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雷靖安滑着脚一屁股顿坐在地上,那深紫色的厚外套猛地被他甩出老远,而他整张脸已经因为这突来的变故而直泛青黑色彩。

“你知不知道…”秦秣缓步后退,又拉开与雷靖安之间的距离,“打败你的,通常是你自己?”

雷靖安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眼睛滚圆凸出,直瞪着秦秣。

秦秣懒洋洋地笑着,好整以暇地说:“论力气,我是远远不如你,但我根本不需要直接向你用力。你这么笨,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分毫,我会跟你这种笨人比拔河吗?”

她轻嗤:“恕不奉陪了,雷人先生!”话音落下,秦秣转身大步离开。

她当然知道,就算雷靖安崴了脚,如果正面冲突,她也肯定打不过这样体积的男孩子。所以不如见好就收,带着这点小运气赶紧退走,才免得事情再出变数。

秦秣在刚被雷靖安推到地上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那敞开的外套,她设想过雷靖安反手争夺那件外套的场景,但她没料到雷靖安会用上那么大的力气——结果她这边一松手,力量多过脑细胞的雷同学这就蹬蹬蹬地被自己的力量反作用,然后华丽地摔倒了!

“以后要更加用心地学好物理!”这是秦秣随后得出的感慨。

上课铃声很快响起,第五节正是物理课。秦秣认认真真地听课做笔记,虽然背后被摔倒的地方仍然隐隐作痛,但这些都不能影响她学习的用心。

雷靖安是个小孩子,所以他只会用幼稚的暴力手段来解决问题,然而这个世界上真正可怕的永远不是这种看得见的威胁,而是种种无形的暗箭。比如人心,比如时间,比如命运。

没有什么防御,比充实自己更能有效。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王子毓跟秦秣形同陌路,她不但漠视周围的一切,就连平常惯有的冷哼都在这种漠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秣偶尔会有遗憾,但并不后悔。

这天晚上,天空终于飘下了细细碎碎的雪花。

夜深时候,那轻雪落下的声音便仿佛是少女娇哝的喁喁私语,伴随着这一季的寒风,一起渗入每一个人不同的梦境当中。

秦秣睡得不是很安稳。她如今身子不比当年,总是带着几分气虚体弱,特别畏冷。她在自己的被子上罩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整个人也蜷成一团窝在床角,但这些只能稍减寒意,却无法让她温暖地安睡。

落雪的声音密密无间,更显夜深静寂。

秦秣半梦半醒,忽然听到一声拉长腔调的大喊在不知名处响起。

“王子毓——!”

许多人都被这一声大喊给吵到,506寝室里也响起一些睡意绵绵的嘟囔声:“谁啊…”“吵什么…”

“王子毓,你听着!”那道呼喊的男声仍在继续。

姜凤忽然从床上翻坐起身,怒气冲冲地喝了一句:“王子毓,还不快把你家的乌鸦捉回去!”一句话说完,她又整个人拱进被子,然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继续睡。那惊鸿一喝,倒像是梦游。

但这也足够吵醒更多的人了,至少秦秣已经完全清醒。

她听到那喝声是从女生宿舍的背面传来,还听出那是雷靖安的声音。

“王子毓,你听着,我——爱——你——!”

秦秣只觉得自己刚刚清醒过来的脑袋又是一晕,那一声声拖长腔调的大喝,倒好像是从遥远天际传来的戏剧,荒唐莫名,又引动着无数看客的悲喜。

“王子毓,我爱你!你听到没有?”

落雪的声音仿佛更轻了,寝室里,有一个人的呼吸声渐渐沉重。

“王子毓,如果你不回应我,我就在这外面一直站到天亮!”

“王子毓…”陈燕珊忽然从床上坐起,捂着头大声抱怨,“好吵好吵!你快让那个人别说话了好不好?”

“我爱你!王子毓,毓儿!我爱你!你听到没有?”楼下雷靖安的喊声响亮不休,在这静夜之中就好像鼓声回荡,嚣张得无人可以忽视。他一遍遍地喊,但王子毓始终一声不出,仿佛不曾听见。

“啊——!我受不了啦!”陈燕珊抓狂地大叫,“王子毓,拜托你把那个疯子的嘴堵住好不好?”

这时候整栋女生宿舍楼里也陆陆续续地响起抱怨的大叫声,甚至有人探出窗户,调笑雷靖安:“喂!大胆的帅哥,那个什么王子不理你,让姐姐理你好不好?”

于是引来此起彼伏的一片大笑。

被半夜吵醒的女孩们愤怒也愤怒过了,有人就开始关心起这一出惊人的八卦。甚至还有人觉得雷靖安的行为极致浪漫,然后就吵吵嚷嚷着劝说王子毓快快回应,速速答复。

女生宿舍的背面小窗户被零零散散地打开,莺莺燕燕叽叽喳喳一堆一堆的劝说几乎要将雷靖安的喊声给掩盖了过去,于是这一出惊风煞雪的告白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走入了滑稽剧场。

506寝室里安静了好一会,陈燕珊忽又爆发出一声尖叫:“天哪!原来是浪漫告白!王子毓,你还不答应?”

秦秣则在心里默数着,她想看看多少声之后宿管会出面,然后猜测着雷靖安跟宿管吵起来的几率有多大。

可王子毓接下来的行动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她忽然抓起一件外套套到身上,就翻身从床上爬下。

寝室灯早被统一熄灭,只有楼下的路灯微微淡淡地透出一点光亮照进506寝室。王子毓慢慢地走到洗漱间,然后从洗漱台下摸索着拖出一个热水瓶。她用着几近机械的慢动作推开后窗,探出头,接着暴怒:“雷靖安,你想死也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说话间她提起手上的热水瓶,然后双手推着往窗外一丢!

劈里啪啦的水胆爆炸声闷响在雪地里,整栋宿舍的楼里楼外一齐安静。

王子毓冷冷地声音响起:“世界清静了,大家继续睡。”她将双手缩回外套里,又慢慢地拖着步子爬回床上。

许久,整栋楼里才又爆发出惊讶的喝倒彩声,紧接着另两栋女生宿舍楼以及另三栋男生宿舍楼间稀里哗啦地响起各种声音。

有人疑惑,有人惊讶,也有人抱怨,而起哄的,更多。

第5章 闹剧

秦秣缩在被子里,闷头听着楼下越来越激烈的吵闹声。

“老师来啦!”惊呼声好像急火沸水,滚过一滚又一滚。

然后是一片混乱,吵闹争执愈演愈烈,但因为起哄的人太多,秦秣在五楼已经听不清楼下在吵些什么。

猛然一连串整齐地嘘声响起,对面男生楼传来潮水般的助威宣言:“雷靖安!加油!雷靖安!加油!打到老顽固!抱得美人归!”

更多的老师被惊动,还有人惊叫:“教导主任来啦!”

教导主任罗元举着喇叭喝斥:“回去睡觉!谁再吵,一律记大过处分!”因为他是对着电喇叭喊的话,这话声就像炸雷,猛地震响整个宿舍区。

学生们安静了片刻,男生楼那边却忽然响起盆子勺子叮叮咚咚乱撞的声音。谁都知道法不责众,众多学生被沉重的学业压抑太久,骤然逮着个发泄的机会,哪个又肯放过?

“喔哦…”一个男生扬着嗓子喊,“起来咯,大家一起把黑面虎赶回家去!”

砰!

热水瓶爆炸的声音再次炸响,这一声就好似是狂欢的讯号枪,讯号一起,紧跟着就是更多的疯狂。

男生楼那边除了扔热水瓶的,又开始有人扔脸盆,还有人扔饭盆、扔桶子、扔破旧的鞋子,等等等等。趁着夜色深重,这些压抑太久的学生们放肆地大喊大叫,间或有人唱着荒腔走板的歌,一声声乱嚎,疯魔了一般。

女生们趁着混乱也起哄大喊,但扔东西的人很少。女孩子在这方面到底是要心思细些,说到扔东西,那吃亏的可是自己,所以大多数女孩子都知道要克制着——要疯狂让那些男生疯狂去吧!反正他们神经大条,这时候忘了心疼自己的荷包,有他们记起的时候。

至于事件的导火索雷靖安同学,却已经不知道被人们给忘到哪里去了。

秦秣干脆睁大眼睛,听着这一场闹剧直当催眠曲。陈燕珊和姜凤兴奋地从床上套上衣服起身,一齐凑到窗边看热闹,难得的两人没有互相吵架,反倒友好地就这次事件讨论了个尽兴。

果然是年少轻狂,再加上黑夜助人贼胆,这一通疯狂直从凌晨一点闹到了三点,才在众多老师的喇叭攻势下渐渐消停。

秦秣于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偷偷地在自己宗学老师书箱里塞黄鳝的事情。

七八岁的秦陌非常不懂事,他有时候受到恶奴的欺负,凶狠反击之余,又开始觉得全天下都不待见自己。小孩子的思维比较一根筋,认定了的事情也很难改观。他讨厌那个山羊胡子的宗学老师,于是就从厨房里偷出一些黄鳝,塞进他平常放讲课笔记的书箱里。

那位曾夫子的书箱是竹制密封的,里头又干又硬,等他打开书箱时,那几条黄鳝已经闷死。可怜这位曾夫子,黄鳝长得像蛇,他又是个“君子远庖厨”的人物,当时硬是没分辨出那是黄鳝而不是蛇,结果就那么硬生生地被几条“死蛇”吓晕了过去。

秦陌大为得意,从此大摇大摆地嘲弄这位先生“蛇鳝不分,好歹不辨,有眼无珠,白活一世”。

小孩子的喜恶如此直接,当时的秦陌自然也想不到,后来在他被人陷害推入池塘时,救他的却是这位曾夫子。

“吾即蛇鳝不分,有眼无珠,然吾心有黑白,能辨善恶。”当时那位夫子只是留给秦陌这样一句话,然后挂书请辞,飘然离去。

对小小的秦陌而言,当时所受的震撼足以颠覆他半生倔强。曾夫子被秦陌嘲讽也不是一天两天,从他初时的羞愧难当到后来的镇定自如,都被秦陌看在眼里。所以秦陌当时想不透,为什么曾夫子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要在救人以后走?

他既然已经能够淡然面对来自学生的责难,却为何还要离开?

许久以后,等秦陌明白了那句“心有黑白”,而他自己也开始“有眼无珠”时,他失去了曾夫子的音信。

顽童的胡闹可以原谅,但有些事情是不能弥补的。

秦秣耳听着那些喧闹,终于沉沉入睡。年轻真好,就算顽皮也有理由,也暂时不需要懂得,什么代价是人终其一生都不能承担的。

第二天,整个市三中再次沸腾,但这次沸腾的,却不再是学生,而是老师。

校领导震怒,各位老师也分外觉得颜面无光。学生们那样一闹,虽说法不责众,但不处罚,却绝对不可!

在这种情况下,导火索雷靖安同学几乎就吸引了所有视线。不出众人意料,学校对他严重警告,并进行劝退。

劝退其实是委婉的说法,学校的意思已经是要开除雷靖安了。但雷靖安曾经拿到过省三好学生的奖项,同时是学校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的尖子生,他的家长过来求情,学校方面也就不吭不气地拖着,委实难以拿出最强硬手段来。

除此之外,学校对学生的监管也更严格了。每个教室都是监视器全开,上正课的时候班主任不时巡堂,上自习的时候更是随堂紧盯。一时间整个学校的气氛都紧张起来,学生们也更加收敛好平常的小动作,生怕在这时候被当做出头鸟给打杀掉。

秦秣倒是安静一如平常,她本来就算得上是很乖的那种学生,在这种时候也不需要做到更乖。而鲁松同学作为老师的重点紧盯对象,短时间内却不得不战战兢兢,收拾好爪牙,乖乖地装好学生。

王子毓作为此次的绯闻女主角,被班主任章国凡叫去谈了好几次话。每次她都是铁青着脸去,铁青着脸回,惹出一众八卦党的好奇心思,却无人敢去找她问个究竟。

章国凡的私人谈话一路转换对象,王子毓被找过之后,他又开始找陈燕珊,然后是陈双双、姜凤、吕琳、赵雨虹,最后找到了秦秣头上。

这天上晚自习的时候,章国凡把秦秣叫到了办公室。

他先是对秦秣最近的学习生活表示了关心,等秦秣回答一切都好以后,就开始转入正题:“秦秣,你觉得王子毓这个人怎么样?”

“除了不大合群以外,她学习认真,不错。”秦秣熟练地说着官方太极语。

“那你有没有发现她平常跟你们特别不同的地方?比如说,既然她不合群,那她跟谁一起吃饭?她一般都跟谁来往?”

秦秣笑了笑:“老师,不合群的意思就是独来独往。既然独来独往,那我对她不熟悉。”

章国凡被她小小地噎了一下,脸色顿时沉下几分:“秦秣,你要知道,老师找你说话,也是为了王子毓好,你这样不配合,不叫做讲义气,而是害了她!”紧接着他又长篇讲述了一大通,大概意思其实就是前面那几句话,只不过他将那简单的语意再次扩充,滔滔不绝地一副要将秦秣轰炸到头晕的架势。

秦秣没有头晕,她很清醒地听完了章国凡的教育,然后恭恭敬敬地道:“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对王子毓的了解真的不多,我只知道她平常很冷漠,不论是女生还是男生,她都很少接触。我想就算有什么会影响到她的学习,也多半是来自她的家庭。”

王子毓平常的成绩不算差,也不太好,一般是在中游徘徊,偶尔中等偏上。

章国凡皱着眉头犹豫了好一会,终于一指自己办公桌前面的小凳子道:“秦秣你先坐。”

秦秣很自然地坐下,准备听他接下来更加长篇的大论。

“王子毓的家庭…”章国凡轻哼几声,接着苦笑,“唉,秦秣,你平常有机会就多劝劝她吧。她那个爸爸,以前是城东那边的混子,后来又吸毒、打架、偷钱,最后被人抓进了牢里,一判十年,现在都没出来。”

秦秣静静地听着,心中却不平静。

章国凡揉揉额角,苦恼地道:“王子毓初中的时候成绩还算顶尖,那个时候她在青英中学读初中,你师母就是她的班主任。周老师对她进行了几次家访,她家里…她妈妈也是经常在外面结交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跟她爸爸一样…”

他再次叹气,紧盯着秦秣道:“王子毓家里还有一个奶奶,她这些年全靠着她奶奶开个杂货铺,做着小生意养活。我本来以为她受过这些苦,会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没想到她居然跟雷靖安牵扯不清。这小小年纪的…秦秣,你是我见过的学生中最安静努力的一个,你好好劝劝她吧!”

秦秣低头沉默,片刻之后才又抬起头来,向章国凡淡淡一笑,坚定地点头。

王子毓的身世并没有让秦秣觉得震撼,倒是让她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但再回想起那个女孩,她的心情终究不同以往了。

王子毓在秦秣心中不再只是一个拥有美丽外表和神秘诱惑的符号,她有来历,有血肉,她是实实在在的人,她的痛楚远比喜乐要多得多。

不知为何,秦秣却在这个时候突兀地想到了方澈。

她没有窥人隐私的习惯,也从来没想过要过问谁的身世。但是方澈终究是不同的,秦秣忽然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孤独?又为什么沉默?

第6章 雪压风含笑

期末考试终于还是如期来临,不管雷靖安闹得怎么疯,也不管学校后来怎么处置这件事情,对大多数市三中的学生而言,这些都不过是闲暇时的谈资。

闲时说来当故事,偶尔唏嘘感叹一下,而他们学习生活的节奏不会被打乱。

秦秣做完最后一道化学题,然后在交卷的铃声中收拾好自己的笔袋,起身一回首,恍然发现自己果然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考试、做题、交卷,享受着多数现代化的便利,她适应得如此自然,再不是那个惶惶惊恐,以为自己来到妖魔世界的秦秣了。

许多同学都在谈论着自己的寒假计划,陈燕珊乐颠颠地拉着秦秣的手说:“我有个姑姑会在过年的时候从美国回来,她说要送一套珍藏版的黄金天使芭比娃娃给我呢!”

吕琳掰着手指计算着:“我这次考试要是进了班级前十名,过年的压岁钱就能比去年多一倍,我要去买一台笔记本!”

陈燕珊惊羡地看着吕琳:“哇,琳琳你的压岁钱能有那么多?”

秦秣想起宋时年节时分的热闹与寂寞,想起那些鞭炮、桃符、屠苏酒,心中也有了些期待。不知如今与当年,会有什么不同?

几个女孩子出了教学楼,结伴往宿舍里走去。因为最后一场终于考完,所以大家分外轻松,一路笑语,就连鞋子踩进雪地里的声音都格外欢畅。

这一地的大雪已经三日未融,每到夜里雪花就飘絮般地落个不停,而白日里天空多云,太阳偶尔从云层间探点头出来,也是懒洋洋的投不下什么温度,晒不化雪铺大地。

这样的大雪在南方是极难得的,尤其近年来全球气温回暖,邵城有雪的日子也就更少。终于从考试中暂时解放出来的男孩女孩们踩在将近尺厚的雪地上,一个个都兴奋不已。

水泥大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来往的行人给踩扁踩硬,只留下无数黑黑灰灰的脚印间或杂着些雪水,大喇喇地破坏掉这片本来白色的风光。

但路边的树上和花坛上还是挂着许多未融的蓬松雪花,一段段,一团团,模样儿说不出的娇憨可人。

“冰花!”走在男女生宿舍交邻的这段路上,陈燕珊忽然惊喜地大叫。她蹦跳着步子踏过道路左边那堆还没被踩花的白雪,红色的短筒皮靴踩在地上伴奏出嘎吱嘎吱的欢快声音,然后整个人几乎是贴到了那株矮铁树的凤尾叶上。

“哇!这块冰长得真漂亮,跟这叶子一个形状,上面居然还有叶脉,透明透明的,好漂亮!”

陈燕珊的欣喜也感染了秦秣和吕琳,秦秣转身几步小跑过去,也倾身去看那铁树叶子上的冰花,果然只见晶莹剔透,宛然如凤尾。

“大自然的好手笔!”秦秣赞叹,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捧起那块冰。

“很凉呢!”陈燕珊挡开秦秣的手,满脸都是想要得到又不敢碰触的小心表情,“会冻伤手的,秣秣别去抓。”话是这样说,她自己还是伸出手,指尖在冰面上徘徊。

秦秣的手上其实已经开始长冻疮,她很畏冷,手如果不搓就会发木,手背上青青紫紫的凸出好几团,一碰就疼,发热又痒,委实恼人。

“这样的冰我也有好几年没见过啦!”吕琳凑上前来,仔仔细细地看,然后发表评论。

陈燕珊扑哧笑道:“口气真老,说得你好像经历过很多似的!”

“是啊,小妹妹,要姐姐讲故事给你听不?”吕琳嘻嘻笑着跟她打趣,两人笑闹成一团。

冷不防一阵风声从背后袭来,秦秣下意识地一偏头,就感觉到面颊上一凉,原来是有人在扔雪团,而那雪团正擦着她的左颊飞了出去。

这一下惊到陈燕珊和吕琳,陈燕珊双手一叉腰,转头怒道:“哪个乱扔雪团?”

“扔的就是你!”卫海笑嘻嘻的声音从男生宿舍门口的花坛边传来,他一边说话一边双手没停地在七里香枝叶上掏着雪,然后一手一团,嗖嗖嗖地直往陈燕珊身上扔。

陈燕珊跳着脚躲来躲去,气得哇哇大叫:“卫海你这个臭家伙!欺负秣秣不够,居然还敢来欺负本小姐!哼哼,今天你死定啦!”她一边躲着,也不忘弯腰拾雪,反击回去。

卫海闪躲的动作却没有陈燕珊灵敏,硬是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顿时惹来陈燕珊得意的大笑。

秦秣和吕琳赶紧偏离步子躲开这个战场,省得被他们的流弹击中。

“喂!琳琳!秣秣!你们还不来帮忙?”陈燕珊兴奋地叫嚷着,“狠狠地打啊,把卫海这个臭家伙砸成雪人!”

“丫头你少得意,哥哥我刚才是让着你呢!”卫海也不甘示弱,开口就呼朋唤友,“兄弟们快过来哟,咱们可不能被几个丫头比下去咯!”

顿时有好几个高一(十九)的男孩子闻声加入战场,吕琳一看这情况,连忙抓起雪团往那边扔,帮着陈燕珊助长声势。

“珊珊,咱们用点力,狠狠砸过去!”秦秣也被勾起了兴致,当即高喊一声,顾不得手上的冻疮,抓起雪团就轮番向着对面男生砸起。

然而男生那边又多增了三个人,他们四对三,轻易就压制住了秦秣她们的火力。身手最灵敏地陈燕珊一时间都挨了好几下,秦秣和吕琳被砸中的次数就更多了。

一团团冰凉的白雪在秦秣身上被砸中炸开,溅起的雪沫有些贴到了她的脸上,还有些钻进了她的衣领,冰得她直打哆嗦,但她心中的欢快却火热火热。在雪地里跟人打雪仗,这曾经是她多少年来一直都可望而不能及的简单念想?

秦秣闪神了一瞬间,于是一个雪团啪地砸中了她的鼻梁,疼痛与冰冷当即就刺激得她眼睛眯起,狠狠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卫海你这个破犊子敢砸我大姐大?”鲁松那夸张的叫嚣声忽然响起,他带着风声扑向秦秣身边,大叫着,“哇!师父,小弟护驾来啦!”

秦秣抬手抹掉脸上残余的雪,对鲁松那乱七八糟的称呼直感到好笑又好气。

“不准添乱!”秦秣没再忘记闪躲,当然手上的反击也没停,“鲁松你这个笨蛋!离我远点,都凑成一堆,你准备给人家当活靶子吗?”

“哇!大姐大你好没人性!”鲁松正故作可怜地哀叹着,忽又惊叫,“谁打我?哪个敢打你大爷?”他跳脚躲着卫海那边的攻击,头往侧后方一偏,再次大叫起来:“方澈!姓方的老子仙人你丫的!你又来给我捣乱!”

秦秣抽空往后一看,果然见到方澈正弯腰捡拾着雪团。他是个惯常打架的高手,动作比起卫海鲁松他们又更有一番从容敏捷。秦秣只是惊鸿一瞥,就见到他仿佛穿花错步般闪躲着鲁松的攻击,然后精准投弹,每一击必然砸中敌手。

陈燕珊惊喜地直叫唤:“方澈方澈!你快过来干掉卫海!别跟鲁松这个笨蛋扯啦!”

方澈一声不吭,谁都不理,只是一下一下地狠狠砸着鲁松,直砸得他满身都是雪沫,几乎出离愤怒,也依然表情不变,动作不停。

“大姐大,我今天非揍这混蛋一顿不可,你别拦我!”鲁松愤怒地大吼一声,重重踏着步子猛向方澈冲去。

“喂!”秦秣转身手一伸,没抓住他,背后却又被卫海他们砸中好几下。

“不打啦!卫海、苏东强…不打啦!”秦秣跺着脚抖掉棉衣裤子上的雪,连忙跑步向着鲁松追过去。那边的卫海他们才反应过来鲁松是真的要打架,也都急急收兵,向这边跑来。

“哎呀怎么会这样!”陈燕珊愤愤地扔下手中的雪团,一拉吕琳又跟上秦秣。

方澈是从足球场方向过来的,本来离鲁松大概有十五六米远,现在鲁松冲到他面前也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