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的重压下,我剧烈的喘息,心肺都要炸裂开一样。

我醒过来,人躺在船舷上,身边一堆人围着我。这个阵势我见过,X档案里面,他们逮到外星人都这么看。

我腾地坐起来,脑袋里一阵晕眩,那个笨蛋叶海呢?

他从旁边拿了水瓶子过来,我伸手就要去拽他的领子打他的脸,我喊道:“你是不傻啊?”

胡美丽众师兄弟拽住我上去要行凶的手:“安菲,你等会儿。”

我说:“老师,他在下面脱潜水服来着,他还往海沟里游。老师,这笨蛋找死,咱以后不要他了。”

没人说话。他们只是看着我。那个眼神,就一个大字:不相信。

然后我发现,是我,我自己浑身湿透的躺在那里,旁边有卸下来的潜水服,零散的放着,水肺与衣服分离,那是我自己的那一套。

老师说:“安菲,你歇会儿,好好躺会儿。过半个小时咱们就靠岸了。”

我说:“老师你听我说… …”

胡美丽说:“你歇会儿吧,你再吵吵,脑袋里缺氧,就彻底钾中毒了。”

为什么是我浑身湿透?我刚才并没有卸下我身上的衣服?可是为什么是我的装置分散的放在那里?

我大惑不解,靠在船舷上,仔细回忆刚才。

明明是叶海,是他自杀性的下潜,我去追他。可是他… …

他把毛巾搭在我还在滴水的头发上,我用力的甩开他,回头只觉得愤怒和疑惑。他连头发都是干的。

他对着我摊开双手:“好吧,是我不对。是我突然的下潜,我就想试试能不能破队里的记录。但是,你更不对,”

“… …”

“你怎么把潜水服脱了去拽我上来?”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怕我死,你自己不要命了吗?”

“我?不是我,是你,”我瞪着他说,“是你脱掉了潜水服,是你… …”

他看着我,黑色的眼睛非常的笃定:“我们接近200米,安菲你缺氧之后,产生幻觉… …”

我一下子又倒下来,只觉得浑身疲软,完全没有力气。如果他说的不是真的,为什么现在是我湿淋淋的躺在这里?

我不能反驳,我只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

叶海转过身去,面向大海,早晨的万丈霞光中,他的影子幻化金光:“安菲,你还撒谎不了?”

“… …”

“你说你不来电。

可你为了救我,不要命的那样做。”

我也不能反驳,无论是在我的幻觉里,还是他们说的事实中,我在那个时候,都是那么害怕他离我而去,害怕他沉入海底。

医生用小镜子照我的瞳孔,我觉得眼花缭乱的,使劲想闭上。

“没大事儿。”医生说,“可能有点累。要注意休息。”

林华音说:“用开点阿司匹林什么的不?”

医生说:“你知道阿司匹林是管什么的啊?”

她被抢白,没再多嘴。从学校医院出来以后问我:“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不高兴啊?天天的。从海岛回来就没看你笑过。”

你妈有外遇了,你能高兴吗?你喜欢的那个不喜欢你,你能高兴吗?你前所未有的产生了幻觉,而且还跟真事儿似的,你怀疑自己有点精神病,你能高兴吗?

可是我什么都没说,跟着华音去六食堂吃饭。

“我都纳闷了,这女人怎么能这么不知足呢?你都跟叶海好上了,你还……”

我猛一抬头:“你说什么呢?你再给我说一遍?”

“你不是跟叶海好上了吗?”她看出我又惊又气的样子,赶快满世界找证人,赫然看见熟人在盖浇饭的窗口前排队,大喝一声:“蒋静雅,上次欧亚琴跟咱们说安菲和叶海好上的

事儿,当时你在场不?”

该女仔细想了一下:“我知道,我在场。叶海确实和安菲好上了。”

华音对我说:“听到没?她嗓子好不?千里传音。学声乐的。”

大中午的,食堂里都是人,正都百无聊赖的排队打饭呢,听她俩这一对话一下子都饶有兴味起来。

我抬脚要走,林华音毁我毁的还不够尽兴,隔着煲仔和面食窗口前的两个长队对盖浇饭那边的蒋静雅,指着我说:“安菲,她还不信。”

不仅有消息,主角还现身,打饭的童鞋们全对我行注目礼了。

我鼠窜之前都快哭了,我指着林华音说:“我,我要是从33号楼跳下去,我跟你讲,就算你的一条人命。”

她伸手:“哎,安菲… …”(

我这个恨啊,回头看着她控诉,脚下不停,一字一泣的要离开这里。

也不知道撞到谁的身上,我“啊”的一下,他一闪,我一躲,好几个豆包掉在地上,好在他身手好,一把捏住一个幸免遇难的。

我一回头,好像很久都没见过面的莫凉,也被我龇牙咧嘴的幽怨相吓了一跳。

我张着嘴吧想了半天说:“莫,莫老师,亲自吃饭啊?”

橄榄石,猜不透。

chapter18

我咬了一口豆包说:“我不忙,莫凉哥哥,就是,不是快期末考试了吗,我在家里复习什么的。”

那些掉在地上的豆包都让他捡起来了,我们把上面的一层皮扒掉然后继续吃。我们两个此时坐在教工食堂里,这里人少了一些,还有电视看,《今日说法》里撒贝宁正讲案例呢,

我吃着豆包,看得可认真了。

撒贝宁说:“那么彩风被老张家的狗咬掉了下嘴唇,这件事情跟从这里经过的二嘎媳妇唱的歌曲究竟有没有直接关系呢?”

我看得非常认真,目不转睛。

莫凉说:“有这么好看?”

“这个案例太重要而且典型了。”我说。

他喝了一口汤:“菲菲,”

“… …”

“周日的时候,我想去你家接你一起回学校来着,你妈妈说,你出海了。”

“… …我们潜水组活动。”我说,我不去看他的脸,我咬了一大口豆包。

“哦。”

我们挨着窗子坐的,食堂外面槐花的叶子被小南风吹进来,我看着一枚小的白花瓣飘着飘着就落到莫凉的汤里,他慢慢的舀出来,清汤在白瓷勺子里,勺子被握在他的手里,他的

手指修长,腕上是一块有指南针的手表,小臂劲瘦有力,穿着白色的半袖衬衫,我慢慢的看,终于还是抬起头看看他的脸。他也在看着我,他有一张又好看又有学问的面孔,他目

光纯净,笑容柔和,跟叶海不一样,叶海就是个又奇怪又爱暴露的小男孩,莫凉是个年轻的学者,他有一个更强大的小宇宙,一个漂亮的小宇宙。

“你知道谁是付辛博不?”我问。

“不。”

“那柏原崇呢?”

“… …是演《魔女的条件》的那个不?”

“… …”

“怎么了?”

“就是你长得有点像他们。”我说,“相加除以二。”

“回去好好看一看。”他认真的点点头,“哎对了,我还没有饭卡呢。这几天买饭都是现金。”

“… …我借给你啊。”我说。

他很高兴说“谢谢”,然后喝一口汤对我说:“其实,其实你上次说,帮我办的,一起办的还有几个老师。”

“哎呀我忘了,好。”我说,“我自己还说有什么事儿我一直没办呢。”

他还记得这事儿,他要我去做?我赶快喝一口饮料,不想让他看出来我高兴的有点想笑。

“菲菲你什么时候考完试?”

“这两个礼拜以内。”

“你的学习成绩,还成吗?”他问我。

我就等着他问我这话呢。

“还成。我平均成绩全年组第一。”我淡淡地说。

他没有丝毫的惊讶或者赞赏,比我还淡的说:“‘波塞冬’需要一个学生助理,会日语的,平时负责接电话啊,发传真啊,仪器维护什么的,你要是有时间,假期的时候,你可以

来这里实习……”

我心潮澎湃的想了两秒钟,然后我淡淡地说:“给补助不?管饭不?”

他淡淡地说:“管饭不给补助,你来不…..”

“来啊,”我淡淡的说,“管饭就行。”

他没法再淡淡的了,笑起来:“你也太好答对了。菲菲。给你补助,还不少呢,1500元一个月,怎么样?”

我嘴上说好啊,心里窃喜,这是多大的好事儿啊,我可以在“波塞冬”当实习生,可以整天和莫凉在一起,居然还有钱拿。为了这个,我给他们开补助都行。

我跟莫凉从六食堂里出来,他回研究所,我去逸夫楼考试。中间路过露天体育场,操场边上是一高一矮两个单杠。莫凉说:“你等我一下,我去试把一下。”

还未等我说话,他几步过去,纵身跃上,直立挺身,然后大臂旋转三百六十度,动作标准利索,跳下来的时候,一下子扎在地上,不挪动分毫。

我鼓掌:“莫凉,你怎么还有这一手?”

“这个啊,”他拍拍手,“总在研究室里坐着,看电脑,分析地谱什么的,特别容易肩膀疼,活动两下子把身体伸展开就会好一点。原来我在日本的时候,研究所里也有两个单杠

,你上次去的时候,注意没有?大家一有时间都上去悠两圈。”

“我记得那个神龛里的猴子。”我说。

他笑起来。

“我不愿意练杠子,”我说,“我害怕。有的时候大头冲下的,要是一下子摔下来,“ka”的一下脑袋先着地,再赶上地面是花岗岩,怎么办?”

“那就,”他的脚步停了停,“不成功则成仁呗。”

“成什么人?”我听不懂了,走回去问他。

槐树的叶子在莫凉白皙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眼帘微微向下,也看着树荫中的我,嘴角有层似有似无的笑意,忽然那微笑漾开来,莫凉戏谑的说:“植物人儿呗。地球人都知

道。”

我想起他对我微笑的样子,就觉得心情那样愉快;我想起他提起日本,心里又涌上来阴霾;我用科学的恋爱观想,他的历史跟我其实没关,关乎我的快乐的是他的现在和以后;我

歪着头又纠结了,我有足够的勇气,可是能不能把他的爱情换出来?

莫凉在槐花树荫下说“植物人儿。地球人都知道”。

哎,他怎么会像赵本山那么说话呢?学的还真像。但是他连付辛博都不认识。

我咬着笔,“嗤”的一下子就那么笑起来。

考完了试,西藏小孩从后面跑上来跟我说:“你以后考试靠后面坐,别连累我。”

“我怎么连累你了?”

“你干什么总是朝着我的方向看?”他说,“还笑的那么诡异?”

“… …”

“老师都盯上咱们俩了。还以为我跟你对暗号呢。下一科还是红头老大监堂,他肯定得重点看着我,你倒是没什么危险,我要是挂了就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