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男人不仅没动怒,反而从裤兜里取出手帕,一边擦手,一边耐心说:“人是铁,饭是钢,为了我这个魔鬼,这样浪费粮食,不值当。你可知道外面,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

蓝茉莉望着男人,没说话。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搁在梳妆台上的饭菜说:“你也是穷苦日子过来的,也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儿。我出去了,待会让琴妈进来收餐盘,你慢慢吃。”

说完,他便走出了房间。

一个小时后,琴妈进来收盘子。

发现食物已经被她吃得干干净净,连忙收了盘下去禀报白钰。

白钰穿着马甲西装,坐在沙发上喝茶看报纸,得知蓝茉莉吃了饭,翘着嘴角看了眼楼上。

第二天早餐,蓝茉莉下楼。

一条长桌上,只坐了她和白钰两个人。

在白家这几天,她大概知道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是周瑞清跟前的大红人,也是周瑞清的得力干将。

她很好奇,他难道没有家人吗?

她低头吃饭,一言不发。男人体贴地往她餐盘里夹菜,低声说:“多吃一点。”

女孩把他挑来的菜捡到一边,低头吃菜,并不搭理他。

白钰也没生气,自顾自道:“你气色恢复不少,待会儿我让人带你出去逛逛,买点衣服,再去布庄挑几匹布,做几套旗袍。”

女孩抬眼看他,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男人吃过饭便坐车离开了,她慢吞吞地上楼换衣服,再下楼,琴妈和几个保镖已经在楼下等她。

她很清楚,这些保镖明面儿上是保护她,实际上是监视她。

到了裁缝铺,她趁着试衣服的空档,翻窗出逃。

站在上海繁华的街道上,她茫然无措,居然不知道投奔谁,往何处去。

最终,她去了杜公馆。

她和杜悦也算有些交情,有段日子,杜悦心情不佳,常来光顾她,找她陪喝酒。这时候她能求助的,也只有那个女人了。

她到杜公馆后,接待她的是杜悦的小徒孙。

蓝茉莉一直坐在堂屋喝茶,等她回来。

杜悦入夜归来,然而同她一起跨进门的还有白钰。

两人同时跨进堂屋,看见蓝茉莉,也是一怔。

蓝茉莉看见白钰,吓得手上茶盏落地,打得粉碎。

杜悦一脸好笑道:“得知你失踪,白钰大半夜来找我,拜托我让底下兄弟去寻你。没想到,你竟来了我这里。白兄,青天可鉴,我可没藏你这小娇娥。”

白钰看见蓝茉莉完好无损坐在那里,也松一口气,对她招手:“过来。跟我回家。”

蓝茉莉吓得抱住杜悦胳膊,往她身后躲,求助道:“杜老板,您要救我。我不想跟他回去,您救救我。”

“他既替你赎身,你便是他的人。我再插手,实在不合理。你既不愿跟他,那么,回去翠红楼继续弹琵琶?”杜悦问她:“你让我救你,那我问你。白钰可曾打你?欺你?辱你?又可曾少你吃穿?”

蓝茉莉哑口无言。

白钰不仅没有打她,欺她,辱她。反而对她事事依从,并且给她好吃好穿,还让她上桌吃饭。

杜悦道:“既没有,我也不该管你的家务事。”

她让白钰把蓝茉莉带走前,又对女孩说:“若他有对你不好,杜公馆随时欢迎你回来。”

回了白家,她以为男人必定对她发怒,却并没有。

一进门,男人脱掉大衣递给佣人,又伸手过去,替她轻轻拍掉头发、以及身上的雪沫,低声嘱咐说:“你既成了我白钰的女人,便会有千万双眼睛盯着你。以后不要乱跑,想去哪里让琴妈带你去,想买什么尽管和琴妈说。”

男人低声嘱咐的模样,有刹那让她怔神,差点让她深陷进去。

可是很快,她想到那天他枪杀路凡的事,心里的疙瘩始终解不开。于是往后退了一步,有意避开他。

大概是摸透了男人的脾性,觉得这男人不会也不舍得拿她如何,第二天蓝茉莉从家里盗了些珠宝,出门逛街时再次逃跑,却被早有防范的保镖截住。

之后,她为了逃跑更是从二楼摔下来,断了腿。

这一次白钰终于动怒。

他推门进入女孩房间,迎面就砸来一只花瓶,他侧头避开,皱眉走了过去。待他靠近女孩,对方扬起手想打他,却被他抬手接住。

白钰皱眉看着她,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怒道:“你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所幸今天摔断的只是腿,如果半身不遂,你还真以为我会找人伺候你一辈子么?”

蓝茉莉恨恨地看着他,抬起另只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白钰被激怒,捏住她的下颌,俯身便亲下去。

女孩奋力去推他,却无法撼动他分毫。她咬住男人的嘴唇,血腥斥进口腔,可男人非但没松口,反而吻得更深。

她被吻得喘不上气,最后甚至失去抵抗的力量。

白钰怒意渐盛,他身上的气息压得蓝茉莉不敢动弹。她又想起了那晚,这个男人枪杀路凡的情景。

在生命和清白之间,她选择妥协。

男人疯狂的吻着她,带着极度疯狂的怒意,他把所有担忧全部融化成了此时的愤怒,宛如嗜血的野兽,几乎要吞了她。

女孩被吓坏了,瑟瑟发抖。

蓝茉莉已经放弃挣扎,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她虽在烟花之地呆了这些年,但凭借美貌与才艺,一直保住清白。从来没有人这般吻过她,也从来没有这般暴露在一个男人跟前。

白钰瞥见她的眼泪,所有气焰全部浇灭。

他停下手上动作,就这么看着身下咬着嘴唇无声哭泣的女孩。他把她的裙摆拉下去,又拉过被子替她盖上身体。

紧接着,俯身过去,在她眼角吻了一下,低声说:“我只是担心你。”

女孩攥紧被子,浑身颤得厉害。

对这个男人,她又厌又怕,她是真的害怕这个男人杀了她。

白钰见她不说话,又道:“我再重申一次,路凡是个人渣。你如果因为他恨我,不值得。”

蓝茉莉哪儿还能听进他的话,想起刚才,她对这个男人的恨意更深。

从那天晚上开始,白钰便不再让她出门。

他每天晚上都会去蓝茉莉房间,偶尔也会像那晚一样发疯,不断吻她,撕扯她的衣服。可是她一哭,他便会立刻停下。

就这么过了半年,白钰不再碰她。每天晚上回家,他便自觉抱着枕头和被子,去蓝茉莉房间,躺上她的床,和她一起睡。

起初,蓝茉莉还小心翼翼整宿不能眠,之后便慢慢习惯分一张床给这个男人。

有几次,她想趁男人熟睡时拿剪刀杀了他。可她明白,如果她杀了这个男人,她也活不下去。

她会等男人睡着后,偷偷抱着被子和枕头睡地板上。

可第二天早晨醒来,她又总会回到床上。

不知道是梦游,还是那个男人的杰作。

这天清晨,蓝茉莉一睁眼,发现自己睡在男人怀中,立刻起身推开他。

男人悠悠醒转,睡眼惺忪看她。

她坐起身捂着胸瞪他:“你干什么!”

白钰也坐起身,揉着眼睛反问:“蓝小姐,你干什么?”

蓝茉莉指了一下他的胸口问:“你为什么抱…抱着我?”

白钰脸上没什么表情,打了个哈欠:“你问我?你钻进我的被窝,问我为什么抱着你?”

蓝茉莉低头一看,果然在他被窝里,立刻扯过自己的被子裹上。

白钰嘴角一翘,起身下床。

女孩盯着他离开房间,这才检查自己身上衣服是否还在。

两人就这么“相敬如宾”两年。

七夕节,城隍庙有祈福活动。未嫁的少女都会去凑个热闹,祈求自己有个好姻缘。

这天早餐,吃饭时,白钰一边垂首翻报纸,一边说:“今天是七夕,城隍庙那边很热闹。你挑件漂亮衣裳,我带你去逛逛。”

这两年,蓝茉莉呆在白家,几乎没出过门。

她每天都是院子、屋内,两点一线。她对外面的渴望已经达到巅峰值,可她清楚,除非自己妥协,或再度逃走,否则根本没有办法再出去。

她没想到白钰会提出带她出去。

看见小姑娘眼中浮现一抹光亮,白钰又说:“这次我陪你。”

言下之意明朗。

这次你别想再逃。

听见这话,蓝茉莉噘嘴,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这小摸样入了白钰的眼,竟呈现出思思绵软。他起身时,顺手便揉过女孩小脑袋:“吃完了把嘴擦干净,上楼去选件漂亮衣服。我觉得你穿那件月牙白小洋裙不错。”

蓝茉莉迅速把碗里的饭扒干净,欢快上楼。

她挑衣服时,特意避开了那件月牙白小洋裙,挑了一件自己喜欢的藕荷色旗袍。

等她收拾好下楼,男人见她穿了那件藕荷色旗袍,眼底居然露出一丝笑意。相伴两年,他们关系虽不融洽,但彼此性格却摸得熟透。

如此,男人一个眼神,蓝茉莉便道自己中计了。

这个狡猾的男人,故意让她挑小洋裙,实际上,他是想看自己穿藕荷色旗袍。

上楼换衣服已经来不及了,她生怕自己耽搁了时间,这男人反悔,迅速拉着琴妈出了门,上了车。

上车后,她故意让琴妈坐在自己和白钰中间,横生出一条三八线。

一路上,蓝茉莉望着窗外风景,两年未出门的她对外头的世界满眼都是新奇。但这两年她过得并不无聊。

白钰那个变态将她关在家中,却找了各种乐器大师,学习弹奏琵琶的更高境界。又或是聘请了许多老师来家里,教她念曾经未念完的书。

这两年她学了很多知识。加之每天读报,对外界局势也很了解。

而这些学习的乐趣,是她从前在翠红楼所体会不到的。其实想想这两年,除了和枕边人置气外,她在白家过得还算幸福。

她的鼻尖几乎贴着玻璃,在上面印下一个别致的印记。

她看窗外,白钰看她,两人眼神都非常痴迷。

祁山下,人生人海。

卖香烛的,卖手工小玩意儿的,卖糖葫芦酥油饼的…山下姑娘们居多,这么多摊贩中,数卖祈福红绸的摊贩生意最红火。

蓝茉莉往红绸摊贩的方向看了眼,她跑过去,立在人群外,踮起脚尖往里看,满眼新奇。

也难怪。毕竟她已经两年未曾出过门。

白钰立刻跟上去,见女孩不自觉间透露出的活泼气息,心里居然涌上一丝难过。

无论女孩如何踮脚,她都看不到前面的情况。

这时候,有人从后面抱住她的后腰,用力将她提了起来,她的身高立刻拔高,视线也开阔起来。

她垂眼看了眼那紧紧环抱在她腰部的手,一瞬间,有些错愕。男人的力量足够稳重,颇具安全感,她呆滞一瞬后,轻咬下嘴唇,一双无处安放的手,轻轻地摁压在了男人交握的大手上。

她伸长脖子往前看,终于看清女孩们纷纷抢购的东西,是一个双红绸的姻缘绸。

把自己的名字和心仪之人的名字,一并写在红绸上,再挂在城隍庙前的月老树上。

这样,红绸上的两个人,就能得到月老和城隍爷爷的祝福,两人必能修得一段美好良缘。

打探完什么状况,蓝茉莉的小手在男人结实的小臂上轻轻拍了拍:“好啦,放我下来吧。”

男人立刻放她下来,并问她:“想要吗?”

女孩就点点头:“想。”

男人立刻带着保镖把一群女孩轰开,人群之中立刻劈开一条道。

白钰走到发愣的老板跟前,放下一枚大洋,抓走了仅剩不多的所有红绸。

围观女孩们:“……”我日太霸道了吧?

蓝茉莉看着粗暴的男人:“……”所以他刚才怎么没用这招?他是故意的,为了抱她?

哼。

不过,看着男人抓着红绸,在女孩们鄙视下渐渐走出来的时候,他居然觉得这男人莫名有几分可爱。

瞬间,又想起这男人总在半夜,抱着被子枕头,闷不做声安静在她身边躺下的情景。

好像…是有点可爱?

蓝茉莉被他逗笑。

白钰把抓来的一把红绸全塞她怀里:“你笑了。”

女孩立刻又板回脸,抱着红绸快步往山上跑。

说是山上,其实不过几百个阶梯。

蓝茉莉很快到了传说中的月老树下,她把一堆红绸都放在树下的桌子上,只取了两双。

她把两双红绸分开,一双攥在手里,一双递给男人:“喏,你一双,我一双。你都这么老了,也该为自己求姻缘。”

白钰结果红绸说:“你知道的,我从始至终,想求的只有你。”

他话还没说完,女孩就已经转过身,捏着毛笔开始写字。

她故意拿臂弯挡着,不给任何人看。写完之后,折叠成三角形,再用红绳捆住,准备吊去树上。

可树梢太高,她又穿着旗袍,实在不好爬树。

她捂着裙边在树上转了一圈儿,又是踮脚,又是跳跃去勾树枝,始终不能将红绸挂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