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秣略一犹豫,还是道:“你回来我再详细跟你说。对了,别回邵城,到C城来,我们一起回老家!”

“回老家?”

“我不记得路了,姐你应该还记得吧?”

秦云婷苦笑道:“那山疙瘩,九曲八绕的,我哪里记得清楚?秣秣,你回老家要做什么?”

“姐,如果我说,我不是爸妈的亲生女儿,你有什么想法?”

“秣秣,你跟我开玩笑吧?”

“我没有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兴致。”

那边沉默半晌,秦云婷的声音略低:“你要回老家,是对这件事有疑虑吗?你怎么会认为,你不是…”

“电话里说不清楚。”

秦云婷声音一沉:“我回来,后天就飞回来!”

第16章 倾付

秦秣当天下午又坐汽车从高速公路回了C城。

因为是同省,有高速行车,两个城市相隔也就是三个来小时的车程。秦秣匆匆到寝室的时候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张馨灵和王子毓不在,钱晓依旧逃了晚自习,戴着耳机在电脑前玩游戏。

秦秣从钱晓身边走过,就见她双眼紧紧盯着电脑,本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都被屏幕映得眼白泛黄,尽数透着疲惫。

钱晓玩得全神贯注,根本就没注意到秦秣已经回了寝室。秦秣在她身后安静地站了很久,看到她一手点着鼠标,另一手在键盘上劈里啪啦地敲着快捷键,好像整个人都投入到屏幕彼端那个小小又复杂的世界里去了。

秦秣看她跟着工会的人打完帮战,又一边开了YY群体语聊,一边在游戏里刷着各种频道。

钱晓和同工会的许多人一起堵在游戏里某座城市的城门口,然后拉开架势与敌对工会在世界频道上对骂。矛盾起因有些滑稽,似乎是敌对工会的某个女玩家对钱晓这边工会会长求婚不成,然后恼羞成怒,拉了一堆人帮自己报仇,最后就变成了帮战。

当然,对方的说法是,某个男人始乱终弃,不讲道义人品,该招教训。

姑且不论谁对谁错,秦秣看到的就是,钱晓在激动维护己方会长之余,坐在电脑前的样子却显得神伤黯然。

想起上次钱晓说过自己心情不好,又问过“是不是游戏里的感情就可以儿戏”这样的话,秦秣不由得低叹出声。

“谁在?”钱晓仿佛受到莫大的惊吓,将耳机一摘,猛就回过头。

她望见秦秣,表情里还残余着几分未曾消退的惊恐愤怒。

秦秣微微苦笑道:“晓晓,我还没到面目可憎的地步吧?”

钱晓拍着胸口顺气,情绪有些低落地道:“是你呀,刚才我耳机里一片安静,你忽然就叹气叹得跟个幽魂似的,我还以为身后冒鬼呢。”

秦秣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关切地问:“因为什么事情,心情这样不好?”

“什么事情?事情很多啊。”钱晓嘴角向下弯起,又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揉了揉,“我玩游戏玩疯了,忽然好难过。”

“要不…我们看喜剧电影去?”

“没办法啦!”钱晓眨巴着眼睛,“我现在都变成了暗恋一族,要是不能把暗恋变成明恋,然后变成相恋,我会看喜剧也泛酸的。”她又嘴角下拉,很幽怨的样子。

秦秣听着倒觉得好笑,钱晓就是有这个本事,能把本来悲伤的事情说得变个调,又让人觉得她只是在开玩笑,其实她一点都不难过。

但事实上,她很难过。

秦秣心中泛起怜惜,便又去揉她的脑袋,揉得她大声抗议了,才笑吟吟地道:“说说,暗恋谁呢?我们合计着出主意,主动出击,说不定就从暗恋直接跳到相恋啦。”

“我还在犹豫。”钱晓伸手一指显示器,“喏,就是那个叫水在火里飘的家伙,我们工会的会长,一个到处乱惹桃花的超级坏蛋!”

秦秣整个脸部神经都僵了僵,才道:“既然他是个到处乱惹桃花的坏蛋,你怎么还喜欢他?”

“我喜欢他的时候,还没发现他是个坏蛋啊。”钱晓掰手指,“他以前对我很好,我刚进游戏的时候他还没建立水火会,我跟他一起练级,一起认识很多朋友,一起建立行会…那种日子忘不掉的。”

秦秣眉毛一扬:“他现在变心了?”

“也没有啦,我跟他一直都好得像哥们,都没恋过,怎么算变心?”钱晓很郁闷地说:“我好多次都差点跟他说明白了,结果人家就当我在开玩笑,回头照样跟我哥俩好。我都快憋死去,还得看着他跟这个女人暧昧,又跟那个妹妹亲亲,就跟我纯洁得不得了。”

秦秣无语了老大一会儿,才给她出主意:“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吗?你跟他既然关系这么好,直接表白就是,还怕他不答应?”

“我都暗示过不知道多少次啦!”钱晓哭丧着脸,“秣秣,不是说了他老当我在开玩笑吗?那家伙简直就是油盐不进,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再说这种事情也不好说得太白了,不然就怕连朋友都没得做啊。”

秦秣皱眉:“晓晓,你跟他只是游戏里认识吧?”

“是啊,游戏…”钱晓轻叹,眉眼间渐渐拢起烟雾般的怅然,“所以我也不知道,这种喜欢该不该持续下去。可是感情,又不是理智能控制的。我只看着这个游戏人物,都觉得他就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冲我呲牙咧嘴地笑。”

秦秣踌躇片刻,还是说:“我也有这样一个人…也许还算不上暗恋,但我刚才发现,我确实是喜欢他的。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如果让我向他表白,我大概也说不出口。”

钱晓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她立刻紧张地问:“你有喜欢的人?男的女的?”

秦秣:“…”

钱晓:“…”

两人面面相觑,一齐被刚才那“男的女的”四个字给囧倒了。

“哈哈!”钱晓先揉着肚子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星子都快挤了出来。

秦秣抿着唇,笑声也低低地从她喉间逸出,还带着些许鼻音。

钱晓笑完了又紧张兮兮地问:“是哪个倒霉姑娘被你看上了?”

“是男的。”秦秣轻轻咳了咳,三个字说完,便眼观鼻鼻观心,做正襟危坐状。

钱晓大张着嘴,良久,她才伸手一推自己那垮着的下巴,有点呆呆地问:“是你以前在耍我,还是现在在耍我?”

秦秣低声道:“我都是认真的,只是刚想通没多久,我不能只顾着自己别扭,就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然后伤害两个家庭。”

钱晓结结巴巴地说:“秣秣,你真是让人省心。都…都不给我一点掰、掰正你的机会。我、我还有个计划没实施呢,你都给我出、出结果啦!”

秦秣抬眼,微挑眉梢。

钱晓忽就尖叫一声,然后猛地跳起,一把冲上前抱住秦秣,欢快地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笑,钱晓坐回原位便摆出大审判的架势,用手指敲着桌子道:“快说,你喜欢的是谁?有没有希望?预计怎么把人拐到手?”

秦秣恢复镇定,摇头笑笑道:“其实还说不上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但在我决定要安安稳稳地去过这一生的时候,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他。他对我,也许有过…文雅点说,也许有过淑女之思吧,但也许,只是我误会了。”

钱晓激动了:“那你还不赶紧出击?”

“现在还不行,这对他太不公平。”秦秣眼睑微垂,“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如果我只是想要随便找个人敷衍着过日子,那一定不能找他。他应该得到全心全意一心一意的对待,我如果做不到,就不该去委屈他。”

“那你就一心一意对他呀!”钱晓又凑过来抓起秦秣的肩膀,看那架势,秦秣要是不点头,她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都说了,感情不是理智能控制的。”秦秣微微一笑,钱晓的脸黑下,表露出抓狂前兆。

“不过感情可以培养。”秦秣又轻笑一声,“我在努力寻找那种一心一意的感觉,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最后牵手的那个人会是他。不过前提是两情相悦,如果他先喜欢上别人,我也不想说破,省得他为难,到时候连朋友都没得做。”

“又是这样…”钱晓放开秦秣的肩膀,揉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酸酸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啦,干嘛不先下手为强?”

秦秣点头:“先下手为强当然没错,不过前提还得是人家愿意。”

钱晓抓着秦秣的手哀哀地说:“秣秣,我们怎么这么命苦啊…”

秦秣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没这么夸张吧?你想改行学唱戏?”

“秣秣,我们一起看悲情电影去吧,我不想看喜剧…”

于是第二天,秦秣与钱晓同去了省博物馆。照钱晓的话说:“历史它就是个最大的悲剧啊!永远只能写给后来的人看,真是何其令人悲叹!”

省博物馆分三部分,一部分是历代文物展示,一部分是马王堆出土专区,还有一部分就是不定期的名家艺术展厅。

秦秣和钱晓刚到博物馆门前,就见一个衣着时尚容貌俏丽的女子带着甜笑迎了上来。

“秦姐姐,一别将近三年没见,你的风采可是大胜当年呢。”

秦秣稍稍回忆,便想起这个俏丽的时尚女郎原来是赵周的孙女赵宁香。不过那时候的赵宁香对秦秣充满敌意,可做不出这样的热情来。看她现在的样子,心性果然是成熟了许多。

“香儿。”秦秣浅笑着点了点头,“你越发明丽动人了。”

赵宁香的左颊上笑出了一个深深的酒窝,她一边一个挽住了秦秣和钱晓,又问:“这位就是秦姐姐说过的钱晓姐姐了吧?”

秦秣在到博物馆前就跟赵周通过电话,说了会和钱晓同来,不过她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赵宁香。

“被叫成姐姐,我还真有点不习惯。”钱晓却腼腆地笑了笑,“我是钱晓,你叫我名字就行。”她的性子其实非常两面化,在熟人面前很能放得开,甚至有点疯疯癫癫的可爱,而碰到不大熟的人,她就会沉默害羞。

赵宁香倒是自来熟,连连道:“那可不行,我要是不礼貌呀,回头爷爷又得凶我!”

进了画展的展厅,赵宁香就引她们去见赵周。

展厅里参观的人不少,但人们交谈都很小声,总体比较安静,气氛非常不错。赵周正站在一幅春风裁柳图前,他身边还站着两个男子。一个年过半百,穿着得体的灰色西装,体型福福态态,看着叫人觉得亲切;另一个男子摸约二十四五岁年纪,长身玉立在那里,修眉朗目间直如皎皎明月,正是乔梓暄。

“爷爷,秦姐姐和钱姐姐都来啦。”赵宁香声音放轻,低低的很是婉转动听。

赵周转过头,笑得依然是精神奕奕。

“秣秣,这是你的同学钱晓吧?”他抬手拍了拍秦秣的肩膀,“两个小姑娘都不错。来,都过来看画。”

秦秣应着声,拉过害羞的钱晓,也向墙上那幅春风裁柳图看去。

这是一幅工笔画,最突出的地方就在着色之上。春风吹过,每一片柳叶不论远近都令人觉得生动无比,仿佛就在眼前。

乔梓暄向秦秣微笑点头,又轻声给她做介绍:“秦小姐,这位是我的老师,董元丰先生。”

那个福福态态的半百男子便也转过头,笑眯眯地对着秦秣道:“秦秣,我知道你,我这老友和学生可都没少在我面前夸你呢。今天看来,这样子也就是整整齐齐,没怎么国色天香。”他说话竟是直接又随便,刚一见面就开玩笑。

赵周轻哼道:“是谁看了那幅《九思》之后,说一定要见见作画者的?还说这人不着于相,境界很高?”

“所以我就算说话直接,想必小秦姑娘也不会着恼。”董元丰依旧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

秦秣觉得这人有趣,也笑道:“董老师这样的气度,也许就是心广体胖锻炼出来的?”

董元丰被她这话一噎,摇头叹道:“果然是年轻气盛,年轻气盛。”

赵周倒是乐得很,眼睛一瞪:“老董,我看你自己才是人老气不老吧?”

气氛便在这三言两语间融洽起来,几人沿着展厅仔细观赏了一遍,这其中的画有一大半是董元丰的,还有小部分却是出自乔梓暄。

赵宁香喜滋滋地道:“梓暄哥哥的成就又上一个台阶呢。”她从带秦秣与钱晓过来之后,便放开了她们手,自顾紧贴乔梓暄站着。

赵周忽然轻叹:“若是三儿在这里才好,虽然这小子画画的水平叫人看不下去,不过说到收藏鉴赏,他还是得了他爷爷五分真传…”

他忽然住口不说,便听赵宁香小声嘀咕着:“爷爷你提那个人做什么?他欺负三哥还不够么?”

赵周面色一沉:“小丫头,长辈们的事情,是你能议论的吗?”

赵宁香愤愤不语,赵周将话题一转,几人又谈论起画来。

期间董元丰提问不少,不乏考校秦秣的意思。秦秣的回答都是中规中矩,没表露出什么让人惊艳的见识,也没显得贫乏。不过董元丰明显有些失望,后来也就问得少了。

在画展厅转完,赵周就说:“行啦,不拘着你们跟老头子一起逛喽,年轻人自己四处走走吧,那边还有几个展厅,都值得一看。”

赵宁香很高兴的样子,拉起乔梓暄便要走,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道:“秦姐姐,钱姐姐,你们准备去哪个展厅?”

钱晓在秦秣耳边小声道:“看马王堆,有半景画。”

秦秣点头回道:“据说马王堆专区有半景画可看,我们准备先去看那个。”

这次没等赵宁香出声,乔梓暄便道:“一起去吧。”

省博物馆的马王堆半景画确实做得非常不错,那些声音景物与光线相结合起来,总让人有种与两千多年前的繁华喧嚣擦身而过的错觉。

四人站在人群中,看得正入神处,秦秣忽然感觉到耳边有男子的声音轻吐:“怀虚居士,那方玉印你可还满意?”声音很轻,片刻又隐没在半景画播映室的环绕音箱中。

秦秣微微回想,终于还是装作没有听到乔梓暄的问话。

她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人心中所想,三年前寄一方糖玉做的印章给她,接下来全无半点声息。若是将那当成一种失误也就罢了,可这个时候却又偏偏提起。秦秣决定,就当那方玉印从没存在过。

半景画的播映将到尾声,秦秣心中微动,侧头问道:“香儿,你那位三哥的全名,我倒是从没听说过。”

赵宁香没听清她的问话,又反问道:“秦姐姐,你说什么?”

秦秣便觉得没必要再问了,只回:“没什么。”

不论赵周口中的那个三儿能弹得怎样一手好琴,或者他收藏了多少怀虚居士的画,既然两人一再缘悭,那秦秣又何必一定要去掀开那层面纱?千年前的怀虚居士已经被历史湮没,秦秣不想再留恋。

赵宁香忽然道:“你刚才好像说到了我三哥?”

秦秣笑道:“随口一提而已。”

“三哥要很久才能回来啦,他一直都奇奇怪怪的,不过其实对我们兄弟姐妹都不错。就是…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半景画放映完,四人又在高高的围栏边上,倾身看到了被重重玻璃阻隔的辛追尸身。

实在点说,那么一副棺木摆在博物馆里,就算边上游人再多,也依然让人感到阴气森森。

秦秣恍恍惚惚地远观,看那棺木里的红粉骷髅,想到半景画中的繁华流淌,终于感觉到,前世已付黄土。

第17章 水落石未出

这是一条蜿蜒的乡村公路,路边的稻田早被收割,伏着些硬土和草梗子,显出一片初冬时节的萧条。

小河远远横过,河中水浅,仿佛快要干涸。

公路并不宽,大约刚够两车并行,不过路是水泥路,路边拐角还有石碑质的路牌竖着,这里建设得也不算太落后。

不一会,公路来来往往的车辆中出现一辆乳白色的中巴,中巴一路奔驰,刚过了小桥却缓缓地降下速度,停了下来。秦秣跟秦云婷一前一后从车上走下,全都是大口呼吸外面的冷空气,努力驱走在车中忍了一路的憋闷。

秦云婷还好,秦秣却摇晃着冲到河边,扶着一棵干枯的柳树就扯心扯肺地呕吐了起来。

“秣秣!”秦云婷把她们的小行李箱放到一边,快步走到秦秣近前,忙着给她递水拍背。

“我…没、没事!”秦秣吐了一阵,就着矿泉水漱了口,这才喘息稍定,胸闷头晕的感觉渐渐减轻。她晕车晕得厉害,脸色惨白惨白,整个一副虚弱得快散架了的样子。

秦云婷苦笑:“怎么还是这样晕车?早知道我们就该租辆专车过来,那中巴里头的气味可真是…”

“喂!”忽然有一道清脆的童声在两人身后响起,“你们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们?”

秦秣正用纸巾擦嘴,转过头的时候手还掩在下巴上,便见到一个差不多一米出头身高的小孩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仰头打量她们。

这孩子穿着厚实的红底蓝花大棉袄,身子鼓鼓的,脸蛋也圆圆的,整个儿就像一团喜庆可爱的椭圆球。

“你脸上是什么?你是不是受伤了?”小男孩将视线落在秦秣掩着纸巾的脸上,表达他的怜悯,“受伤痛痛,好可怜。”他说普通话,童声脆脆,口齿清晰。

秦秣愣在那里,秦云婷则笑得肩膀打抖。

远远的又有焦急的呼唤声传来:“乐伢子!你在哪里?快回来!哎哟哪个叫你靠近陌生人的!”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说着不甚标准的普通话,勉强能让人听懂。

那河岸上的转折处便奔跑出一个穿着深绿色棉衣的中年女子,她头发有些欠缺打理的凌乱,整张脸上都显出紧张焦虑,待看到那小男孩就好端端的站在小河边上时,才松一口气。又念叨起来:“我的小祖宗啊,你这么到处乱跑,要是碰到坏人怎么办?”

小男孩一捏拳头,目光闪亮:“我可以把坏人全都打跑!”

这样说着,他还小腿一迈,双手高举,做出经典的万佛朝宗动作。这模样实在是天真得可爱,看得秦秣和秦云婷都欢快地笑了起来,就连那本来急忙忙奔过来的中年女子都不自主地放缓脚步,边笑边说:“你这伢子,也不知道哪里学的这些东西!”

“呀呵嘿!”小男孩嘴里哼哈着,一条小短腿又得意地抬起,还向着自己的小脑袋踢来,“我是保护宇宙和平的正义使者,呀…”

他最后那一声高喝还没来得及收音,独立的那条腿忽然一崴,整个人就摇摇晃晃地往身后小河里倒去。

这下事起突然,三个大人都没反应过来,小男孩就已经尖叫着头下脚上地从河岸上的斜坡直往河底滚去。小河斜坡上都是枯草,但裸露出的河床上却铺满了碎石,一条细细的水线从小河中间流过,有些地方又凸起尖锐的大石头。

稍远处的中年女子脚步一顿,紧接着发出撕心裂肺的高喊,人又如离弦的箭般夹着风声呼呼跑过来。

秦秣大脑里的回路一时没能绕过来,只身体先于意识一步,合身一冲,就扑到了斜坡上,伸长的那只手抓住了小男孩翘起的一只脚踝,堪堪稳住他往下滚动的身子。然后没等秦秣喘口气,那强大的惯性力量又拉得她整个人都擦着地面往斜坡下掉。

秦秣甚至没来得及感受那着地擦过的疼痛,右脚踝又被秦云婷捉住。然后那中年女子跑了过来,大踏步就沿着斜坡冲下,待稍稍站稳,便一把扯住小男孩的双臂,将他从地上抱起。

“呜呜…哇哇…”惊魂甫定的大哭声这才响起,小男孩紧揪住那女子的衣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婶婶!乐乐要摔死啦!摔死!怕!好可怕!呜呜…”

秦云婷却顾不得他们,只是赶紧将秦秣从地上扶起,关切地察看她:“哪里摔着了?受伤没有?”

秦秣本来就晕车晕得虚弱无力,这时候手上擦伤,胸口又在那一扑之下磕得生疼,秦云婷问她话,她却只能咬牙忍着不让自己痛呼出声,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可真是…”秦云婷叹着气,帮秦秣揉搓手脚,心疼得整张脸都快皱成一团。

快一个小时候后,她们才在那中年女子刘淑兰家里坐下。

小男孩名叫秦乐,说起来秦秣对他那一救,也救出了不少便利。至少刘淑兰不再排斥她和秦云婷这两个陌生人,甚至还对她们心存感激,带她们回家安顿。正好刘淑兰的夫家就在秦家村,那也是秦云婷姐妹两个老家所在。

沿着小河,他们又弯弯绕绕地走过不少田间小路,这才走进傍在大山底下的秦家村。秦云婷都抬手抹汗,凑到秦秣耳边说:“要不是有人带路,我们还真走不进这村子呢。”

秦秣坐上刘淑兰家的小竹椅后,身上的疼痛才算缓过来。她转了转手腕,打量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