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着,头三盘先让你练练手,从第四盘开始,谁输了谁就得挨罚!”我阴阴笑道。

“好!怎么个处罚法儿?”殷天鸿被挑起了莫大的兴趣,兴奋得一张脸都快凑到我的脸上来了。

“云仔,笔墨在咱们车上放着呢吧?”我问云清,云清点头,从身后一只小箱子里取出一只毛笔和用小竹筒装的磨好的墨汁。

“云仔?”殷天鸿将眉毛挑得十分恶趣味地望向云清,看到云清一脸的无表情,突然就笑喷了。

我抓住时机,趁他顾不上反抗伸腿过去狠狠踹了他十几脚,然后道:“谁输了,就要让赢的人在脸上用墨汁画一笔。敢不敢玩儿?”

殷天鸿坐正身子,笑道:“你就等着被我在脸上画乌龟吧!”

说着两人就摆开阵势,你来我往你追我堵,前三盘殷天鸿都输了,不过这小子的确聪明异常,没几盘就完全抓住了窍门儿。渐渐地,我的脸上爬了一只乌龟,他的脑门顶了一只猪头,我长了络腮胡子,他架了黑框眼镜,我有了熊猫眼,他成了麻子脸,当我在他脸上写下“淫”字的最后一笔时,我的脸已经把他逗得前仰后合几乎断气儿。最后,当我把镜子递到他面前让他自行欣赏时,丫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做为报复,他把镜子还给我让我也照照,然后两声大吼传出数百米:“停车!”两道身影争先恐后地挤下车去,用路边溪水扑啦啦地狠狠洗了一通脸,方才回至车中继续旅程。

中午的时候我们在路边一所茅店内打了个尖儿,补充了些食用水,下午再度上路。这吃了饭就犯困哪,三个人在车厢内各寻角落各摆姿势,集体梦周公去了。

醒来的时候日已西沉,一睁眼就对上云清的脸——咦?啥时候枕到人家的腿上来了?我连忙坐起身,手背抹去嘴角尚未干的哈剌子:“到哪儿了?”

“还没有出福临省。”云清抽出自己显然已经被我压得有些麻的腿,抻了抻裤腿上的褶子。

殷天鸿懒洋洋地倚在矮桌旁摇着纸扇喝茶,冲着我促狭地眨眼:“想不到小叶的睡相如此可爱,脸红得像小苹果,只是…手有些不太老实,四处乱摸…”

啊?不、不会吧?难道我潜意识里也这么好色?睡着觉还吃别人豆腐?我望了望云清及他那条修长结实的腿,不禁狠狠地掴了自己脸蛋子几下——哎呀哎呀哎呀!(难为情了吧…)我怎么睡得那么死呢!白他妈的摸了!(…-_-|||)

这时候听得外面赶车的道:“几位爷,前边儿就是清凉城了,今晚就在城里找个客栈住下罢?”

殷天鸿道:“好。”

赶车的挥起鞭子一路向着清凉城冲去。

清凉城是一座中型城市,虽然没有文安城繁华,倒也是一派车水马龙的喧闹景象。找了家客栈落脚,吃罢晚饭洗了个澡,我拉着云清上街想逛逛夜市,偏偏那殷天鸿像狗皮膏药似的非要粘着一起去,只好一行三人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夏天的夜晚古人没有电视可看,所以都跑到了大街上来溜达,以至于城内的夜市异常火爆,各类大小买卖家挑灯夜战,有时候半个晚上的收入比一白天挣得还要多。我们三个沿着街边随着人流且走且看,不多时就发现了有些不大对劲儿:这大街上除了逛夜市的人,竟然还有大批的叫花子沿路乞讨,除了老弱妇孺以外竟还有一些青壮年。

——难道这里是丐帮的总舵?可没听说作者要改写武侠剧啊…我狐疑地望望云清,云清沉声道:“近日江南江西一带连降暴雨,防洪堤坝决口,淹了万顷农田,朝廷紧急迁移当地百姓,这些人无家可归便四处流亡,想必他们就是从灾区过来的。”

“哦…”我点点头,这洪涝灾害自古有之,在现代依靠高科技的力量仍不能根治,更别说古代了。“那朝廷为什么不放粮赈灾?”

殷天鸿接口道:“人多米少,就是把国库搬空了也未见得全都救得过来。何况这些人家中田地已毁,若想重建又岂是一两年间的事,一时还能救得,时间长了国家也承受不了。”

一边说一边走,前面的难民逐渐多了起来,许多人都在墙根儿处坐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也有趟着的,脸上蒙块儿破布,仔细看去…竟然、竟然是死人!

我不由自主地握住云清的手,如此近距离地看着死去的人我这还是头一次,那些人静静地躺在地上,像睡着了一样,可是在他们身上不停飞旋着的苍蝇们却在告诉人们,这些身体已经没有了生机。

云清紧紧握了握我的手,他的手心干燥而温暖,天气虽热却没有丝毫的汗意。过路的人看见这些死去的难民,无不掩鼻疾步而行,也有少数丢下几个钱后就飞快地离去了。——不能怪这些人,天气如此炎热,尸体摆在这里很容易滋生传染病,如果再不掩埋的话,很可能会暴发大规模的瘟疫。

我拉着云清和殷天鸿离开了这里,没有丢下一个钱。钱,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否则真的成了为富不仁的黑心商人。但是,管,也要管得巧,我虽不是黑商,但我是个奸商。

刚才走得太快以至于出了一头的大汗,我四下里打量有没有茶水摊子,谁知一抬头却被我撞见了一间柳家木铺!因为我提前守住了自己的老窝,所以这柳家铺子一直没能打入文安,我也一直没机会到对方的铺子里私访一下,今儿倒是个好机会,我冲殷天鸿和云清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随即推门进铺。

铺子里头一个老板俩伙计,仨人儿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着扇子喝着茶水闲聊天儿,一见我们进来了立刻起身相迎,那老板满脸堆笑地哈腰道:“三位老板,想看看什么货哈?”

“家具,桌椅。”我道,“在下才刚买了套宅子,正缺摆设,老板这里有什么好货色尽管取出来我看。”

“好,好,您里边儿请!”老板忙从柜台后绕出来,一打后屋的门帘儿,现出内厅来,“内厅是陈设间,您几位里边儿请,这里头的摆设家什是应有尽有,而且价格绝对是全国最低!”

我们三个迈进厅去,但见满厅都是各色木料打的桌椅床柜,果真是够齐全够漂亮。我假意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店老板在我耳边儿不住地给每件货品报价,我一听,件件都比我们梦穿和云家堡的要便宜近十倍,我这火呼呼地直撞脑门。

我故意把厅里的每件家具都看了个遍,那老板也把价格说了个遍,直说得他嘴皮子起泡脑门冒汗。末了,我假意皱眉道:“老板,你这里的价格倒是真不贵,但是家具的式样嘛…不太合在下心意。”

老板张着嘴呆了半晌,道:“不知公子是想要什么式样的家具呢?”

“式样嘛,我倒是可以给你画出来,但是…你们家只卖成品不帮人订做吧?”我问道。

“做,做啊,订做的家具价格和成品是一样的,只看木料用的多少,要是用得多了就稍微加点儿钱,就是加也加不多,您尽可放心!”老板连忙笑道。

“哦?那木料是我自己提供呢还是贵店就有原木料呢?”我又问。

“我们小店虽然没有,但是我们柳家的作坊里却多得是!”老板笑道,“而且全是塞外运过来的好木头,结实防潮,不易变形,比中原的木质要好得多呢!”

“哦?是吗?”我假意笑起来,“老板你嘴上说得是这么回事儿,可是我把图样交给你后,天知道你是拿什么木头唬弄我呢!”

老板呵呵笑道:“这一点您放心,我们柳家的原木上头都盖着碗大的戳儿呢!印的是‘塞北柳家’四个字,这戳儿可是在塞北林场造原木的时候盖上的,任何地方任何人也仿冒不了!您若是不信,等我们做好以后,先不上漆,您先看看木头上有没有戳儿不就知道了?”

“唔…这是个好方法,”我心中已经了然,于是笑道:“既如此,过两天我把图样着人送来。”

老板连忙说好,点头哈腰地将我们送出店来。

“怎么,小叶,你已经有办法了么?”殷天鸿试探地笑问。

我问他道:“你可知道这清凉城里是否有云木阁或是梦穿的铺子?”

殷天鸿笑起来,道:“堂堂梦穿的大当家,连哪个城有没有自家铺子都不知道?!你这当家的是怎么当的?”

“少罗嗦!到底知不知道?”我瞪他。

“前面那条街的拐弯处有咱们家的铺子。”云清忽然开口道。

“咦…你怎么知道的?”我怀疑地望着他。

“从当家的你让我接手之后,我就把咱们家所有的铺位及经营状况都了解了一遍。”云清淡淡道。

我靠!丫简直就是人肉电脑!我钦佩加嫉妒地又瞪了他两眼,道:“走,去咱们店里坐坐。”

梦穿的店里与柳家的店相比起来冷清了许多,厅内几乎就没摆着什么货,可见这一阵儿的生意被柳家顶得十分难做。店面老板自然不识得我们,才起身要介绍产品,被我挥手制止:“把你们上头管事儿的找来,就说叶水吟来访!”

店老板还没答话,旁边的小伙计不干了:“你是谁啊?!想见我们管事儿的就见啊?!瞧你那寒碜样儿!想骗吃骗喝啊?告诉你嘿,你从这儿出门,往左走,看见没?第三个屋子,管饱你吃个够!”

我们仨探出头去找那第三间屋子,见屋墙上大字写着“茅厕”两个字。

殷天鸿当场笑崩了:“…哈哈…管饱…”

我气得七窍生烟,顾不得理他,指着店老板怒道:“你手下的人平时就这么狗眼看人低?这买卖能做好才怪!把你们管事儿的…”

云清适时接口:“刘三。”

“对,刘三,把刘三那小子给我叫来!”我吼道。

那老板是个有心计的,一看我们这架势不敢怠慢,连忙跑至后楼去叫那刘三,等刘三来时把我吓了一跳,刚才还管人家叫小子呢,分明是个白胡子老头儿,手里还拄着个崩白的白拐棒棍儿。

我虽然不认得刘三,但刘三却认识我,当初跟孟员外的木铺合并的时候,所有外埠商号主管都赶去文安参加会议,当时人太多,我也没注意其他人,但是“其他人”肯定都知道我。这刘三一看是我连忙过来拱手,我们三个也连忙回礼,刘三慌道:“不知当家的大驾光临,犬子无知,还请当家的饶他这一回!”

原来那让我吃屎去的小伙计是他家儿子!他妈的!这亏我岂不是白吃了?我冷冷道:“刘主管教子有方啊,只希望咱铺子的生意也能做得像令公子一样虎虎生风!”

“哧…”殷天鸿忍不住又笑,我翻了一记大白眼给他。

“不知当家的这次驾临有何要事?”刘三点头哈腰一脸赔笑地把我们迎进内堂,奉上茶来。

一听这话,我立刻将刚才的“吃屎事件”抛开,正色道:“刘主管,明天一早你就找人去前街那间柳家木铺里给我打探打探,看看他家出不出售成批的原木料,切记莫要让对方察觉!另外,再给我联系一下本城所有的木制品作坊,问问他们缺不缺人手,列个详细的名单。再有,着人去米店买上一千斤大米一千斤面,暂时放在咱们店里,等我后面的消息。”

我说一句刘三应一句,也不敢多问,临出门前我还狠狠踩了一脚他儿子,他儿子低着头强忍着不敢吱声,这才算让我稍稍解了口气。

回客栈的路上,殷天鸿向我笑道:“想不到叶当家的你还蛮有爱心的,买米买面是打算帮助灾民吗?看样子我云木阁也不能落后啊!”

我冲他招招手,示意附耳过来,他便弯下身子把耳朵伸到我嘴边,我低声道:“吃屎去吧。”

“哈哈哈哈…”殷天鸿再次喷了。

第二天,刘三把消息给了过来,那柳家木铺果然也出售成批的原木料。我立刻让云清去当地的鹰局发信给全国各区总管,让他们着人冒充别家木铺去大肆购买当地柳家木铺的原木料——全国统一行动,就算柳家寨的人有所察觉,那也是一两天以后的事了。购得木料之后送到作坊里,全部做成马桶。而像清凉城这样的离灾区较近的地区,除了做马桶之外还要做棺材——无论是马桶也好棺材也好,一律不许上漆,而且必须把印有“塞外柳家”的戳儿做到桶身或棺材的外面,让人能够一眼看到。凡是有灾民的地区,各总管从柜上支取一千两白银,全部买成大米白面,另做数条大红条幅,上书:支持朝廷赈灾,梦穿愿尽薄力,凡本城梦穿店铺皆有米面供应灾民,请路过乡亲代为转告——所有条幅都挂到街上人最多的地方,务必做到人尽皆之。

另,凡至店内领取米面的灾民都要问问,是否愿意打工挣钱,以确保日后温饱?——十有八九都愿意。一旦有愿意者立刻登记入册,签合同,发工装,讲明公司规程,给他们的第一件任务,就是——卖马桶。每人拉上一辆小车,车上装着用柳家原木做的马桶挨家挨户的敲门,每只马桶只卖两文,一定要对每个客户讲明:这两文钱,一文是马桶钱,一文算做对灾区的募捐。——没有灾民的地区,就让自家员工上门去卖。

至于棺材,让有灾民的地区去聘请当地的丧葬队,什么吹唢呐的敲小锣的,把动静弄得越大越好,用车拉上棺材,把死亡的灾民装殓入葬,招来的看热闹的人越多越好——总而言之一句话,给我玩儿命炒作!

虽然在现代也极度鄙视那些借个由头就炒作的人,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借这一回给柳家寨以打击,就再也遇不着这样的好机会了——何况我也为了给灾民买米买面损失了万把银子不是?而且还给人家都尽量安排了工作,解决了以后的生活问题…自我安慰一下,免得心中过意不去。

殷天鸿对于我拉条幅发粮食的目的很是明白——这是借机树立企业形象及在百姓中的口碑。并且,云家堡和他殷天鸿自己的福殷世家所经营的瓷器行也都同时在受灾地区向灾民发放粮食及衣物,竭力地援助灾民,甚至殷天鸿及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云悠远还借用自家在商业行当中的影响力,号召其他的商家一并捐钱捐粮。但是,殷天鸿对于我用柳家木料做成马桶和棺材一事就表示不理解了:“小叶,你这是唱得哪一出儿呢?难道是受到了昨天‘吃屎事件’的启发?”

“滚一边儿去,”我踢他屁股一脚,阴阴笑道:“这一招叫作‘众口铄金’,瞧好儿吧您呐!”

因为灾民一事,我们推迟了几天行程,那些灾民听说我们可以给他们安排工作,个个抢着签合同,不认字儿的就把合同内容念给他们听,同意的话就按个手印。这些灾民心知工作来之不易,个个拚命干活儿,每卖一只马桶就可以挣一文钱——就是我说过要捐给灾民的那一文钱,卖得多挣得多。马桶是每家每户必备的生活用品,原市价是五文钱一只,我们卖到二文,销售情况异常火爆,短短三天,我估摸着全城的百姓大概都已经用上了新的马桶。其他地区的主管纷纷来信,各地销售情况也都同清凉城差不多。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清凉城的前一天,刘三汇报:那间柳家木铺的家具突然卖不动了。而后各地区主管又纷纷来信,所报情况基本一致——柳家木铺就像集体中了邪似的,近两天几乎没有销出货去!

坐在重新上路后的马车里,殷天鸿用一种看小怪物的眼光看着我:“小叶,你到底用了什么邪法搞得柳家木铺卖不出货去了?”

我大模大样地靠在软垫儿上拈着矮桌上的葡萄吃,冲云清道:“云仔,你来告诉丫,——这种资质愚钝的家伙,爷才懒得多费唇舌。”

从我开始布置一切的时候,云清的脸上就没有产生过一丝的疑问或是不解,仿佛我的每一个举动他都能立刻明白并且理解——若果真如此,那他…好像就不仅仅是云家堡的狗头军师这么简单的人物了吧…

云清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已经洞犀我要试探他的心思,但他并未犹豫,淡淡说道:“小叶的这一招正如他所说,众口铄金。但是铄的不是我们这块金子,而是柳家。小叶用印着柳家的戳儿的木料做成马桶和棺材,搞得人尽皆知,这样在人们的心中就形成了一个潜在的印象:只要一看见马桶或是棺材就会想到柳家的木料,反推之,只要一看见柳家的木料又会想到马桶和棺材。人们去柳家木铺买家具,看到床可能就会联想到那些盖着戳儿的装死人的棺材,看到椅子,又会想起盛污物的马桶——如此大倒胃口的东西,自然再不会有多少人去买它了。”

“妙!这是生生的把柳家的好木料用人们忌讳的器具给作贱了!”殷天鸿用扇子一拍手掌,双眸放光地望向我。

没错,这一招放在现代就叫做心理暗示,棺材和床、马桶和椅子用的是同一种木料,谁一想都会觉得心里腻歪。万一朋友到家中做客,一看见满屋子摆的柳家寨的桌椅,来上这么一句:哎,我家的马桶也是柳家寨的木头做的呢!——那岂不是丢死人了?!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让工匠把马桶和棺材刷上漆的缘故,嘿嘿,柳家寨,你当初在原木上印戳儿本是想标明身份,谁想到今日作茧自缚了吧?!

临出城之前我已经让刘三通过鹰局发信给各区总管,将我们的商品价格降下一倍来,要趁此机会夺回中原市场!

不过算来算去,自己又是出钱赈灾,又是大批购买柳家木料,且还赔本卖马桶赠棺材,这一场下来亏了可是不老少,但他云家堡除了跟着掏银子赈灾外,在购买柳家寨木料一计中一分钱没掏还白捡了个羊酪!真是岂有此理!

“喂!不是说好合作了吗?为什么都是我出钱收拾那姓柳的?”我瞪向殷天鸿。

殷天鸿佯作无辜地道:“叶当家的你行事诡异、作风泼辣,没等在下想通当家的你的神机妙算,你就已经手到擒来了,害在下连掏银子相助的时间都没有,真是枉费在下一心想给叶当家的你搭把手的一片冰心哪!”

啥?这小子竟还倒打一耙!气得我花枝乱颤(是枯枝!),冲上去掐住殷天鸿的脖子用力摇晃:“我不管!这次我损失的银子咱们两家得对半分!否则我下一步就打进瓷器行!让你姓殷的也过不了安稳日子!”

殷天鸿笑着握住我的两只手,一张漂亮的脸忽然凑上来道:“我赔你损失还不成么?”

“成啊!你怎么赔?”我一时被这张脸晃得有些眼花,使劲儿眨巴了眨巴眼儿。

殷天鸿笑着看了云清一眼,道:“不如我以身相许好了。”

“哈?”我张大嘴,殷天鸿指着我嘴巴笑道:“看见后槽牙了!”我拍开他的手一脸了然地道:“你果然喜欢男人!只不过你若跟了我,你那相好儿的云悠远岂不要跑来同我算帐?!”

殷天鸿表情古怪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云清,我正要问他你没事儿总看我家云仔干什么,莫非你们两个有奸情?突然马车来了个急刹车,我们三个未及提防,扑嗵嗵地撞成了一堆。

云清沉声向外问道:“发生何事?”

答话的并不是车夫,一个暴戾的声音在外冷冷道:“打劫。”

么子?打劫?不会这么衰吧?老子来到古代以后所有挣的银票可全在怀里揣着呐!我这冷汗刷就下来了——没办法,爱财的人胆子都小,尤其像我这样的,既怕丢命又怕失财,典型的人见人厌花见花败型。

殷天鸿同云清对视一眼——我迫切地希望这两个人中最起码能有一个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略施几招就能将一干劫匪全部制服,从此以后携女主笑傲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无奈那个天杀的作者在小括号里告诉我,此文并非武侠…(此文并非武侠…)

“车里的人,统统给我出来!”外面的人一声大吼。

这样的事儿我哪儿经过,吓得软在车厢里站都站不起来。云清忽然凑至我耳边轻声道:“莫怕。”说着一手握了我的手,用力攥了攥,虽然他在竭力使我心安,但是我仍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以至于下马车的时候若不是被云清托着胳膊肘,差点腿一软就坐到地上。

抬眼望去,包围住我们前后三辆马车的是十几名土匪,个个敞胸露腹手执钢刀、满脸横肉目光凶狠。他们当中只有为首的那人骑着一匹马,穿着也很整齐,向脸上看去——哎!竟然还是个女的!女匪首手一挥,她的手下们立刻行动,将我们三辆车上所有的行李拖了出来,翻箱倒柜的一阵折腾,一件值钱的东西也没搜着。

本来嘛,全国各地几乎都有梦穿、云家堡或福殷世家的店铺,我们走到哪儿缺钱花了,只要到柜上一支钱就可以了,所以殷天鸿和云清根本不可能带着一大笔钱上路给自己招麻烦。至于我…咳咳,不把银子贴身放着就是觉得不踏实嘛!嘿、嘿嘿…

劫匪一见从车上没有搜出什么值钱东西来不禁有些恼火,那女匪首冲我们冷笑道:“识相的就赶紧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否则,姑奶奶的箭可是不长眼!”说着拍拍马腹上挂着的一张弓,弓旁是一筒箭,感情儿丫还是他妈的射手座。

我们三个加上另一辆车上下来的一管家二家丁,连着赶车的马夫,连忙从兜里往外掏钱,翻个底儿掉总共也不过七八两碎银,显然与女匪首的期望值相距甚远。女匪一双三角眼儿在我们几个身上打量来打量去,然后一指殷天鸿,道:“看你这副样子就是个富家少爷!身上怎会只有这几两银子?姑奶奶劝你最好赶快把钱全拿出来,否则…哼哼!”看丫那表情,大有不交钱就交色的架势。

殷天鸿摆出一副苦脸道:“不瞒姐姐,我原来确实是生在富户之中,谁知我爹纳了二房之后,那二房不知进了什么谗言,硬是让我爹把我给赶出了家门,这不,我这正是要去北方投奔亲戚,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钱财孝敬姐姐!”

听他这嘴儿甜的!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叫得那女匪眉开眼笑,一记媚眼儿抛过来,道:“姐姐我今儿顶着大日头出来,若是不多挣点银子回去,对手下这些兄弟也实在交待不过去…这样吧,你们且把衣服脱了让我这些兄弟搜搜,若真搜不出银子来,我们便也不为难你们,自放你们过去,如何?”

这娘们儿还真是色迷心窍了!你丫干脆就直接说想看看殷天鸿的胸肌腹肌二头肌不就完了吗!真不实诚!虽然我也很想看看…咳咳,那个…这怎么行呢!这一脱衣服,我老人家岂不是要露馅儿了吗?眼见着那十几个大汉齐声大吼:“快脱!不脱爷劈了你!”我直慌得六神无主,心想着要不要把殷天鸿给卖了色,以保我自己安全…殷天鸿仿佛知道我在动什么歪脑筋似的,一边在某条大汉钢刀的威逼下脱着衣服,一边拚命用凶恶的目光瞪我。

接着是云清,慢慢脱去外衣,露出一身雕刻般的肌肉来…嘶溜…(谁在吸口水?)

劫匪用刀挑起两人的衣服里里外外摸了个遍,一文钱儿也没摸着,随即用刀一指我:“你,脱!”

这…这…这可怎么办…虽然我里头用布缠了胸,可万一这帮不长脑子的家伙以为我在布里藏着巨款硬要我解开怎么办?(事实确是如此…)

我这儿又慌又怕地出了一脑门子汗,眼看那大汉瞪着恶狗眼冲着我走了过来,突然——云清一把将我拉住拽进怀里,向那女匪沉声道:“这位是在下内人,为了旅途方便才做男装打扮,实在不方便脱衣,况内人身体一向不好,极少下车走动,身上自不会带有银两,还望当家的手下留情。”

什…什么…我一怔,顾不得多想,连忙就势软在云清怀里做出弱不禁风的样子,加上本就连热带吓地出了一头汗,更显得体虚病重。那女匪上下打量了我半天,而且目光似乎在我的胸前停留了很长时间,仿佛不相信拥有这么平的□的是个女人,我×【哔——】你大爷的!

女匪哼了一声,阴笑道:“我怎么看着他就是个男人呢?不脱衣服又如何能证明她是女人?”

证、证、证你妈个头啊!你丫不就长了一副奶牛胸吗!你男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让这两坨肉给挤死了!我——唔…

…发生了…什么?

…云清的唇突然覆在了我的唇上,温暖,轻柔,像落上了一枚天鹅的羽毛…老天,我在做梦吗?…怎么…我竟然并不反感他的吻?…

在我仍自混沌不清的时候,云清的唇已经离开,听他道:“…如此,能否证明了?”

那女匪尖尖一笑,道:“嗬,好恩爱的小夫妻哟!…罢了,看在都是女人的份儿上,姑奶奶就不让她脱衣服了!弟兄们,走人!”说着掉转马头,招呼一众手下带着抢得的七八两碎银走了。

“你——”我望着云清才崩出一个字,突然一只冷箭就出现在视线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入了我的左胸,“呃——”

“小叶!——”云清第一次低吼出声,一把抱住我向后仰倒的身子,满眼的难以置信。

——竟然还能看到他失态的样子呢,真是不容易,我不合时宜地想。

失去意识之前,我看到那个女匪在不远处冲着我们挥舞着手上的弓箭,尖利的笑声听上去残忍且变态:“哈哈哈!姑奶奶最喜欢拆散恩爱夫妻!哈哈哈…”

呃…疼!

当我从昏迷中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云清的脸,眼睛里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淡然神色,然而比之从前似是多了一些难以说清的…什么。

“醒了?”云清就坐在我的身边,而且似乎一直盯着我的脸在看,见我睁开眼,冲我挑眉一笑。

“我…没死吗?”我伸手去掐他的脸蛋儿,以确认自己不是灵魂一类的气体,被他握住了手,道:“怎么样…还疼么?”

殷天鸿的脸突然从后面挤上来,嘻皮笑脸地冲着我道:“要不要我帮你揉揉胸口——叶当家的?”语气里还着重念出“叶当家的”几个字。

云清大手一伸,把他的脸摁出了我的视线。

“这是在哪儿?”我虚弱地问。

“马车上。”殷天鸿的声音不知从哪儿传来。

“快到了吗?”我怎么也得坚持到最近的医馆,只是不知道体内的血够不够流到那儿的。

“啊?到哪儿?”殷天鸿的脸又出现在视线里。

“什么到哪儿?!医馆啊!难道你想让我血尽而亡啊!”我气得指着他的鼻子叫,没发现自己中气十足。

“血?”殷天鸿笑得很促狭,“你每次都来得很多吗?要不要下车处理一下?”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我噌地坐起来就想去掐他的脖子,被他早有预料地闪开,“你丫的!你就希望我快点死是不是?然后你们乱舞春秋和云家堡就可以雄霸天下了是不是?奶奶的!老子就是死也得先掐死你当垫背儿的!——咦?”伤处好像不是很痛。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左胸,别说是血了,连箭尖扎的洞都没有:“谁给我把衣服换了?”

云清淡淡道:“你那件衣服被箭扎了洞,已经不能再穿了。”

“但是…”我连忙扯开自己前襟察看左胸被箭扎中的地方,竟然完好无损!——难道刚才发生的全是幻觉?天太热了?我疑惑地抬头望向云清和殷天鸿,却发现两人都背着身子对着我:“你们干嘛呢?在看什么?”我好奇地也往那边看看,车窗外除了路边的树什么都没有。殷天鸿笑道:“下次再扯衣襟先打个招呼,我也好离近些看。”

呃…刚才太急了,竟然忘记还当着两个大男人的面…我连忙整好衣服,干咳两声,道:“那个…为什么那箭没刺伤我呢?”

“多亏叶当家的你把自家银票全带在了身上,厚厚的一叠藏在胸前,连箭都没射透!”殷天鸿取笑我道。

啊!对、对啊!我的银票!我连忙又扯开衣襟,吓得刚转过脸来的两人又忙转过脸去,殷天鸿好笑不已:“别找了,你那些银票全在你家云仔那里呢!”

不、不是吧…我的银票全都是贴身收藏的…全都是塞在束胸用的白布里头,贴肉放的呢…难道…我连忙背过身去再次扯开衣襟,果然发现束胸用的白布被人重新整理过了,上面还留有箭穿的洞。

——暴、暴露了!我女儿身的身份!天啊!

我傻在当场,迟迟不敢扭过身去——太丢人了!一时间又羞又恼,背着身咬牙问道:“谁…谁给我察看的伤势?”言外之意是谁看到了我的□?!

“那个…”殷天鸿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不关我的事哈!我刚看了一眼肩膀就被你家云仔给赶下车了…哎?车厢里突然好热啊,我出去待会儿哈!你们慢慢聊…”说着就是开车厢门的声音,丫就借机溜出去了。

…那、那么说,是云清他…

云清知道我在想什么,在身后沉声道:“抱歉,小叶,刚才为了察看你的伤势,实在情非得已。我会为你负责的。”

负、负责?是啊…这是古代,女人若是被男人看了身子,除了一死以示贞洁外,就只有嫁给这男人一途了。

可老娘我是现代人,哪能因为走了一次光就要把自己整个给搭进去呢!虽然…虽然云清是个挺不错的男人。

“负什么责?!这事又不怪你,”我努力平静心中又窘又有些恼的情绪,淡淡地回道,“我的银票呢?”

云清从后面递过来我那一大摞银票,我接过一看,其中有不少张上面都被穿了箭洞,好在还能花,小心折好,重新扎进束胸的布里。

整好衣衫,我回过身来,见云清斜倚在矮桌旁,微偏了头眯着眼睛看我,神态之间竟有种前所未有的霸气,这种霸气并非咄咄逼人的压迫感,而是既冷且柔、傲绝群仑的超脱感,令人有些不敢正视。

“你…”我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不是什么云家堡打杂的吧?!”

云清淡淡地道:“叶当家的不是早便猜到了么?”

“那,你究竟是谁?”我抬眼盯住他,拚眼神老子从来没输过。

云清悠闲地端了桌上茶杯在唇边一抿,压根不搭理我投向他的乱糟糟的目光,道:“叶当家的以为呢?”

“我…我哪知道!”我瞪眼道,“总归不会是云悠远那只缩头乌龟似的家伙!”

“不巧得很,”云清一笑,淡淡地道,“在下正是云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