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手上提砍刀的帅哥可是咱们文学院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学校音乐协会副会长顾临华,顾师兄。”

顾临华倒是身材高大,他的皮肤很白,五官深刻,眼睛偏蓝色,应该是混血儿。听得张馨灵的介绍,他甩了甩手上的道具刀,就笑出一口白牙道:“张师妹,我是音乐协会的,不是武术协会的,什么时候成武林高手了?”

张馨灵半掩嘴唇,俏皮地笑着:“谁让师兄你是手上拿着大砍刀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抢江师兄的饭碗呢!”

“谁要抢我饭碗啊?”冷不防门口传来懒洋洋的男声,众人转头看去,就见江远寒邪着嘴角大步走进教室。他短发微微凌乱,浅红色的衬衫系在牛仔裤里,上面几颗扣子却全开着,露出了他小麦色的结实胸膛,整个儿竟带着股野性的邪气。

卓柔一见他就冷下了脸,呵斥道:“江远寒!这里是我们文学院的地盘,你们建筑学院的过来干什么?”

“我们?”江远寒双手一环,左右看了看,痞痞地笑道,“卓美人,哪里来的我们?我可是连兵器都没带就过来单人赴会呢,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一个人不成?还是说,卓美人你很想跟我成为我们?”

卓柔气得偏过头不理他,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薄怒的红晕。

张馨灵尴尬地游目四顾,正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介绍的时候,秦秣温和的声音便响起:“馨灵,这里还有一位师兄和一位师姐你没给我介绍呢。”

江远寒似笑非笑地将视线落到秦秣身上,见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干脆更加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这位、这位,呵呵,这位不是师兄啦。秣秣,这是我们班的邵元,团支书啊…”张馨灵尴尬地说着,悄悄用手肘去碰秦秣。

秦秣倒是自自然然地笑道:“是邵元啊,团支书大人今天忽然变帅了很多,我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见谅见谅。”

邵元个子不高,浓眉毛,小眼睛,笑起来倒是有几分憨厚。他连忙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秦秣你可是我们班的世外高人,你就别寒碜我了。”

秦秣向他点头致意,又看向那个穿着粉色连衣裙,面貌秀秀气气的小个子女孩。

“这是文娱部纳新组的组长,于菲菲师姐。”张馨灵走过去亲热地挽住于菲菲的手臂,“秣秣,于师姐人可好啦。”

秦秣点点头,正要打招呼,斜刺里江远寒就伸出一只手将她捞住。

用“捞”来形容江远寒的动作可能有些怪异,但他确确实实就是这样做的。

他人高马大长手长脚,对着秦秣一拦腰,就将她整个人轻松带到了自己身边。

秦秣好险没被他吓得一哆嗦,但整个身体也在瞬间僵硬了。

“你干什么!”她低声怒喝,反手一肘就去撞江远寒的胸膛!

闷声响起,秦秣撞得结实,可是江远寒的胸膛更结实。他完全是不痛不痒的,甚至还咧开嘴笑:“秣秣,你要给我按摩?”

一众八卦的目光扫向他们两人,只有卓柔皱眉道:“江远寒,我们文学院的小师妹轮不到你来染指。”

“我跟秣秣已经交往两年了,卓柔,这归你管?”江远寒干脆收紧双臂将秦秣搂在怀里,一边挑衅地望向卓柔。

“秦秣?”卓柔望向秦秣,目光隐隐不善。

秦秣板着脸摇头道:“江远寒,放开我,你这是侵犯!”

吴俊山叹道:“远寒,请你给小师妹一点尊重。”他目光柔和,又隐隐带着责怪。

江远寒竟然被他看得有些不大自在,他偏头,松开手,又耸耸肩道:“好啦,开个玩笑而已,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说话间他退到教室一角,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看文学院的人排练节目,一时半会不准备走了。

秦秣心底下其实已经被江远寒气得快要火山喷发,但越生气她反而越冷静,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整治这个可恶的家伙,她一边取下琴套,坐到旁边等卓柔他们的要求。

“秦秣,你会弹梁祝吧?”卓柔用的是问句,但语气已是肯定的。

秦秣垂目片刻,摇头道:“我不会。”她悄悄松了口气,梁祝并非古曲,这个故事似乎也是明以后才有的。

“不会?”张馨灵首先叫了起来,“怎么可能?你们这些会弹琴啊,会什么什么的,能不会梁祝?”

秦秣沉默片刻,才又道:“你们说的那个梁祝是…小提琴协奏曲吧?”

顾临华擦了擦额头上莫须有的汗,无奈道:“看吧,非叫人家用古琴上。我早说了,梁祝有小提琴曲,也有笛曲、古筝曲、胡琴曲、萧曲、扬琴曲、钢琴曲…那什么,古琴曲很少。”

卓柔一挥手:“这有什么,就是要能人所不能,才能显出我们文学院的厉害来!我就纳闷了,那么多版本的梁祝,怎么古琴版的就那么不招人待见呢?看吧,现在的人一说梁祝就小提琴,古琴怎么就不行了?秦秣,不会就学,你学首曲子要多久?”

秦秣眼看逃不过去,也只能摇头笑笑道:“我不知道,尽量试试吧。古琴独奏也许会有点单薄,你们如果是想要我给你们做舞台剧配乐,最好再找个笛子伴奏。”

“顾临华!”卓柔的目光直指向音乐协会的副会长。

“别看我,我们会里文学院的笛子都上不了台面。”顾临华手上提着大砍刀,造型倒是威风,奈何卓柔目光一来他就气短,眼睛也四处乱转起来,“阿柔,你那个新版梁祝的剧情…”

“行了!”卓柔双掌一拍,“秦秣,你现在就回去下载梁祝曲谱,给你两天时间,你一定要学会并且能够上台!顾临华,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给我找个吹笛子的来,一天时间!”

秦秣默默不语,起身便往外面走去。

教室里是卓柔一径不断地指令声。

待得走出老远,不知何时跟在秦秣身后的江远寒才低声道:“你心里头不痛快。”

秦秣随意迈步,习惯性地就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她没有吭声,到过了体育场,一转角一抬头,竟看到了自卑亭。

夜色深寂,灯光不是很明亮。秦秣抱着琴,抬头看向那白墙乌瓦的檐下,端端题着“自卑亭”三个大字。H大的自卑亭据说始建于康熙年间,后来又多次被改建,现在就位于图书馆东侧。

自卑的意义有很多种,《中庸》所言:“君子之道,辟如远行,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

这个自卑是积极的,讲述的是一种勇于从低处做起的人文精神。

秦秣轻轻叹息,自古读书人都好自许,又有几个能够真正放低姿态,用最卑微的心去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上去呢?

书读的越多,问题就越多,脾气也越大,人反而越不明白。

真正读得通透,返璞归真的,不过凤毛麟角罢了。

“江远寒,你是学建筑的?”

“建筑学。”江远寒双手环胸站在秦秣身后,视线不离她左右,动作倒是没再无礼。

秦秣本来对败家状元这个游戏人物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可惜见到真人以后,江师兄痞气太重,实在是让她难以待见起来。

她又忍不住皱眉道:“你学建筑,难道不知道地基要结实吗?”

江远寒低笑道:“小师妹,我没你那么外行。”

秦秣豁然回头,双目紧紧盯住他:“你既然知晓基础扎实的重要性,怎么为人如此轻浮?”

路灯照耀之下,她的眼瞳上仿佛蒙着一层荧光,黑白分明的眼睛闪亮得似乎要沁出水来。

江远寒心底轻轻骚动,手已经不受控制地向她的眼睛触来。

秦秣一偏头,怒意更甚,就连雪白的脸颊上都染起了胭脂似的红晕。

江远寒的手触电般收回,他微微后退,拉开与秦秣的距离。唇角惯常邪气的笑容稍敛,低声道:“我天生就是个这样的脾气,我…没有恶意的。”

秦秣轻吐一口气,想起自己当年轻浮好色,似乎也没比江远寒正经到哪里去,又气不起来了。坏男人其实远比好男人更容易讨得女人欢心,男性敢于进攻,无可厚非,只不过秦秣不是寻常女性,她经历特殊,才会无法被打动。

“算了,没有恶意最好。如果你不止是轻浮,还更加流氓龌龊的话,我一定让你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秦秣眼睛一横,说到后来已是声色俱厉,竟然隐隐带着一股无比强横的气势,让江远寒都忍不住心中一怯。

“呵呵…”他掩饰性地一笑,又恢复镇定,双眼更加肆无忌惮地扫视秦秣,“小师妹,你想让我怎么断子绝孙啊?你觉得就你这体型,唔…”他一手斜握住自己下巴,手指轻轻摩挲,那目光仿佛是要一寸一寸凌迟掉秦秣的衣服。

秦秣一咬牙,本想转身离这人远远的,省得吃他的亏。但真要就这么不战而逃了,秦秣又觉得憋屈。

她忽然单手抱琴,缓步逼近江远寒,唇角的弧度也向上扩大。

江远寒显然是习惯主动的,忽然被秦秣这么一逼,他神色间就闪过一丝慌乱。

秦秣嫣然一笑,抬手便扯住江远寒的一边衬衫。

江远寒低头,便只见到她半仰着的脸颊白如脂玉。

突突几声扣子被崩裂的声音响起,秦秣这用力一拉,已经把他的衬衫拉得扯掉了半幅。

江远寒猛地一咳,有些呆了。

秦秣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流,轻轻滑过他裸露的胸膛,又缓缓向上,一路沿着他的锁骨,划过他的喉结、下巴,最后羽毛般停留在他唇上。

江远寒目光深沉地盯着秦秣,呼吸间已经有了一丝狂乱。

“师兄…”秦秣低低地仿佛叹息般地唤他。

江远寒手一扬,便要去揽她的肩。

秦秣忽然屈膝上撞,狠狠撞在江远寒小腹上!

“嗷…”他忍不住呼痛。

小腹当然不比胸膛,秦秣这一撞别是凶狠,再加上江远寒适才情动,秦秣只差一点就撞到他关键部位。这一下果然撞得他冰火九重天,一时间难受无比。

“江师兄,做人要厚道。”秦秣轻笑一声,快速后退几步,脱兔般灵巧地转身跑开。

轻轻松松地跑回宿舍,秦秣喘了几口大气,心情又渐渐地明朗起来。

接下来几天,她抽时间练了练梁祝的古琴曲,再与卓柔他们搭档,倒也云淡风轻,很有点她横任她横的看破之意了。

张馨灵后来说起这事却一直很兴奋,她大赞秦秣古琴功底好,随便什么曲子一弹就会,又憧憬汇演结束后自己能在文娱部混到什么什么职位。秦秣每每耐心地听着,脑子里其实早就神游天外,张馨灵却将她引为知己,对她越发亲热。

倒是有一次,秦云婷与秦秣通话,忽然提起方澈:“秣秣,你知道方澈最近怎么样了吗?”

秦秣愣了愣:“姐,你还记得他?”

秦云婷笑:“怎么不记得?他大一也跟我同校过一年呢,没想到他居然会在高二就参加高考,最后还从水木去了MIT。秣秣,他没跟你联系吗?”

“没…”秦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有,有联系。”她的脸瞬间又红了,想起自己曾经的误会,便有种羞于提起方澈的感觉。自作多情,确实有够丢脸的。

“哦,他跟你关系好像还不错,你如果跟他联系,就多劝劝他,要他保重身体,别太拼命了。”秦云婷闲聊家常般随口说道。

“怎么?”秦秣手一紧。

“唉,我们同乡的一个师兄前不久去了趟英国,顺路去看方澈,却发现他整天就宅在实验室里,人都瘦得…啧,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方澈居然变成科研狂人了。我们好歹也是同一个学校出来的,他在水木的时候也挺照顾我,听人说他那样子,真不敢相信啊…”

“他…”

“我们几个交情好的同学校友都没少劝他,但他那个性子,平常没事都能一声不吭闷老久,这一旦钻到一个东西里面去,说他痴狂也不为过。算了,我们都劝过,你劝也照样希望渺茫,就当是尽一把力吧。”

“姐…”秦秣声音低软,尾音颤颤,不知要绕到哪里去。

第5章 万里云

“秣秣,你发什么呆?”钱晓在旁边悄悄推动秦秣,小声提醒她,“教授叫你呢。”

秦秣眼睑低垂,无意识地翻过手上的书,被钱晓一推才慢悠悠地站起,向台上西装笔挺的中年教授点头微笑:“教授,你好。”

姿态闲适又不失恭敬,仿佛是在风雅展厅之中偶遇名士,于是寒暄致意。

旁边的钱晓被秦秣这强大的反应给雷到了,她忙自小声嘀咕:“教授是让你回答问题呢,没叫你跟他打招呼。”

被雷到的不止是钱晓,还有许多同听这一堂课的学生,以及讲台上的柯夏教授。

不过秦秣的风度确实无懈可击,叫人讨厌也讨厌不起来。柯夏两鬓已经有些斑白,他眼角皱纹微微加深,很是温雅地笑道:“秦秣,你读《常棣》,有何感想?”

秦秣想起这一节课讲的是《诗经》,也就随口道:“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诗文已经很通俗地说清楚了,表达着一种希望兄弟和睦,家庭美满的…美好愿望。其实,这个愿望越朴素,越难达到。”

她话音落下,心中却又冒出一句:“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常棣》之意,或存劝诫,所谓“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说的是世态炎凉,朋友间不论怎样交好,都比不得血浓于水的互相扶持共进。

她心底下一酸,又想起方澈大前年夏天躺在医院里说:“我不稀罕别人来看我。”

他在北京无聊地寄来仓鼠毛,说:“我养的仓鼠,被隔壁的猫咬死了。”说得如此平淡,他心里应该是很难过的。否则为何对那一把仓鼠毛都如此念念不忘,在百忙之中还收集起来寄给秦秣?

也许他是想得到安慰,也许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排遣。

虽然猜测一个男孩子会为几只仓鼠而难过——有些奇怪,但那个人是方澈,又不是那么奇怪了。

他会打架,讲话有时候还很毒舌,但他确实是一个善良的人。

那个下午雷雨大作,那时候他跟秦秣还只是初识,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可就在秦秣即将被车撞倒的一刻,他斜里冲出,推开秦秣,以身相代那一刻的危险。

也许这个人骨子里就有那么点侠义精神,只是旁人很难看出来。

抛开曾经那些误会,秦秣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忘恩负义了很久。不说别的,只从朋友的角度来看,难道朋友间就永远不如兄弟,不能做到危难相济,困苦不负?

“这不只是美好愿望。”柯教授示意秦秣坐下,“读书明理,我也希望每一个同学都能把这愿望变成现实。”

秦秣端坐在座位上翻着书,心中再次燃起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不止是误会了方澈对她别有心思,更加忘记了这个孩子其实很需要别人的关心。

她会在看到钱晓吃泡面的时候下楼跑食堂帮她打饭,却很少关心方澈过得好不好。他习惯孤独,是不是也会需要朋友的几句鼓励?

虽然秦云婷说:“我们都劝过,你劝也照样希望渺茫。”但作为朋友,秦秣应该考虑的不是做了之后能收到什么成果,而是应该要怎么去做。

这一天的课上完,晚自习后秦秣又跟着张馨灵卓柔他们排了一会新版的梁祝,等她回寝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出头了。算了一下时差,英国那边应该正当下午两点多。秦秣没再犹豫,从邮箱里翻出方澈的手机号码,就拨通了这辈子第一个国际长途。

等待通话的时间连提示音都显得格外静远,秦秣斜倚在阳台栏杆上,远望着整个校区的灯火,手心里竟然有些湿润。这一通等待着的电话仿佛忽然间将她记忆中的方澈拉得陌生起来,她无从猜测那个在柿子树上扬眉的少年如今已经变成何等模样。

“Hello!”电话里忽然传出一个略带轻佻的男声。

秦秣小惊片刻,才疑惑地想着,这应该不是方澈的声音。

两年的时间似乎被拉伸到了二十年,秦秣心底有一瞬间的滞涩,她仿佛已经忘了方澈的声音本该是什么样的。

她这边说不出话,那边的男子已经用英语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哦,你不说话?让我猜猜你是谁。这是来自中国的电话?嘿!你是不是方的东方姑娘?哦,千万别告诉我你是个男孩,或者是位大叔,那真是太没情调了…”

秦秣的英语还是学得不大好,她全神贯注地听着,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艰难地弄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沉默这么久,我猜你一定是个羞涩的东方美人。啊,中国真是个有趣的地方,能够接到你的电话,真是我的荣幸…”

秦秣脑门上已经开始挂黑线了,她开始是没反应过来,现在则是根本就插不上话。

等那边再次抒发了一通对东方美人的幻想之后,秦秣终于轻咳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

“哦,果然是位美丽的东方姑娘。只是听到你的一个单音节,我就能想象,您的面容有多么的柔和。轻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方的同学,来自法国阿尔,我的名字叫让·雷洛斯。”

秦秣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英文:“你好,请帮我叫方澈接电话,谢谢。”

雷洛斯却很为难地说:“我非常愿意为美丽的东方姑娘服务,但是,请原谅…哦,方是个多么认真的人,他在那里写程序,我如果打扰他的话…”

手机里忽然传出一个有些模糊的男子声音,依稀是有人在旁边跟雷洛斯说话。

秦秣空闲的五指再次握紧,那边传出的声音已经换了一个。

“哪位?”仿佛是划破时间缝隙的一缕微光,低低缓缓、飘飘荡荡,在暖风中涤掉尘埃,终于靠了岸。

方澈的声音比起少年时要低沉了些许,带着成年男子的醇厚,又隐约残留着少年的清冽。

秦秣抿着唇,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到电话是雷洛斯接的,那方澈肯定看不到来电显示。但是她似乎从来就没有向方澈说过“我是秦秣”这样的话,因为不需要自我介绍,方澈一直都知道她是谁。

秦秣不说话,方澈便也沉默。

夜空中点星疏朗,校园里隐约传来私语之声,随着夜风在各个角落飘荡。

许久之后,方澈淡淡地说了句:“国际长途很贵。”

秦秣这才如隔世初醒,一眨眼,竟轻笑了起来。

“方澈,你怎么样了?”

那边却是更加长久的沉默,方澈不回答,秦秣只是透过手机,恍惚听到他的呼吸在耳边轻吐。

然后忽然有吵吵闹闹的声音响起,有人用英语大叫:“方!克里森教授找你!”后面秦秣便只断断续续地听到:“课题…他说你那个思路太奇异…人工智能…不对…”

方澈匆匆地说:“秣秣,我…”

“去吧。”秦秣掐断电话,收起手机,慢慢踱回寝室里的书桌边。

她现在住的寝室格局跟高中时候已经不一样了,一室四人,床是带组合柜的那种床,分两层,上层床板,下层连着一个小书柜、一个小衣柜,和一个横生的书桌。说是书桌,其实是方便放电脑的那种多功能桌子。有键盘抽屉、杂物抽屉,和一个小方柜。

秦秣坐到椅子上,刚要开电脑,就见张馨灵推门走进寝室,嚷嚷着说:“旅游协会组织国庆剑桥七日游呢!谁要看单子不?我刚从隔壁拿到的,有师姐在宣传,不过能去的人很少。你们谁有护照,谁银行存款超过五万?”

钱晓“嘁”了一声,还是趴在电脑前,摆手道:“没兴趣啦,语言不通!还银行存款五万呢…我是无产阶级噢。”

王子毓早早就爬到床上,现在已经睡了,秦秣却忍不住心中一动,问道:“银行存款超过五万?这是什么意思?”

张馨灵两脚一踢,将高跟鞋换成拖鞋,挥了挥手里的单子道:“办旅游签证的条件之一咯,这五万存款是要被冻结三个月的,活像是怕咱们跑国外就不回来了,真无言。”

秦秣摇摇头,又问:“那护照呢?”

“你没有?”张馨灵呼出一口气,坐到椅子上,“没有的话,这次就别指望跟团啦。再有五天就放假了,根本来不及办护照,那个申请以后最少要两周才能拿到吧。哎,秣秣,我就是说说而已,你真想出国旅游呀?很贵的哦,不知道这次旅游协会能招到多少人一起上路。”

秦秣无奈一笑:“怎么不早点招人?”

“听说是准备很久了吧,不过他们一般都是内部招人,就这几天也不知道是谁的意见,忽然开放招人了。”张馨灵开始对着镜子擦晚霜,“哎呀,快要断电啦,晓晓,还不快点把你要看的小说下载到P4里面?”

钱晓便手忙脚乱地寻找数据线,那双眼迷迷瞪瞪的样子,竟然十分可爱。

秦秣摇头笑笑,开始洗漱,准备睡觉。

但此后几天,她都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想起了出国的事情。方澈不能回国,难道秦秣就不能出国去看看他么?他当初舍身相救的恩情,秦秣至今未能回报分毫,那么作为朋友,多多关心他的现状,总是应该的。

出国的念头就像是插上了翅膀的磨喝乐,总在秦秣脑子里浮沉飞舞,想要冲破蓝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