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一说,任七也附和道:“是了,今天咱们这群莽汉可以结识朱家大姐,值得庆祝一番,就不见血腥啦,咱们搜搜银子,回去喝酒庆贺!”

两个头领下了命令,众人不再计较,这就吆喝起来,往那些骑兵的身上搜索起来,银两、刀剑、盔甲并不放过。

张七、任七弟兄俩对我甚是热情,硬扯着我和他们一同走。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我只好抱着个包袱,和他弟兄二人“有说有笑”朝“贼窝”走去。

鳞次栉比的房屋,高高的院墙,齐齐整整的村落,好好的庄稼。告诉我这里是这许多汉子的贼窝,我真是怎样都不信。

“张哥,任哥,”我纳闷道,“你们还种地?你们这么多人聚在此地?官兵不知道?”我小心翼翼地问着,数千人沿途劫杀官府过路车马,却还固定蹲守一方,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张七憨厚笑道:“大妹子,我知道你要说啥。看见这些榆树没有?它们就是咱的掩护,这方圆百里内,天灾人祸,哪里交得起那些税!庄稼地早就荒芜了,人烟都没一个。要不是丈着这些当饭吃的榆树,哪里还能保住这一块乐土?”他说着,本来的笑脸渐渐湮没了。

望着田间嬉闹的孩童。我若有所悟。

任七也道:“要不是这几年朝廷乱着,这块乐土也守不住了。”

我心酸道:“话是如此,但这么多人聚居于此,太过招摇了。万一朝廷大军倾巢过来,只怕……”瞬间,我发现自己的角色颠倒了。

张七又开怀了,“不怕,就算朝廷来人,我们也能全身而退。”

见我疑惑不解,他呼呼跑开,蹭到一牲圈里,不一会儿,从房子里走出来。

我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叫出声来:“原来是地道战!”没想到,那个年头就流行过。

卷九 混沌夕阳 第八章 元宵惊变

好客的张七、任七弟兄领着我在地道里四处转了转,又从地道进入田庄。

我虽然没有去过河北的冉庄——也就是经典红色电影《地道战》的拍摄地,但是明显感觉到这些农民军的地道是比较粗陋。他们的地道主要是用来躲藏和逃生之用,绝不是战斗手段。

这一片庄子田园,平日里主要是妇孺居住。数千男丁都随着张七兄弟二人奔波在外,干些劫富济贫的“勾当”,田庄基本上是无甚战斗力。倘若这个基地不幸被发现,大军前来围剿,这些老弱妇孺便可藏入地道之中。地道有一端延伸至榆树林外,情势危急还可伺机逃离此地。朝廷军队来时,人去楼空,却也摸不着头脑。

我不免多嘴道:“这地道虽然好,但只是躲藏之用。其实,这里有榆林田野山庄,一草一木大家都再熟悉不过了,这么好的地形,两位哥哥完全可以领着兄弟们展开地道战。敌在明,我在暗,敌人不知我虚实,我方却对敌了若指掌,一兵一卒都清清楚楚。这是地道最好不过的优势,倘若利用得当,这比诸位兄弟在外奔波游击岂不是来得更便宜?!”咋说现在又没有什么大炮,全是一刀一剑拼着,根本不能一个炸弹把村子夷为平地。不用地道战玩阴的,太浪费了。

他弟兄二人听着我的说话,好像明白了,不禁有点兴奋。两人拍着大腿眼神交流,似乎在说,咋就没想到这上面去呢?!

我趁机又提了些意见,譬如把弓箭架在树心掏空的老树顶上,从上而下临空“扫射”;在庄内各房间内设枪眼,让他们不知何处会冒出根长矛捅一刀等等。全都是小时候看《地道战》学来的。

我口沫飞溅地将这些想法说出来,让张七、任七好一阵激动。连夜就和众人商议改造田庄扩建地道的事情。第二日就直接动工了。

男人干活,女人做饭送水,甚是合拍。到处一片欣欣向荣,和睦愉快的景象。颇有点类似革命歌曲经常唱的“军民鱼水一家人”。只是,这军是农民军,不是明军。

埋藏着心里点点失落,我还是能感受到这些农民朋友们由衷的开心,对我诚挚的欢迎。和他们待在一起,我竟一时不忍提及离开。

如此浑浑噩噩、开开心心的,竟在此度过了新年。蓦然回想,才发觉自己偏安于此,居然忘记了这一重要的年份。

1644年,大明崇祯十七年,大顺永昌元年,大清顺治元年。

一年三易主,城头时时变幻大王旗。

是时候逃离中国了。

这日是元宵,元宵一过,我便打算和他们道别。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

张七、任七弟兄领着各家各户却又情如一家姊弟的农民们,在田庄里点起了灯笼,一些识字作画的各展才能做起灯谜,妇人们集中在一起撮圆子做起香糯的元宵。

那香气随着薄薄的气雾萦绕在田庄上空,所有人都快快乐乐得忙乎着,直到一声尖利刺耳的口哨呼啸从榆林外一路传来。

紧急情况?!

所有人忘记了手上的活计,直觉得在这大好时光传来的噩耗绝不是真的。

然而,张七很快就命令道:“大家赶快下地道!”新“竣工”的浩大工程,居然在今日派上用场,事情来得虽突然,但张七、任七分派下去,倒也不算太慌乱。

我看见任七脸上很是凝重,一点不似当初“围攻”我时那般怡然自得,心知这次恐怕是朝廷规模不小的围剿。得了空闲便凑上前询问。

任七道:“妹子,你赶紧入地道,寻找时机和张大婶她们领着孩子女人离开此地。最好分散些,咱们有缘分自然会再见着的。”

我听他的语气,好似这一仗很是艰难。沉重的心却也犯起嘀咕,任七有数千人丁,加上地道战的配合,何止于说出这样丧气的话?何况朝廷此时该被李自成牵制着,根本没有闲暇对付他们才是。

正想着,任七已经走开,朝一个练家子的弟兄说道:“你想办法从地道出去,尽快见着李将军,告诉他这里的情形……”

李将军?!

我忽然想到什么,快步冲到任七面前,打断他道:“任哥,你口中说的李将军,是李过?”

任七一顿,旋即脸上一阵色变,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讷讷的点点头。

刹那间,我什么都明白了。他爽快承认还没什么可疑,到底农民军之间互有联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他这样犹疑,分明就是有事情瞒着我,一口大妹子,大姐的喊,全是做戏!又是李过搞得鬼!

我就说,凭着李过的智商,又怎会不知我当初说的去朝鲜是托词?!他竟然设计让我被榆园的农民军“截获”,我还自以为是的编造身世,只怕他们都把我当笑话看呢!李过让我和他们亲近,目的恐怕是为了唤起我对他的认同,改变我对农民军的看法吧!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却让我对朝夕相处倍感亲切的两位农民哥哥好不恼火。

任七看我面色不对,赶忙解释道:“妹子,这件事我需要解释一下。”

“不需要了,咱们也算是互相隐瞒。没必要解释。”我气的是李过,也懒得和他再讲,转身回屋里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谁知张七不晓得从哪抢出来,扯我手道:“朱大姐,这中间是否有些误会?李将军只说让我们好好照看你,他不让我们说出他的姓名也没什么不妥啊。”

“好,那我问你,当初你们劫关宁骑兵,难道不是李过指使的吗?让你们对我惺惺作态,说这许多话,演这么久的戏……”我噼里啪啦说着,张七不禁急得跺脚:“你和李将军有什么过节,我们自是不知。但这么多日子,我们待你是真情假意,你真的看不出来?我们对你惺惺作态又有什么必要?当初劫马车和李将军无关。只是不久之后,他途经此地,远远见着你,让我们好好照顾你罢了。”

看他说得情真意切,倒也不像是假话。或许李过把他们也蒙在鼓里。话说回来,他们的苦楚和热忱都是真切存在着,被劫的初衷是什么又何必计较?

我的火气已经削减了一半,正不知如何道歉,却觉得地震山动,耳膜震得生疼,只听轰轰两声,旁边的一棵一人粗的大树栽倒下来,空空倒地,扬起一阵尘土。

(真是抱歉,回家了一趟,返校后,笼罩在离别的情绪里,最近又忙着找房子,一直没有写书。等稳定下来,一定一日两更。)

卷九 混沌夕阳 第九章 挺身而出

铺天盖地掀起了阵阵尘烟,尘烟中夹杂着被翻起的泥块。

张七早已丧失了镇静,伸手拉过我就往地上趴,又是一阵声响,卧倒在地上的我听见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火炮!——朝廷居然使用火炮来对付这帮农民!如此大的阵仗决不是对付小小流寇这么简单。

任七高喊着到处乱窜没见过这样厉害武器的人们,让他们悉数卧倒。只是隆隆的炮声将那微乎其微的喊叫湮没,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措手不及的人们在慌乱中渐渐倒下……

如此不留活路的扫荡,就连本是用来对付满清的红夷大炮都派上用场。那只有一个原因。——从他们口口声声叫着“李将军”就可得知。——他们与“李闯”的联合,为朝廷所知。前有狼后有虎,这样的阵局朝廷决不会允许。既然李自成的农民军已经势不可挡,(史载:1644年正月初一,李自成已经在西安登基称帝;七天后,也就是正月初八,李自成便顾不得新年佳节,就率领百万大军出西安,渡黄河,分兵两路长驱北京。)所以此时的朝廷官员个个都是如坐针毡。明军无法与之对抗,只好集中火力把其后方拔除。

这样看来,若不将此处铲平,他们誓不罢休。眼看着周围好几个不幸的兄弟幻做炮灰,我不禁担心起我们耗费大量精力铸造的地道能否抵挡这样猛烈的攻势?

黄土地在大炮面前,却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那一阵炮声雷过,庄子里竖七横八,一片乌烟。却也迎来了暂时的平静。

任七喊着人们趁这当口寻最近的地道口。

张七也爬起来拉着我飞跑。只是,他的坚持竟有些艰难,我看着他如土的面色,这才注意到他手臂正啪嗒滴着和杂着泥土的乌黑血液……

我的心被什么纠葛着,张七却已然不由分说把我连拖带拉扯入旁边猪圈里的地道口,看着咬牙切齿的他,我慌忙伸手拽住。他却一把用血污的手拂开,转而用命令的口吻道:“大姐,你带那些娘们和娃离开,我们等你们撤走了再下地道!”

“为什么?!”我惊呼道,瞬间明白他是想先保住这些妇孺的性命,我紧张道:“不行!这些火炮非同一般,这样一轰击,到时候就算入了地道,也不能和他们抗衡啊!”

“哪那么多屁话!”张七头一次对我说脏话,他再也不理我,直接将我推开,合上地道口那草垛子做的门。

我湿着眼眶拼命朝地道里有亮光的地方躬身快跑。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快带着那些孤儿寡母撤走。

我在地道中疯狂的跑着,只要见着人就往身边拽,一边大声嚷着,上面的火炮又开始一轮攻击,尘尘土土跌落下来,塞满了口和鼻。

我也顾不了许多,带着越来越多的孤儿寡母往榆林外抢去。这一路有多漫长,我无从知晓。麻痹的神经支配着我的四肢胡乱跑着,我只知道在山摇地晃中奔向光明,送这些妇孺出山,完成二位农家哥哥的希望。

然而,空旷无声山涧旁,亡命逃生的女人们竟丝毫没有获得新生而欢娱的笑声。那些震耳欲聋的炮声代表什么,她们又怎会不知?!那些男人是她们的丈夫、是她们的兄弟、是她们的父叔。

即便曾经素不相识,但现在却也都是亲如一家人。她们又怎肯独自逃生?

脆弱的女人开始从无言转为哭泣。结果一呼百应。顿时哭喊声响了起来,娃娃也跟着闹腾起来。听着那些个女人的哭泣,娃娃流着鼻涕扑倒在地到处叫爹,我不免心烦意乱。

她们不愿独自苟且偷生,我又岂是冷血?又如何放心我那两个异姓“同名”的哥哥?这上千人的性命,我怎狠心弃之不顾!?

我忽然想到什么,心神一凛。对着这些女人大声道:“别吵啦,你们是不是都不想独自去逃生?是不是要和大家生死与共?!”

那些女人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我欣慰地一笑,道:“好,那么我们一起回去!另外,谁敢去明军阵营送封信?!”

“送信?什么意思?”女人们唧唧喳喳起来。

我打断她们的猜测,“想救大家,只有一个法子。谁不怕死,就去明军阵营带个口信。”

想是我表情太过严肃正经,那些女人不再说话,只互望了一眼,便有好几个妇人嚷嚷着要出来,我对着一个稍为强健的妇人道:“大嫂,就你吧!你去敌方说,大明的女军统领唐圆圆落在我们手中,倘若想她活着出来,就赶快停止进攻!”

所有女子都斜眼望我,那妇人更道:“你说把那个什么唐娘娘给捉住了?那他们怎会相信?”

我心中一惊一乍,惊的是,唐圆圆这个名字连她们也知晓,乍的是,她们要知道朝夕相处的人就是朝廷的“走狗”该是什么想法?

我拍拍那妇人的肩头道:“相信我,就这样说罢!你跟他们说,如果我们见你半个时辰还不回来,就……就先跺了唐圆圆的一根手指头!料想也不会为难你了。”

我也许是一个筹码吧,最后一个筹码。到底崇祯到处着人寻我,连这些不管事情的村妇都晓得我,那些围剿的官员如何不知?倘若把我救出,到崇祯面前,确能领取不少好处。以我的“荣华光耀”换取他们这么多人的生路,这个买卖很划算。就算困在京城,四月的天空易色将我荼毒,也无所谓了。

(真是抱歉,这个月刚开始几天忙着找房子搬家,后几天又得病,昨晚半夜还去了趟医院。从今天起,每天更新12章,毕竟我白天还要兼职,晚上在那个六平米湿热的小窝里赶稿,也有些紧张。不过,我还是会努力的,决不辜负各位。^_^)

卷九 混沌夕阳 第十章 难逃水火

当我们返回地道,再次出现在榆林农庄时,地面上已经恢复了宁静。

只是,在灰蒙蒙的硝盐弥漫下,是东倒西歪的房屋和满地呻吟的人们。妇人们一钻出来就拽着娃娃四处奔跑寻找各自的家人。或抱头痛哭,或掩面哀嚎。凄凄惨惨戚戚。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是张七的声音。

我反头一看,只见张七黑着个脸,朝我瞪着铜铃。他定是怪责我没有完成他千叮咛万嘱咐的重托。

我见他无恙,心中一喜,“张哥,你没事吧!没事就好!”他根本不理会我的兴奋,又张口开始数落。这时,任七也赶了过来,看见凭空冒出这许多妇孺,自是知道我们去而复反。

他也对着我皱眉叹息:“妹子你为何不听话!他们要是再打几轮火炮,只怕地道也要堵死了。到时候一个也走不了啊!”

“倘若你们走不了,我们独自偷生也不安乐。”我和众妇人互望一眼,代表她们说道,“大家是一家人,自然该共患难。况且他们的红夷大炮,只怕再也打不响了。”

如果我没有估计错,明军定会派个副将前来“验货”。我也不再说些废话,只道:“二位哥哥赶紧用绳子将我绑了,我保证明军不敢把你们怎样。”这又一边高声对其他人道:“死者已矣。你们也别急着悲伤。保存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赶紧收拾东西先从地道出去避避,此地暂时不安全。”

所有人都茫然地望着我,完全不知所云。他们定以为我在炮声中丧失了理智吧。

我一咬牙,对任七、张七深深鞠躬,直白道:“对不起,二位哥哥,小妹一直有事隐瞒。——小妹并不是叫什么朱七七,小妹其实姓唐,小字圆圆。是大明的女军统领。”说到后面声音渐弱,“小妹并非存心隐瞒,只是……只是,唉也是,当时小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看他们半天并无反应,不禁急了,“是,小妹虽然是大明的人,但大家真心待小妹,小妹也希望大家能永远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日子。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也请相信小妹,小妹已让一大婶前往明军送信,说你们把我扣押此中。明军定然会派人前来探真假,只怕就在这一时半会了,二位哥哥就请相信我吧。”

好半天,任七才说话:“你……你说真的?!”

我木讷地点点头,都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欺骗,“是,小妹虽隐瞒身份,但,但也确实把二位当哥哥,确实把诸位当家人……”

任七摆摆手,我嘎然而止,以为他要数落什么,谁知他竟有些喜色:“娘娘您误会了,我们怎会不信您?只是没想到和我们朝夕相对的朱家妹子会是唐娘娘,一时无法接受罢了。倘若平时有啥地方粗手粗脚得罪了娘娘,还不要见怪啊。”

他说这样的话,简直让我抓狂。“你们……你们不怪我?你们和朝廷是敌对的,我也算是你们的敌人啊。”我有些不能理解了。

张七呵呵笑道:“咱这些个农民谁真心想造反?要不是没有饭吃,没有衣穿,谁会去拿性命开玩笑?何况,朝廷是朝廷,您是您。宰了满清鞑子的狗皇帝,是咱汉人的英雄,这么些日子的相处,您是怎样的心肠,我们又怎会不晓得?嘿,倘若大明由您来领头,天下间只怕没人造反了!”

他这样一说,众人跟着附和起来,一个个竟化悲为喜,忘记了刚才的伤痛一般。我实在无地自容。误打误撞被人认为杀了皇太极,成了多铎的仇人,却也成了汉人心中的“英雄”!真是世事难料。

我扯开这个话题,回到今天万分紧急的事情上来:“大家既然相信我,那就按我说的话做吧。圆圆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加上现在大明情势危急,大家的日子过得不安稳,圆圆虽知道,却也无法帮助什么。圆圆现下能做的,就是想法子让大家都全身而退。”我转头对任七道,“快些将我捆了,到时候明军派人前来,定是曾见过我模样的,他认出我后,自是会下令撤兵,你们先外迁躲避一阵,我回京后会再想办法让皇上不再对此地用兵。”

任七沉声道:“那您……会不会有危险?这个方法,可行吗?”

“不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朝廷正四处寻我下落,他们不会白白放过这样一个邀功的机会。”我无奈道。

“但是,”任七欲言又止,“不瞒您说,闯王现在兵强马壮,又有李大将军做先锋,简直是如虎添翼。恐怕京城不日……不日就是闯王的天下。您若此时回京,到时候闯王入了京,你岂不是……”

“任哥操心了。”我宽慰道,“我和你一样,相信闯王是仁爱之师,即便我是大明的人,相信闯王也会善待的。”其实,回去的结局是什么,生与死,真的难料。

任七不再说话,正此时,一个女人小跑过来道:“李大嫂带了个穿盔甲的人来。”我赶忙示意任七,他只好狠心从旁边捡了几根稻草,把我双手随意反捆,命张七假意把大刀架在我面前。

“唐通?!”我实在没想到朝廷派来围剿榆林农民军的竟会是他。这个小将也算是我的本家,现已从游击将军提升为居庸关总兵。没想到,朝廷会人才凋零若此,连剿匪都需要调边关对抗清兵的骑兵前来应付。

唐通自也是一眼认出我来,验明正身,一番交涉,一个响箭,直冲云霄。

这响箭预示着他们的脱难,也预示着我得回到那水深火热之中。

卷九 混沌夕阳 第十一章 紫禁内外

崇祯十七年正月底,月缺之夜,北京城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一扫连年的阴霾,好似忘记了李闯的大军逼近一般。红艳艳的纸糊灯笼从北京城的正门一直延续到皇城的正门承天门(也就是现在的天安门),一路点点秀红,倒将这北京城上的天空映得好似处处晚霞。灯火之后,是层叠交错的人墙,男男女女伸长着脖子向外张望着,期待着那辆马车的到来。

在他们眼中,似乎这辆马车进城就预示着太平日子即将来临。

荒诞的想法,可悲可悯的北京城百姓。

他们对马车的等待,对“唐圆圆”进京的期盼让我是多么的无奈心寒。

当马车驶入北京城时,雷动的欢呼划过天际,声声不息。只因为,“唐圆圆”在街头巷尾的以讹传讹之下将皇太极——那个有着“不死金身”的满清妖皇轻易斩杀了。在茶钱饭后有意无意的谈资下,我也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

北京城的人们,天子脚下的百姓,是朝廷最快的传话筒。他们在崇祯的带动下,也和他一样,傻兮兮地愿意相信我的到来会改变这一朝覆灭的命运,愿意和他一样,相信我是个可以阻止战火的幸运石。

只是他们终会知道,他们如此自欺欺人的幻想很快就会成为泡影。而我这颗“幸运石”不知将沦为闯王的阶下囚还是一剑被呜乎哀哉掉了。

我正胡乱想着,伴随着天上一明一暗的烟花,我已来到承天门。

那里几个黄衣中人正襟躬身相请,我扶了扶头顶上沉甸甸的有着九翚四凤的凤冠,提了提肩上的滑柔霞帔,迈步上了凤鸾。

由承天门至紫禁城的正门午门,这一路上均由锦衣卫一手仗剑一手执掌琉璃宫灯,清净肃穆之下也摆出了皇家的气势。

午门的正门只有皇帝才可以出入。除此之外,皇帝大婚之时,皇后可以进入一次;殿试之后得中状元、榜眼、探花的三甲可以走一次。别无其他情况。我今日不过是崇祯借着进京直接举行纳妃之礼,竟破例享有此殊荣。这样电影里才有的阵杖,经历过一次,倒也不枉此生吧。

——我自我解嘲想着,崇祯他倒也聪明了,意识到他是皇帝有这个特权。不再征求我的意见,直接命令我接受这个名分。或许他也想冲冲喜,鼓舞一下上下的士气。可对我来说,却是个噩梦,末代皇妃这样的封号,就好似一个紧箍咒紧紧套住了我,让我根本无法和大明这桎梏脱离干系。

轿子由午门缓缓前行,从碧水上最宽的金水桥主桥通过,在太和门前落下。

独自穿过太和门,便可见正前方岿然庄严的太和殿了。在那里面,满朝的文武百官和宝座上的崇祯皇帝正殷切地等待我的到来。如此的纳妃大礼,在紫禁城里的正殿隆重的举行,恐怕也算得上空前绝后罢。

随着礼乐悠扬响起,百官们的山呼激荡着我的体液,我感觉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被这久久回荡的声音给激发得共振了。

可惜的是,再漂亮的仪式也阻挡不了李闯的攻势,再山呼的万岁也不能阻止历史的车轮,挽救大明覆亡的命运。

崇祯十七年二月,李自成东渡黄河,进入山西;闯王军队攻关破城,一路顺风。

崇祯派遣锦衣卫周遇吉前去迎战。

在宁武关,农民军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周遇吉颇有领兵作战经验,更深受重托,抱有死战不降之决心。李自成连攻不克,伤亡惨重。就在朝廷上下稍松一口气之时,新崛起的大将军亳侯李过夜袭疲惫不堪的明军,一举捣毁宁武关,杀死了周遇吉。

可笑的是,农民军也算是损失不小,此时若强行进攻,只怕也讨不了便宜。谁知大明的总兵竟一个个不知防守,好比把守大同、宣府两关的总兵姜瑞、王承胤,居然同时派人送去降书。

不明就理的崇祯自是一个劲大骂那些臣属的不知自爱,命令剩下的唐通等人坚决抵抗。却只有我心里明白,李过定然又以各种利害引诱他们投诚了。这个唐通,作为吴三桂的旧部属,恐怕降得更快了。

果不其然,闯王一路挥师东进,路途越来越顺畅,浩浩荡荡的队伍直向北京进发。

卷九 混沌夕阳 第十二章 之 宣召嫔妃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势如破竹的李闯王率领农民军占领了卢沟桥,开始攻打北京城平则、彰义等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