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晚唐五代盛行骈俪声偶,文人们但凡遣词用句或者赋诗作文,都以对仗华丽为美。有几位老先生就有点看不过去,比如说像柳开、田锡、穆修等人,他们就觉得文章太华丽便没有实质。”秦秣说到这里,稍顿。

她看钱晓一副又要提问的样子,摆摆手便道:“当然,在提出那种种观点的时候,他们还未必都是老先生,不过晓晓你只要记住这几个名字就行,他们的年龄和八卦暂时不是你需要关心的。”

钱晓扑哧一笑,又噘起嘴道:“谁要关心那几个老头子的八卦啊!”

“他们也曾经年轻过。”秦秣微微抿唇浅笑。

这个时候,一直坐在另一边椅子上苦恼翻书的张馨灵终于忍耐不住,轻哼道:“柯教授还说了,这几个人虽然同样是主张复古,但他们的复古方向又各有不同,这都是我们要分辨清楚的。”

话一说完,她神情就微带挑衅。从她上次跟秦秣闹了那么个小龃龉以来,她就很少再主动跟秦秣说话。她们同在一个寝室,本来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张馨灵在学生会一向混得很好,每天待在寝室的时间,除去睡觉不算,通常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在这么短短的半个小时里,要无视一个人真是再简单不过。张馨灵心中对秦秣有气,总觉得她太清高太自负,那眼神就算看着平淡都好像是在鄙视别人。张馨灵在心里一日日积累着委屈,总就琢磨着要逮个机会好好削一削秦秣的面子才好。

“原本就是各有不同。”秦秣听到提问,也就随口回答:“柳开所推崇的是韩愈和柳宗元一派的古文,他所看重的是文章的社会功利价值,实际上总结起来,也就是说,他认为读书作文,必须要可以经世致用,否则都是空谈。”

“宋词不是都很华丽吗?宋朝本身就是一个繁冗靡丽的年代…”钱晓又小小声地提出异议。

秦秣笑道:“我说的是宋初文坛别具复古倾向。事实上,整个宋词的风格也不能简单地用华丽或者朴实来形容。柳开别的观点其实也都一般,但有一句话我很喜欢。”

“什么?”张馨灵应了一句。

“非在辞涩言苦,使人难读诵之。”秦秣说着又觉得好笑:“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柳开的理念是不错的,但他自己的文章其实也常常晦涩艰难。”

她本是嘉佑年间人,而自古文人相轻,秦秣有些看不起柳开也算她的臭脾气发作。但她这样的语气言辞在张馨灵看来,又实实在在地是在装模作样,可恶得很。

“你很厉害,你怎么不做个文坛先驱试试?”张馨灵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

“馨灵。”秦秣微皱眉,视线落到张馨灵身上,稍顿之后,她才叹道:“我是做不了先驱,我青史无名,又哪里能跟他比?作为后学末进,我这样议论他,实在是我的不对。”君子坦荡荡,秦秣倒不觉得承认错误有什么困难。

但在张馨灵听起来,这话又有点酸溜溜的味道。虽然秦秣的本意是诚恳的,可张馨灵还是逮住了话头:“青史?好大的口气,你还想青史留名?哈,秦秣,我今天算是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瞧不起别人了,原来你压根就做着青史留名的美梦呢!”

“不吝以恶意猜测他人,馨灵,你说话很有杂文风范。”秦秣心里也来了火气,笑容反倒越发恬淡,“我只说了一句我青史无名,后学末进,不能跟先贤相较,你就觉得我是狂妄。那你的心里,是不是也隐藏着这样的狂妄?馨灵,你实在是高看我了,我还得感激你,居然能看出我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来。”

她这话才真的是讽刺,偏偏她又讽刺得不是很明显,直叫人心里窝着火,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撒出去才好。

真要说毒舌,其实从古到今都是一个规律,书读得越多的人越毒舌。文人们都是很会开骂战的,他们骂人的时候未必会带脏字,他们不骂人的时候也许是风度翩翩,君子博雅,但真要遭了他们的白眼——比如孟子,这位辩论家实际上就是毒舌的老祖宗之一。

就说秦秣当年的好友苏轼,照现代人的话来说,苏子瞻同学实际上就是一典型的愤青。他认为王安石变法弊端很大,便屡屡用极端的言辞斥责变法,结果遭到一贬再贬,从二十出头的年轻进士变成仕途艰难的罪官,苏同学吸取教训,却死不悔改。

贬完之后,他该豪放的地方照样豪放,想婉约的时候也婉约不误。清风明月也好,大江东去也罢,苏轼始终是苏轼。

秦公子与苏轼为伍,其实也没少愤青过。只不过他青春的愤怒大多被秦侯爷给压制住了,除了流连风月之外,硬是没能闹出其它什么出格的大事。

“你…”张馨灵咬了咬下唇,想来想去不知道要怎么讽刺回去,只得恨恨道:“你这个人,小气得不得了,我…我看透你了!”

“我胸中风光霁月,你自然是能一眼就从前看到后。”秦秣微微一笑,“馨灵,我可以把这句看透,当成是一种褒奖吗?”

张馨灵气得脸颊涨红,反又冷笑道:“是啊,我天天夸奖你呢,我夸奖你头脑简单,我还夸奖你身材平板。哎呀哎呀…我夸了你那么多,怎么美不死你?”她对着秦秣狠狠一瞪,心里觉得不骂个透彻不痛快。

“事实上,生命之初,每个人都是头脑简单的。如果我能够一直头脑简单下去,也许我就能体会到很多人无法体会到的快乐。馨灵,头脑简单不好吗?”秦秣依旧笑得清清淡淡。

张馨灵听她说着歪理,明明知道这话很不对劲,可以大肆反驳,偏偏不及她伶牙俐齿,一时间又想不出打击她的话来。

秦秣见着张馨灵瞪着眼睛张口结舌的样子,目光微微流转,继续不急不缓地说:“但凡能在某一领域取得巅峰成就的人,那头脑都是单纯的。想要青史留名虽然是一种狂妄,但狂妄而不奢望,本身就是人类进步的动力之一。我觉得,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一个狂妄的愿望。”

张馨灵气极了一拍手掌,“咯咯”笑了起来:“是啊是啊!H大的奇观就在我身边呢!晓晓,咱们寝室惊现狂人,你是不是觉得很荣幸啊?”

钱晓本来一直呆呆地坐在旁边观战,乍然听得张馨灵要拉她入战团,顿时又有些无言以对。

“借用李太白的话,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秦秣淡淡道:“馨灵,狂妄在某些时候也是自信、自重。不狂妄,人类的科技又怎么可能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你这样处处不待见我,难道只是因为你不敢狂妄?”

第44章 玉环

秦秣最近也有些烦恼,不多不少的那种烦恼。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秦秣是既有远虑又有近忧。她的远虑且不说,近忧正着落在方澈身上。

真要说起来,方澈其实是很能让人放心的那种人,尤其是做他的女朋友,不用担心他有什么坏毛病,也不用担心他不够温柔,更不用担心他不专一。但方澈有千般的好,秦秣真到与他确定心意以后,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秦公子是有过不少“恋爱”的经验——假如,在古代做纨绔,流连风月的日子也能被称为“恋爱”的话。

所以过得几天,当秦秣发现自己在方澈面前找不到定位的时候,她就下意识地想躲避。

以前只是普通朋友的时候还好,不需要考虑这种谁高谁低的问题,但两个人牵了手,准备走一辈子,这个问题却不得不考虑。秦秣如今确实甘于平淡,但她骨子里却是很强势的。当两个强势的人碰到了一起,那就是王见王,不死棋也要兵荒马乱一番。

还有句话叫做相爱容易相处难,相知容易相守难。秦秣真心实意地想要对方澈好,有时候难免就对自己从前的经历有些耿耿于怀。

在她的观念里,男人通常都不愿意自己的对象太强势,而秦秣本身也不会去欣赏一个软弱的,或者是妻奴的男人。这就矛盾大了,秦秣不会愿意为了其他任何人去改变自己的性格,但她也不想方澈受到委屈。

“受到委屈”这个说法如果是用来形容女孩子,一般会让人产生怜爱之意,但如果用来形容一个大男人,那可就够别扭了。方澈未必会觉得自己委屈,也许他还甘之如饴,但秦秣的惯性思维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天生男性阳刚,女性温柔,所以百炼钢才会被化成绕指柔。秦秣的观念非常传统,她觉得能过日子的女人就该温柔宽厚,要是能够婉约缠绵,或者红袖添香、琴瑟相和那就更好。

当然,事实上会过日子的女人大多不是那样的,那种形象只是诗人的臆想,别说秦秣做不到,她就是做得到,方澈都不一定能接受。

秦秣很矛盾,非常矛盾的时候就在方澈车上装睡。而冲动或者说惯性思维一起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调戏方澈。

没错,就是“调戏”这个词。

这种行为完全不受秦秣自己控制,因为她心里还藏着一点小小的想要解气的念头:“我这辈子都要栽到你手里了,还不准我在这之前稍微收点利息?”方澈的恶魔尾巴如果翘起一尺高,秦秣的恶魔尾巴就会忍不住翘起一丈高。

争强好胜,她只是放不下心里的那一口气而已。

尤其是,秦秣已经有了彻底转换角色的觉悟。

“秣秣,我就偷偷地跟你八卦一句。”那天考完最后一场,钱晓心情大大放松,心里那些八卦的瘾头和胆子也就蹭蹭蹭往上涨,“就一个问题。”

“说吧。”

秦秣在宿舍里收拾东西,很快就要放寒假,大家也差不多都在整理行李。

钱晓凑到她耳边,很小声很小声地问:“你现在是攻还是受?”

秦秣当时是面不改色,只微微将视线横到钱晓身上,淡淡地道:“你说呢?”

钱晓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嘻嘻笑道:“哎呀,今天真是冷啊,大家的听力都下降啦。咦?你听不清我说了什么?反正我不会重复,就这样啦!”

秦秣没再吭声,其实心里就好像被千百只爪子挠了一样,既难受,又无奈,且甜蜜。

异性的双方之间,这个攻受还需要疑问吗?

但是没有人强迫秦秣,她心甘情愿,一头栽了下去。在她决定跟方澈牵手的时候,她就有了这个觉悟——秦秣付出了绝大的勇气,旁人无法想象。在这之外,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痛快,而这一点不痛快促成了她偶尔的任性。

“其实,我也很想看你任性一次,然后包容你。”她悄悄地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句话,没有道明这个“你”,究竟是哪一位。

秦秣的学校放了寒假,青山网络却还没到放年假的时候。她早就做了寒假先回家,然后去英国看看韩瑶的打算,签证已经准备好,旅行团也已经联系到位。秦秣稍有犹豫,一来是放不下工作,最重要的却是舍不得方澈。

有机会天天在一起的时候,秦秣就没有分毫要粘人的意思,而一旦要分开长远些,她心中的不舍便格外明晰。

方澈对此倒是没有多说,只简单地嘱咐了四个字:“注意安全。”

当时是周六,两人难得都有假期,就在离H大不远的湘江边上散了散步。河岸很高,因为江流穿过市内,堤上的栏杆也很高。看起来整个大河便少了几分自然,又多了几分高远。

在岸边走着的人并不多,因为这一带风总是很大。夏天还好,而到冬天的时候,那冷风吹来真是连人的骨头都能冻坏。

秦秣向来怕冷,还非要往这风口上走,方澈拦也拦不住她,就只能由着她。

“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看着,看你能在那边走多久。”方澈最开始是将双手插在衣兜里,带点戏谑的笑容,远远看着秦秣往那大风灌来的河岸上跑。他在心里默数着“三、二、一”,估摸着秦秣撑不过三秒。

秦秣快走几步,迎着河风张开双臂,大笑起来。

“方澈,我要是现在就乘风飞走,你能不能跟上?”

方澈远远地看着她,看她笑容灿烂,映照得整个清冷的天空都仿佛多了几分明亮色彩。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秦秣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一转身又跟她换了位置,帮她挡住冷风,轻笑道:“我哪里会让你飞走?”

秦秣是准备在下周一的时候回去邵城,去英国的机票则订在下周四。这个周日方澈早早起了床,就想要到古玩街去买点东西送给秦秣,伴她远行一路顺风。

C城的古玩街并不大,就在省博物馆和市博物馆那一带。市博物馆内部甚至开辟出了一个小小的古玩市场,不过那里面卖的多半都是比较劣质的赝品,要想在那数不清的赝品中淘得一两件宝物,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方澈走过那几条街,差不多将那些小摊都过了一次眼之后,就得出一个在这里捡漏的几率低于百分之零点零一的结论。他在这方面的鉴赏能力算不上精通,只是稍稍入门,喜好收藏。

种类繁多的小摊上既然找不出什么好东西,他就直接进了三角路口一家名叫“它山之石”的玉器店。

这家店在C城声誉不错,普通的玉器都是明码标价,叫多数不懂这一行的人也买得放心。

方澈步入一楼,在店堂里四处看了看,发现这一楼的玉器质地多半普通,论造型倒有几个精巧的,但他也都不怎么看得上眼。

“这位先生,没有什么让你满意的吗?”一个穿着收腰唐装的导购小姐走了过来,笑容甜美地向方澈做推销。她连着介绍了好几款玉器,方澈只是摇头婉拒。

“这一只玉兔是和田白玉雕刻的,雕工精细生动,先生你看。”导购丝毫受打击,热情依旧不减。她见方澈气度不凡,就算他不打算买东西,导购也觉得跟他说话是很养眼养心的事情。

“我想买一只暖玉跳脱,最好是宋代以前的古物,你们这里有没有?”沉默许久之后,方澈将这一楼的玉器也都差不多了解足够,才终于提出自己的意向。

导购微愣之后便是惊喜,古玉的价值当然现代新雕刻的不一样,方澈在花费得越多,她的提成也就越高。

“古董玉器全部都在二楼,您要不要上去看看?”她越发恭敬,甚至用上了敬语。

“可以。”方澈迈步向那木质的室内楼梯走去,刚走过一大段阶梯,将要转向的时候,却听到楼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个玉环我不用金链子,你们帮我找跟红线穿起来就行。”那声音和和暖暖,带着点江南烟雨般的清甜音色,正是秦秣在说话。

完全是下意识地,方澈顿住了脚步。片刻之后,他又往楼下走去。走得几步,他听到那导购小姐疑惑的询问声。

方澈摇了摇头便直接走出这家玉器店。隐约间,导购抱怨声细细碎碎:“长得挺像那么回事,亏我还以为来了个精英帅哥…”

他笑了笑,站在这盖得古色古香的玉楼面前稍事回望,然后又走进另一家店里。他倒不是故意要躲着秦秣,只是不想在自己给她挑礼物的时候被她碰到,那样似乎就会减少很多的惊喜感。虽然,他现在正觉惊喜。

玉环、红线,这样的东西假如秦秣不是要送给他,他肯定会很难过。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东西秦秣不送给他,又能送给谁?方澈心里揣着这点欢喜,便如丝竹轻轻滑动般期待着。

又走过几家店,方澈都有点心意浮动,也挑不到什么满意的东西。

再过得一会,他终于忍耐不住,拿出手机便给秦秣拨打电话。

“对不起,您的手机已欠费,请续费再拨。”机械的提示音让方澈眉毛微微一动,拿着手机有点十足滑稽的感觉。

他近来打了几个国际长途,也没注意到话费的问题,没想到手机这就停机了。

看了看手机,他又觉得好笑,心情也轻轻扬扬地收拾好,准备先买好玉镯再去给手机充值。至少在这一条古玩街上,是没有话费充值点的。

挑来挑去,方澈终于在一家名叫“三生石”的店里一眼相中一只黄玉镯子。黄玉也是暖玉的一种,相比起白玉,黄玉更有一种温文厚重的感觉。最主要的是,上等的黄玉剔透温润,色如新剥熟栗,让人看着就觉得暖和充实。

刚将玉镯放进一个檀木制的礼品盒中,方澈又感觉到手机震动。他有些惊讶地打开短信,发现这竟然是系统发来的缴费短信,上面明白显示着:“你的号码已成功充值300元,目前余额297.5元。”

方澈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莫非移动公司的系统出问题了?”

片刻之后他就反应过来,这一定是有人帮他交了电话费。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得很,长到这么大,方澈还真的是从来就没有收到过这种意外的小惊喜。虽然这钱不多,但他前一刻正觉得停机麻烦,下一刻就有神秘人帮他开通了手机,这种冥冥中受到关爱的感觉,实在让他心中温暖。

方澈第一个想到的是秦秣,他完全不做猜测,毫不犹豫地认为,会这样做的人一定是秦秣。

打电话却听到“对方手机已停机”,这种事情大多数人都是常常碰到的。但通常人们的做法都是失望地挂掉电话,而当即就帮对方交了话费这种做法——要么是打电话的人确实有急事,要么就是双方关系非同一般。

方澈心里的感觉正微妙着,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电话果然是秦秣打过来的,方澈扬起唇角,接通电话。

“你在哪里?”秦秣的声音隔着电话依然显得很欢快,“我们去湘江边上走走,怎么样?”

“湘江?你还去?”方澈眉毛一挑,虽然心情正好,但听到秦秣又提湘江,他想起这人昨日还在河边上冻得喷嚏连连,当即就想反驳。

“不是市内,我们到郊外去,那边的风应该没有这么大,而且没有栏杆。快点,我在省博物馆旁边等着你,过来接我。”秦秣语速极快地说完这几句话,又稍稍一顿,“你要是没有时间的话,那就算了。”

“等我十分钟。”

方澈挂了电话,快步往街口那边的停车场走去。

秦秣在省博物馆旁边等了大约八分钟,就看到方澈开着车子过来。她小跑步过去,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脸上的神情依然是带着些兴奋期待之意。

“秣秣,你这提着的是些什么东西?”方澈语气惊讶。

秦秣将手上一个大塑料袋扔到后座,那一袋东西撞到座椅上的时候,竟然发出了金属磕碰的声音。

“不告诉你,你要是猜中了…”她眨眨眼睛,“那也没奖,哈哈!”

方澈:“…”

车子往南郊开去,方澈又习惯性地放起了轻音乐。过得一小会,秦秣把音乐按掉,改而打开收音机。

收音机里劈里啪啦地放着广告,那些广告的声音多半欢快而搞笑。

“痘立消!教你修炼出冰肌玉骨,从此冻死痘痘!”

秦秣扑哧一笑:“方澈,看看人家的痘痘,那是用冻死的。你以前老是板着脸扮酷,是不是就是为了不长痘,所以才努力修炼出冰山脸的啊?”

方澈又将脸一板,做出很冷的声音道:“冰山,那算什么?”

“冰山如果融化开来,那就是水,水是生命之源,人类都离不开。”

“所以说,”方澈侧过脸,眉眼间全是得意,“我以前是你的冰山,现在是你的水。”

秦秣:“…”

又过得一会儿,秦秣说:“方澈,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臭屁?”

“没有吧,我觉得一般人没这种勇气。”

秦秣:“…”

车子停下,方澈提着那一塑料袋子东西,两人从一条小路走向河边。

城南郊区秦秣其实从来就没来过,她只是听同学说起过这边的河滩上石头很多,也有沙滩,适合走路并且风景不错。

方澈也没到过这里,两人走进小路就发现大片只剩下稻草茬子的干枯田地,田埂上野草疯长,大多都是枯黄的,叫人一脚踩上去都能听到沙沙的枯草被压扁的声音。

这边的郊外也有不少人家,不过那些房子大多错落得杂乱而且稀疏。两人从阡陌间走过,看到的都是开阔的地势,还有冬天苍莽的色彩。

“河在那边!”秦秣微微一踮脚,伸手往左前方指去,“看!看到那边有水在反光没有?”

“看着挺近,其实还有很远。”方澈微眯眼睛往那个方向望过去,“秣秣,我们抄近路怎么样?”

“近路?从那些屋子后面绕过去吗?”

方澈握住她的手掌,附送给她一记赞赏的目光。

秦秣咳了一声又一声,还是说:“方澈,你不用露出这种表情,没什么好赞赏的,我智商正常呢。”

“但是,再聪明的小朋友也是需要一点鼓励的。”

秦秣闭上嘴巴,在心里纠结着:“我要不要顶回去?”

没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前面一栋房子后面忽然跑出两只狗。

那狗汪汪吠着,挠爪子呲牙齿,斗得正是凶恶,吠声也特别凶恶。

“汪汪!”

“汪汪汪!”

秦秣很囧地听着这两只狗的对话,嘴角抽了抽:“方澈,你看这两只狗可真厉害,以牙还牙以爪还爪,以直报怨,简直是深得人间哲理三味啊。”

“你想说什么?秣秣,你直接说,没关系。”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我要是也信奉以爪还爪,我多对不起自己啊。”

方澈:“谁对你伸爪了吗?”

第45章 泥人

天色清淡,显得很高远。

冬天江水水位下降,裸露出大片河床,有些地方石子凌乱错落,有些地方泥沙柔软湿润。

秦秣从高高的河岸上奔下去,踩过那一条杂草交错的小路,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冲到河滩上,空气里都是她欢快的笑声。

这片河滩上的石头大多是比较大的,踩上去干燥稳当。宽阔的江面上,水光清亮直接天色,叫人一眼望去仿佛整个胸怀都被这江流带到了没有边际的远方。方澈不紧不慢地从河岸上走下,到得秦秣身边的时候,他就打开那个塑料袋,将里面的东西往地上一倒。

哐啷哐啷!

“方澈!”秦秣眼睛一横,“擅自拆我的东西,你有什么话说?”

方澈无视掉这句责问,看着地上的东西好笑:“秣秣,你这是做什么?”

“自然有用。”秦秣捡起那些东西,一把抱在手里,神色又飞扬起来。她小跑步到了到了接近水面的位置,那块地方石头和沙子比较少,大片都是湿润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