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淑兰家里盖着四大间的红砖屋,屋有两层,整个收拾得还算整洁,墙壁上刮着白色粒子灰,地板是用水泥冻的。秦乐在刘淑兰怀里哭了很久,回家后便被抱到二楼,直接钻床上睡着了。

刘淑兰安顿好孩子,才下楼来招呼秦云婷和秦秣。

“那个…”她倒好茶,有些局促地坐下,“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一路上她已经说过不少声谢谢,此刻再说,其实已经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

秦云婷性子急,直接就问:“刘阿姨,你知不知道秦伟华家在哪里?”

“你们说老村长啊?你们是?”刘淑兰脸上堆起笑容,“要说老村长家,我当然知道。要不要我带你们过去?”

“当然…”

“等等,”秦秣握住秦云婷的手,向刘淑兰笑道:“刘阿姨,我们还有个事情想向你打听。”

“你说,只要是这村里事,我大多都是知道的。”

“不知道刘阿姨知不知道一个叫秦沛祥的人?”

刘淑兰眉头微皱,愣了愣才反问:“怎么问起他?”

“他有什么不妥吗?”秦云婷反又抓住秦秣的手,五指收紧。

“也不是,呵呵。”刘淑兰笑得勉强,“他很多年没回过老家了,你们要问他的事,我还真不知道多少。”

“那能不能捡一点你知道的说说?”秦秣还是温温和和地问。

“这个,怎么问他呢?你们这是要…”刘淑兰搓了搓手。

秦秣轻飘飘地打断她的话:“那你知不知道一个叫韩瑶的女人?”

刘淑兰手一抖,脸色忽然大变,颤声道:“怎么?你们知道什么?”

秦秣与秦云婷对视一眼,刘淑兰果然是知道的。只不知是她们运气好,刚好碰到了知晓当年旧事的人,还是说当年的事情已经在秦家村传得太广,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

“刘阿姨。”秦秣幽幽叹道:“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了,只是不敢相信,以为这其中另有内情,所以才又回老家来问。难道说,没有内情,果然是那样的吗?”

她这是在诈话,秦云婷心思灵巧,马上就很配合地说:“秣秣,我们要相信爸爸。”说话间,她却露出一脸哀伤。

刘淑兰结结巴巴地道:“你们都是、是秦沛祥的女儿?”

“刘阿姨,这事另有内情,对不对?”秦秣立即期盼地望着刘淑兰。

“这个事情…”刘淑兰头一低,犹豫了很久,想起眼前的姑娘救了自己的小侄子,终于还是干巴巴地安慰道:“秦沛祥他当年,也是,那个年纪轻,碰到女人就干柴烈火,其实我觉得,不一定是…是强暴…”她忽然紧闭嘴巴,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安慰太无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秦秣没有因为她这蹩脚的安慰而更显难过,但秦云婷已经被她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信息给惊出了一个晴天霹雳!

“你!”秦云婷豁然起身,紧紧盯住刘淑兰,“你说的都是真的?”

秦秣可以想象这“强暴”二字对秦云婷的打击,照刘淑兰的说法,岂不是秦沛祥对韩瑶做过那种禽兽不如的残忍之事?

“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刘淑兰还有点愣愣地没反应过来,“韩瑶跟着秦沛林到了这山沟沟,结果有段时间秦沛林去省城办事,留着韩瑶在家里,却遭了秦沛祥的孽…”她忽然指着秦秣,惊叫道:“你是韩瑶的女儿?那个女儿?”

秦秣揉着太阳穴,只觉得一片混乱。她起身拉住秦云婷冰凉的手,缓声道:“姐,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她说的那样,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其中有误会,秦秣完全可以肯定这其中有误会。如果秦沛祥真的做过那种事,韩瑶又怎么会对秦秣说:“他是个万年的老好人,我看他迟早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地给人收拾烂摊子!”这样的话?

秦云婷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又抬手紧握住秦秣双肩,哀声道:“秣秣,爸爸不是那样的人。”

秦秣开始后悔叫上秦云婷一起回老家了,这个真是一堆理不清的破事。她也未曾料到,真相之外,居然还有这样的说法。

“我们都要相信,爸爸不是那样的人。”秦秣缓缓掰开秦云婷的双手,又拉着她一起在椅子上坐下,“姐,也许,我的生父,就是秦沛林。”

刘淑兰这才恍然,苦笑着摇头道:“你们…”

“刘阿姨,当年的事情,你能把你知道的那些,说给我们听听么?”秦秣目光恳切地望着她。

刘淑兰摇头叹气:“话都说到这份上,我就说说吧。本来,这事早就不经说了。”

她的叙述不算清楚,但秦云婷和秦秣凝神听,勉勉强强也算是理清了她话里的意思。

原来老村长秦伟华家里有三个儿子。其中老大秦沛军虽然不会读书,但做事勤勤恳恳,初中毕业就回家种田,日子是安稳的;老二秦沛祥读了高中,法定年龄一到就娶了裴霞做妻子,生了大女儿秦云婷,还在乡政府谋了个编外的小差事;老三秦沛林最有出息,他是那时候十里八村的第一个大学生,考上的还是北师大。

本来整个秦家村都对秦沛林抱有极高期望,大家都希望他这个一线重点大学的学生能够早日毕业,在外面谋到大发展,然后衣锦还乡,带动乡亲们发家致富。

让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秦沛林是很早就还乡了,却并非衣锦还乡。

89年的时候,他才读大三,就带着一个时髦的城里姑娘回了老家,并且宣告从此不去京城,只愿在老家与心爱的女子双宿双栖,过着平淡的田园生活。

在那个年代,别说好端端一个大学生放弃学业有多令人扼腕,只说他那所谓的“爱情宣言”,就足够让人惊为妖孽,不齿唾弃了。当时秦老爷子气得差点没打断他的双腿,他却一意孤行,定要回乡终老。

其实秦家村的人本不可能反对秦沛林与韩瑶的婚事,那时候自由恋爱之风已经刮起,秦沛林作为秦家村的骄傲,找到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亲朋好友只会祝福他,又怎会阻拦他?

问题就出在秦沛林执意辍学之上,他不但辍学,还发出那样的“爱情宣言”,秦老爷子又怎么会不生气?

所以韩瑶在秦家村过得很不受待见,再加上她又处处显出乡下人难以企及的知性贵气来,人们就更不愿亲近她。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淑兰竟然红了眼眶:“我和阿瑶最要好,她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别人总以为她一身傲气,不肯去了解她。她受了那么多委屈,秦沛林又哪里护得过来…”

有一段时间,秦沛林离乡去省城办事,一去就是半年。

韩瑶那时候还没跟秦沛林结婚,肚子却是一天天大了起来,到后来,谁都知道,她已有孕。

那年代的未婚先孕对一个女子而言,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的罪孽,何况在保守而传统的秦家村,韩瑶本不招人待见。

那一天,积蓄已久的矛盾终于爆发,充满了各种负面情绪的乡民们将韩瑶从她屋中拉出来,纷纷指责她狐媚、祸害、不要脸等等。甚至有情绪过于癫狂的人提议,要推她浸猪笼。

韩瑶只是泪流满面,却一句也不辩解,就在那疯狂的混乱中,秦沛祥忽然跑出来,当众轰然下跪!

他向父亲和妻子请罪,他告诉所有乡亲,韩瑶只是一个受害者。因为是他一时冲动,趁着弟弟不在家,玷污了准弟妹。

这个说法在秦家村掀起了轩然大波,秦沛祥顿时成为众矢之的。要不是裴霞为他求情,秦老爷子甚至能当场就宰了这个不肖子。于是韩瑶这个受害者得以在秦家村继续生存下去,一直到生下腹中的女儿。

秦沛祥抱着这个新生的女儿,带着妻子和大女儿一起离开了家乡。韩瑶更是孤身离去,从此音信全无。

而没有再回来的,还包括秦家村原来的骄傲,秦沛林。

这一段旧事说完,刘淑兰长长地吐了口气,又盯着地板发呆,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秦秣心中泛酸,眨了眨眼睛,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在伦敦郊外小庄园见到韩瑶的情景。那个黑发高挽的女子,眉目间朦朦一片,全是沧桑迷茫与惊恐。她只是在用骄傲掩藏她的受伤,她的女儿等于她的难堪。

不论那段过往,是秦沛祥害了她,还是秦沛林负了她,或者是秦家村的人欺了她。

虽然秦秣不是原来的秦秣,不会对“母亲”这个身份产生多么强烈的期待与孺慕,但她的身上毕竟流着韩瑶的血,血浓于水,她无法不动容,不怜惜。

秦云婷呆坐在椅子上,喃喃道:“真的是爸爸吗?爸爸怎么会做那种事?”

“爸爸不会那样做。”秦秣紧了紧握住秦云婷的那只手,声音沉缓有力,“姐,这其中还有很多疑点,但我可以肯定,爸爸不是做那种事的人,不然妈妈怎么会不责怪他?”

秦云婷狠狠一点头,眼神渐渐清明,肯定道:“对!很明显这是爸爸为了保护韩、韩阿姨才故意那样说的。不然,妈妈怎么会不怪他?”

她站起身,在屋中踱步,片刻之后又问刘淑兰:“刘阿姨,我三叔这十八年来都一直没有音信吗?”

“好像失踪了一样…”刘淑兰又搓搓手,苦笑,“你们还问这些做什么?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问得叫人难过,自己也难过。”

秦秣低声道:“但是爷爷不肯原谅爸爸,我爸我妈都很想回老家看看。”

秦云婷也低叹:“三叔失踪,没人去找吗?”

“他失踪的原因,也许才是这一切问题的关键。”秦秣站起身,“姐,我们去看看爷爷吧?”

第18章 麓山一线远

秦家的老祠堂青墙黑瓦,三间大屋联排盖着,屋檐翘起,底下是古老的雕花。

红漆柱子的颜色已经有些灰败,青石阶上还残余着一些纸灰与爆竹的旧壳,冬日里的寒风轻轻吹过,掀动时光倾轧过的尘埃。大门两边是一副石刻的老对联:“祀祖宗永纳千瑞,举神明常添百福。”横批“世代荣昌”。

秦秣与秦云婷相携着走上屋前石阶,还没来得及看清祠堂里重重层叠的祖宗牌位,便听到轻轻一声咳嗽从左侧屋子里传出。

打侧门走到正堂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身材不高,手上还拄着拐杖,脸上也爬满老年斑与皱纹,但他腰背尽量挺得笔直,老眼中隐含着难言的精神。

“走吧走吧都走吧!”老人的视线落到秦家两姐妹身上,又仿佛根本就没看到她们,只是自顾说着,“全都走了,什么也不用解释,不肖子!你们还回来做什么?”

“爷爷…”秦云婷双唇微微颤抖,低喊一声便快步走上前去。她小心地伸手去搀扶老人,殷殷切切地望着他。

秦伟华眯着眼睛,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他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出祠堂,又往左边小路上走去,他们家的院子就盖在那边靠山的地方。从头至尾,他却是直接忽视了秦秣,全当她不存在。

“你这丫头长得像裴霞,我可是记着,你们有七年没回来了。”老爷子伸手去拍秦云婷的手背,“这次一起回来的有几个人?”

“爷爷,只有我和秣秣姐妹两个。”秦云婷轻言细语地说着,转头又担忧地看着独立在一边的秦秣。

七年前他们也是回过老家的,只是山路弯弯绕绕,那时候的秦云婷年少不懂事,根本就没用心去记过回老家的路。但秦伟华不会不记得自己最疼爱的孙女,也同样不会忘记自己对秦秣的厌恶。

秦秣淡淡一笑:“姐,我去刘阿姨家等你。”

她向秦云婷眨眨眼,返身从另一条小路离开,走过一小会后,又给她发短信:“姐,好好陪陪爷爷,再探探他的口风,看他要怎么才肯原谅爸爸。或者旁敲侧击地问问,看爷爷对那件事情的说法跟刘阿姨说的有没有什么不同。”

当天晚上秦秣留宿在刘淑兰家里,秦云婷则陪着爷爷一起住在大伯家。

第二天一大早两姐妹就踏上了回程,秦秣是拿不到更多的假期,而秦云婷忙着考研,时间也很紧。

“秣秣,爷爷根本就不想提当年的事情,但我悄悄问了大娘,她的说法和刘阿姨差不多。”坐在车上,秦云婷拉着秦秣的手细谈,“堂哥那时候也有十岁了,我还问了他,他说他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记得韩阿姨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们都不知道…三叔去哪儿了吗?”秦秣微微蹙眉。

“全无音信。”秦云婷声音略低:“秣秣,就算证实了你…你的生母是韩阿姨,但我们还是亲姐妹,是不是?”

“当然啦,这有什么好疑问的吗?”秦秣说得轻描淡写。

秦云婷笑了笑:“那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去找三叔吧?”

“姐,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我以为,”秦云婷有些为难,“秣秣,我直说了,你别听不得。”

“姐,你是不是要猜测,三叔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住了眼睛,负了我母亲,所以羞于回家?”

“秣秣,你…”

秦秣摇头笑笑:“一般人都会这样想,我也这样想过。不过还有疑问,首先,他们当年都是名牌大学的学生,按说前途无量,为什么非要辍学回家,还是以爱情的名义?其次,三叔都说了要田园终老,为何忽然又去省城?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连那样的大好的学业都可以为我母亲放弃,为什么偏偏又在不久后,一去不返?人就算要变心,也不至于这样突兀吧?”

秦云婷本是学法律的,被秦秣这推测一引导,思路也清晰起来:“是啊,那个年代大学生的含金量和现在可不一样,北师大,在当年那就等于金饭碗啊!刘阿姨说韩阿姨气质不凡,大概她的家世也是不凡的,难道他们避入乡下,是因为韩家的家长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秦秣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

秦云婷五指蓦然收紧:“三叔忽然离开,难道是受了韩家的威胁?”

“很难说,只有一半的可能。”秦秣又摇头,“女子贞节何其重要,我母亲那时候都有了我,他们还有什么好拆散的?”

“可是三叔离开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韩阿姨已经有孕。”

“就算是他们想要拆散吧…”秦秣低叹,“那三叔也不至于因此而与家中断绝联系十八年。再怎么样,我母亲后来都出国了,如果三叔只是为了要避开她,又何必一失踪就是十八年?”

“这么说来,莫非还是负心?”秦云婷苦笑,“这可真是扑朔迷离,怎么推测都不对。”

“既然是推测,自然没个准的。”秦秣抬手轻揉眼角,“韩家家世如何,我打电话问问韩致远就能知道。其实最大的疑点不是三叔当年为什么要负我母亲,而是他为什么要一并着连与家中的联系都断掉。”

秦云婷脸上忽现惊疑之色,她有些艰难地道:“难不成,三叔他…他其实,早就不…不在了?”

秦秣脸色也是一沉,她轻叹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家里难道不想法子去找么?”

“也许,这个谜底还得着落在爸爸身上。姐,爸爸一定知道些什么。”

“秣秣。”

“我没事。”秦秣侧过头,微微一笑。

她当即打电话给韩致远,得知韩家历代书香,家世是很不错的,也确实讲究门当户对。但韩家的家底只在学术界,徒有社会地位,却并非有财有势,要说将一个大活人生生逼得失踪十八年,他们不见得会那样去做,也多半做不到。

秦秣并没有直接告诉韩致远她所知道的一切,只说:“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一些信息,等具体答案出来再告诉你。”

她与秦云婷坐了将近五个小时的车才到C城,下午两点多钟她们一起吃过中饭,然后秦秣送秦云婷上了去北京的飞机。

回校的路上秦秣又接到钱晓问她行踪的电话。

“最少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到学校,怎么?”

钱晓声音里透着失望:“两个小时啊,现在天气这么不好,等你回来天都黑了。”

“没办法,我在城南。”飞机场在城南,H大在城西,秦秣还没奢侈到这么远的距离都坐的士的程度,而若是搭公交过去,两个小时还不一定够。

所幸C城的公交质量近年已大有改善,一般的空调车都还不怎么闷人。不然照秦秣的晕车体质,她也不敢省下这个钱了。

那边钱晓沉默片刻,又嬉笑开来:“也没关系啦,天黑有天黑的好。反正你别急着赶路,回校以后就直接到东方红广场来,好吧?”

秦秣随口应着,却无法神算到钱晓要弄个什么玄虚。

这时候武术协会的多半成员都拉开架势围在H大东方红广场,会里几个和江远寒特别要好的哥们正怂恿着他:“就说吧,老大你一表人才,窝了这么久还不给我们找个大嫂,你对得住大伙儿的信任和期盼吗?”

江远寒摸着下巴,嘿嘿笑:“兄弟们这么热情,我这不是就要行动了嘛!”

钱晓小声嘀咕:“全都是些贫嘴的家伙,什么一表人才,还信任期盼呢。”

江远寒曲起肘子轻轻撞了撞钱晓,低声道:“喂,是你起心想要做红娘的,怎么,现在不乐意了?晓晓,你可别临阵倒戈啊!”

钱晓哼哼道:“我给你制造的机会还少吗?上次那种狗血的撞人情节我都给你设置了,还说我倒戈?”

“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江远寒眯起眼睛,“说实话,你让我装君子,很有难度。”

钱晓翻白眼:“我早就没指望你的情商了,那种浪漫的情节都能被你搞砸,我还能说什么?好啦,现在天黑得早,我估计秣秣到这里的时候都得晚上。咱们得改变方案,你脑袋凑过来。”

江远寒弯腰低头,听完钱晓一番话后,嘴巴渐渐张大,最后他用手托住下巴,苦笑道:“晓晓,这主意很费钱啊。我说你就是想要帮黑店打劫我的money,也不用这样吧?”

“我觉得这主意很浪漫,如果是我,一准被打动。反正你爱试不试,我就帮你这一次,不成功的话,以后我都不管了。”钱晓别过头,心里也有盘算。既然秦秣都承认自己有了心上人,那她现在就该转移目标,帮秦秣把那位神秘帅哥追到手才是正经。

江远寒心里同样是在盘算着,他家境也还宽裕,但离富豪又有很大一段距离。他平常的生活费和零花钱都被卡着,一个月花销不能超过三千。这三千块钱以他的大手大脚,通常是不够用的。而现在是十二月中旬,买了钱晓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后,他下半个月的生活费就该没着落了。

“晓晓…”

“你还不抓紧时间?”钱晓心不在焉地催了一句。

江远寒一咬牙,心里告诉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下荷包抓不住媳妇儿。凭他江帅哥的样貌条件,加上这样一出当众告白,哪个女孩子会不心跳加速,乖乖被俘虏?

秦秣回校后,先是到寝室洗漱收拾了一番,然后才慢悠悠地步行往东方红广场去。这时候天色已暗,校园里随处都是散漫闲逛的人,路灯映得楼房与树影一片斑驳。

从文学院那边的宿舍到东方红广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秦秣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边走边告诉自己不要怕冷,然后一抬头,忽见前方天空上晃晃悠悠地升起了一只足有箩筐大的心形氢气球。那氢气球外画着一个夜光粉写就的大字,是:“秣”。

秦秣正觉巧合,走几分钟后,待那气球飞得连“秣”字都模糊了,却见广场方向又飞出一只圆形的大氢气球,上面还是个“秣”字。

“晓晓在弄什么?叫我来东方红广场,为的就是这个?”她失笑,脚下的步子便快了几分。

待得转过一个岔道,秦秣遥遥一看,就见着广场上围了不少人。而在人群中,又一只心形的氢气球被升起,这次灯上的是个“凤”字。

一只一只的氢气球被放飞,接连挂着“凰”、“于”、“飞”、“兮”、“?”

秦秣已经走到广场边沿,这时不得不顿下脚步,皱眉看那一行字:“秣秣,凤凰于飞兮?”

“秣秣!”钱晓眼尖,一见着秦秣的身影便扬手欢呼。

然后广场上哗然一声,正中间本来背向外面围成一个圆圈的人们忽然一齐反身,又散成两个对接的扇形。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盏圆滚滚的红灯笼,从左到右,那灯笼上的黑字是:“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秦秣的脸色顿时古怪了起来,她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或者是为这一巧思而惊艳。

扇形的人墙忽然从中分开,又一人提着盏红灯笼缓缓走出,径往秦秣走来。

秦秣还是站在广场边沿看着,不远不近地看清那人身形样貌,正是江远寒。他提着的灯笼上倒是没有字,只红布蒙着一团橘黄暖光。

“叮叮当…”秦秣的手机铃声却在这个时候响了,她悄悄舒一口气,看也没看来电显示,连忙将电话接起。

江远寒眼见秦秣接了电话,不得不脚步稍停。

“秣秣,你在哪里?”电话里响起的竟是方澈的声音,低沉温和,仿佛带笑。

秦秣的手微微颤了颤,声音还是很镇定的:“在学校呀。”

“在学校哪里?”

秦秣掩下疑惑,还是顺口回道:“东方红广场。”方澈这问话来得奇怪,相对一整个欧亚大陆的距离,H大与H大的某个具体地点有区别吗?

“我在麓山南路。”方澈说完,便将电话挂掉。

秦秣脑子里硬是绕了老大一个弯,才反应过来,麓山南路往西的那个岔道可以直通东方红广场,就是走路过来都要不了几分钟。

方澈在麓山南路?他们现在只相隔几分钟的路程?

秦秣抬眼往前看去,只见江远寒又缓步走了过来。他的面容在灯光下越来越清晰,下巴却侧出一片阴影,显得轮廓如刀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