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有霖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我在电话里和你说过吧,你听完这些,也再没什么遗憾了…当然了,我对你还有另外一个承诺,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外甥死。”

我顿时瞪大了眼睛,他阴毒地笑道:“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很及时地通知他了,发了你的照片,还拍了一段录像…从他那里赶过来,我给他一个小时的时间也不算少了吧?别着急,他应该就快到了。”

心里慌乱得近乎抽搐,然而半分钟过去后,胸口处的忐忑竟似乎慢慢转变为了坦然和侥幸。我看着于有霖笑了一声,终于又发得出声音来了:“搞了半天,原来你是想用我当人质,引诱他来自投罗网吗?叔叔,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别说我已经跟他彻底决裂,就算是之前的时候,顾林昔也绝对不会为了我这么做的。”

“他会不会来我也不知道,不过就是赌一把,都到这一步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实在不行,我也只有跟你共赴黄泉了。只不过,就算你一个人的筹码低,但你不是还怀着他的孩子吗?”

我愣了愣,于有霖阴笑地看着我:“怎么样,以为我还不知道吗?你可是我最重要的棋子,我怎么可能会那么不关心你?”

愣了几秒,我回过神来,又笑了声:“那又怎么样?他说了,愿意为他生孩子的人多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难道他为了这个就要豁出命吗…于有霖,你想找个人陪葬,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如果你不杀我,等我自由了,我也一定要让你死!新仇旧恨,到了地府我再跟你一起算!”

话音未落,于有霖手边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他侧过脸去扫了一眼,然后洋洋得意地站了起来,拿着手机走到床边,蹲下来把屏幕放在我眼前。我呆滞地看着上面的那几个字,绝望地听见于有霖说:“小方,看来我的这个外甥,还是比你想象得要重情啊。”

说罢,他便走到一旁的桌子上,拿过一把匕首又回到床头,拽住我身后的绳子往上扯,然后坐到了我身旁的床头边。那把锋利的刀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尖利的锋芒似乎随时都要扎进我的喉咙里。他一连串的动作做完,我却一直很是有些僵滞,直到不过五分钟,房门被门卡嘀地一声刷开的时候,神智才终于回来了。明晃晃的利刃竖在眼前,我闭上眼睛对背着门,绝望地听着嗒嗒的脚步声从很远的门口传过来,越来越近,然后蓦地停住了,于有霖在我旁边得意地笑:“来了啊,动作还是挺快的,我要的东西带了没有?”

四下的空气沉寂了很久,我在心里祈求着,祈求世界最好就这么一直安静下去,可是终于,那个眼下我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还是响了起来,我听见顾林昔说:“带了,百分之三十的股权转让,一分不少,字也签了,你要不要过目?”

于有霖冷笑着道:“看就不看了,你放那吧。现在这情况我还看合同,显得对你多不尊重?”

“那你可以放开阿沅了么?”身后克制的声音里似乎有一点不稳,还有一点泠然,我慢慢地睁开眼睛,听见顾林昔说:“我已经在电话里说了会答应你,你为什么还绑着她?你对她干了什么?!”

眼睛里难过地马上就泛起酸意,我用力地咬牙忍住,于有霖低头看了我一眼,哈哈大笑着说:“你紧张什么?你看她不动,难道以为她已经死了么?放心吧,你言而有信,舅舅当然也说到做到。”他一边说着,突然用力一推我的肩,我顺着力道不得已平躺下去,头顶的灯光一晃,我本能地闭上眼睛,于有霖说:“你看,她不是好好的吗?”

他的话音落下,顾林昔又叫了我一声阿沅,嗓音因为惊慌而微微颤抖,我却仍然闭紧了双眼,然而这并不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他,也不是因为我觉得没脸见他,而是此时此刻,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我并不想那么做,我简直难过地要哭,可我想,大概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五秒之后,我终于平静地睁开眼睛,顾林昔站在离床五步开外的地方看着我,他的表情似乎松了口气,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得及开口,我抢在了他的前面,我开心地笑着说:“舅舅,你看,我说了吧,你外甥还是对我旧情未了,只要拿我当诱饵,他一定会来的。”

对面的人顿时有一点愣,我接着冷笑道:“世界上还真的有人那么蠢,被骗了一次还不够,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受骗!”

顾林昔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我也继续冷笑着,面色不改地看着他,我想我只要再多坚持一秒,或许顾林昔就会清醒过来,不管不顾地愤而离去,可是他却一动不动立在原地很久。于有霖突然在我身后笑了一声:“你这又是唱的哪出戏?见风使舵也不带这样的,我是不管你们俩在用目光交流什么诡计,反正今天你们两个人肯定不能一起活着出去!”

我咬紧牙,脑海中飞快地寻思着还要说些什么,可是顾林昔的目光却已经从我脸上移开,他看着于有霖默然了几秒,忽然慢慢地开口道:“舅舅,我妈死前跟我说,那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去国外看过她一次,那时候的事,她猜到是你…可你始终是她弟弟,是我舅舅,我爸已经死了,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家人…现在只是为了钱,我也已经答应你了,你真的还要做到这种程度?”

“别他妈跟我说这个!”于有霖愤怒地大吼起来,“她老公要把我逼到绝路的时候她怎么不当我是弟弟,你前阵子要送我去坐牢的时候怎么不当我是舅舅,这个时候还来跟我打苦情牌,你他妈当我好糊弄?!”他喘着粗气冷哼了声:“你看,我也想过放你一马,本来你只要乖乖地去坐牢,就不用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谁知道你他妈跟你爸一样,都一样的表里不一奸诈狡猾,所以一天不除掉你,我就一天内心不安!”

顾林昔沉默了几秒,“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杀了我吗?”

“杀了你?我哪里会那么蠢,杀了你我还要偿命。”于有霖冷笑起来,“不过十年前你爸从三十楼跳下去,全市轰动了多久啊,我至今都记得。如果今天历史重演,你也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那一定很精彩…当然如果你实在不肯,我就只好替你跳下去,不过,你老婆和你儿子就都要跟我作陪!”

顾林昔闭口沉默,他的面色平静,像是早已料到眼下这一切的结局,而我的心口却疯狂地跳动起来。静了半分钟,他重新垂下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几秒,咬紧牙关垂死挣扎地说:“你看我干什么?你死了,我也绝对不会为你流半滴眼泪!”

他却仍然看着我,静了几秒,轻轻地说:“阿沅,不要怕。”

我一下愣住,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慢慢地走到窗边,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顾林昔又回起脸来对于有霖说:“我答应你,但是你要把她的绳子解了,否则我怎么敢相信你?”

于有霖说:“你当我是傻子?要是放了她,我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怎么打得过你们俩个年轻人?你不相信我也得相信我,等你死了,她要是不跟我闹,我自然也懒得管她死活!”

顾林昔沉默了几秒,他再没回过头看我,突然撇过脸去,伸手把面前巨大的窗户用力推开,外面聒噪的世界顿时穿透进来。脑海中顿时轰隆一声,我放声大叫着说:“顾林昔,你这个蠢货!我告诉你,你死了我也不会有一点内疚,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你聪明的话就快点滚!”

静立了几秒,他总算又回过头来,发红的眼睛平静却绝望:“那也没关系,你活着就行了。”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看着我说:“阿沅,你死了,我活不下去,可是你那么恨我,我死了,你一定会活得很好…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你就去找萧邵,他答应我了,会帮你的…我就求你一件事,求你不要把孩子打掉。”

我大哭着说:“你妄想!你要是死了,我一定不会留下它 !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原谅你,记得你一辈子吗?!你别做梦了!你要是死了我也绝对不会惋惜的,我会马上就嫁给别人,开始新的人生,再也不会记得你!”

他不再说话了,无助而无望地看着我,眼泪无声地落,于有霖不耐烦地说:“遗言讲完了没有?你再他妈磨蹭,我就先送她上路,让你看着她跟她爹一个死法!”

他把刀在我脖颈处抵了抵,那一瞬间,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和勇气,我突然用力地把自己侧边的脖子朝利刃的方向顶过去,脖颈处划过一阵尖锐的疼。我想要是让我看着他死,那还不如我死,我死了,他就可以死心,就可以离开,就能够平安了。然而预想中血液喷溅的场面却没有发生,我的力道似乎偏了些,刀刃压下来,割到了于有霖的手,他疼得大叫一声,本能地一抽手,我被他的力道一甩翻到床下。就在那一刹那,眼前飞速地晃过一个身影,顾林昔冲过来摁住于有霖的手:“快走!”

我怔愣了一秒才恍然回神,赶忙摇摇晃晃重心不稳地站起来,他们从床上僵持地打到地上,我刚走了两步,于有霖一脚用力地踢在了顾林昔右腿膝盖的地方,他吃痛地哼了一声,于有霖趁机把手抽出来,抓过旁边掉在地上的匕首,用力地朝着顾林昔的背部猛扎了下去!

双腿一阵发软,我险些跪在地上,靠着床边跌下来,看见于有霖又把匕首拔.出来,一把推开顾林昔,翻身在他之上,又要将匕首往他胸腔的地方扎下去。身下疼得厉害,我连挣扎着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大哭着说:“不要!不要!叔叔,求你了!”然而刀锋还是狠狠地落在了他的肩头,我听见顾林昔突然用尽力气大喊了声:“萧邵!”

外面很快有巨大的撞击声传来,于有霖怒骂道:“我操,你他妈还敢带人来,那老子今天就跟你一起死!”

所有的事情都不过在十秒之间,这十秒一定是我人生中最黑暗可怕的十秒。利刃在我眼前不断抬起落下抬起落下,眼睛里溢满的都是血色,连嘶哑的哭喊都再发不出来。直到空气中突然一阵嗡鸣,于有霖被子弹打中倒下去。我挣扎着扑身上前,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是我看到顾林昔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抱歉,下章正文完结。

第六十三章

醒来的时候,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萧邵。

他无声而肃穆地坐在我的病床边,沉寂了半分钟才同我说了第一句话,他说:“你不用看着我,他还在手术,我也不知道他最后是死是活。”

我也看着他静了几秒,平静地说:“没关系,他活着,我陪着他活。他死了,我也陪他死。”

萧邵眯了眯眼睛,沉默了一阵,他突然一下子动怒地站了起来。我躺在床上,看着他居高临下地对我说:“你现在终于知道愧疚了?还要陪他死?可是照我看,不管他是活着还是死了,彻底远离你,才是他最好的结局!”

眼泪流了出来,我摇摇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以前的事,他从来没告诉过我,他为什么不跟我…”

他愤怒地打断我:“他要怎么告诉你?难道要他告诉你,都是你那个作死的妈,害了自己的老公不算,还害了他全家?就算要寻仇,也应该是你欠他的!他已经是既往不咎地对你付出了,可是又换回了什么?你想陪他死,也要先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

我沉默着,无话可说,静默了很久,萧邵又道:“就在刚才去酒店的时候,他一路跟我说的就像是在交代后事,全都是你的破事!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他,不管怎么样,你都要给我苟延残喘地活着。”

说罢,他转身走开,我闭上眼睛,临出门前,我又听见脚步声顿住,萧邵说:“还有你不要忘了,假如他真的死了,你能赎罪的唯一方式,就是把他的孩子抚养长大…所以,不要想着死。”

随后的一个多星期,我躺在病床上哪里都不能去,医生说因为之前受了太多刺激,造成胎位不稳,需要卧床休息起码一个月,否则风险会很大。我原本已经几乎忘记这个生命的存在,如今也不知道,他的存在到底还有没有意义。那天萧邵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祁肖倒是来过几次,他找了一个护工来照顾我,还告诉我说,顾林昔自手术以后一直呆在重症监护里,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我问他说:“那他还有生命危险吗?”

他安慰我道:“暂时没有,只要不出现器官衰竭的恶化情况,醒过来应该只是时间问题。”我点点头,他便离开了。

后来再过了几天,到了立夏时节,医生终于同意我下床,护工就用轮椅把我推到楼下的院子里去晒晒太阳。外面世界的草木都已经郁郁葱葱地长起来了,护工对我说:“方小姐,你看今天天气多好,你高兴一点吧,我听人说孕妇在怀孕期间很开心的话,以后孩子也会很漂亮很活泼的。”

我勉为其难地弯了弯嘴角,她就又开心地道:“你都四个多月了,医生有没有偷偷告诉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啊?人家说男孩像妈妈女孩像爸爸,要是男孩就好了,你这么漂亮。”

我抬起头对她笑了下:“这样啊,可是我先生比我还要好看。”

她笑着说:“真的吗?我都没有见过你先生呢,你有没有他的照片啊?”

我静了几秒,说:“没有…小林,你推我到门诊部那边去吧。”

当我们停在重症监护病房前的时候,小林很是吃惊,而我隔着巨大的玻璃窗看着里面很久,直到后来身边有人走过来。我转过头,萧邵目视着前方,他说:“你要是想进去看他的话就抓紧时间,每天只有半个小时。”

我有些讶然地说:“你让我进去吗?”

他垂下眼睛,静了几秒:“医生说他已经基本过了危险期了,可是居然一直没有醒,似乎是求生的意志不很强烈,我不知道最后的时候你跟他说了什么…但现在我让你进去,你别让我失望,更别让我后悔。”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护士过来做了登记后,小林把我推进病房里,然后便到外面去等我。房门关闭的一瞬间,偌大的病房里忽然变得很安静,只有心电图和呼吸器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回响着。眼前的一切有一点不真实,我静静地坐了几秒,然后慢慢去揭开一点他的袖口,还看到一块包裹的纱布,隐约可以看见一点泛着血迹的划痕。

才不过半个月,他连指节都消瘦了那么多。我俯身下去握住他的手,用脸颊轻轻贴住他的手背。我记得以前的时候,时常有一点动静他会很轻易地醒来,可是这次我在他的手心里摩挲了很久他都没有睁开眼睛。我只好轻轻地说:“哥哥,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啊,我很想你…”

隔了很久都没有半分动静,我只好又说:“你是不是怪我这么久才来看你啊?对不起,是因为之前我怕你生我的气,不想看到我…哥哥,是我错了,你醒过来吧,我一点都不恨你,我也不想你死,我以前说的都是气话。你醒过来,我会补偿你的,我会把孩子生下来,也会一直照顾你的…”

然而他却仍是一动不动地静卧着,我语无伦次地说:“或者如果你不肯原谅我的话也没关系,孩子还是你的,你不想看见我的话,我会走,只要你醒过来就行了…”

说着说着眼睛就开始发酸,我把头埋进他的手背里,终于忍不住痛哭了起来。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我想过很多。过去的一年,虽然心里时常挣扎而恐慌,却也不能否认,二十六七年以来,我从来没有哪一段时光比这一年更快乐。甚至如果那时不是想着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他,或许十年前我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从十多年前开始他就一直在拯救我的生活,可我却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他,我想萧邵说得没错,哪怕是陪他死,我都没有资格。

后来的一段时间,每天的半个小时,我都到顾林昔的病房里去看他,医生跟我说家属可以多跟他说说话,他能听见,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却愈发不知该同他说什么了。我和他好像并没有太多可以一起回忆的开心往事,我似乎也不配那么做,我能做的只有忏悔。我对老天说,如果可以回到最初,就算是让我选择从来没有遇到过他,我也不愿眼下是这样的结局。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我的悔过,半个月后的一天,我来到空荡荡的重症病房前,护士告诉我说,病人昨晚半夜的时候醒了,所以转去了普通病房。

像是做梦一样地不敢相信,我急匆匆地又回到住院部,到了病房前的时候,我看见祁肖守在病房前面,我走到他跟前说:“他醒了吗?”

他动了动口,我却等不及,又连忙说:“他现在是醒着还是在休息?”

祁肖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有些犹豫,刚想直接推门进去,祁肖却忽然拦住了我,他的表情有一点迟疑:“方小姐,萧先生还在里面。”

我怔了两秒,“他跟你说不让我进去吗?”

“没有。”他摇了摇头,又说:“要不然,您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问问。”

说完他便转身开了房门进去,我茫然地站在原地,几分钟后,祁肖又从里面出来,他说:“方小姐,先生才刚醒不久,而且他声道有创伤,现在还说不出话,不过…”他踌躇着,很艰难才抬起手,把手中的一张纸片递给我,“他说把这个给您。”

我愣了愣,顿了好久才抬手接过,花了半分钟才颤抖着把那张折了两折的纸打开,眼前那两行有些无力而凌乱的字体渐渐变成恍惚的重影,我没有想过,最后竟是他先同我道别。

他在纸上这样写——

阿沅,命我还给你了。

从今以后,善自珍重。

番外(上)

到了一年的七夕。

从清早开门开始,来花店里订花取花买花的人就络绎不绝,到了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才终于得了点空闲。送走一个客人之后,潇晚就坐到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在百无聊赖地看着一些娱乐新闻。她的小姑同这家花店的老板相熟,听说她想学插花,就让她在暑假的时候到这儿来帮忙学艺。潇晚也很喜欢这家店的老板,那个女孩子年龄看起来跟她相差并不大,平时很安静,说起话来也温柔,但却不是懦弱无能之辈。平时经常有人来同她搭讪示好,她总是能不动声色地婉拒,却又不得罪客人,也难怪店里生意总是那么好吧。

潇晚翻着手机网页,今天的头条新闻是一个娱乐圈大老板的订婚仪式,定在今晚市郊的某个知名度假村里举办,邀请了各家媒体的记者,沸沸扬扬的架势弄得满城皆知。这个萧氏大老板□□也颇丰富神秘,之前传说的秘密情人是一个漂亮的女演员,公开交往又的是另一个女歌手,今晚订婚的却又是不同的第三个。真真假假,雾里看花,传闻甚至还提到,传说中的第一个秘密情人其实是他一位好友的女友,他不过是个烟雾弹罢了。

潇晚又随意点开了新闻下面相关的几个链接,看到了一个人物专访视频。她在大学读的是商学院,对这个人似乎有半分印象。两年前她还在读大一的时候,市里的一起商业案件老师在课堂上提过,当事人就是视频里的这个人。那时顾氏的股价大跌,甚至一度停牌整顿,却没有想到,如今借着和萧氏合作的一个影视基地项目,又大张旗鼓地卷土重来了。

她把视频点开来看,过了一阵,听见有脚步声走过来,身后的人说:“你晚上有约会吗,要不今天早点下班吧。”

潇晚回过头,撇撇嘴说:“有啊,不过是回家跟我爸妈约会。”看着眼前的人几秒,她又挑起眉嬉笑着说:“是不是你有约会啊老板?”

她面前的人不置可否地淡淡笑笑,视线瞥过的时候却顿住了一下:“你在看什么?”

潇晚看回自己的手机,“噢,没什么,只是八卦新闻。”她把自己的大屏手机靠着桌上的一个盆栽立起来,又把声音调大,指着屏幕里面的人说:“你知道最近演电视剧很火的那个何念吗,说这个是她的绯闻男朋友。”

方沅把手抱起来,垂下眼皮,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里播放的视频。其实这个视频昨晚在电视里她就已经看过,她看见视频里的人眼角处有一颗漂亮的泪痣,抬手说话的时候,手背有一条微乎其微的划痕。她看见他习惯性地抿着唇角笑,比起以前,笑容似乎多了几份释然和明朗。主持人问到何念的时候,他更是朗声笑了出来,微微眯起眼睛道:“终于到了你整个采访里最想问的吧?”

主持人也笑:“其实不是,我还有更想问的。”

他点头笑道:“你说。”

主持人便道:“最近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传闻,说您其实有一个孩子,我就想代广大观众来向您求证一下。”

他似乎并不避讳,抿着嘴角思忖了两秒,轻轻点了下头:“这不是什么传闻,这是真的,随随一岁半了,是我的孩子。”

“那…”主持人露出半分惊诧半分玩味的眼神,他却又及时地道:“不过我要澄清一下,何念小姐不是他的母亲,还请大家不要乱传,坏了何小姐的名声我就罪过大了。”

主持人打趣地说:“听起来这里面还有故事。”

“是有故事,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了。”他轻轻淡淡地笑了笑,似乎也不愿多谈,主持人又见缝插针地八卦起他对另一半的期望。镜头此时打得近了一点,视频里主角的漂亮的眉眼弧线全都更加分明了些。潇晚撑着下巴看得兴致勃勃,没有注意到她旁边的人低下头,悄无声息地走开了。方沅从花瓶里拿起一枝玫瑰开始修剪,听见身后屏幕里那个熟悉的声音说:“也没有什么太多期望,只要她真心对我就行了。”

她把修好的一枝花放进盒子里,又在心里琢磨起一个名字来。随随,直到昨天晚上,她才知道顾林昔给孩子起了这个名字。她虽然还不知道孩子的大名,不过即便只是小名,她觉得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这也有点太文气了。早知道一年多前,祁肖把孩子抱走前问她意见的时候,她就不应该说随他的意思定。

头顶上忽然有阴影覆下来,方沅抬起头,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这几天以来,这个顾客总是定时定点地来买花,她对那人笑说:“先生,今天买什么花,还是我随意给您配吗?”

那人笑笑说:“不,今天买玫瑰。”

她点点头道:“那您要什么颜色的?红的,白的,还是什么别的颜色?是普通的,还是要这种礼盒装的,要多少朵?”

“红的吧,多少朵…”顾客看看花瓶里大束大束的鲜花,又看看她手指的礼盒,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小姐,你喜欢哪一种?”

她在心里嗤地笑了声,从善如流地把更贵的礼盒装往前推了推:“哪种都有哪种的好,不过这种礼盒的就更精致特别一点,选的花也都是开得最均匀漂亮的,如果要送女孩子的话,我选这种。”

老实的年轻人点了点头,方沅便拿出几个款式让他选。谁知道付完钱以后,那个人却没有接下她递过去的花,摆了摆手说:“不用了小姐,这个花是我们老板送给你的。”

她愣了愣,对面的人又说:“我们老板说,能不能问你的名字,还有电话号码。”

这样的事情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方沅反应过来,探出头往店铺外面望出去,路边停着一辆看起来挺贵的车。静了两秒,她又笑了笑,说:“那就谢谢你的老板啦,我姓刘,不过…我已经有家室了。”

“不会吧?!”那人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她只好苦笑着道:“是真的啊,我孩子都快两岁了。”

小张没办法,只好无奈地掉转头离开,刚回到车上,后座的人就开口问他:“怎么样,她说什么了?”

小张回过头,垂头丧气地说:“那位刘小姐说,她已经结婚了。”

“什么?”顾林昔眯了眯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张急忙安慰他道:“也有可能是她找的借口,我怎么看她都不觉得她像…”小张苦着脸,又无奈又困惑,哽了半晌,还是没把“生过孩子的人”这几个残忍的字说出来,他看见他的老板顾先生从窗边望了出去,表情真是又寂寥又深沉,于是不忍地提议道:“先生,为什么您不直接去跟刘小姐说话呢,我觉得要是您自己去问她,她肯定会告诉你,毕竟您比我的魅力大多了…”

顾林昔静了几秒,把头淡淡地转回来,垂下眼帘把怀里熟睡的婴儿托了托,又看了下表:“走吧,再晚一点,高速上该堵车了。”

小张“噢”了一声,只好把车子发动,他要开得很稳,否则一不留神把婴儿弄醒了,整个车里又要被哭声震得不得安宁。他听过老板的朋友萧先生嫌弃地评价道:“一个男孩子还这么爱哭,是不是像他妈妈啊?”小张倒是觉得,小孩子没有不爱哭的,只是可能没妈的孩子哭得更狠一点,也难怪顾先生在接受采访的节目里说:“是该给他找妈妈了,不然等他再长大一点,我就要想尽办法跟他解释,为什么他没有母亲了。”

顾林昔垂下眼睛,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他睡得很熟,小嘴巴微微地撅起来。顾林昔觉得他的鼻子和嘴巴都长得像他妈妈,眼睛虽然形状不像,但眼神却也挺像。

他心下有一点气结,正好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名字接起,萧邵在那头问:“到哪里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到?”

“你结婚又不是我结婚,你替我着什么急?”他完全没好气,萧邵就在那边笑:“不过就是问一句,我的好日子你跟我发什么脾气?”

顾林昔沉默,萧邵又轻笑着道:“我知道了,是因为方沅么?你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再多等一阵都不行?”

“你安排的,我都配合了,结果呢?”他简直无奈地想扶额:“你都出的什么馊主意?到底你是帮我,还是利用我帮你提高手下艺人的曝光率?”

“这话就难听了,要追根究底,那时候到底是谁的主意?”萧邵满不在意地道:“我早都同你说了,你的伤和后续的手术,当初这些都不必瞒着她,又不是死定了,可谁让你那么清高呢?”

顾林昔安静了几秒:“不说了,我儿子还在睡觉。”

他把电话挂掉,刚想深吸一口气,又堪堪停住,直到现在,他大力呼吸或咳嗽的时候,肺部还是有一点隐隐的微痛。那时医生同他说,他的肺部被刺穿了四厘米,属于严重受创,后续的手术,大约也只有五六成的成功率,即便治愈,未来也可能引发肺部萎缩和气胸一类的后遗症。他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原本也没有太多的恐惧,可他记得那时在睡梦里好像听到有人对他说:“你不要就这样睡过去,如果你睡过去,我就去找你。”

那句话光是想起来顾林昔就一身冷汗,他提笔写那两行字的时候,萧邵嘲笑他:“她要是真的决心陪你死,你跟她分手又有什么用?”

他说:“我不会留在这里做手术,到时候如果真的…你不要告诉她,能拖一天是一天。阿沅那么坚强,时间长了,她会没事的。”

萧邵说:“那万一你手术又成功了怎么办,你现在跟她决裂,以后未必找得回来。你如果告诉她,说不定她心里一个愧疚,以后就愿意踏踏实实地留在你身边。”

他静了几秒,有些怅然地苦笑:“但我不想要她愧疚,我只想她爱我。”

番外(下)

萧邵挂了电话,旁人的侍从示意他抬一抬下巴,要为他系上领结。都折腾了一两个小时还没好,他便有三分不耐地道:“怎么这么麻烦,随便弄弄就行了。”侍从赔笑着说:“就快好了…萧先生,一会儿宴会上那么多人,您可是主角,再说订婚这么大的事情,一辈子应该也就这么一次,怎么能马虎随便呢。”又抬起头打趣着道:“还是您着急想去看看秦小姐了?您放心,我已经吩咐过了,她一弄好,会有人过来通知的。”。

萧邵哑了哑,沉默了几秒,轻轻地苦笑了声。侍从却只当他是心情好,喜笑颜开地又在说着什么。他连忙闭上眼睛假意休息,才终于落得耳根的清净。过了一阵,他又拿出手机,编辑了一些信息发送了出去。

今晚的订婚仪式不过是场闹剧,但如果能成人之美,也总算有些安慰。萧邵想起差不多一年之前,他到影视城项目现场去视察的时候曾经遇到过方沅。那时正是秋天,空气凉薄,恰好还下了点小雨,他看见方沅独自撑着一把伞从山上走下来,身体单薄得如同一张纸片,面色却平静而淡然。那让他想起在更早之前,方沅生产完三天的时候,他同祁肖一起去了医院。她把孩子抱给他们的时候远没有现在这般释然,像是有一些万念俱灰的绝望。祁肖和她说等孩子满月了再抱走也无妨,她却咬紧了牙轻轻摇头,说既然早晚都要分别,早一天便少一天的感情。后来不到一周她便自行出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产后没有调理好的缘故,她才会这样憔悴和瘦弱。

在她路过的时候,萧邵下车叫住她,坏笑着调侃说:“你下雨天到这儿来干什么?睹物思人吗?可是顾家的房子都已经被我给拆了。”

方沅淡淡地笑了下,摇了摇头解释说:“今天是顾林昔妹妹的祭日,他回不来,我就来帮他上柱香。”

他又调侃道:“你怎知道他回不来?你只是借口来上香,其实还是盼着他会回来,然后跟他来个设计好的偶遇吧?”

方沅愣了愣,片刻之后,她还是淡淡地摇了摇头:“没有…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快就回来…不会这么快就原谅我。”

萧邵静了几秒,试探着问说:“你这又是何必?你还年轻,顾林昔给你的补偿费也够多了,你换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不也挺好?你在这傻等,搞不好他一辈子都不会回来。”

“那也只好认了。”方沅答得很快,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坦然地笑笑:“这大半年我也去别的一些地方呆过一段时间,可总是走不远也走不长,因为后来我老是记起来他跟我说,要是我再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他就真的再也不原谅我了,所以我不敢。”她低头去看湿漉漉的地面,突然像是自言自语地放低了声音:“如果他以后真的一直都不回来,那说明他在外面过得更好…而且如果他找到别的真心照顾他的人的话,那我也能安心了…”。

萧邵沉默一阵没有说话,他动了一点恻隐之心,甚至在那么一秒之间,他有一点想把实情全盘托出的冲动,可是他既然已经答应了顾林昔,就要信守承诺。方沅又对他说:“对了,那时候你救了我们,我都还没好好跟你道过谢,还有你那个被判了持械罪的兄弟,如果我能补偿些什么,请你告诉我。”

他漫不经心地说:“我那个小兄弟你不用担心,将功折罪以后不过就是缓刑,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只要不是死刑,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件事情,我早就已经得到相应的报酬了,你身后的这一片就是,所以你不必道谢,也不必再提。”

方沅点了点头,然后又再闲言了几句。萧邵告诉方沅她的孩子很好,才半岁大,已经会咿咿呀呀地叫人了,她终于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临别的时候,他在坐进车里之前问她说:“你现在这样执着地等他,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你对他还有感情?”。

她一时有些怔愣,他说道:“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吧,到那时候,我再决定帮不帮你。”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来花店取花的客人又陆续多了起来,潇晚微笑着送走一个客人,回头看见方沅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双目放空不知在发什么呆。潇晚走过去刚要说话,方沅便已经回过神来,抬起头问她道:“还剩多少单没有取?”

“不多了,四五单吧。”潇晚看了眼旁边的账本,方沅便点点头:“那等这四五单的客人来取完就关门回去吧,我一会还有事,你也不要再忙了。”

潇晚笑嘻嘻的,刚想问说老板你到底跟谁去约会啊,跟着你打了一个月的工都还没见过你男朋友长什么样,话没出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两声汽车鸣笛的声音,她顺着方沅的目光也回头望,结果看见一辆无比炫酷的跑车停在门外。车窗被摇下来,里面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戴着墨镜也不说话,而是对着店里吹了声口哨。

这是什么情况?画面也太像拍偶像剧了吧!潇晚还没回过神,方沅就从她身边站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我先走了,你走的时候关好门,别太晚回家,一个人回去的话要注意安全。”

潇晚“啊?”了一声,看见方沅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一点小小的紧张,她问她说:“我看起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潇晚还是觉得莫名,面前的人抬手轻轻拨了拨额前的头发,犹豫着说:“会不会看起来很没精神…很憔悴?”方沅忧心地想,听说女人一生完孩子就会老得很快,而她昨晚又几乎辗转一夜都没睡好,刚才照镜子,自己脸色似乎不太好,眼角也开始有细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