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人在怀,美食相伴,苏季简直要乐不思蜀了。连她说过要去看苏禾的话,都被她丢到了九霄云外。

她发烧是因为淋雨和疲劳,好起来倒也快,两天后就完全退了烧。

不过墨远宁皱眉打量了她一阵,说了句:“得养胖些。”

接下来几天,就做了一堆高热量的东西,什么起司培根意面,起司煎土豆,变着花样来。

搞的苏季有时候捏捏自己迅速鼓起来的脸颊,都觉得有点沮丧:明明每天一起吃东西,他怎么样都还是显得消瘦,她却能这么迅速变胖。

退了烧之后,她当然就把那天他答应她的事重新提起来,然后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中的期盼不言而喻。

谁知道墨远宁现在是打定主意做圣人了一样,仅是对着她笑了下,就坦然地在她身边躺下,然后翻身睡觉。

这栋房子很小,前面临街,一楼和二楼是两个客厅,然后不临街那一面有个小小的花园,一楼是厨房和浴室,二楼就是整栋房子唯一的一间卧室,虽然面积不小,可就只有这一间。

因为卧室只有一间,床当然也只有一张,所以从苏季住进来那天开始,她就每天和墨远宁睡在一张床上。

每次睡着前,都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每天早晨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未醒的面容。

美好是很美好,可每天这么住在一起,她却连吻都没能要到几个,心情不免有些郁结。

这天下午,他们吃过午饭,苏季就又自告奋勇地收拾了餐具和厨房。

她和墨远宁单独生活了这几天,才发现自己在家务上有多一窍不通,虽然她原来从没在意过这些事情,但看到墨远宁那么能干,总还是觉得有些羞愧,所以会抢着做一些。

往日墨远宁总会把事情让给她做,然后自己脸上含着点笑意站在旁边看着,那神色很有些取笑的意思。

不过每当苏季闯祸,比如说砸了盘子,他也会帮忙收拾一下。

今天他却只笑了一下,就转身自己上楼了。

苏季有了表现的机会,当然努力把活儿干好,这次她也总算没有打了盘子,弄翻碗。

终于收拾停当,她才送了口气,转身上楼找墨远宁表功。

但她刚来到二楼,就看到他正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身子微蜷,脸色也苍白。

她愣了下,意识到他是又开始胃疼,就连忙冲过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抱住他的身体,希望能让他好受一些。

他额头的汗水肆意地流下来,滴落在沙发的纹理中,脸色并没有好转,甚至更加苍白,双唇中更是隐隐透青。

可他却还是缓慢推开了她的手臂,喉咙里被吸入的气流哽着,他侧头咳了两声,才能稍显嘶哑的开口:“谢谢…不用了,过会儿就好。”

他始终没有让身体放松下来,也没有丝毫依赖她的想法,即使被疼痛折磨得快要失去神智,他的肌肉却还是紧绷的,隔开一些和她的距离。

苏季知道这是关于她曾经犯下的那些错误的惩罚:哪怕她现在有多么想要拥抱他,带给他一点温暖和力量,他也早就不再需要。

苏季还是紧抱着他的身体,他在后退,那么她多往前一些就好了。她现在什么都可以忍受,却无法忍受让他独自忍受病痛。

他的脸色还是苍白着,血色淡薄的薄唇也紧抿,苏季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吻。

墨远宁其实已经疼得有些神志不清,眼前模糊一片,声音也听不大分明,但她气息温暖的轻吻落在自己唇边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

她为什么会吻自己,他其实毫无头绪,只是觉得今天的疼痛似乎分外难捱。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他自己一个人忍痛的时候,觉得再痛也不至于会死,所以不会分太多神去关注到底有多痛。

可当他被她紧抱着,感受到怀中她温暖的气息,平日里不会多去注意的疼痛,仿佛突然间被放大许多。

他的腹部好像被一种迟钝却又尖锐的东西不断穿刺,连带胃壁也一阵阵剧烈痉挛,带出一**烦闷咸腥的味道,需要他用力去忍着,才能不呕吐出来。

苏季抱他抱得很紧,能感到他的身体在不断颤抖,她护着他的手,不让他按压得太过用力,不断轻声叫他:“远宁,不疼。”

她不停的说着,好像她一直这么说,他就真的不疼了一样。

墨远宁就算疼得神智昏沉,也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他勾起唇笑了下,轻张了口,想要对她说话。

然而他才刚张开口,忍了许久的液体就顺着唇角滑了出来。

苏季呆了一下才看清他唇边那道鲜红的血流,她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头脑中却还是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觉察到她身体突然出现的僵硬,墨远宁尽力让自己和她拉开一点距离,抬手用衣袖擦去唇角的血迹。

他还是没什么力气,稳了很久才勉强开口说:“抱歉…帮我打一个电话…”

苏季这才如梦初醒,忙点了点头,起身去拿电话。

她的身体不断地发抖,几乎要抓不住手机,墨远宁没有余力去看她的表情,慢慢报出一个号码。

那是Lin给他安排的私人医生的电话,他不能去医院,又的确需要医生,这段时间都是私人医生在帮他诊治。

他说完号码,听到苏季用不稳定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和医生通话,就又闭上眼睛,半靠在沙发上。

因为受过的训练,他能够做到在剧痛中仍旧保持清醒,不至于会昏倒。可也就是这种能力,让他无法通过昏睡去抵御疼痛。

苏季挂了电话,四周就又陷入一片沉寂,他不知道昏沉地过了多久,才听到耳边似乎有小声的抽泣。

苏季没有敢再去抱他,她就缩在沙发的另一角,离他不算远,也不算太近。

她能看到他紧蹙的眉心,也听得到他急促的呼吸,所以她知道他没有昏过去,可她不敢再过去触碰他。

她只知道他在受苦,却不知道刚才他会吐血,是不是因为自己。

她曾经给他过那么多伤害,连在伤害他的身体上,都那么不遗余力,而她居然恬不知耻地认为,继续留在他身边,自己就可以照顾他。

他和她的距离看起来只有不到半米,但实际上却已经那样遥远,远到她甚至都不能触碰的地方。

墨远宁只听到苏季那压抑的哭声,她似乎是在拼命忍着,却还是哽咽出声,仿佛是伤心无比。

他全心对抗疼痛,几乎没有余力去想她为什么会哭,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安慰,可又怕一开口,就又会吐出血来吓到她。

最终他睁开眼睛欠了欠身,找到她的手,将手指轻搭上去。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笑容一定不会多好看,却还是对她微微笑了笑。

苏季正在流泪,就感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的触碰了,她转过眼,正好看到他消瘦苍白的手指,此刻正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抬起头,看到他对自己勾起了唇角,他的脸色还是那样苍白灰败,那笑容里温暖的意味,却并没有丝毫减少。

她稍微停了一下的眼泪突然又涌了上来,这一刻福至心灵,她突然不再在意任何事情,倾身紧紧抱住了他。

她就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读懂了他的心意。

他刚才推开她,是因为害怕吓到她,不是对她抗拒,他疼得快要昏倒,听到她的哭声,却还是尽力对她微笑。

她究竟是有多离谱,才会一度认为,这样一个人,是阴沉冷酷、狡猾卑鄙的人?

他的身体还是透着僵硬,即使在她怀中也没有完全松懈下来,她侧头轻吻他冰冷的侧脸还有唇角。

“远宁,”她轻声在他耳边说,不管他是否能听清,“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今天过后,2月1-3号停更3天,2月4号也就是农历初五恢复更新!

☆、第74章

那个私人医生应该距离他们很近,在苏季打过电话后不久,他就到了。

墨远宁也不是第一次胃出血,而胃出血除了手术之外的治疗方法也就是输血和注射止血剂。

那个医生是个意大利人,苏季听到墨远宁叫他“安德鲁”,两个人像是已经熟识一阵时间了。

不同于苏季印象中的意大利人,安德鲁相当严肃,他照看好墨远宁后,还跟苏季打了个招呼。

但那之后,他就用英文对苏季说,下面可能涉及到病人私隐,请她回避一下。

苏季一愣,刚想说自己和病人是夫妻关系,躺在床上的墨远宁就睁开眼睛冲她笑了下,声音低微地说:“小月,请你回避片刻,很快就可以谈完。”

他既然都这样说,苏季就没有拒绝的立场,但她还是担心无比,勉强对他笑了笑:“有什么事情叫我。”

然后才离开了房间。

这里的二楼就只有起居室和卧室,但卧室的门关上后,里面的说话声音,苏季就已经听不清了,再加上墨远宁病中无力,说话的声音就更小。

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苏季一句话也没有听到。

过了好一阵,安德鲁才打开门出来,还是礼貌地和苏季打了招呼,然后说他给墨远宁注射了安眠的药物,大概会睡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候他会再来。

苏季连忙答应下来,表示自己会尽心照顾墨远宁,又向他道了谢,才把他送下楼去。

她回到楼上时,墨远宁已经睡着了,正合着眼睛睡得呼吸均匀。

安德鲁来了之后,苏季才知道这间卧室的一个柜子中,放的都是监护病人情况的医疗器械,现在当然都推了出来在床周围放好。

她看了看监护仪器的数据还算正常,就又低头去看墨远宁。

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她还是会时时觉得不真实。

那天在墓园里,她觉得很累,于是就靠着别人给他立的墓碑意识朦胧起来。

再然后他就真的回来了,抱着她穿过空旷又无人的墓地,一直在雨中走下去。

那时候她是真的以为自己正在穿过生死的界限,而就那样被他带走,哪怕是一路走到地狱里去,她也不觉得难过。

并不是说人世间的一切她已经不再留恋,而是他离开后的那些日子,实在太难熬。

Lin说她经常把网页停在某一页一直不动,其实Lin还没有说透,她这些日子来浏览的那些网页,几乎全都是关于宗教的。

她曾经翻到过一个教堂的主页,里面有一个页面,专门用来给教徒悼念亡者。

她看到有一个人留言说:他一定去了天堂,主保佑他不再受任何苦难。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信仰是这么好的一件事,可以顺利地说服自己:他去了天堂,以后都不会受苦了。

可她怎么办?他如果去了不会受苦的天堂,那她就只能留在没有他的世界里,永不结束地承受着她已经失去了他这个事实。

她听说相信天堂存在的人还相信另一个地方:炼狱。

在那里痛苦永远都不会消失,时光煎熬着一切。

她想她的炼狱已经降临过了,从他倒下的那一刻开始,世界与她而言,只是一场刑罚。

所以当他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带着鲜活的笑容和体温,她反而如坠梦中。

如果不是这个梦境实在太真实,真实到她能清醒地意识到这是真实的世界。她真的要以为自己已经疯魔到幻想了他的样子,假装他还在自己身边。

幸好这几天来,她一直可以睡在他身边,这样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她都能够触碰到他温热的身体,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和心跳。

现在她也出神地看了他一阵,而后才握住他被放在毯子下的手,他的掌心还是发冷的,合着的眼眸下,也有淡淡的青痕。

她原本并不觉得他非常虚弱,哪怕是之前第二次胃出血住院时,她也只是觉得他憔悴,并不算虚弱。

可现在她看着他,总害怕他还会消失,或者像上次那样,悄然无声地在她怀中失去呼吸。

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他也重新回到了她身边,但每当她回想起那一刻,还是觉得无法呼吸,世界都会在一瞬间变得黑暗无比。

她握着他手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最终她还是低头在他唇边轻吻了一下,她欺负着他正在熟睡,不能听到:“远宁,我爱你,坚持一下,为了我。”

六七个小时后暮夜降临,墨远宁恢复了清醒,安德鲁也重新来了一次。

他确定了下墨远宁没有再继续吐血,就嘱咐他今天仍然不能进食,要等到明天,然后又给他注射了药物。

他走之前看着墨远宁,似乎欲言又止,苏季以为自己又要回避,墨远宁却没让她离开,只是对安德鲁笑了下说:“我会尽快考虑的。”

安德鲁似乎听惯了他说这句话,耸肩小声嘟囔了一句,才又对苏季笑笑,礼貌地告别离开。

送他走了,苏季又回到他床边,她现在不是太敢过问他的事情,但在坐下后,看到他仍然苍白的脸色,还是忍不住轻声说:“远宁,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有资格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积极治疗…无论你的病情是怎么样的,我都会陪你走下去。”

她这么说完,好久还是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于是就抬起头去看他,却发现他正专心地注视着她,深黑的眼眸中,目光有些深晦难明。

她本来就觉得不安,被他这么一看,就更加心惊,差点就要冲动问他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症,又想说不管这一次结果是怎样的,她都不会再离开他一步。

好在他也看出了她的惶惑难安,很快就挑了下唇角说:“我没什么,只是胃溃疡反复出血比较严重,所以安德鲁建议我做胃部的局部切除手术。”

苏季听到后面,就已经觉得难过了,脱口就反驳:“这还算没什么?”

他倒还能悠闲地笑笑:“比起绝症来说,是没什么。”

苏季听到他这种口气,立刻就觉得火冒三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眼圈都红了:“你是不是觉得让我担心痛苦很有意思?”

她想起来那些以为他真的已经不在人世的三个月,就觉得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气到极处,她还是不敢对他说太激烈的话,只能忍着眼中快要掉下来的泪水说:“你要是以为可以随便拿你自己的身体和生命开玩笑,那干脆就把我的一起带上算了…反正我这辈子还没做过什么太极端的事情,真做上一次也没什么。”

她说完后还是觉得可能说重了,不过她却没有收回的打算,就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希望能让他看到自己的坚定。

目光胶着在一起,到底还是墨远宁先收了回去,他勾着唇对她笑了笑,他声音还是低弱,不过却已经带上了暖意,对她说:“过来坐我旁边。”

他都这么说了,苏季也就没骨气地坐过去,贴着他的身体也半躺下,用手臂搂住他的腰。

他们就这么依偎在一起躺了一阵,墨远宁才再次开口,他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却更显得柔和:“小月,你为什么说那么多次‘我爱你’?”

他主动提到这个,苏季就如实回答:“我怕你不相信我。”

她到现在都不愿回忆起那时候抱着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的心跳和呼吸已经感觉不到,她才想起低头对他说“我爱你”。

那一刻的绝望,足够吞噬她的灵魂。

她继续说:“我爱你,你却总不肯相信…我本来以为这一生还有很长,我可以慢慢让你相信。可你肯给我的机会却越来越少,所以我就只有多说几次,希望你将来哪怕偶尔想起我的时候,也会想起来我说过那么多次爱你,不会只记得我对你不好的那些事情。”

她一口气说完,就闭上眼睛,朝他的怀里又靠了靠,接着说:“远宁,就算你觉得我不配再得到你的爱,也请你不要再拒绝接受我的感情…我知道我曾经让你付出过很多单向的感情,你哪怕把这理解为我对你的补偿和亏欠,那也可以。只是不要再拒绝。”

比单向而无望的感情更加绝望的,是连这种毫无回馈的感情,都不能再给予对方。

那天他和Michelle对决的时候所说的话,她每一句都记得,每一次午夜梦回,除了意识到他再也不在,那些话也是她痛苦的根源。

他对她已经没有了感情,他在闭上双目前,都不肯相信她的感情——这样的惩罚她无法怨天尤人,只能认为自己咎由自取。

可即使如此,那些无法排解的痛苦仍旧存在,并且每天都在不断重复地惩罚着她。

把能够说的话都说完,她控制了许久的眼泪就无声从眼角滑了下去,她将头埋到他肩膀下的毛毯里,希望他不要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她就这么悄悄地落了一阵泪,然后觉察到他轻动了动身体,接着她的肩膀就被他的手臂环抱住了。

他带着微凉体温的轻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她听到他轻声叹息着说:“小月,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大家,休完假回来啦,偷懒休息了三天,姑娘们多担待,墨男神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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