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浑浑噩噩地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开始发汗了,身上的寒气一经逼出,人也跟着轻松了不少,除了脚步还有些虚飘之外,基本上已无大碍。府中大夫送来了活血化淤的外用药膏,让我一日三次地往肩伤处抹。

初十这天的早上,我慢慢飘进柳碧寒的书房,发现丫竟然没在,想是又去了议事厅。一想到议事厅我才猛然间记起,今天是云悠远约定要动手的日子!此时外面街上想必已经热闹成了一片,大幅的以旧换新的条幅定是大肆挂上了街头,由此宣告云家堡、梦穿、福殷世家的联盟军正式进攻塞北。

怪的是…我竟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兴奋,也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也许是…柳碧寒的缘故。

——所以我就说嘛!和对手不能走得太近了!人都是有感情的!万一从对手变为了朋友,那还怎么交锋啊?不行不行!得保持距离!否则我心一软放弃了下煞手,岂不是对云悠远和殷天鸿不仁不义?!

想起云悠远,我忽然忍不住想要再出府去——当然啰!我可不承认是想见他,我只是想到街上看看计划进行的是否顺利罢了!

再说了,我还做了件衣服一直没去取呢!身上这套家丁服都被我穿臭了,正好以此为理由请求柳碧寒让我出府。

找遍了东院和北院,哪儿都见不着柳碧寒的身影,不得已捞住个家丁问了问,说是丫出府了,估摸着也是上街亲自观望形势去的。

我飞快地奔到柳升处,以去取衣服为借口要了出府的牌子,一路往陌阳城最热闹的街上行去。

果然如我和云悠远计划的那样,满大街张挂的都是云木阁以旧换新的宣传条幅,成群结队的老百姓搬着自家的旧家具急匆匆往云木阁的木铺赶,生怕晚了就换不到新家具了。

我随便挑了一间云木阁的木铺迈了进去,见满店的伙计忙得滴溜儿乱转,有忙着带顾客挑新家具的,有忙着抬旧家具的,有忙着替买了新家具的找车送家去的,掌柜的更是忙到十分去,收钱记账发会员卡,还得腾出嘴来给顾客讲解会员卡的妙处和用法,总之走到哪儿哪儿都是一片喧嚣。

大成功!我暗暗攥了攥拳头,不出半月,柳家寨的木制品垄断必然崩盘!这趟塞北总算没有白来!小柳子,你可别怪我,谁叫你先跑到中原找麻烦去的?老老实实地在塞北老窝做你的冰块儿不是挺好的嘛?

一路心情畅快地连逛了好几家云木阁木铺,最终逛到城中心最大的一家云木阁时,我在二楼摆放新家具的陈设室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Hello!云仔!”我像只大兔子似的跳过去,重重拍在那人弧线优美的背上。

那人转过脸来,一脸清朗的笑意,正是耙耙脸妆的云悠远。“伤可好些了?”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然问的是这个,令我有种被人关心着的幸福感。

“嗯!”我一点头,摆出个夸张的甜腻腻的笑容在脸上,“多亏云仔你的黑煞掌…呃,是如来神掌!使得我避免了落下后遗症的危险,我正要好好谢谢你呢!”

望着我这副不那么令人信任的笑容,云悠远挑了挑眉,很是认真地问道:“哦?你要如何谢我?”

哎呀?这家伙!我不过随便一说罢了,你还真当了真了!我故作大方地一拍他胸膛道:“你说吧!你想要我怎么谢?”

云悠远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道:“便换上女装谢我罢。”

——女装?!天…我竟然忘了,自己原是穿女装的性别啊!这话直说到了我的心里去,就算我不够温柔不够灵巧不够可爱不够漂亮(你终于承认了!),但我终究是个女人啊!我也想要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样穿着飘逸的纱裙,梳着精致的发辫,在自己心怡的男子面前说笑撒娇(你别吓人了!)、享受恋爱的美好感觉啊!

忆兮来古代的一年余,我穿女装的时间合计起来竟连一月都不到——而且还是粗布的!我大好的青春啊!就这么消磨在男人装里了!——这不成!我要纵容自己一回!我要做一次女人(你一直也都不是男人啊。)!

一念既定,我抬头望向云悠远,见他正一直饶有兴味地低头欣赏我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不觉脸有些热,厚着脸皮道:“换就换,谁怕谁!到时你可不要迷上我哦!”

云悠远不禁轻笑道:“在下尽量克制便是。”

拣日不如撞日,既要换就今天换吧!我拉着云悠远要往楼下走,好找家成衣店买上一身女装,却忽被他反握了手,从二楼另一侧的楼梯走了下去,没待我发问,他已先道:“小叶难道忘了,这木铺原本就是由布铺改造而成的,云家堡旗下的云锦庄也做成衣生意。”

是了是了!想起来了,这店面是改成了木布两用式的呢,整个双层楼被从中间一分为二,东边的是木铺,西边的是布铺。由于顾客们此时都聚在东边的木铺里抢购家具,布铺这半边显得格外冷清。我被云悠远握着手走在西侧安静的楼梯上,忽然有点脸红心跳。

寂静最易使人暇想,独处更能引发情思。他走在我的身前,展现给我一头黑软的发丝,像黑狐的尾般伏在他修挺的背脊上。他的臂长而有力,钢琴家般修长而优美的十指环住了我的手,掌心温热,如棉似絮。他的腰腹有力,臀部挺翘,双腿性感(看哪儿呢!想嘛呢!)…

老天!我在乱动什么心思!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开始走上了不纯洁的歪路,我连忙用没被牵着的那只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偏巧云悠远忽然侧过脸来看我,我这副万年罕见的小女儿状正被他撞了个正着!

云悠远定住了脚步,那对向来极少流露情感的眸子亮亮地望进我因被人撞破窘貌感到惊恐而睁大的眼睛里来,笑意不可抑止地像层层涟漪般泛上他的眼底,更像一对有魔力的手般撩动着我的心弦。

这样令人心旌神摇的对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只有一刹那。恍惚间被云悠远的手握得更紧了些,飘啊飘地就下了楼梯。

没有转至前面的店面,而是径直来到了一楼后部的置衣间,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女装险些晃花了我的眼,我那遗失在楼梯上的一魂二魄一时间尚未附体,压根儿不知道要挑哪一件的好,只得道:“你帮我选一件好了。”

云悠远没有细挑,只是随手选了件樱草色的衣裙递给我,我好奇地问他:“为什么挑这个颜色?很适合我吗?”

“小叶认为自己是什么颜色?”云悠远轻笑着反问。

这个问题蛮有意思,我一屁股坐到旁边用来装衣服的木箱上,盘着膝一手支腮地细细想来:红色?我好像不够奔放;绿色?似乎也没有那么清新;白色?谁信呢!我要是有那么纯洁,还能混成现在这个样子?黑色?不会吧!我并不郁卒也不阴暗啊!

见我对自己也没有个正确的认识,云悠远有些好笑,静静地道:“在我看来,小叶是彩色的,鲜明,缤纷,虽不是浓墨重彩,却令人赏心悦目。”

…是,是真的么?我真的…有这么好?(人家没说你好啊!)我的心像喝了农*山泉似的有那么一点点甜,喜眉笑眼地摇晃着自己得意的脑袋。

“然而挑这件衣服却是根据我此刻的心情,”云悠远又道,“小叶不会介意吧?”

他此刻的心情?…樱草色,是阳光的颜色。淡淡的黄,轻盈、温暖,像静午的日光,令人舒适安逸。——这便是他的心情么?是…是我带给他的么?

老天…多像是情话…我,我又有些眩晕了…抱着云悠远替我选的这件阳光黄的衣服,我…我忽然想起了个冷笑话(真煞风景!),不由得喃喃道:“有只鸭子叫小黄,一天它大叫了一声:‘呱!’从此它就变成小黄瓜了。”

无故犯抽的后果就是,云悠远这个轻易不将情绪表现在外的深沉家伙竟然在反应了一下之后笑不可抑,十分有损作者给他的形象设定。

之后我在试衣间终于脱下了枷诸在我身上的令人厌恨的男装,换上了我梦寐以求的女装,但见轻襟广袖、敞裾细腰,微一转身便是衣袂飘飘,恍如踏鲤水仙,直欲凌波而去。

“好不好看?”我捏着兰花指从试衣间里出来,问向双臂环于胸前等在那儿的云悠远。

云悠远含笑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走到一张梳妆台前坐下,这妆台是专为女客试完衣服整理弄乱的发鬓用的,我向桌上的铜镜里望去,模模糊糊的一片黄影,晃着一颗黑色的脑袋。正要说这镜子屁也照不见,不如不照。忽觉脑后一松,被我束成马尾的发辫一下子就散落了下来。

我讶异地扭脸望去,见我束发的发带被云悠远拿在手里,他伸手从妆台上取过一把象牙梳,轻轻地替我梳理起长发来。

我的大脑,我的心脏,我的全身,就像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击中,霎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和行为的勇气。恍惚迷离地坐在座位上,任由那双温柔的大手在我的发间穿梭,暖暖的体温不时拂过我的脖颈,诱发一阵轻微的颤栗。

我忽然想起了汉时张敞为妻子画眉的典故来,何其的浪漫,何其的情真意切…

“在想什么,小黄瓜?”云悠远低低的嗓音从耳畔传来,由镜子里望去,他微倾着上身,脸颊就在我的鬓旁,带着一抹看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没、没想什么!”我连忙掩饰地摇头,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脸,肌肤相触,又是一道220伏的电流袭来(电烤鸭?),害我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云悠远直起身,修长手指轻抚上自己被我刚才碰到的脸颊,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我窘着脸一把扯下他的胳膊,顺便借势站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知是怎样编了几根发辫,松松地垂在脑后,很是自然轻松。不觉取笑道:“想不到云大堡主还有这一手!想必是时常练习的结果!”

“过奖,这是云某第一次试手。”云悠远淡笑。

真的?真的?我探着身子仰脸儿看他,不像是说谎——就算是说谎,从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我也看不出个嘛来。

心情莫明地开朗起来,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就往外跑。重新来到街上,我竟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激动之下,我双手叉腰一阵狂笑:“哇哈哈哈哈!看到了没?老子是女人!货真价实的女人!”

满大街的行人惊恐地望着我,有几个胆小的竟然吓得掉头就跑。我乐得正要接着笑下去,忽然一只胳膊环过我的肩,大手覆在了我的嘴上,云悠远的声音在耳边道:“再这样笑,我们两个便要官府大牢内见了。”没待我说话,他的胳膊一收,夹着我大步离开了这条已是人心惶惶的街道。

走大街,穿小巷,踏草地,过桥梁。我像是一只脱了缰的野马,尽情地撒着欢儿。酒楼、饭庄、戏园子,除了妓院我们几乎把陌阳城都逛了个遍。

还是做女人好,可以蹦跳着指着满大街新鲜的玩意儿问“这是什么?”,可以大肆将喜欢的小饰品往包包里塞,然后理直气壮地让身旁的云姓男人付账,可以吃了麻糖吃蜜饯,吃了桃酥吃肥肠(瞎吃什么呢!)!

咦?怎么好像有种谈恋爱在约会的感觉呢?

眼下我正坏心眼地自掏腰包买了两根糖葫芦,递给云悠远一根,这糖葫芦看着好看,吃起来就有些不甚雅观了,咬小口显得矫情,咬大口显得下作,咬一半搞不好还会把另一半给掉地上,吃得快了容易把核咽下去,吃得慢了外面的糖就会化了沾在嘴边,总而言之,根据我多年吃糖葫芦的经验来看,很少能有人把这玩意儿吃得既好看又不留破绽。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一向保持完美形象的云悠远要怎么吃这串糖葫芦,甚至已经做好嘲笑他的准备了。

当下我冲他谄媚一笑,道:“喏,云仔,我请你的,一定要吃哦!不吃就是看不起我!吃,快吃!”

云悠远就是再神也猜不出我心中猥琐的想法,接过我递过去的糖葫芦,还没有做出下一个动作,就听得有人一声尖叫:“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落水?是了,这陌阳城内的布局有点像清明上河图中所描画的北宋朝的汴京,它的城中有一条约十米宽的河,河水是由封龙岭岭尖的常年积雪化冻而成,贯穿塞北四城,有点像现代城市中的民心河。河面上也行船,多是些游河观景的富人家的小画舫。河两岸有石拱桥连接,供行人往来。

我和云悠远就是刚从桥上溜达下来的,乍一闻听有人落水,齐齐向河中望去,果见那河里挣扎着一个人,显然是个不会水的旱鸭子,越扑腾反而离河岸越远。偏巧距他落水处最近的一艘画舫也在百米开外,根本来不及划过来救他,岸上的人也不知道是都不会水还是无力救人,个个只站在岸边跟着瞎嚷嚷,眼看着那人慢慢地就向河底沉去,水性一向好的我想都没想一撩裙摆就准备冲过去下水救人,忽地被云悠远一把拦住,道:“留在这里,不许下水。”而后几个大步便迈向了河边,一个漂亮的鱼跃纵入河中。

我连忙跟过去等在河岸上准备搭手往上拉人,许是这河水过于污浊难以在水下辨清那人的位置,云悠远潜入河中半晌方才冒出头来,挟着落水之人往岸边游来。

围观的众人见状齐齐一声欢呼,纷纷跑过来帮忙往上拽人,云悠远先是将那人托上了岸,被众人七手八脚拉上去,而后伸出自己的大手递向我,我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释然冲他一笑,握住他的手将他拉上了岸。

正帮他理着贴在颊上的湿发时,忽又听得旁边众人纷纷惊呼:“哎呀!这人没有气儿了!他死了!”

什么?!我一惊,回身扒开众人扑到那人身边,掀开他的眼皮儿一查看,瞳孔还没有散!还有救!上学时游泳课上学到的救人知识立刻窜入脑中,我直起上身双手相叠用力按压这人的□,一下,两下,三下,Shit!这家伙牙关紧咬还他妈的挺宁!松开他的□,我一手捏了他的鼻子,一手用力钳开他的嘴巴,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去,将口中空气渡进他的口内——很正常的人工呼吸动作,却引发了周围一片的惊呼。

“天哪!这不要脸的女人在干什么!光天化日下的竟然和男人亲嘴!”

“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快叫官府把她捉了去罢!”

“她是疯子罢?!怎会同一个死人亲嘴呢?!”

“快阻止她!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此话一出,立刻有七八双手朝我的身上扯来,——日你们祖宗的!现在是关键时刻,能否救活这人就在此一举了!愚昧!白痴!正当我心急如焚时,忽听得身旁一声沉喝:“住手!”

——是云悠远,声音虽不大却份量十足,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威严,以至于那帮上来拉扯我的人一时间愣在了当场,忘记了动手。若不是忙于救人,我倒真想看看这个一向温如玉、淡如云的家伙冷起脸来是个什么样子。

总算有人回过神来,叫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不让我们处置这不要脸的女人?!”

妈的!一口一个不要脸,老子就是脾气再好也他妈的受不了了!云仔!抽他!抽丫挺的!

“或者,你认为可以通过我这一关。”云悠远淡淡地道,我的余光瞥到了他的一双脚立到了我的身前,成为了一道令人安心的屏障。好云仔!够屌!够霸气!

也许是云悠远的气势压住了这帮乌合之众,一时间竟然没人敢再吱声。我这厢一会儿按压□一会儿人工呼吸地忙个不停,急了一头的汗。

正没个结果,忽又听得耳边一阵喧闹,有人叫道:“官差来了!官差来了!快将这伤风化的女人押走!”

众人立时有了仗势,纷纷叫嚣了起来。而后便听得一人问道:“出了何事?”

众人道:“差爷,这女人不顾廉耻,光天化日之下抱了个死男人亲嘴!请差爷赶快将其押回府衙去罢!”

那差爷怒道:“岂有此理!张三李四,将那女人拿下!”

张三李四应着便要过来拿人,听得云悠远淡淡道:“差爷,因何拿人?”

差爷道:“这疯女人在此做出如此不当之事,自然要拿!”

“若有保人替她担责呢?”云悠远不紧不慢地道。

“保人?谁是她保人?”差爷压根儿当此话为无稽之谈。

“在下便是。”

“你?你是她什么人?”差爷问。

“丈夫。”

“扑哧——”我被云悠远这两个字惊得一口气儿没把握好,以喷气机般的力量全部吹进了溺水者的口腔,谁想这一喷竟然令他身体抽动了一下,我连忙再接再励拚命渡气给他,也顾不上云悠远那厮借机口头上占我便宜了。

“丈、丈夫?”差爷显然也没料到是这样一个关系,半晌说不出话来,周围的起哄者也跟着惊咦了一声,然后也没了声响。

这事儿连人家当丈夫的都不管,俺们这帮外人还跟着掺和个什么劲儿啊!当下纷纷干咳着各解尴尬,再也不提抓我见官的话了。

与此同时,把我陷害成“不要脸的女人”的这位溺水者终于在我的不懈努力下狂吐了几大口河水,乍了尸似地动了起来。所有的人又是一阵惊呼,他们没想到一个看上去明显活不成的人竟然还能还阳,个个目瞪口呆地怔在当场,直到云悠远沉沉道了声:“还不带他去看郎中?”人们这才纷纷醒转,七手八脚地抬起那人奔了离此最近的一处医馆而去。

为了救活这家伙简直耗掉我半条命,累得我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嘴都累麻了。正喘着,一只熟悉的大手就伸进了视线里,抬头看去,云悠远用着一种特殊的目光望着我看,顾不上分析这目光的成份及PH值,我握住他的手被他轻轻拉起来,见他浑身还湿透着,便说道:“咱们快回去吧,赶紧把你这身湿衣服换掉!”

云悠远不发一言地转身拉着我就走,步子很大,以致于我不得不一路小跑的跟着他,七拐八绕地回到了那家云家堡布铺,他径直把我带到了后楼空无一人的置衣间。

“哎哟妈啊!你腿长就了不起啦?走那么快,累死我了!”我边喘着边挣开他的手,一屁股坐到墙根处一只放衣料的箱子上,指着置衣间内的一个小套间——也就是试衣间道:“赶快,换掉你那身湿衣裳!这一路甩的我身上都是水!”

云悠远并未离开,反而微偏了头似笑非笑地望向我,道:“我倒想先知道,小叶这救人的招式是从何处学来?”

“这个嘛…是秘密!要是告诉你了那我还混个屁啊!”我得意洋洋地双手环胸往墙上一靠,翻着眼睛仰脸儿冲着云悠远坏笑。

云悠远忽然探下身来,大手勾住我的下巴,目光不明地轻轻道:“小叶…总是能不断地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奇…”

我被他凑到面前的这张让河水冲掉了耙耙妆的脸晃得思维有点跟不上趟儿,支唔道:“是…是吗?”

“是。”云悠远轻轻的呼吸拂在我的脸上,让我脸红心跳神思混乱,“我承认,今天…你令我震撼了。初换上女装的那一刹,以及不顾世人诽议忘我救人的那一刹,撼动我心。”

撼、撼动我心…他这话…似乎在指…

“那,你要是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怎样抢救溺水者…”我喃喃地道。

云悠远笑起来,忽然褪下了他一直以来淡漠的外表,两尾黑瞳弯成了动人心弦的下弦月,唇角轻扬成一道完美的弧度,低低地道:“那我,现在便来练一练罢…”

未待我反应,他的唇就温柔无比地印上了我的唇。

…Oh…MaMa…(你丫给我说汉语!)…哦…妈妈…这…这是怎么…怎么啦?…

…只是很浅的一个吻,但足以吸走我全部的灵魂,直到他的唇离去了很久,我还是没有魂魄附体,整个人仿佛置身于盘古开天辟地前的混沌世界里,分不清东南西北上下左右,只觉得一阵马达轰鸣,人就飘了起来(你UFO啊?)。

清醒过来的时候,云悠远正从试衣间里走出来,新换了一袭月白的衣衫,恍若天人。

“那个…”我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声音极为暖昧地哑了,连忙掐着脖子干咳了几声,复道:“我、我该回去了,耽误了太长时间了…”

云悠远向我走过来,我忽然有点羞窘、有点害怕,下意识地往墙根缩了缩身子。他侧身坐到了我的旁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偏了头望着我,过了许久方轻轻地道:“小叶一直觉得我不够真实么?”

我心里想说通过刚才那一吻我认为你确实是个有实体的人类,但是脑袋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

云悠远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像两片黑羽,撩得人心尖儿直颤,半晌才又道:“倘若,我承认…当你用嘴渡气给那人时,心中有些不舒服呢?”

真的?“真的?真的?”我突然有点好笑,有点开心,有点兴奋,闪着贼亮亮的眼睛盯着云悠远,“你是说…你吃醋了?”

云悠远撩起睫毛用黑眼睛望着我笑,我“哈”地一声叫起来,双手去握他的耳朵:“不管!你刚才承认了哈!别装没说过!你吃醋了!果然还没修成仙呢!…怎么样,我就说小心迷上我嘛!哇哈哈哈哈——唔!”

就在我乱七八糟的笑着的当口,云悠远长臂一揽将我拥倒在他的怀中,一番天旋地转过后,一个深深的吻汹涌袭来。

时间,在这样的时候总是过得特别的快。不知不觉间窗纸上已经染上了一抹夕阳的金红色。

“我他妈的得回去了。”我的声音从两人的唇缝间挤出来。

做为对我不雅话语的惩罚,云悠远将唇缝彻底堵死。

“你说…为什么亲嘴的时候还要用到舌头?”我再次在唇缝间挤出声音。

于是云悠远再堵。

“哈…我想起个笑话儿…”我。

堵。

“…”

…唉,没想到啊没想到,看上去人模人样的云悠远同志原来是个这么霸道不讲理的家伙!可怜的世间人都被这腹黑男给骗了!我为世人一大哭!

揉着被云某人吮得红肿的嘴唇,我做为报复地在他的耳垂儿上咬了个小小的牙印儿,然后飞快地逃离了他那易让人沦陷的怀抱。冲进试衣间换回了我的那套家丁服,走出来的时候见云某人也涂上了耙耙妆,忽然今天的一切就好像从来不曾发生过似的,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人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我走了!”我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脸,潇洒地挥了挥手。

“我送你。”云悠远笑着过来握我的手,这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动不动就笑,真没素质(跟素质有何关系?)!

手拉手地走出置衣间,绕至前门店面,才一跨出门去,迎面正碰到了一个人,我那冷汗刷地就下来了——柳碧寒!

我的个亲娘哎!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啊?!柳碧寒那对冷眸嗖地一下子就定格在了我的脸上,然后嗖地一下子又定格在了我和云悠远紧紧握着的手上,最后嗖地一下子定格在了云悠远的脸上。

中原塞北两大巨擎终于见面了!云悠远毫不避讳柳碧寒盯向自己的那对寒意透骨的眸子,一双云淡风清的眼睛也泰然自若地望回去,一刚一柔两股力量在半空中试探、交锋,擦出了噼哩啪啦的爱的火花(什么????)…呃,是带有敌意的火花。

“少、少主…”我支支唔唔地叫道,今儿我可是真犯了错了,原本领的是出府两个时辰的牌子,谁想在府外一疯就疯了一整天,如今还被柳府最大的头头给捉奸在床——呸呸,是捉奸在店——什么啊!是捉拿在店!不心虚才怪。

“这位是…”柳碧寒根本不看我,一味地盯着云悠远。

“呃,这、这是家兄,吴大明!”我连忙掩饰,然后又假装向云悠远介绍道:“这位是柳家寨的寨主,柳碧寒,是小弟我的主子。”

“久仰。”云悠远略一点头,淡淡笑道。

“不敢。”柳碧寒亦是微一颔首,沉声道:“吴兄好气度!敢问在中原做何生意?”

柳碧寒眼光果然厉害,尽管云悠远并非本来面目,单凭个人气质他就可以猜出此人并非给他人打工的,而是自己当老板的。

“过奖,在下做木制品。”云悠远竟然丝毫不避嫌疑,从容作答。

“极巧,在下亦是做木制品生意的,原料成品都有涉及。吴兄如有合作意向,或可至在下府中一谈。”柳碧寒目光深沉地道。

“承蒙看重,在下定当登门造访。”云悠远淡淡一笑。

两个男人表面上看似平静客套,实则暗流涌动,直令夹在当中的我尤如踩在刀刃上一般战战兢兢。

“如此,后会有期。”柳碧寒一拱手,也不进店了,瞥了我一眼直接转身往回走,口中冷道:“还不跟来?”

“哦…是。”我打了个寒噤,望了云悠远一眼,正要跟过去,忽被他握着的手用力一拽,我的身子一下子跌进他的怀里,他低了头飞快地在我的唇上一吻,然后才放开我,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轻轻对着我笑。

——老天!这男人疯了!我吓得像受了惊的小鸡般先是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柳碧寒,还好丫没有突然回头来个第二次捉奸,然后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确定刚才那一瞬间大街上没有人注意到云某人的疯狂举动,除了店里柜台后面的掌柜表情有些可疑地低头装着记账外,好像没有别人发现奸情了。

甩给云悠远一记略带点儿小幸福的大白眼,我撒着小欢儿地跟着柳碧寒离开了。

——你说…云悠远他…为什么会突然吻我呢?

——估计…他可能是有点儿喜欢你。

——啊?喜欢我?不会吧?他?云悠远?天下第一堡的堡主云悠远?天龙朝的大财阀云悠远?长相身材气质智力都是NO.1的云悠远?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不大可能。

——讨厌!

——像你这样没长相没身材没气质、智力也拚不过人家的半男不女的天龙朝的黑户,人家怎么会看上你?

——滚,滚!谁半男不女了?他刚才不是还说我换上女装的那一刹那令他震撼吗?

——大概是在震撼你的□怎么会那么贫瘠。

——去死!你你你,你是谁啊?!

——我是你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啊!

——啊…对哦。

跟在柳碧寒的屁股后面走着,我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情感神经总算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不禁有些疑惑起今日所发生之事的真实性,心里不住地犯着嘀咕。

云悠远怎么会喜欢上我呢?没家世没背景,来历不明,他不是调查过我吗?他这样一个豪门世家出身的人,有可能会不在乎对方的家世吗?就算他不在乎好了,那男人最在意女人的——外貌身材气质呢?虽然我还不能被归到丑女那一类,但是这世间美人何其多!他云悠远这样一位豪富,每日出入于上流社会,什么样的天姿国色没有见过?随便用鼻子哼一声就会有大把的如花美女排着队贴上门来,我这根黄瓜秧子又算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