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婷一脸不舍地反扣住手里的牌,警告秦云志:“不准翻我的牌啊!我做了记号的,要是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你动了牌,哼哼!那就有你好看!”

秦云志撇着嘴道:“大姐,我不像你那么没品!”

“你说什么?”秦云婷声音一扬,就要发作。

秦爸咳了咳,沉声道:“婷婷,你是大姐,要带个好榜样。”

秦云婷小声嘀咕:“其实老爸就是嘴馋了,不然怎么平常我教训小志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她趁着秦沛祥脸部肌肉微微抽动时,一溜跑进厨房。

第17章 大拜年

要说过年的时候什么最好吃,在秦秣看来,不是那些大鱼大肉,而是甜酒加糍粑。

糯米甜酒上面飘着蛋花,蛋花明黄,糯米玉白,浅浅的米酒甜香混着鲜嫩的鸡蛋香,那可真是让人口舌自然生津。喝一口便是一缕清甜直从舌尖透到胃里,打个转,又暖熏熏的,可以眯起眼睛百般回味。

秦云婷煎的圆饼糍粑两面金黄,米香四溢。咬一口糍粑,喝一口甜酒,秦秣就觉得,这日子神仙来了也不换。秦爸秦妈又在为一个小品争论,秦云婷则指责秦云志偷看了她的牌,秦秣眯起眼睛,渐渐醉在甜酒里。

甜酒没度数,不醉人,醉人的是甜酒香。甜酒香,可以一直从人的心尖上缭绕到心底下。

午夜钟声快要敲响的时候,秦秣感觉到自己被人轻轻推了推。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见眼前晃过一个红红的小东西。秦秣摇摇头,伸手一把抓过,然后听到裴霞呵呵地笑:“秣秣今年比去年厉害些了,会抢红包,真是大进步。”

秦秣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喝着喝着甜酒居然睡着了。

她下意识地扬了扬手上的红包,立即向秦爸秦妈乖巧地道谢:“谢谢爸爸妈妈。”

裴霞笑呵呵地道:“给你守岁的,祝我家秣秣在新的一年里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学习顺利,人也越长越漂亮。”

“能再长高一点就最好了!”秦沛祥一边点着头,“秣秣今年好看了许多,就是没长什么个子,收了这个红包,明年窜上十厘米!”

秦云婷和秦云志手上也都拿着红包,他们一起凑过来,两张嘴顶得十张嘴,叽叽喳喳地又就着秦秣的身高讨论了起来。秦秣一米五六,确实是矮个子,万幸她年纪不大,还有长高的余地,秦云志于是提出各种各样的增高方法。

“吃药?那种东西不保险,而且过时了,二姐,你应该去学游泳,能够长手长脚呢!”

“打篮球也挺好的,不过我很怀疑二姐你这小身板…”

“据说有种拉伸床,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伤身。”

“二姐,要不你去谈一场恋爱吧,据说这法子能够通过刺激人内在的情绪从而达到刺激到人体生长的效果。”

秦云志的脑袋同时挨上了两个暴栗,一个是秦云婷制造,一个是秦沛祥制造。父女两个同时一愣,又相视一笑,继而哈哈大笑。

秦云志最终是既挨了暴栗又挨了洪水教育,依裴霞的说法是:“今天过年,暂时说到这里,过两天再好好管教你这孩子的歪脑筋。”

天可怜见,秦云志真的只是在开玩笑,他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他又哪里懂得什么恋爱不恋爱?会这样说,纯粹是受某些电视剧的影响。当然,这个原因秦云志是绝不会说出口的,因为他可以预见,假如他这样解释自己刚才的失言,裴霞会用何种话来回应他。

最有可能的就是:“好哇!原来是电视害了你。以后不准看电视,回来就给我到房里看书去!”

36寸的平面电视机里传出了声声的恭贺新禧,满屏幕烟花灿烂绽开,此起彼伏,将电视机前都渲染出一片歌舞升平,盛世华章。

裴霞忽然怔怔地叹一口气:“城里不准放烟花,上一次在老家看到烟花好像还是四年前。”

跟乡下人过春节相比,这个小城的春节其实已可称冷清,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叠高了人们的生存空间,同时也隔远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秦沛祥也沉默了下来,秦秣的视线静静地落在电视屏幕上,心里头想着,邵城的秦家人归不得老家,多半还是因为她的身世有问题。她在思量,什么时候这个问题会爆发,而到那个时候,她应该怎么应对。

秦云婷忽然从茶几上抓起一把糖,然后一个一个地塞到家人手里,乐乐呵呵地说:“过十二点咯,今年可是07年啦,吃糖吃糖,甜甜蜜蜜,糖里好生活。今年我们一家人呀,全都大吉大利,健健康康。读书的成绩稳步上升,赚钱的手里钞票大把丰收。”

裴霞剥一颗糖放到嘴里,连连点头,脸上又再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大年初一,秦爸带着秦云志到小区的相熟人家拜年,秦云志穿着一件大口袋的棉衣,据说那兜里都是要装满糖才能回家的。裴霞和秦秣秦云婷则在家里摆出糖果盘,泡好热茶倒好酒,等其他人上门来拜年。

这是秦秣在现代所经历的第一个春节,意义非同平常,她跟着裴霞和秦云婷一起忙碌,等拜年的客人上门时,就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边听他们聊天。出来拜年的多半是家中的男性和年纪小的孩子,裴霞给每个孩子都抓一把糖,然后给大人发烟。大家互相说着吉利话,偶尔聊聊各自家中的小孩,聊的时间不长,但一团和气。

这样的和气不带虚伪,因为互相没有冲突,所以都乐于祝福讨喜,秦秣坐在一边,就觉得这春节的气氛果然还是不同往常的。这是春寒中的喜悦,气候的寒冷毫不影响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待。反而是越冷越显得这些祝福清透干净,带着传统的馨香,让人暂时搁下一切烦恼。

秦云志中午回家的时候果然带着满满两口袋糖。他棉衣的两边高高鼓起,五颜六色的糖果纸从他口袋的开口处探出头来,喜气衬得他双颊红通通的,仿佛年纪更小了几岁。

秦云婷就笑话他:“人家过年都是长大一岁,更加成熟沉稳。就我家小志过年,反而从十二岁变成七八岁了。”

秦爸有些忌讳这种说人变小的话,他瞪了秦云婷一眼,责怪之意不言自明。

初二的时候许多人家都回了老家拜年,整个月光小区一下子冷清不少。秦云婷又去跟同学们聚会去了,秦云志也呼朋唤友,四处玩闹。秦爸秦妈一起出去拜访几个老朋友,都正式打扮了一下才出的门。

秦秣一个人在家,又坐回了电脑前。网络的新鲜她一时半会是探索不腻的,天龙八部那游戏里的科举考试她更是每场都不放过。直到有一次,她按下参加科举的选项后,系统提示她:“迟到状元,你的金钱不够。”秦秣才瞪了瞪眼睛,发现这科举每参加一次报名费都滚动增加,而她做任务赚来的那些银子已经被花到只剩几个铜板了。

秦秣每次上网都会根据提示去做系统任务,但很显然,任务奖励已经不足以支付这滚动增加的科举报名费。

“迟到状元”这个二十级的小武当就这么傻愣在一号考官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蜂拥而来的科考者都散了个干净,一号考官也已消失,忽然就有人向“迟到状元”发送密语。

败家状元:“要不要我带你升级?”

秦秣再次愣了,一是惊奇于有人居然主动向这么不起眼的“迟到状元”搭话,二是惊奇于“败家状元”这个名字。

不知网络那边操作“败家状元”的会是何等妙人,竟能与秦秣的游戏名产生如此有趣的巧合。一个迟到,一个败家,在秦秣看来,真是跟自己再登对不过。

也许那个“败家状元”也是因为秦秣的名字才主动找她的。

秦秣还没学会怎么去看其他人物的等级,只知道“败家状元”也是个武当的男号。不过对方衣装华丽,武器闪闪发光,显然是个比“迟到状元”强大太多的高等级人物。

她慢慢吞吞地打字,在密语框里很简洁地回复:“谢谢。”

“败家状元”的回复则非常快速:“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理我了。”

迟到状元:“你是好人。”

“败家状元”回过一个绝倒的表情。

他发出组队邀请,秦秣点了同意,于是踏上了为无数网游高手所不齿的蹭经验之旅。不过秦秣本身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她的操作烂得一塌糊涂,许多快捷应用她也完全不懂。她回复聊天的时候总是速度特别慢,话语特别简洁,当然,疑问却很多。

“败家状元”的脾气跟他的名字完全不像,他不败家也不浮躁,怪物掉什么他就捡什么,带“迟到状元”的时候还很有耐心,总是有问必答,详尽亲切,笑脸符号不断。

“败家状元”果然是个好人。

只是等秦秣要下线的时候,他忽然打出这么一句:“天然呆的小妹妹,你为什么要做妖人?”

不等秦秣回复,他倒是先下线了。

秦秣深感此人神奇,她虽然不懂什么是天然呆,什么又是妖人,但“小妹妹”这三个字她还是能清楚明白的。“败家状元”何以肯定操作着“迟到状元”这个男性人物的居然是个女孩?分明秦秣虽是女孩,可秦秣灵魂里住着的却是北宋纨绔秦陌的意志!

难道这“败家状元”还能生就一双透视眼,看穿网络背后的真实?

可是秦秣的真实又是什么?

秦秣觉得,生活就是最真实。

第18章 纷纷

春来万物凝新,阳光也渐渐回暖,虽然气温总在5到7度间徘徊,但刺骨的寒风已经收敛许多。

正月初五,秦爸秦妈再次翻出那辆老三轮,准备到夜市去摆摊,秦云婷和秦云志才算真正知晓家中的经济状况。

“爸、妈!你们居然一直瞒着我?”秦云婷秀美的脸在当时直变煞白,她瞬间就想到了自己因为在学校赚了点钱而洋洋自得,花钱也是大手大脚的情景。与家中的拮据一比,她这样的行为岂不是奢侈?

裴霞讪讪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好说的,说了你又不能飞回来。”

出乎众人意料的,秦云婷没有再发难,她只是低下头,默默地抱住同样低眉垂眼的秦云志。

这天晚上,秦家除了秦沛祥,其他四人全都去了夜市。裴霞有些尴尬地带着三个孩子一起摆摊,夜市里红灯笼挂成两排,热闹又如往昔。

秦秣扬声叫卖,做起生意顺溜讨喜,秦云婷在旁边憋着一口气,咬牙了好多次,最后还是没能跟着叫卖出声。秦云志今天远比平常沉默,他挨着秦云婷站着,不自在了许久,终于轻轻一拉秦云婷的手臂,低声道:“大姐,我们家什么时候能开店?”

秦云婷反手一拍他的手背,咬了咬下唇道:“最多再过半年!”

裴霞默然站在另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秦秣完全不受他们影响,该吆喝还是吆喝,该卖东西还是卖东西。

时间正在四人之间恍恍惚惚地溜过,忽然街尾那边传来好几声尖叫:“城管来啦!”

“城管来啦——!”右边街尾轰起混乱,小贩们忙忙乱乱地收拾东西,或推车或骑车,拥挤着争相逃跑。左边街头的各家摊贩更是闻声争起,有经验的摊贩都是训练有素的游击高手。

裴霞小摊旁边的王大婶倾身扑到自己摊位上,伸手将铺底的大麻布一卷,另一手再掀起对边布脚,三下五除二就打好了包裹。她卷着大包裹往自己的三轮车上一扔,蹬起踏板就瞅着空隙往夜市外钻去。临走时她还不忘叫唤正手忙脚乱的裴霞几人:“秦嫂子,快点哈!带大扔小,带不动的就别管啦!”

王大婶的声音下一刻就淹没在夜市的混乱中,裴霞这还是头一次碰到城管突袭,一时却只是跟着儿女们面面相觑,没头没序。

城管们来得好快,或五大三粗或短小精悍的男人们骂骂嚷嚷地结队过来,碰到反应慢的,先是抬脚一踢,然后揪着衣领索要罚款。

秦秣连忙一推裴霞,急促道:“妈,你先带着这些衣服撤!”她说着也去掀那铺底麻布,几下翻过,只将摊上的衣服乱七八糟地卷成一团,也不管掉没掉,会不会弄脏,就往后边三轮车的车厢上一塞。

有几个城管的视线正盯住他们几人,老远就喝骂:“几个没脸的东西!站住!不准跑!”

不跑是傻瓜,秦云婷和秦云志也反应了过来,一溜就推着裴霞上车,让她先跑。

“你们…”裴霞还在犹豫。

秦秣急道:“妈!你带着东西一走,我们只管说自己是路人就行,谁也罚不到我们头上!车厢上都没地方坐人了,你还不走?”事实上裴霞来的时候也没能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坐上车,那电瓶小三轮根本就不可能载得起这么多人,秦云婷和秦云志是另外坐车过来的。

眼看着有两个步子快的红袖章男人将要跑到几人近前,裴霞一咬牙,开动三轮就突突突地跑。可是夜市街道拥挤,此刻人群混乱,她的钻空子技术又不像王大婶那么高明,开了老久还是没开多远。

秦秣眼睛一转,忽然冲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城管。

秦云婷的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秦秣猛地撞在那个中等个子的年轻男人身上!

最先呼痛的是秦秣。那个男人被撞得后退了一步,秦秣则一跤跌坐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大叫起来:“好疼啊!好疼啊!撞死人啦!城管撞死人啦!”

尖利高昂的呼叫声破开夜市的喧嚣,清晰地传出老远。附近所有人的动作都随着秦秣这声尖叫一顿,紧接着有人继续逃跑,也有原本逛夜市的行人停下脚步,将视线关注过来,议论声轰然四起。

“二…”秦云志正要冲过去,秦云婷忽然捂住他的嘴,拉住他道:“小志别急,看秣秣怎么对付他们。”

秦秣其实从没撒过泼,不过撒泼的桥段她却是见过不少。不得不说,这种手段虽然显得俗气没教养,但其有效性却一直居高不下。前世的秦大公子也是实战过许多次才找到应对撒泼女人的方法,其间斗智斗勇,实实在在地让他感受了好多出女性耍赖的智慧。

被秦秣撞到的那个年轻城管身材略胖,他皮肤黑黑的有些粗糙,眼睛下面一圈青黑,直显得他睡眠不足,气色糟糕。这是一个容貌平常的男人,因为太过年轻,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冤枉,他一时半刻愣是被气得眉毛倒竖,黑脸涨红。

“不准叫了,再叫把你抓派出所去!”他大喝着,抬脚踏步过来就要去捂秦秣的嘴。

秦秣早防着他的动作,当先将头一低,避过他伸来的手,哭声连带着更烈:“城管打人啦!”她着地一滚,暗暗扯着棉衣的一边领子就是狠力一拽!

砰砰砰!

一排扣子接连着被绷断,四散跳出。

“非礼啊!城管非礼未成年少女!非礼啊!”秦秣的外套狼狈得只挂了一边在身上,许多人没看清她的动作,都以为她那衣服果然是被城管扯开的,指责和叹息之声于是更重。

那个年轻男人的表情比秦秣更狼狈,他茫然无措地站在路中间,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跟他一同过来的是个中年男子,他先是呆愣了一下,这会反应过来,连忙就向着周围的人吼道:“我日!出现了仙人跳,这丫头是个骗子,我们西队的事情,你们看着就行,看我怎么收拾这骗子!”

他说话间重重地踏着步子走向秦秣,凶恶的神情溢于言表。像秦秣这样撒泼的人他早遇到过不少,他知道大多数人撒泼心虚,在这个时候他越装得凶恶就越能唬住人,只要能把人吓住,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城管毕竟不同于职业流氓,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只要是理智还没完全丧失的人就不会真的上演什么欺辱未成年少女的戏码。

秦秣不知道这个中年城管的心思,但她也从来就不是会被轻易唬住的人。她的目的只是给裴霞的逃跑拖延时间,所以她一边装出揉眼睛哭泣的样子,一边偷偷向裴霞离开的方向瞧去。只要确定裴霞已经走远,她当即就撤。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秣秣!”一声凄厉的大喊猛然响起,裴霞裹着一团疾风狠狠冲到秦秣与两个城管之间,“欺负我家的孩子,我跟你拼了!”她的动作快得完全超出平常,就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她的头已经撞在了中年城管的胸口上。

砰一声,裴霞和那红袖章男人各自后退好几步。那个年轻城管懵了,被撞的城管也懵了,更远处几个本来在悠哉看戏的城管缓缓向着他们围了过来,而周围的人群则纷纷叫闹,大多声援秦秣和裴霞。

秦秣最快回神,她几乎是脱兔般从地上跳起,一把拉住裴霞的手就低喝:“快跑!”

话音没落她已经拉着裴霞向前街出口跑去,没几步擦过正愣站着的云婷云志,秦秣还是留下一句:“快跑!”她跟裴霞跑在前面,路上散落的人纷纷给她们让路,又各有默契地给随后追来的城管制造障碍。

一直到出了夜市街,秦秣回头看到秦云婷和秦云志已经追了上来,而城管们不见踪迹,这才顿下脚步,大口喘气。

“秣秣…”裴霞疑惑地轻唤,她到现在还有点没弄清楚状况,不明白怎么前一刻还可怜兮兮倒在地上大哭的秦秣忽然之间又活蹦乱跳了。

秦秣无奈地一叹:“妈,你回来干什么?”

“我听到你又是哭又是喊痛,还说有人非礼你,怎么…怎么能不回来?”裴霞低头看脚尖,也有点回过味儿来了,“你…你是装的?”

“不然?”秦秣手一摊,“行啦,妈,这下东西全丢了吧?不但是衣服,连带着三轮都没了,咱们损失多少?以后还能不能来夜市?”

秦云婷带着秦云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两人近前,秦秣拢紧衣服,又移步往街左走去,那边能搭车。

裴霞愁眉苦脸地与三个孩子走在一块,苦笑道:“我家秣秣这么厉害,我这个当妈的居然不知道,还给你坏事…”

“妈,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呢!”秦秣轻吐一口气,“我也是太鲁莽了,一开始就不该跟他们斗。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吧。”

“不行!”裴霞忽然站定原地,“我要回去把车子和衣服拉回来!”

“妈,我们已经把那些人给得罪了个彻底,你那车子丢在那里,还想拿回来?”秦秣一侧头,眉毛仿佛要打结。

秦云婷也道:“妈,就当破财消灾吧!”

秦云志忽然一跺脚,大声道:“呸呸呸!什么破财消灾?这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妈,这是好兆头呢,说不定明天咱们家就开上店啦!”

秦秣抬手摸摸他的头发,灿然一笑。

第19章 柳暗

一阵风吹过来,秦家妈妈和三个孩子一起打了个冷战。

“不行!”裴霞紧揪着眉毛,“车子和货是我们家的,我一定要拿回来!城管也不能吃人,他们还强盗不成?”

秦秣拢好衣服,只见秦云婷怔了怔,忽然痛苦的说:“妈,怪我太没用了。我明知道秣秣是故意冲上去跟那个城管闹的,还没能拉住你。我…”她咬着下唇,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下半句话。

她一向骄傲强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裴霞冲出去的那一刻居然会被惊得呆傻掉。她更不敢想象,自己明明以成为一个冷静睿智的律师为人生目标,却在面对城管的非法行为时不知该如何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家人以及财产。说到底,她还是觉得摆地摊丢脸,说到底,她就是底气不足,因为摆地摊本身也是违规的。

而秦云志,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怎么能苛求他?

裴霞已经转身往回走,秦秣一把拉住她,只是摇头。

秦秣能够理解裴霞的心情,任哪一个普通的母亲在听到女儿呼救之时只怕都会失去理智,可是理智回笼以后,却要面对财物大失,维持生活的经济工具不能寻回的糟糕状况——裴霞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她如何能不六神无主?

至于秦云婷和秦云志,他们一个年纪太小,一个缺乏历练,所以在他们不能挑起担子的时候,秦秣很自然地就要走上前来。

“妈,就算要去找回车子,也不能就这样去。”秦秣的声音和缓稳定,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姐,你这没什么好自责的,你又不是神仙,算不到妈会忽然丢下车子跑回来。要说错误,我犯得最多,如果我事先跟妈妈商量清楚,她就不会担心地往回跑,这就没这些事了。我要打个电话,你手机给我用下。”

秦云婷压下心中的百般滋味,默默地将手机递给秦秣。

秦秣拨通的是孔哲的电话,在她所认识的朋友里,孔哲最讲义气,而且是成年男子,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不像赵周那样高深莫测。孔哲是个朋友很多的普通人,秦秣宁可欠他的人情也不愿意欠赵周的人情。秦秣认为,自己既然与赵周平辈论交,那就不能去触及他的身份地位。一旦牵扯上那些身外的东西,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很难纯粹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可以不适用于孔哲,但必须适用于赵周。

“喂!是小秣秣呀,给你孔哥拜年来了?我说,你初一已经拜过年了,不用重复拜,哥哥我没那么多名堂!”孔哲的声音还是那么爽朗,他扬着欢快的尾音说话,明显心情很好。

“孔哥,你住的地方在城西这边,离夜市不远是吧?”

“没错,秣秣你在逛夜市吗?找我陪你逛街?嘿嘿,我这年纪大了点吧?怎么不找你的方同学?”

“因为孔哥你交游广阔,小方还没成年呢,哪能找他?”秦秣接下来就平平淡淡地概略叙述了一遍今晚发生的事,直听得孔哲啧啧惊叹,大呼狗血。

“嘿嘿,虽然狗血了点,不过还可以更狗血。秣秣你等着,我跟城管西队那个老牛头还有点交情,我这就叫两个兄弟过来,大伙儿凑合着请他喝顿酒,你赔个礼,我再给讨个情,就让他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你们这回。他们坑人的时候多了,那些兔崽子不差这一回!”

秦秣道谢收了电话,也不解释,只是说:“妈,你跟大姐和小志先回去。”

“秣秣,你刚才找的是谁?”裴霞神情有些紧张,她一把捉住秦秣的双手,眉眼间的担忧远超平常。

“我的一个朋友,他是个很好的人,正好又认识西区城管的一个队长,他会帮我们找回车子和货的。”秦秣轻描淡写地安抚。

“那让婷婷和小志先回去,你还是个孩子,这事妈妈必须带着你!”裴霞声音有些慌张,眼神却有些恍惚。

秦云婷更是坚决地道:“秣秣,我一定要去!我是你大姐,这个时候没有让妹妹走在前面的道理!”

她还有一大堆的理由要述说,秦秣却只一句就打断了她:“大姐,本来什么危险都没有,你一去,就什么危险都来了。”

“秣秣!”秦云婷眉毛一扬,正要反驳这莫名其妙的话。

秦秣忽然抬手轻抚到秦云婷的脸颊上,眯起眼睛啧啧道:“瞧瞧这姑娘的肌肤容貌,可真是给个天仙都不换。这要是掉进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堆里,还不引人犯罪?”她眼角微挑,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难言的邪气,竟叫秦云婷心跳漏掉了一拍。

秦秣收回手,又塞到自己棉衣口袋里,笑吟吟道:“我这样的最安全啦,姐,你就乖乖的回去吧!”

“二姐!”一直默不作声的秦云志忽然移步从秦云婷身边走到她的前面,他正面秦秣,捏紧拳头,像是在喉咙里低回地吼着,“我可以保护你们!”

秦秣握住他的小拳头,嗔怪地将他的手一扭,瞪他道:“你以为是在看热血电视剧呢?没人要你逞英雄!就你这小身板还保护谁?要保护谁你也先好好练上几年再说。惫懒的家伙,去了也是给我添乱!再说我又不是要去赴鸿门宴,现在毕竟是法制社会,谁还能吃了我不成?”

秦云婷和裴霞还要再说话,秦秣又不耐烦地挥手道:“就算是女人,你们也不要这样婆妈行不行?弄得我好像要去壮烈牺牲似的!不就是这么点事?你们快回去!”

裴霞怔怔出神,仿佛回想到了什么,秦云婷还待再说,街口处忽就传来了孔哲的声音:“秣秣!”

秦秣几步迎上去,一把拉住孔哲道:“我们先走!”

“不行!”裴霞忽然大叫一声,跑上前来拉住秦秣的手臂,连连摇头道:“秣秣,那些东西我们不要了,你快回去!不…我们一起,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