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几个女生捂着嘴偷笑:“不愧是‘赵豪放”,真有你的!”

后面的林琳差点吐了,以口形对江随吐槽:“脸皮真厚,我要忍不住了。”

江随捏捏她的袖口,示意她再坚持一下。

台上的人气定神闲地继续读着:“对于这次参与打架,我很抱歉,我深知作为一个独立理智的人,应当做到平和宽容,对于强者不畏惧,对于弱者不欺凌。中国古代哲学家孟子曾说过‘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台湾女作家三毛也曾说,‘从容不迫的举止,比起咄咄逼人的态度,更能令人心折’……”

在升旗台侧候场的张焕明和李升志听懵逼了。

“我操,”张焕明没忍住,“这他妈是他的台词吗?”

李升志挠了半天脑袋,提出一个猜想,“他以前是不是没写过检讨啊,这好像……有点像作文啊?”

……

台下的观众也很惊奇,第一次在听检讨时听到这么多名人名言。

前后的同学都在叽叽喳喳地议论,江随低头听着,写的时候没有感觉,现在听他读才觉得好像有点儿跑偏。

正想到这,就听到了:“检讨人:高二(3)班,周池。”

“……”

还有两段呢?被他吃了?

周池下来后,张焕明和李升志依次上去走了过场,把这个环节敷衍过去,升旗仪式就结束了。

周池往教室走,张焕明跑过来猛击了下他的胳膊:“真有你的,检讨书呢,快给我膜拜一下!”

周池将兜里纸头丢给他。

张焕明打开一看立刻就坏笑:“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是你自己写的,这一看就是女生的字!”又秀气又整齐。

李升志也抢过去看:“这谁帮你写的啊?”

“江随。”周池丢了两个字,抽回那张纸揣进兜里,去厕所了。

被丢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妈的,有个学霸亲戚真好。

这次公开的检讨并没有让周池丢脸,反而让他第一次在二中广为人知,最初是二中贴吧的排行榜多了他的名字,首页开始时不时飘出一个关于他的帖子,大多是别人偷拍的照片。在后来的几周里,他的交友圈进一步扩大,高一高三的都有一起玩的。

往他跟前凑的女生也多了不少,连赵栩儿好像都没有位置了。赵栩儿生日那天,周池也去了,还被赵栩儿带到了另一个包厢里,但好像并没有好结果。

到了十二月,大家就发现赵栩儿已经和九班的班草在一起了。

这些事,江随没有亲眼见到,全是听林琳和许小音聊天知道的。检讨书事件后,她和周池没太多交集,只有上个月末一起吃了顿饭,是周蔓抽空回来带他们仨小孩出去吃的大餐,虽然气氛比较尴尬,但整体还算和谐,周池全程都不怎么讲话,只有知知从头聒噪到尾。

江随不清楚那天周蔓对周池说了什么,隔天他找她要了手机号,后来偶尔夜不归宿就会发条信息。

天气变冷之后,他出去的次数也少了,但是对打球好像依然很热衷,江随经常放学后看到他在球场和一群男生打球,好多都是她不认识的。

她觉得他像一个交际花,做什么都呼朋引伴。

不像她,好像活到这么大一直挺冷清,以前被江放丢在奶奶那儿,也交过几个小伙伴,只是再也没有联络,后来呢,家里常年只有知知和陶姨,上高中到现在也只跟座位附近的几个女生比较要好,她的朋友加起来恐怕都够不上周池的零头。

不知道他每天活得这么热热闹闹的,是什么感觉?

“阿随,你发什么呆呢?”林琳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江随回过神,“你不练健美操了?”

“都要累死了,我休息一下,待会儿老师要喊我们练八百米了。”林琳抹了把汗,把外套穿上身,坐在江随旁边看着球场上那些身影,“他们男生真是精力充沛,每节体育课都打球,都不要歇的,今天这么冷,居然全都脱了衣服打!”

“是啊。”江随说,“我看着都觉得冷。”一个个脱得只剩一件长袖,主席台那边堆了一堆外套、羽绒服。

“可不是么,”林琳收回视线看了看江随,“阿随,你头发是不是长长了?”

“是长了,我想过几天剪呢。”

林琳说:“你别剪了,刚好冬天可以捂耳朵,你干脆留到腰吧,每次一长你就要剪到脖子那,就没变过。”

“洗头太麻烦了。”

“女孩子不就是这样?”林琳想起了什么,笑着说,“你没发现吗,自从你头发长长后,情书都收得多了。”

“……别胡说了。”

“没胡说啊。”林琳小声说,“哎,我真的觉得那个大脸棒棒糖是体委放你抽屉里的,我早就听说他喜欢你了,所以我刚刚仔细观察过,他真的总是看你。”

“我求求你啊。”江随说,“你跟我说说就算了,不要在别人面前说。”班里面传的最快的就是绯闻八卦,而且很容易被添油加醋,说出各种版本来。

“你不信就等着呗,他迟早憋不住,总要表白的吧。”

两人还没说完,许小音就过来喊:“来跑步啦!”

江随的体育很一般,短跑还过得去,稍微长一点儿就比较困难,这个期末又要考八百米,只好先练一下。

大家都脱了外套做热身运动,江随借了根皮筋,简单地在脑后绑了个马尾。

班上十九个女生,宋旭飞按照老师的意思,把大家分为两组来跑,江随那组十个人,起跑后允许抢道。

操场的跑道还比较宽,起跑的时候没什么问题,江随一直占着最内侧的跑道,没想到转弯的时候外侧的两个女生都要抢跑道,好巧不巧撞到一起,江随躲避不及,被她们撞倒,一下子跌到跑到内侧的草坪上,左边脸颊直接擦着分界石,额头一阵剧痛,感觉有热乎乎的液体流了下来。

跑步的女生都看到了,一窝蜂地围过去。

体育老师还在终点,看到这情况隔空喊了一声体委的名字,宋旭飞早已从起点奔跑过来。

江随被人扶起来,听到林琳和许小音在旁边慌张地叫她。她摸了额头,一手血,大家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她摁住伤口,宋旭飞拨开人群,看到她这样子,有点手足无措。

体育老师过来一看,喊:“快送医务室,愣着干啥!”

“是啊,快点快点!”

女生七嘴八舌地叫着。

宋旭飞慌里慌张地抱起江随往医务室跑,林琳和许小音都跟过去。

篮球场那边刚好歇了场子,远远看到这边的动静,张焕明一边喝水一边眺望着,吼了一声:“怎么回事啊?!”

“那宋旭飞抱着谁在跑呢。”李升志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语。

周池正在喝水,没往那边看。

那边一个女生大声回答张焕明:“江随受伤了!”

张焕明:“啊?!”

周池呛了一口,咳得眉头都皱起来:“谁?”

☆、第6章

体育老师问过情况就赶紧回操场了,医务室里围着好几个人,宋旭飞也没走,看着医务老师给江随清理伤口,他话都说不利索了:“老师,她、她怎么还在流血?”

“正常的,口子在这呢。”医务老师边忙边絮叨,“我说你们啊,体育运动要小心点呐,安全第一嘛,小姑娘家脸伤了多麻烦,这口子再大点儿就要缝针了。”

两个肇事的女生忙不迭地道歉。

“没事,”江随声音很小,伤口在眉骨上方,她低着头,疼得脸有些白了,“只是意外……”

“好了好了,也没那么严重,”医务老师劝道,“不要都围在这儿,该去上课就去,留一个人陪着就行。”

林琳立刻说:“我陪她,小音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

宋旭飞忍不住说:“不如我在这里吧,你们先去跑步。”

林琳本要反驳,忽然想到了什么,同意了。

四个女生刚走,又有人来了。张焕明的猴嗓子传进来:“江随怎么样啦?”

江随侧身坐着,头没法转,眼角余光里有三双脚,她认出了穿黑色运动鞋的那个。

周池。

张焕明脚步最快,已经跑到病床前:“妈呀,伤着脸啦?”

李升志也过来看:“还真是。”

医务老师烦死这些聒噪的男生了,“吵什么,安静点儿。”

宋旭飞赶紧把他俩拉到门外:“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能不来啊,”张焕明说,“江随可是周池的亲戚,我们哪能不管!”

宋旭飞之前就听说过这一茬,但他根本就不相信,以为是张焕明编出来捉弄他的,他这个时候没心思开玩笑,推了一下张焕明,“行了,她都疼得不行了,你们少来看我热闹,赶紧回操场去!”他正要把周池也一道赶走,可刚一转身,人就愣了。

周池正站在病床边,按照医务老师的要求扶着江随的脑袋。

“对,就这样,别让她往后缩啊。”医务老师一边叮嘱一边安抚江随,“好了好了,要消毒嘛,是有点疼,忍着点啊。”

江随嗯了声。她脑袋两侧热乎乎的,是周池的手掌贴在那。他一直都没说话,脸也还是那张冷淡脸。

宋旭飞跑过来,看到她脸更白了,笨拙地安慰:“江随,你再忍一下,就快好了。”

医务老师处理完伤口,取出纱布覆上去,一边贴胶布,一边交代各种注意事项。

江随小声应着,感觉到那两只大手掌终于撤走,她整个脑袋都松了下来。

还差几分钟下课,几个女生跑来医务室,江随在大家的护送下回到教室。班主任老孙得知情况,也跑来慰问了几句,慰问完,目光在教室里找了找,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刚上厕所回来的周池。

“周池!”老孙的嗓门很有爆发力,“等会今天放学你带江随回去,路上好歹也有个照应,别天天粘在那篮球场,舅舅也要有个舅舅的样子!”

“……”

教室里神奇地寂静了三秒,在场的数十个同学头上飘出一排惊叹号。

卧槽。

江随懵懵的,隔着不长的过道和刚刚进门的周池面面相觑。

这一秒,江随深刻地认同周蔓的话:“老孙是个好人,就是情商有点着急,脑子偶尔缺根弦。”

如此一针见血,不枉当年周蔓和老孙同窗十载。

总之,得益于老孙的特别关照,一段不为人知的舅甥关系猝不及防地公布于众。三班同学津津乐道了一整节化学课,课堂上气氛莫名活跃,搞得化学老师一头雾水。

五点一刻,放学铃响。

一整楼脱缰的少年人涌出去。

江随站在教学楼前的喷泉旁,张焕明和李升志抱着篮球笑着跑过来:“江随,等你小舅舅啊?”

“……”

江随感觉受伤的脑袋好像更痛了。

幸好,这时候宋旭飞过来了。

“江随,你怎么样了?”宋旭飞平常大大咧咧,一到她面前就莫名紧张,语气很不自然,“你的头还很痛吗?”

旁边的张焕明和李升志心知肚明地坏笑,学着他的语气问:“对啊,江随你的头还痛吗?”

“好多了。”江随对宋旭飞说,“今天谢谢你了。”

“不用、不用……”宋旭飞一个五大三粗的男生居然脸红起来,“不用谢的。”

“江随。”一道声音在不远处。

大家转头看去,周池骑在车上,左脚撑着地。

江随和三个男生道了再见,快步走过去,跟在周池后面出了学校大门。

张焕明看着他们的背影,拍拍宋旭飞:“喏,你的春天来了,想搞定江随,不如先搞定她小舅。”

宋旭飞:“你这说的什么屁话啊?”他都没想到他们真的是亲戚。

“你蠢死了。”李升志说,“你想想,要是能跟周池关系好了,还怕追不到他外甥女吗?让他在江随面前说说你好话,咱们组局玩儿就叫他把江随带上,这他妈处处都是机会啊!不过吧,你也有点吃亏,啧……”

李升志意味深长地笑了声:“这要真追上了,周池不就成了你小舅嘛。”

宋旭飞:“……”

校门外,人潮分为几拨涌向不同的方向,天边夕阳的光辉愈渐稀薄。

缓慢前行的单车停了下来。

“上来。”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江随顿了一下,紧走两步,侧身坐上后座。

“扶好。”

“扶好了。”她扶着座椅下面。

周池松了脚,车往前驶。他车速不算慢,但骑得很稳。

江随裹着围巾,不觉得冷,她抬头看一眼周池,注意到他什么防风措施都没有,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薄款羽绒服,没有帽子,也没有围巾,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像短麦苗一样。

她很奇怪地想到他的脸是那种细腻的皮肤,挺白的,风一吹肯定会发红。

这种冬天,骑单车上学并不好受吧。

江随神思胡乱跑着,又想起今天在医务室的时候。其实,她没有想到他今天会去,虽然是名义上的亲戚,但交情太淡了,四舍五入等于零。

这段大路人多车多,嘈杂吵闹,转弯后换了道,安静许多,江随看着眼前男生宽阔的后背,说:“其实刚刚在走廊我是想跟你说,我自己回去没有关系,你可以去打球,可你走得太快了。”

前面人嗯了一声,很淡,风一吹就没了。

江随没有听见,等了一会,又说:“你在生气吗?是因为今天孙老师说的话?”

下坡,车速变快。风在耳边呼呼响。

过了会,平稳了,前面飘来疏淡的一句:“血流得不够多吗,还有力气说废话?”

“……”

江随彻底闭嘴了,回去后也没再跟他说话。

陶姨和知知被江随的伤吓了一跳。

“啊呀,不会要破相吧?”陶姨担心得很,“学校里的医生管用吗,好不好再到正规医院检查检查的?小姑娘家脸庞好要紧的呀。”

知知也在旁边忧心忡忡:“姐,你可别搞毁容了!”

江随费了不少口舌解释。

没想到陶姨居然焦虑过度,晚上还打电话给周蔓了。

恰好也赶巧,周蔓刚好结束会议,下飞机后没回新区,深夜拖着箱子来老宅住了一晚。江随第二天起床才得知周蔓回来了,于是她的脸又接受了周蔓的检阅。

“陶姨说的跟你已经毁容了一样,吓我一跳。”周蔓捏着她的下巴仔细观察完,“看来夸张过度啊,没事儿,等好了还是一张漂亮小脸蛋儿,走吧,我送你上学,再给陶姐买个菜,她做的家常豆腐我可想死了。”

“那不等知知和周池么,他们还没起来。”

“管他们干嘛,俩男孩好手好脚的。”

送完江随,周蔓买了菜,回来就在厨房帮点小忙。她私下和平时工作两个模样,没什么架子,爽快直率,和陶姨讲起家常也推心置腹。

周池下楼时就听见她的声音一点不收敛,正在说和江放离婚的事。

“……手续上周就办完了,现在没必要告诉阿随,阿随心思重,又死心眼,不像知知没心没肺,这事儿未必对她没有影响,我跟江放商量好了,也就一年半,等高考完再说,她现在住这边上学最方便,反正以后我认阿随做干女儿,没区别。”

“哎呀,”陶姨连连叹气:“你们两个呀……我不晓得要怎么说你们,阿随可怜的哟,怎么瞒得住?”

“这有什么,我跟江放还是做朋友最合得来……诶,”周蔓眉毛抬了抬,看着在客厅换鞋的周池,惊奇,“你怎么还在这儿?!”

“睡过头了。”

“行,你比知知厉害多了,”周蔓指指他,“刚刚听到的,替你姐保密,不许乱说。”

周池扯了扯唇:“她有那么傻?”

说完就走了。

周池到学校时,早读都结束了。老孙不在,他光明正大进教室。

班里同学一大半都不在,剩下一小半在吃早餐,各种饺子包子味儿。

周池扔下书包,坐到桌边。

江随正在和后桌的同学讲话,不知说到了什么,她笑得眼睛都弯了,额头的纱布有点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