”这样的江南黄酒算是思乡情深。此刻被我用上,更是物以稀为贵了。

我拎着沉沉的坛子,招呼店家道:“把酒分了。每桌一壶,用温水盂着。水别太热了啊。”我转头对诸人道:“若是有蟹吃着,就更是舒服了。”

好酒好菜,酒虽不多,但也可以小喝怡情。

我一边劝酒,一边只顾吃菜,他们吃得兴起,哪知道酒中早已被我落足了蒙汗药。温水浸酒,自是让酒香弥散开来,可何尝不是让药效发挥地更快?!我冷眼旁观,没有一人落下。喝吧,等你们酒醒之后,老汉我就远走高飞了。

只是,药虽下了,啥时候发作,却该如何估计?吃吃喝喝了一个多小时,众人酒足饭饱,自然还是要赶路的。我吧嗒吧嗒睁眼瞅着,却没一个人起反应。

直到我重新坐回马车,我还没弄明白。到底是药是假药,还是这帮人体质太好,被训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了?!

出了曹州城往南行了半日,快到傍晚时分,我算是彻底放弃了。一边暗骂药店老板的黑心,一边寻思着新的摆脱计划。

忽然,马车狂乱地颠簸起来,伴随着急促的马嘶,车轱辘嘎然而止。我在晃荡的马车里坐立不稳,脑袋着地,重重地往板上磕了个响头。

出什么意外了?!

车马稳住之后,我探头出来,心里顿时被塞了个巨大的秤砣。眼面前两个大汉手持柴刀,恶狠狠地望着我。再看四周,感觉满山遍野都是衣衫褴褛但又手持器械的汉子。

抢劫?杀人?

饥民?强盗?

看这些人的架势,一个个摆出凶猛的样子,捋着袖子,鼓着腮帮子,恨不能等那为首的两个汉子一声令下就一窝蜂涌上来。

所有的黑衣骑兵霍霍拔剑,围着马车一致对外。

那为首的两个汉子道:“识相的就把银子留下,否则别怪爷们拆了你们的骨头炖汤喝!”

骑兵当然不会理会这群乌合之众。只是,只是,坐在马上的他们开始晃晃悠悠起来,一个个或扶着脑袋,或摇首,更有甚者趴下马去。

我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药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出奇地有效。这些马上的壮士挣扎了几下,在强盗茫然的眼神中纷纷落马,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一个怎样的境界啊。

我看了看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在咣宕——最后一声剑着地的时刻,我也晃悠了两下,歪倒在车门边。诸位,就把我这活马当死马吧。

我屏住呼吸听那两个首脑的对话。

只听那两人道:“他们怎么都倒下了?”

“小心有诈。看样子,也是朝廷的走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干掉拉倒!”

卷九 混沌夕阳 第七章 农民兄弟

“别忙!”当他们亮起屠刀的时候,我只好大喊出声。

真这样做刀下亡魂?实在不值得。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何况我现在有着更好的活下去的计划。

我爬了起来,让这些大汉不禁吓了一跳。

我慌忙解释道:“老汉不过是一介寻常人家,绝非是什么朝廷的走狗。各位壮士不要误会了。”

“不是走狗?”反应过来的为首的汉子冷哼道,“什么寻常人家?放屁!寻常人家会找这么多人一路上守卫?我看这些人骑着的马匹都是顶级的好马,老大爷你不是个朝廷大官,我任七把头锯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旁边另一偏瘦的汉子则道:“你们这些人吃咱们农民的,用咱们农民的,还不让我们活下去!现在我张七就告诉你们,谁才是这土地上说话的主子!”

他此话一出,旁边看似成千上万的汉子都纷纷喊杀起来,都是些诸如“杀贪官”、“祭庄稼”之类的。被他们当成牲口一样祭天也太不划算了吧。

我忽然灵机一动,撕掉面上的胡须,擦掉脸上蜡黄的油脂,扯开头巾,散下头发,露出本来的面目。使出浑身解数落下几滴泪水:“各位壮士,现在相信小女子不是什么朝廷大员了吧。”

突如其来的大变身,让所有人都手足无措起来。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小女子也是苦命人。从小没爹没娘,跟着爷爷卖艺行乞,一路风吹雨淋,什么没经历过?但是祖孙两人就这样扛过来了。可是,可是谁知道,上个月,我们祖孙俩得罪了京城里的恶霸,那恶霸把我们捉了去,活活…活活的…把爷爷给打死了。我……我……他还要把我送给南京的一个大官。”我一边抽噎地编撰着,一边暗骂自己的“无耻”。

谁料那些汉子刚才还气焰嚣张,一个个摩拳擦掌,现在个个抹起眼角,顿足坐地。更有甚者,不顾阵型,冲到我面前道:“好妹子,你别难过。大家都是苦命人。我的亲妹妹,也是,也是被那些恶霸……恶霸给糟踏了!以后你就是咱大家的妹子,没人敢欺负你!”

他此话一出,煽情极了。大家伙齐齐抛心露肺,或表苦痛家世,或表接纳之心。

但听着这群热心又落魄农民的衷肠,我心中竟隐隐作痛。我在欺骗他们,这些人的苦痛,又岂是我这种出生在和平年代,始终游浮在上层奢华里的人可以理解的?一个社会,实在是太复杂,我的想法实在只停留在书本表层,太一厢情愿了。我甚至有些明白李闯深得人心的道理,甚至觉得他的存在和壮大是件不坏的事情。明、清、李闯,我心里轻笑,历史又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个看客罢了。

只是此时的农民,被我撩拨了心事,个个义愤填膺,撺掇头儿道:“这些天杀的狗腿子,咱们把他们大卸八块了!”

“喂狗都嫌脏!”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道。群情激动。

我大惊失色,喊出声来:“不可!”声音尖锐入耳,把那些朴实的农民强盗们给弄懵了。大家伙不解地望着我,我赶忙解释道:“小女子的意思是打草惊蛇,杀了他们到底给各位惹麻烦不是?何况,小女子一早就在他们的酒中下了蒙汗药,所以他们才会昏倒!”

那两个自称任七、张七的首领汉子互望了一眼,赞道:“没想到大妹子你倒也机灵得很,倒也算得上女中的豪杰了。敢问妹子如何称呼?”

我心道,他们一个叫任七,一个叫张七,我就和你们套套近乎好了。这就抱拳做豪爽状:“小女子叫朱七七。”(最讨厌的小说人物就是古龙笔下的朱七七,没想到今日灵机一动,竟把她的名字用了去。)

“七七?可巧了。咱弟兄二人名字里也有个七。”那唤做张七的偏瘦汉子呵呵笑道。

“是啊,咱可算是有缘分了。”任七也道。如此一来,大家又熟络了许多。

然而任七张七手底下的农民汉子对官府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又说起要将那些关宁骑兵斩杀。更劝说我不要怕那些官兵,说他们在这一带无人能敌云云。

我一心要再劝,但又怕他们对我心生怀疑,正不知如何劝阻时,任七道:“今日好容易识得大妹子,就好像咱的亲人一样,做这些鲁莽的事情,不是把好好的大妹子给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