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田田哎哟一声。

这时候心下一动,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陈医生,你为什么老爱揪我的鞭子啊?干嘛不去揪别人的?”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有这种特殊待遇?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陈烁。

陈烁也不假思索地说:“行啊,揪别人的也成啊,你倒是给我找个熟到我能揪小辫子的人过来啊!”

余田田鼓起腮帮子不说话了。

这一天下来,余田田做出诸多尝试,多次想问出“陈医生你觉得我怎么样啊”。

然而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买菜的时候,她凑到他旁边悄悄问:“陈医生啊,你觉得——”

“哎,这鱼挺新鲜的,买点回去红烧?”

“啊?……好。”

然后兴致勃勃的大厨就这么专心致志地买菜去了。

做饭的时候,她大着胆子跑到厨房门口探头探脑,“陈医生啊,你觉得我——”

“去去去,本大厨做饭,你在外面偷什么师学什么艺?”陈烁把热狗踹出来,厨房门一关,“你俩好好培养感情去!”

吃饭的时候,余田田鼓起勇气抬头望着陈烁:“陈医生啊,你觉得我怎——”

“吃鱼的时候不许说话!”他凶巴巴地抬头瞪她,“卡住了怎么办?”

“……”余田田乖乖埋头吃饭。

饭后看电视,她又趁着偶像剧演到吻戏的浪漫时刻问陈烁:“陈医生啊,你觉得我——”

陈烁一拍大腿,“饭后坐着看什么电视啊?走,出门遛狗去!不然脂肪堆积要长肉!”

“……”余田田欲哭无泪。

带着热狗在小区里散步,一圈一圈,周围宁静而安谧。

这一刻,余田田终于松口气,现在没什么要紧的事能打断她问出口了吧?

她满怀希望地侧过头去望着他,“陈医生。”

陈烁转过头来,“干嘛?”

是一脸纯真无暇的表情,他睁着漆黑透亮的眼睛看着她,眼眸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

热狗也跟着停下来,转过头来望着她。

整个小区都很安静,天色渐晚,行人不多。

树荫下只有他们,沙沙沙沙,风吹得树枝轻轻摇晃。

余田田被这种宁静的氛围给弄得万分紧张,嗫嚅着开口:“那,那个,陈医生啊,我想,我想问问你……”

陈烁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我就是想问问你……”她说得很艰难。

这一刻心头忽然涌起很多的慌张与不安。

万一他不喜欢她呢?

万一他只把她当成好哥们儿而已呢?

她这么普通,不过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护士而已,他这样大名鼎鼎又帅气多金的大医生真的会看上她吗?

恋爱中的人总是患得患失。

有的事情明明已经摆在眼前,却忍不住东想西想,忍不住诸多猜疑。

余田田是平凡的女孩子,这种时候当然不例外。

她嗫嚅着,迟迟问不出口那句话,直到陈烁一头雾水地问她:“你想问什么啊?我觉得什么什么啊?”

余田田一点也不敢问了,然而骑虎难下,她脑子里如同乱麻一般,脸都憋红了,最后总算憋出一句:“那个,那个……你觉得我,觉得我……”

“觉得你什么?”

“我,我,你觉得我美不美?”她磕磕巴巴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说完顿时产生了一种恨不能立即跳楼的强烈冲动。

气氛骤然沉默了几秒钟。

陈烁高深莫测地看她片刻,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低头吩咐热狗,“来,撒泡尿,给这位大姐姐照照,让她自己看看她美不美。”

余田田羞愤欲绝,转身就跑。

“喂,跑什么跑啊?”陈烁跟了上去,“神经病,是你自己要问这种问题啊,问完害什么羞呢?嘿,我说你……”

余田田边跑边想,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才会把好端端一个问题问成了这种低智商的问题呢?

呜呜呜,她没脸见人了啊!

她一路跑到了陈烁的公寓楼下,单元门前还停着一辆车,有人正在开门。

她回头看,陈烁已经追了上来,没好气地嚷嚷着:“余田田你这个变态,你神经病啊居然饭后狂奔?”

他走进了,牵着热狗一脸杀气地朝她大步迈进,直到——

“哥!”一个惊喜的声音从余田田身后传来。

余田田转身,看见那辆名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人,妆容精致,浑身上下散发出“有钱”与“有品”的气息。

她摘下墨镜,于是余田田看清楚了她的脸。

这不是……陈璐瑶吗?

陈烁前一刻的生动表情已经全然掩埋在僵硬与冰冷之下,他站在原地,手里牵着热狗,慢慢地,用陌生而带有敌意的声音问她:“你来干什么?”

陈璐瑶走上前来挽他的手,“哥,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要结婚了。妹妹要结婚了,你都不来参加婚礼的吗?你——”

她叫得亲亲热热的,语气里全然是妹妹对哥哥的依恋。

然而陈烁在她触到自己的那一瞬间,就猛地甩开了她的手,后退一步,冷漠地说:“别碰我。我不是你哥哥。”

陈璐瑶顿时红了眼圈,“你,你到底还要恨我多久?”

“恨你?”陈烁几乎是冷笑了两声,“我恨你做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放在心上去惦记着,去恨?不过就是个不相干的路人甲罢了,你在这儿跟我谈什么感情?”

“哥!”陈璐瑶咬唇,眼泪几乎是一瞬间涌了出来,“我一直把你当成我哥,从我小的时候起你就对我好,为什么我们会变成今天这样呢?你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当我是你妹妹呢?”

美人梨花带雨时,自然是赏心悦目的,就连余田田看着,也忽然不明就里地产生一种怜惜之心。

然而陈烁没有怜香惜玉,他只是冷冷地注视着陈璐瑶,“你在演给谁看啊?这儿没有别的观众,麻烦你收起这一套,打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几乎是话音刚落,车门再一次开了。

从车的后座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西装笔挺,气度不凡。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是看得出保养很好,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商界强人的气势。

他站在那里,沉声说:“阿烁,怎么这么跟你妹妹说话?”

陈烁几乎有好几秒钟的停滞,整个人像是卡带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一旁的余田田看到这一幕,几乎是立刻猜到了这个中年男人是谁,再看陈烁的表情时,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但她只是个局外人,她连走上前去打断这一幕的资格都没有。

她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几秒钟过去,陈烁终于动了。

他抬起头来,眼睛微微眯起,对着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陈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此刻的陈烁面带笑意,背脊挺得笔直。

他生得本来就极为好看,如此正儿八经地站在那里,忽然间不太像平时那个对着余田田吊儿郎当的大男孩了。

余田田看着他,忽然间才发现,原来一个人竖起所有的防备时,竟然是这个样子。

他的眼底再也没有了笑意,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他站在那里,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保持镇定,从容地看着被自己视为此生最大仇敌的父亲。

这一幕,是余田田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古怪的场景。

一个人最大的仇敌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陈烁称呼自己的父亲为陈先生,语气僵硬生冷,眼神里也带着莫大的敌意。

这样的态度几乎是一瞬间触怒了陈耀帆。

他沉下了脸,厉声说:“陈先生?枉我生你养你一场,如今翅膀硬了,连你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生我养我?”陈烁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两声,“我承认你生了我,但是养我?请问陈先生,你何时养过我了?从出生到离开那个家,我只记得每天是我妈含辛茹苦地带着我和我妹,你不过就是个过路人,每天回来睡个觉,有时候连觉也不在家睡。离开家后,养我的是李伯伯。为我操心,怕我在大学里不适应,所以每周给我打电话来的也并不是你陈耀帆,请问你哪里来的资格说自己养了我?”

一番话疾言厉色,陈烁说得毫不留情。

陈耀帆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他抬手指着陈烁,“好,好,就算你记恨我,怨我没尽到父亲的责任,对我如此就罢了。但璐瑶是你妹妹,她什么时候对不起你了?你离家那年,她不过和熹熹差不多大的年纪,她又懂什么大人之间的事了?现在她要结婚了,你一个当哥哥的满足一下她的心愿,暂时放下你对我的成见——”

“当哥哥的?”陈烁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慢慢转向了陈璐瑶,“我说过了,我从来就不是她的哥哥,我也没有这样的妹妹。”

“哥……”陈璐瑶的声音很微弱,眼睛里是摇摇欲坠的泪水。

陈烁却视而不见。

他看着陈耀帆,一字一句地说:“你了解你的儿女吗?你确定这个女人是你眼中那个柔弱可怜、依赖哥哥的陈璐瑶吗?当初你不了解熹熹,不了解我,你以为今天你就了解这个每天跟你共处一个屋檐之下的女儿了吗?”

陈耀帆脸色难看之极,没有说话。

陈烁笑了,傲慢至极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够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浪费口水是件没有意义的事。慢走不送,陈先生。”

他目不斜视地与父亲擦身而过,临走前不忘一把拽住余田田的手,大步流星地踏入了单元门。

咔嚓,门自动锁上,将外间的一切隔绝开来,却隔不断门内门外的复杂牵绊。

余田田被他拉着大步踏入电梯,明亮的灯光将人的面目照得一清二楚,也照亮了陈烁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角落。

陈烁放开了手,轻声说:“让你看笑话了。”

余田田确实被刚才那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可她一点也不觉好笑,心里反而很不是滋味。

她收回被他拽过的手,低头看着留有余温的掌心。

这一刻竟然也忘记了害羞与心动。

她问他:“陈璐瑶到底是什么人?”

好半天,陈烁才用生硬的口吻说:“陈耀帆和他秘书的私生女。”

余田田一怔,这年纪……

陈烁看她一眼,印证了她的猜想,“她和熹熹差不多大。也就是说在我妈生下熹熹以前,他就已经出轨了。”

他笑了笑,用稀疏平常的语气说:“跟你说件搞笑的事情吧,我小时候挺蠢的,蠢到分不清谁是亲人谁是敌人。十来岁的时候,熹熹还小,陈耀帆经常带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回家,说是朋友的孩子,带回来跟熹熹作伴。我那时候智商低到没有下限的地步,对熹熹有多好,对她就有多好,因为感激她在我不在家的时候陪熹熹一起玩,我甚至带她去游乐园,带她去吃好吃的。有时候熹熹去学画了,她眼巴巴地跟在我身后叫我哥哥,我那时候心软,就在熹熹不在家的时候,把对她的爱全部分给了那个小姑娘。”

“后来我妈走了,熹熹去美国了,当我忽然发现自己的世界天崩地裂的时候,陈耀帆带着小三登堂入室,与此同时还带回来了一个私生女。”他笑得越来越厉害,几乎是颤声说,“你知道那个私生女是谁吗?”

是陈璐瑶。

是那个只字不提自己的身份,瞒了他十年的小姑娘。

她肆意挥霍着他的兄长之情,用她的眼泪与欢笑分走了熹熹专属的宠爱,如今她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踏进了陈家,取代了熹熹,成为了光明正大的陈耀帆之女。

陈烁一张脸惨白惨白的,眼神深幽无光。

他说:“如果说她小的时候不提自己的身份,我可以理解为陈耀帆再三叮嘱,她年少不懂事,因为害怕所以瞒住了。可是她长大以后仍然绝口不提,反而放心大胆地跟在我身后哥哥长哥哥短,这还可能是她天真单纯吗?”

一个小三的女儿,破坏他的家庭的元凶之一,竟然瞒了他十年,骗得他对她好,好到无微不至。

明白真相以后,他曾经无数次回想起了过去的点点滴滴。

她初次踏入陈家时,眼泪汪汪地告诉他:“瑶瑶没有爸爸,妈妈说爸爸不在了。”

那时候的她还不叫陈璐瑶,未免打草惊蛇,非常谨慎地跟着妈妈姓,叫做张璐瑶。

他怜惜小女孩从小失去父亲,没有父爱,所以疼惜她,对她好。

他带她去游乐园时,她拿着冰淇淋吃得一脸满足地对他笑:“我没有哥哥,我好羡慕熹熹有个大哥哥,你可以当我哥哥吗?”

天真无辜的大眼睛,属于孩童的稚嫩的期盼,他又怎么忍心辜负呢?

一直到她十二岁这年,她都时常出入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