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和云家堡、福殷世家、江南盛庄并称为我朝四大豪门的商家,产业一直都在塞外,谁知为何突然向中原市场进军了!”孟员外捻须沉思道。

“咦?怎么,连孟伯你这种家业都不能算进豪门里吗?”我惊讶道。

孟员外笑了笑,道:“你太高估我老人家了,小叶!这四大豪门的财力岂止高我十倍?若不是云家堡素来在商业行中口碑极佳,一向遵守行规,从不胡乱压价,否则我又怎会放心让你去同他们过招?以云家堡的财力,只用压价一招就可以让你赔得屁滚尿流,还会任由你推出花伞和雨衣来同他抢市场吗?”

孟员外这席话让我当场石化:…妈的,我竟然还一直以为自己那点能耐能跟云家堡叫板呢,谁知人家只不过是腾出一根小拇指跟我玩儿罢了,真…真是夜郎自大了!

想到此不禁备受打击,心灰意冷地瘫在椅子上。

孟员外见我这副样子,不由笑着拍拍我的肩,道:“急什么,傻小子!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积累!云家堡是个好对手,要珍惜他们提供给你的磨练的机会啊!”见我没精神地点了点头,孟员外呵呵一笑,随即换上严肃的表情,话锋一转道:“然而,这柳家寨是个什么路数就难说了,他们一直在塞外发展,这突然一入侵中原市场,其目的是什么还真难让人猜透!按说,他们在进中原之前就该把中原商业一行的行规打听得清清楚楚了,这一胡乱压价,不是明摆着明知故犯么?难道他想一举打垮中原的木制品业?”

平安道:“在财力上能跟柳家寨抗衡的只有云家堡、福殷世家和江南盛庄,然而这三家中只有云家堡做木制品生意,可云家堡没有自己的木料场,在中原最大的木料商就是爹您,所以云家堡的木制品所用的木料都是供料商在木料成本上加了一定的利润的,因此云家堡的木制品制作成本就比咱们高,可柳家寨…据咱们的主管在来信上说,他们家在塞外有大片的林场,不次于爹您的林场,从成本上来说,他们家就比云家堡有利——唯一的对手云家堡在木制品行业跟他们相比处于劣势,我想,这就是他们肆无忌惮地进军中原市场的原因吧!”

孟员外连连点头:“阿安你说得不错,就是这么回事。凭咱们的实力是不足以同柳家寨抗衡的,可云家堡在制作成本上处于劣势,即便压到跟柳家寨一样的价格,说到底吃亏的也是云家堡。咱们这两家都有不利的因素啊!除非…”说到这儿,孟员外眼睛瞄向我。

“唵?”我回过神儿来,对上这老头儿诡异的目光。

“…除非,咱们和云家堡联手!”孟员外一字一句地道。

“不行!”我和平安一起叫道。

“我才不和云家堡联手!这样那姓云的会瞧不起我的!”我噌地站起身,顺便往云清身上一靠,拍拍他肩头,问他:“对吧,云仔?”

云清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平安也道:“对!他们会以为咱们撑不住了才去求他们联手!输人也不能输阵!”

我和平安击掌。孟员外摇头叹道:“你们哪!年轻人就是太骄太硬!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退一步海阔天空!又不是让你们去认输!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先顶过眼前这一阵儿再说嘛!”

“切!我不是大丈夫!他云悠远是,是的话就屈着来求我啊!只要他屈着来,我也不会那么不近人情,勉强可以考虑考虑同他合作一次——那也得看老子我当时的心情,他要是没挑对时候,他还得屈着来,屈着回去!”我一条腿踩在凳子上过着嘴瘾,别看我这人平时很是腹黑,但有时候也是很好面子的,尤其这云家堡让我吃了几回瘪,我宁可自己强撑也决不同他们寻求合作。

“罢!罢!既然你不肯跟云家堡合作,那就想个能对付柳家寨的点子出来!我老人家可不想把这辛苦几十年挣下的家业赔在这一出上!”孟员外无奈地吹吹胡子,“这柳家寨的价格这么低,所有木制品都得跟着降价,木制品一降,原木料就得降,我若不降就得把那些小本买卖人给逼死! 我若降了,一文钱不挣不说,有可能还得赔本卖原料!——这柳家寨,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孟老头跟我混得时间长了也开始出口成脏了,这要让了之和了之她娘听见了,一准儿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儿来。看那柳家寨把老头儿气成了这样,我只好强打精神苦思办法。说实话,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云家堡已经打击得我心生退意了,更何况这个既有钱又有原料的柳家寨!

“孟伯,朝廷对咱们这行难道在价格方面没有什么保护措施吗?这样随意降价岂不是乱了市场?”我问。

“朝廷有专门的成本核算机构,只要卖货价不低于成本价,朝廷一般是不过问的。在咱们商业一行的内部也有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些规矩没人制定,大家就是彼此默契地保持在差不多的价格段上,给彼此一个都能挣钱的利润空间。这柳家寨非我中原商号,所以一来就破坏了规矩也不能拿他家怎样,如果有人能出面同柳家寨谈谈,或许会好一些。”孟员外道。

“那就找人跟他家谈谈呗!”我说。

“找谁?”孟员外一瞪眼,“柳家寨只侵入了中原的木制品业,木制品业里云家堡最有实力和资历,要谈也是他们家出面去谈!人家要是不急,就这么跟柳家寨硬拚,那死在前头的就是咱们!”

“我靠云悠远他个大爷!”我一拍桌子,强行将所有怨恨一股脑地加诸在那位素未谋面的云悠远身上,怒道:“估计丫就等着看咱死挺了呢!老子岂能让他如意!平安!写封信给离那什么塞外地区最近的咱们商铺的主管,让他着人去调查一下塞外市场,看看柳家寨在那边的木制品都卖到什么价位,尽快让他回信!”

平安应了是,很快写好交由家丁去鹰局发了。

而后平安问道:“眼下怎么办?估计现在咱们和云家堡的木制品一天也卖不出去几件了。”

“当然是立刻降价,先顶一时是一时!”孟员外道。

我点头:“孟伯,咱们做一把椴木椅子的成本大约在多少?”

孟员外看了眼云清,道:“要是把人力成本算进去,卖两贯的话兴许还赔钱呢!”

“柳家寨的成本也大概差不多,但是他还要搭上运费,卖到这个价格,看样子他是没打算挣钱,明摆着是想搅乱市场来了!”我重新坐回椅子上沉思,“他们家的商品只在自家商铺里卖吗?不在别的商铺里铺货?”

平安点头道:“是的,他们家的商铺仿佛一夜之间遍布了全国,看来此事他们已是筹划了很久。另外,他们大概想到了在别的店家铺货会造成被同行恶意购买再高价卖出的可能,因此只在自家店铺里销售。如此一来,咱们就不能用上次对付乱舞春秋的低价礼品娃娃的那一招了。”

“眼下的形势就是,如果全中原的木制品都跟着降价,那是卖得越多赔得越多。柳家寨他根本不急,他卖不出去他就少赔,卖得多了,时间一长就能把中原的小商铺彻底挤死,大商铺也会跟着他一起赔。所以怎么算来他家都处于上风。”孟员外接着道。

“平安,你再修书一封让咱们的人去打听打听,第一,看看柳家寨有没有自己的车马队来运送物资;第二,看看他们是直接运木料过来还是运成品过来;第三,他们一次性地一般要运多少车货,每次往返要多少天。另外,告诉各地主管,准备推出新品!”我说道。

平安眼睛一亮:“当家的,你有主意了?”

我摇摇头:“我有个屁主意!只不过是想办法先救救场罢了。柳家寨现在卖的都是些桌椅家具等中大件木制品,那咱们就推一些小件商品。第一批先上木碗木杯木勺,那些低消费的老百姓买不起瓷儿的,用木碗既便宜又不怕摔。让咱们的工匠在木碗木杯外面雕上漂亮的阳刻花纹(所谓阳刻,就是凸出平面的刻纹),价格同普通木碗木杯一样。——先靠大批销售小件商品的量弥补一下中大件商品的损失,其他的办法容后再想。”

平安和孟员外点点头,我接着道:“另外,柳家寨的货卖得这么便宜,也有弊端,他只能打开中下档消费市场,而上层社会的买家根本不会去买便宜货,再高档的木料,如果卖得便宜了,说出去也会让他们觉得丢面子,所以,咱们要牢牢抓住高消费群,用上好的木料制作精品,一文钱也不降!平安,待会儿你把了之叫来,我有几个新品的构思,画出来给她看看,设计好了就给各地区发过去开始制作。”

了之来了后,我画了几张草图给她,一个是现代的上下铺的床,上铺和下铺没有在垂直的一条线上,而是呈Z形,在上铺的下方连接的是衣柜,这一款床铺适用于中低档消费者,家里的地方小,有这样一张床摆着节省了很多空间;还有就是现代的写字台,古时候人们办公用的桌子都是些没有抽屉的几案,有了写字台就可以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分类放置,再配上现代的办公用品——文件架或文件筐,一些常翻的书籍或重要的文件就可以放在桌上的文件架里,整齐又方便;再有就是我们要重点推荐的产品——转椅。我把作坊最好的工匠叫来讲了一下原理,工匠很快就明白了。转椅的椅面是用猪皮做的,里面塞上棉花,外面套上漂亮的布制椅套,坐起来十分舒适。写字台和转椅面向的是中高档消费群,因此定的价格一点也不低。

孟员外说我这一招叫做“避其锋芒,挫其锐气,伺敌疲而歼之”。

当我把自己这些想法给大家讲清楚、抬起头舒口气时,正对上一直旁观不语的云清一双若有所思的眼,我冲他笑笑,道:“怎么样,云仔?现在是不是觉得没跟错人哪?”

云清淡淡一笑,道:“当家的果然聪慧过人,脑中奇思妙想令人佩服!”

我心道自己只不过是把现代的东西搬到了古代用而已,原先在现代俺也就是公司一小文员,什么重要会议了、特别决策了、同行大战了,这些个玩意儿我压根儿接触不着,要是咱当初能整个公司操盘手当当,眼下恐怕又会是另一番天地了,这天龙朝没准儿能提前进入科技时代呢…如今靠一点鸡毛蒜皮儿的小本事在古代混大了,被人这么一赞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嘎嘎嘎!(^皿^)

“只不过…”没等我得意完,这云清却语气一转道,“如果柳家寨依样画葫芦的把当家的你这套新品仿制出来,仍卖低价呢?你总不能每月抛弃一套旧品推出一套新品罢?就算以当家的巧思妙想完全可以月月推新品,但以前的旧品销路岂不是全让柳家寨坐享了么?”

“没…没错…”我有些怔,我脑子里的新品哪有那么多啊,就是搬现代的东西也是有限的,何况现代的东西基本上全是高科技,原汁原味儿的自然产品反而不多。“那…云仔你可有什么办法?”

云仔垂眸一笑,道:“在下原来在云家堡也不过是打杂的而已,哪有什么办法…何况当家的早已表明不会同云家堡合作,在下心里除了认为此招可行之外,别无它法。”

我冲着云清眨巴了眨巴眼儿:“云云(又变了昵称了),你们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清抬眸望向我:“在下已经离了云家堡,不是堡中之人了。云堡主为人如何,凭我一已之言不能为准,还是亲自接触了才能了解。”

“他长得帅不?”我托着腮仍旧问道。

云清愣了愣,还没答话,平安在旁边就笑道:“当家的你又不喜欢男人,问人家这个干什么!”

我回头瞪他:“懂个屁!我不好男色不代表别人不好,据我所知,那些上流社会的富豪官吏很多都有各式各样的怪癖!什么龙阳之好、娈童幼齿的,那云悠远不是就和殷天鸿有一腿吗?万一那柳家寨的老板也爱来这一手,那我不妨也改变一下初衷去和云悠远合作,让他来个美男计摆平柳家寨,咱不就省事儿了吗?!”

不理会平安和孟员外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我转头冲着云清奸诈地笑道:“云云哪,既然你加入了我们梦穿,总不能光说不练不是?这样吧,为了证明你的能力,我把对付柳家寨这件事交给你办,除了孟伯、平当家的和我以外,所有的人员你都有权调配,市场战略和销售方案由你来制定,除非特别重大的需我们几个一起商议的以外,其他的你都可以自行作主。如何?”

云清挑挑眉,淡淡笑道:“承蒙叶当家的看得起在下,在下定当尽力。”

我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计划,明天给出一份方案来我看。”

云清从容起身,施了个礼后离去了。他这一出门还没一分钟,孟员外和平安一人扯住我一根胳膊急道:“小叶!你真要把大权交给他?他的来路咱们还没摸清呢!”

“是啊当家的!”平安低声叫道,“现在还不清楚他是敌是友,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让他进入咱们的内部呢!”

我笑着扯出自己快被他俩掐青的胳膊,道:“是敌是友很清楚,云悠远能把家业干到这么大,怎么会不懂得善用人才呢!而且,云悠远自己没有参加商会,就算派了个掌柜的替他,也不能让家中一个打杂的跟着掌柜的进宫啊!——丫还真把我当傻小子了!”

平安瞪大眼道:“那么说,当家的你早就知道这小子是说谎了?”

我笑道:“这个云清有可能在云家堡中的地位不低,或许仅次于那个替云悠远出席的掌柜的,这小子十分有头脑,也许是个相当于军师的角色。他看出来我想挖他,就将计就计地跟来了——其实一开始我还真没怀疑,直到他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搞定了从云家堡离开的一切手续,我才有所察觉:他能跟主子姓‘云’姓,排去他本身就碰巧姓云的可能以外,就只有从小在云家堡内长大,或是对堡内有贡献才会被赐姓主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岂能说走就走?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这番将计就计地跟来是经过云悠远的同意、前来咱们这里做卧底的!”

孟员外不住点头,道:“那…小叶你还将大权交给云清,目的是?”

“如果一切都是咱们在动,咱们就处在了明处,现在我将大权交给他,就是要逼着他动,把他推到明处,咱们转到暗处。以不变应万变,我就是想看看云家堡会想出什么点子来对付咱们,或是利用咱们来对付柳家寨!这是一步险棋,走得好了可以摆平柳家寨,走坏了咱们就跟柳家寨一起完蛋。”我严肃地道,“孟伯说得对,想对付柳家寨唯一的办法就是和云家堡联手,但是咱们财力不如姓云的,不能强出头跟柳家明着干,我刚才之所以表面上不同意联手,就是想用这一招把云悠远推到风口浪尖上,让他腾不出心思来对付咱们,只能一心一意地跟柳家打。等柳家放平了之后,再慢慢算咱们两家的帐。平安,你暗地里注意着点云清的举动,不要打草惊蛇,在这三方里,咱们是最弱的一方,不得不倚靠云家堡,还要小心自己也别掉到坑里。这一计权且称为‘四两拨千金’吧!”

孟员外和平安一人伸出了一只大拇指。

第二天我们先收到了奉命调查柳家寨的人的来信,内容十分震撼:这柳家寨从一年前开始就已经在筹划这场低价倾销行为了,一年内他们在全中原各地区悄无声息地设立了自己的商铺,并且囤积了大量的产品,因此一旦低价上市,根本不怕百姓前来抢购,那货是要多少有多少,彻底粉碎了我想在运费成本方面下手的思路;另外,柳家寨在塞外的生意,销售价格跟我们差不多,但是塞外市场基本上全被他家占领,所以我想来个反倾销的方法也胎死腹中——这柳家寨还真是有一套!

第二批来信是各地区主管的,信上纷纷报告:各地柳家木制品已经卖疯,老百姓大肆抢购,梦穿的木制品昨日基本没有出仓。其中还有十分重要的一点——云家堡竟然收回了所有在其他商号铺的货,只在自己家的商铺里卖,而且,一文钱也没降!

“咦?这云家堡这是玩儿的什么?”我纳闷道。

孟员外捻须想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好个云悠远啊!他这是卖招牌啊!”

招牌就是品牌,就像现代人买东西,往往就是冲着品牌去的,不管是便宜还是贵——想不到这个云悠远还真他妈的霸气!人家就对自己的产品有这份儿自信:别人都降我不降,照样儿有人买我的货!

一时间我是又嫉妒又羡慕,可惜咱在古代混得时间太短,否则凭我从现代带来的新颖玩意儿也能创出自己的品牌效应来——唉,跟云家堡比我就缺资历和资金!真他妈的让人心中不服!

云清虽然有无间道卧底的嫌疑,但是仍然尽职尽责地给我提供了一份近期计划书:首先就是按我昨天所说的推出中小件新品,用小件争夺中低消费群,用中件把握中高消费群。这一条他已经通过鹰局发信通知各地区主管立刻投入生产了。

其次,要求每个地区的主管立刻召开一个类似聚商大会那种性质的地区型聚商会,将当地所有卖木制品的商铺——当然,除了柳家寨的铺子之外——的负责人召集在一起,坐谈一下,喝喝茶,聊聊天,促进一下感情,交流一下经验,以加强中原商铺的凝聚力和合作性,具体会谈的内容当然是要求各商铺绷住价格,千万别沉不住气跟着柳家寨一起胡乱降价,否则吃亏的就是自己,只要所有商铺保持差不多的价位,中原木业价格体系就不会乱,损失也会减到最小。

——对于云清所提出的这一点,我是十分的佩服的,在客户维护方面我做的还真是不行,甚至可以说是几乎什么都没有做过,要知道,只有抓住客户才能抓住市场,这些商铺看上去规模虽小,但是一旦他们玩儿命给你卖起货来,那量也是十分地惊人的!

意识到自己忽略了维护客户这一点后,我瞒着云清悄悄地给各地区主管发了一封信,要他们在联谊会后给每家代理我们产品的店铺老板一人送一套我们的新品——办公桌和转椅,商人嘛,都是利字当头啊,不给点儿好处,谁给你玩儿命推产品呢!之所以要瞒着云清,是怕这家伙知道了以后会通知云家堡的也这么做,那我送的这点儿礼岂不是白搭了!

第三点…呃,第三点,这该死的云清!竟然自作主张地替我联系了云家堡,说什么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必须由我亲自同云家堡的负责人商谈合作事宜!——我*【哔——】你大爷的!

“喂!我不是说过不会同云家堡合作的吗?!”我瞪着坐在桌子对面、装着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老神在在地喝着豆浆的、云清的脸。

“你也说过,要我全权处理商铺的事。”云清淡淡笑着,完全不畏惧我渐渐逼近他的狰狞的面孔。

“你…你…我…我…”我气得花枝乱颤(是枯枝吧…),“我不管!反正我不会去见云家堡的人!”

“无妨,他们来见你也是一样的。”云清掏出帕子擦嘴,压根儿不理会我的撒泼耍赖。

“什、什么?别告诉我说你把云家堡的人给招来了?!”我不顾形象地扑上去一手揪住云清一只耳朵用力地左右摇晃。

云清伸出大手握住我的两只手从他的耳朵上拿开,微笑道:“三日后,孟府会谈。还请当家的莫要忘记才好。”

“你,你是说…云家堡也同意会谈?云悠远会到我的地盘儿上来?”我目光闪烁地望着云清。

云清望着我的脸许久才淡淡笑道:“当家的不是要云悠远屈着来么?”

“没…没错…”我挠挠头,不过那小子要是真的屈着来了,我反倒还不好收拾丫了呢,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这个这个…是个问题…“你给他去信了?信上怎么说的?”

“没有,是云家堡主动提出要同当家的你进行会谈的,信在这里。”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好的纸来递给我。

我拆开一看,见那上面一行飘逸行书写道:近日塞北高柳成荫,江南草木尽失颜色,希与卿相约兰池,共商折柳之术,重现叶海云天。

落款是个“云”字。

切,还他妈挺会跩词儿!那我是不是也用自己的方式给丫回一封信呢?…“云仔,磨墨!”我袖口一卷小爪一伸,大笔挥处,一幅漫画跃然纸上。画中主角有二:一为英俊少年,衣袂飘飘丰神俊朗,胸口印个“叶”字;另一为猪面少年,体态丰盈憨态可掬,肚脐上是个“云”字。两少年携手(蹄)立于云雾缭绕的仙台(即兰池)之上,面含微笑,前腿蹬后腿撑,另一手向斜上方直直伸出呈托日状,意为展望美好未来。画毕,折好,交于挑着眉毛、看得兴致盎然的云清手中,道:“这信你寄给云悠远吧,三日后我在孟府等他大驾光临!”

不成想,那个混蛋云悠远竟然说话不算数!——他!他丫的竟然提前一天来了!

当时我们一伙人正围着桌子吃午饭,我刚啃了半个猪脚丫子就听守门的家丁进来禀报,说是乱舞春秋的当家的前来拜访。我叼着肉骨头瞪向身旁的云清,却见云清的脸上也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尽管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仍被我的鼠目寸光…呸呸,是神目如炬给逮个正着!——怎么,难道云清也不知道云悠远会提前一天来吗?莫不是云悠远那家伙是想给我来个突然袭击,好让我没有充足时间做准备?

为了惩罚云清这小子办事不利,我用沾满了猪油的手用力拍了拍丫的后背,天青色的布料上立马印了两个屎黄色的爪印。

平安命府中下人先将那云悠远请至前厅稍待,我们几个擦嘴洗手整衣束发一通忙活——总不能衣衫不整丢了梦穿的人不是!随后由孟员外开路,平安、我、云清在后跟着,一行四人排着整齐的队伍杀向前厅。

一进厅门,便见堂上一人正背身负手而立,欣赏墙上挂着的十二叶扇形贺卡,那是我送给孟员外的新年礼物,每一叶扇面上都有一幅孟员外的卡通肖像。那人听见我们进门的声音便转过身来,眉梢轻扬,天生的一对笑眼,唇角翘着,带着一丝杀伤力极强的坏笑,像初夏清晨射进百叶窗的第一道光芒般晃花了我的眼。

——祸害!绝对的祸害!我咬牙切齿地暗恨:凭什么男主都得这么帅?(答:男主不帅、文没人看啊!)

那人向孟员外鞠躬行礼:“世伯,近来身体可好?小侄给您请安了。”

孟员外哈哈一笑,伸手扶起他来,道:“好,好,天鸿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天鸿?殷天鸿?不是云悠远吗?啊?哎?咦?嗯?(你丫别哼叽了!)他不是男配吗?

殷天鸿笑道:“小侄此来正是为了那柳家寨一事要同世伯您及穿越时光的叶当家的商量合作事宜的。只不知…那位叶当家的在何处?”

(咦?这殷天鸿眼瘸啊?那么大一头女猪在眼前都没看见吗?)不是啦,因为我躲在云清的身后了。

要问为什么躲着…虽然我老人家早过了少女期,不至于像纯情MM那样见了帅哥就脸红,或是像可爱MM那样见了帅哥就流口水,但是…我,我对帅哥天生惧怕…真的,怕,怕极了!简直就像看到了写着“此物危险,请勿靠近”的巨型牌子一般,几乎就想立刻退至百米开外。有首歌唱得好:帅哥是老虎…(貌似是女人吧…)

平安伸出大手一把将我从云清的身后拎了出来,笑道:“这位就是我们的当家的——叶水吟。”

殷天鸿带电的笑眼将我上上下下扫描了一遍,慌得我直想撒丫子窜出厅去。

“久仰,久仰!”殷天鸿眼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笑意冲我拱手。

“嗯…嗯…”我胡乱点点头,将一半身子又藏在云清身后。

“来,世侄,这边坐。”孟员外连忙帮我解围,一伸手将殷天鸿让至厅内一张红木花桌旁坐下,早有小丫环端上茶来,而后退下掩门出去了。

“想不到世侄竟然是乱舞春秋的当家的,老夫一直以为是云家堡云世侄的产业呢。”孟员外挑起话头。

殷天鸿笑起来,露出一口田七般的牙齿:“乱舞春秋原是我同悠远一时兴起,随意攒了几个钱儿弄出的小玩意儿罢了,当初看着叶当家做的礼品娃娃觉得有趣儿,便一心也想做来看看,若是给叶当家添了麻烦,还望叶当家莫要在意啊!”说着,那双笑眼就又瞟到了我的脸上。

我本来正偷看他来着,被他这突然一瞟,两人的目光正对到了一处,吓了我一大跳,端着的杯子里的茶水也泼了出来,正烫在手上,疼得我呲牙咧嘴甩手呵气地忙成一团,忽然有人递过一块雪白的帕子来,抬眼一看,却是身旁的云清,带着万年不变的淡淡神情望着我。我瞪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扯过帕子把手上的茶水擦了,再把帕子胡乱塞回到他的怀里——经过云清插这么一杠子,我突然就胆儿肥了,操起两把眼刀直直砍向对面的殷天鸿。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殷当家的今日登门所谓何事?”我挑起眉毛淡淡问道。

“扑哧——”三个高低不同粗细不一的声音同时发出,竟然还形成了合谐的合声——显然我这一比喻把某些不够镇定的人士给呛着了,孟员外借干咳掩饰尴尬,平安借喝茶挡住笑意,殷天鸿干脆就笑得金光灿烂地直直盯向我:“叶当家的很是风趣,难怪…”一边说着,那眼睛一边有意无意地瞟了瞟云清,云清始终没什么反应,闲云野鹤似地坐在我们之间。

“我说,你有话快说,有…嗯哼,快放!我们时间保贵,没空跟你溜嘴皮子玩儿。”我不耐烦地挥挥手——不是我耍个性故意虐待帅哥想引起人家注意,其实…我是嫉妒。嫉妒人家长得帅,身材好,眼神性感,微笑杀人…(这就是老女人的阴暗心理…)

殷天鸿仿佛笑得更开心了,一度让我怀疑他有严重的受虐癖,他又瞟了云清两眼,道:“在下这次前来拜访,一是以乱舞春秋当家的身份,再一是…以云家堡临时堡主的身份,同孟世伯、叶当家、平掌柜的商讨联手抗柳事宜。”

云家堡临时堡主?这句话一出让我们几个都愣住了,我偷眼瞟了云清一下,见丫一脸淡淡地表情,看不出任何蛛丝蚂迹。

“临时堡主?那云世侄他?”孟员外问道。

“悠远这一阵子出门在外,将堡中诸事托由小侄来照管。”殷天鸿笑道。

孟员外看了我一眼,我微一点头——这殷天鸿和云悠远不是一对儿断臂小山吗?!那么云悠远把自个儿的家托给殷天鸿管是很正常的,生意上的大事姓殷的也应该可以做主。

于是孟员外便说道:“既如此,世侄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殷天鸿笑道:“现在柳家寨的货品几乎是平于其成本价出售,甚至有可能比成本价还要低。倘若我们中原所有木制品商行都压到这个价位,时间一久,能存活下来的恐怕只有你我两家,因此小侄以为,不能以降价的方式去跟柳家寨硬拚…不知世伯如何认为?”

孟员外点头道:“世侄与老夫想到了一处。降价不仅不能使我们占到上风,反而会使中原商业大伤元气,此路不通。可是,若不降价,我们势必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卖不出货去,不知对于此点,世侄可有良策?”

殷天鸿笑着望向我,道:“小侄愚钝,想听听叶当家的看法。”

我翘着二郎腿儿道:“世侄不必自谦,虽然人笨些,只要努力,还不至于无可救药。”占了嘴上的便宜后,我也严肃起来,坐直身子,道:“如果柳家寨长期以这个价格经营下去,中原的市场迟早会疲软,百姓的购买欲也会下降,如果中原商号都跟着他降价,正中了他的奸计,一旦百姓不再买货,整个中原市场一下子就会萎缩,正达到了他们搅乱市场的目的。而他们仍可以借着自己在塞外稳固的市场一路高价卖货,借机敛财聚富——恐怕这才是他们这一次的真正目的。所以,我认为,我们一是要联合中原其他商家坚决不降价,一是要想办法打入塞北市场,断了柳家寨的后路!”

殷天鸿眼神里带了抹赞赏望着我,道:“叶当家的所言极是,据在下所知,叶当家在全国各地的各大商铺已经在联合其他商家进行不降价一事的洽谈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进入塞北市场。不知叶当家的可有了具体方案?”

丫的,这个云清!果然是内奸来的!——算了,反正就算他不把此事报告给姓云的和殷天鸿,这二人迟早也得知道,毕竟他们的商铺也是遍布全国,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察觉。何况一旦真的要和他们联手,这些事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虽然这么想,心中仍是气不过,忿忿地瞪向身旁云清,却正对上他那对黑黑的眸子,像沉在盛着清水的白瓷碗里的两粒黑琥珀,有些清冷,有些疏离,但若他用这对眸子专注地望着你,又会令人觉得很是舒服,情不自禁地被它们所吸引。

透过眼睛可以看到人的心灵,云清的眼睛清可见底,然而他心中所想为何我却无法窥得。——他…若非是个极单纯的人便是个心机细密、深不可测的人,若是后者,那将是非常的可怕。

一桌子人等着我说话,却发现我不知为何盯着云清失起了神,而且似乎还有要长时间失神下去的迹象,坐在我另一侧的平安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我一脚,“哎哟——”我正要开骂,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就势道:“有主意了!”

所有人立刻来了精神,齐齐望向我,等着我继续往下说。可我哪有什么主意啊!眼珠子骨碌乱转,几乎快飞出眼眶子了:“这个…那个…另外一个…还有一个…”

“当家的意思,是要去塞北实地考察一下吧?”云清忽然一笑,帮我解了围。

“对!对!——啊?”我什么时候说要去塞北了?!我瞪大眼珠子望着笑得风清云淡的云清,突然有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

“好!在下也正有此意!不如我们便一同上路罢!”那厢殷天鸿突然一拍桌子,吓得我回过神儿来:“什么一同上路?你、你也去?”

“对啊,既然是合作,在下又怎么能让叶当家的一个人辛苦呢?自然是要陪着叶当家的你一同去视察塞北市场,然后根据实地情况制定一套可行的计划,将柳家寨一举拿下!”殷天鸿笑得更是天真可爱,让我严重怀疑他是不是事先就同云清商量好了。

“我…不…”我正想着怎么找个借口推脱,就听得孟员外道:“也好,只咱们坐在这里空口说白话确是不可靠,必得实地调查一番方能制定出万全方案!我原就想着让平安去塞北看看,谁知了之她有了身孕,只好有劳小叶你亲自去一趟了!”

“什么?!了之有喜了?”我愣愣地望向平安,“真的?”

平安嘿嘿笑着挠挠头,殷天鸿和云清连忙起身道喜,平安高兴的还礼。

“你丫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跳过去揪住平安前襟。

“了之不让我告诉你,怕你不让她去作坊了…”平安作了个求饶的动作。

“你丫的!你怎么当夫君的?把了之累着怎么办?立刻把她给我揪回家去!”我使劲摇晃着平安。

平安苦着脸道:“当家的,了之她只听你的,要揪你去揪去!我可不想被罚睡地铺!”

“嘿!常常被罚睡地铺还能这么快正中靶心,命中率够高的你!”我开玩笑地用肘子撞撞平安的胸脯,平安咧嘴一笑:“那是!”

我回过头来望向殷天鸿,却见他和云清脸上都挂着古怪的表情,不知道是见了鬼了还是偷吃了屎了(阿弥陀佛,原谅这野女人吧…),不顾多想,我宣布道:“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出使一趟塞北吧。你们两个,”我一手指着殷天鸿一手指着云清,“负责准备起程事宜,我还要一个漂亮的丫环,一个英俊的家丁路上跟随伺候!”

“要丫环和家丁干什么?”平安问。

漂亮丫环是伺候我的,英俊家丁是养眼用的。当然,话可不能这样说出来,我答道:“漂亮丫环是养眼用的,英俊家丁是伺候我的——走在外面也气派不是?!”

殷天鸿忽然坏坏笑道:“三日后启程。——在下还真有点期待这次的旅程呢!”

咦?他期待什么?

我一定是中邪了才会答应在这酷暑时节去什么塞北!我窝火啊我!我郁闷啊我!躺在马车里被窗外热风熏得昏昏欲睡,我简直就想从此一睡不醒。

云清说此去塞北路途遥远,雇豪华马车太引人注目,所以我们雇的是普通马车,每辆马车里塞三个人正正好,于是乎,我就和殷天鸿云清挤在了一个车里,前面那一辆里塞的是一个管事的和两个小厮,没有我想要的漂亮的丫环和英俊的家丁,因为殷天鸿大言不惭地说想要养眼看他就可以了。

我们是轻装上路,每个人除了带几件随身换的衣物外就是在第三辆车里放上为了以防万一露营用的一些物品。一行三车沿着官道向北而行,遇店住店,遇村宿村,旅程极度无聊。

我们的车厢内铺着厚厚的几层毯子,毯子上面是好几张苇席,苇席上一张矮矮的小方桌和几只小靠垫,小靠垫上是两个男人,男人的手上正捏着围棋往小方桌上的棋盘上放。

虽然一开始我还努力保持了几天穿越时光大当家的沉稳形象,然而天天窝在马车上无事可作的现状彻底将我的伪装粉碎,一声凄厉地哀嚎过后,某人原形毕露了。

“无聊啊——啊——啊——”我在苇席上狠狠地打着滚儿,然后再突然像死狗一样地一动不动。

殷天鸿好笑地伸出一只长腿踢我的屁股:“不如你我来下一盘,让在下也见识见识叶当家的实力?”——这小子!通过几天的接触发现我是个“异类”之后,行为举止也开始放肆起来,有被我同化的迹象。

“那玩意儿我不会!”还真把我当万能女主了。

“那我看你还是睡觉好了。”殷天鸿毫不客气地一脚丫子把我掀了两个骨碌,叭叽一下子贴在了马车壁上。

“你丫的!”我噌地爬起来,卷巴卷巴袖子冲过去,一屁股挤开殷天鸿对面的云清,道:“今儿爷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棋王!——五子棋会不会?”

“不曾听过。”殷天鸿嘴角坏笑眼角好奇地望着我。

“这样…这样…明白了吗?”我把五子棋的下法和规则讲了一遍,两男人看上去都挺感兴趣的样子。

“来,下一盘!”殷天鸿跃跃欲试,这比围棋好玩儿多了,每盘耗时也短,不用掏心挖肺地苦思棋路,绝对是居家旅行、郊游野炊的必备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