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碧暖气得更是厉害,扭身就要往外走,怒道:“你不帮我,我去叫哥哥来!”

我吓疯了,慌忙从后头一把抱住她:“别,别!柳大小姐!柳大奶奶!您老先别急啊!听我说…”

柳碧暖脸刷地就红透了,回身一把推开我,还顺手甩了我一记耳光,又羞又急地跺脚道:“你干什么?!当着外人…”

我顾不上纠结这一巴掌,捂着脸伸手安抚她,凑上前压低声音道:“碧暖,你怎么不好好想想,这云悠远跟你哥哥是对头,你把他叫来,万一这两人一言不和打起来,传出去得多丢人啊!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你哥哥想想啊!那姓殷的说就说了,不过是嘴上占占便宜罢了,你不也咬了他一口吗?咱就当是扯平了行不?”

我是太怕碧暖这丫头把柳大冰块给招来了,这两个男人由于我在其间掺和了那么一下子,关系已经变得十分的微妙了,倘若此时碰面…天晓得我会死得多惨!

柳碧暖还要再说什么,忽然眼睛就瞪向了我的身后,我正要扭脸看过去,却被一只大手从后头伸过来捂住了我刚才挨了碧暖那一巴掌的半边脸,掌心温热,轻轻地在我微痛的颊上轻揉。

老天!是云悠远…他怎么可以当着柳碧暖的面对我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完了!这下说不清了!

碧暖傻在当场,我正想办法解释,却听得云悠远在身后淡淡地道:“柳小姐贵为柳府千金,行为举止当请注意分寸,莫毁了柳寨主的名声。”

这话看似轻描淡写,其实份量挺重,柳碧暖一时语塞加上惊诧,瞪着我和云悠远说不出话来。

正僵持着,忽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接了云悠远的话茬道:“如此,柳某谢过云堡主好意了!”

——柳碧寒!呜呜呜,怕什么来什么!

一瞬间我差点晕厥在云悠远的身上,望着柳碧寒从门口一步步迈进来,我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要跌坐下去。云悠远洞察到我的不安,双手握上我的肩头,以给我安全感。

柳碧寒的双眸冷似冰窟,径直走至我与云悠远的面前,我不敢看他,但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在我的头顶上方与云悠远的进行激战。

柳碧暖并不知道此刻我们这三人心中各自怀的鬼胎,扯住柳碧寒的衣角一指殷天鸿,叫道:“哥!这个无赖欺负我!”

“回北屋去。”柳碧寒冷冷地道。

“哥…”柳碧暖还要说什么,但一看到柳碧寒扫向她的凌厉眼神,立刻就老实了,嘟着嘴转身出了门。

柳碧寒重新将目光射过来,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正在盯着我,下意识地抬起眼皮往上瞅了瞅他,果然…目不转睛地。

“过来。”柳碧寒冷冷地对我道。

我心头一颤…过去?…还是不过去?…

云悠远的大手仍然握在我的肩上,稳定而有力,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我在心里叹口气,这两个男人是诚心想把我逼疯啊!

听得云悠远淡淡开口道:“柳寨主,小叶虽暂为贵府下人,终也有自行决择的自由。九日后契约到期,望柳寨主思量清楚,莫要误人误己。”

柳碧寒眸中寒光毕现,吓得我打了个哆嗦,听他冷冷答道:“柳某想要的,决不会轻易放手。云堡主也请思量清楚,若要与柳某一战,柳某必当奉陪!”

云悠远淡笑:“既如此,云某便先告声得罪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相当于签订了战书,两个人又用眼神较了会儿劲儿,完全无视我这个当事人的存在。我虽气恼却不敢发作,只得将目光瞥向在一旁看热闹的殷天鸿,丫兴灾乐祸地冲我做了个鬼脸,我也恶狠狠地回了他一个。

——管他的,事情既然到了这个份儿上,已经没有他路可选,刀山火海也得硬着头皮趟出一条道来!我一咬牙豁出去了,将身子侧过来,一手一个地将这两个男人推开,道:“你们两个,完了没?该干嘛干嘛去吧!我的事情我自己作主,别把女人都当成附属品!”

两个男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我,仿佛一股强大的冲击波,令我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胆气顿销,赔上一副笑脸道:“那个…哈,我现在还、还是柳府的下人,等契约到期了,咱们再、再说以后的事…那个,我饿了,先去吃东西了哈!”说完我不敢多做停留,转身迈着小碎步冲向门外,不去管那两个男人之后又干了什么勾当(注意用词噻!)。

才回到北屋,惊魂未定,柳碧暖劈头盖脸地甩了几记粉拳给我,怒道:“你这混蛋!臭无赖!见我被人欺负也不来帮我!我恨你!”

“恨死我吧恨死我吧!”我闪身躲到盛南天背后,柳碧暖方才停止对我的人身攻击。我丧气地盘腿儿坐到地上铺的毡子上,从装食物的袋子里翻出一包用油纸包的卤牛肉,拈出一片放在嘴里,冲碧暖嘟哝道:“我连你都打不过,你还指望我去打那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啊?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你也趁早认清我为好,找个能依靠的、能替你出气的人吧!”说着冲盛南天眨眨眼,盛南天抿嘴一笑,也盘膝坐到我的旁边。

柳碧暖听出我话中所指,气得又要过来捶我,这个时候一阵寒流从门外刮了进来,柳大少爷周身散发着强烈的小宇宙,夹霜带雹地回来了。

我假装没看见他,拚命低着头往嘴里塞牛肉,柳碧暖见状也不敢作声,乖乖地跟她的小侍女们坐到另一张毡子上吃东西去了。

柳碧寒一句话也没说,走过来坐到我的对面,我不敢看他,也不知道他是正盯着我呢还是在干别的。

盛南天察觉气氛有些不对,笑着向柳碧寒道:“看这场雨的样子,似乎一时半刻不会停了,也许我们要在这里耽搁一晚了。”

柳碧寒终于开口道:“盛兄说的是,今夜便委屈盛兄将就一晚了。”

“哪里,”盛南天笑道,“不过在下身体不大好,睡不得地铺,便在马车里睡罢。”

我心道这傻瓜,身体不好也别说出来啊,否则柳大冰块怎么肯把妹妹嫁给一个病秧子嘛!但是转念一想,不对!这是个要避出去的借口,这姓盛的好像知道了什么…关于我和柳碧寒…以及柳碧暖的小心思!

我歪头看了看盛南天,见他略显苍白的脸上一脸从容自若,见我看他便也歪过头来看我,冲我一笑。

——这个家伙不可小视,蔫不叽儿的就把我们这些人之间的情势了然于胸,别忘了那句老话:会咬人的狗不叫(人家招你惹你了?)。

直觉告诉我,这个盛南天,决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由于阴雨,天黑得很快。柳升点起了火堆用以驱散潮气,之后见没有什么需要伺候的,便回了东屋同其他下人们在一起。盛南天早早向柳碧寒打了招呼,回自个儿的马车休息去了,所以北屋正堂就剩下了柳家兄妹、两名侍女及一个我。

柳碧暖看出柳碧寒心情不大好,是以也不敢多说话,坐在自己的毡子上发呆,过了一会儿忽然悄悄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我偏头看看柳碧寒,他立在窗前背对着我们看着院子里的雨一动不动,我只得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坐到柳碧暖旁边。

碧暖伏到我耳边悄声道:“哥哥是不是在生云悠远的气?”

我如实点点头。

碧暖小脸儿一绷,道:“依我看,云悠远身边那个人倒更为可恶!一脸的不正经,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哦。”我有点想笑,又因心情沉重,只咧了咧嘴角。

“你好像跟他们很熟?”碧暖斜着眸子盯向我,这丫头越来越像柳碧寒的妹妹了,总算开始学会动脑子了。

“不能说太熟,也不能说太生。”我模棱两可地回答。

“可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碧暖不依不饶地追问。

“唔,怎么说呢…”我托起腮陷入回忆中。

“喂,你走什么神儿啊!到底回不回答我啊?”碧暖狠狠推推神游太虚的我。

“你刚才问什么来着?”我脑中的回忆才进行到进入塞北的第一天,就被她生生打断了,顺便想起来跟这小丫头第一次见面时当街欧斗的情形来,忍不住冲她呲牙一乐。

“笑什么?!心怀鬼胎的样子!”碧暖瞪我一眼,“我在问你,你是怎么认识那两个人的,还有,那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从中原到塞北,正好和他们顺路。”我道,实事本是如此,只不过表述方式朦胧了一点而已,也不能说我说的是假话。“那个人姓殷,好像…叫殷屁鸿来着。”我忍着笑道。

碧暖疑惑地皱眉问道:“殷‘屁’鸿?好怪的名字!是哪个‘屁’字?”

我一本正经地道:“没看过《红楼梦》吗?…哦,对,你们这还没有清朝的东西呢…这《红楼梦》里有一句唱词:‘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就是这‘开辟鸿蒙’的‘辟鸿’两字。唔,这名字还是蛮有气魄的,是吧!”

碧暖没有答话,失神地在口中喃喃地念叨着那几句词:“…好美的词…小无赖,这书…你是从哪里看到的?”

“呃,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书了,早忘了扔哪里了,现在世面上已经没有卖的了。”我连忙掩饰道。

“那书里说的是什么故事?”碧暖一下子就把刚才的事抛到了九宵云外,直管抓着这几句词问。

“忘了。”我果断答道,免得这丫头小女子多愁善感的情结一犯,再缠着我把《红楼梦》讲一遍。

看着她又陷入感怀,我趁机抽身溜回自己的毡子上坐下,用小棍儿胡乱拨着火堆,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回忆。

回忆到…第一次见到柳碧寒,和现在一样,一样的冷如冰,僵如尸,嘿嘿!然后…因为不得不入柳府为仆,所以去同云悠远商量对策…那个时候的云悠远还没有对我动心,只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个合作者、一个在互相利用的战略同盟而已,倘若他知道会有今天的局势,想必说什么也不会让我入柳府去吧?!

说到动心,是在什么时候呢…是在救了盛南天的那天吧!做为一个古代男子,一个见惯了恪守妇道循规蹈矩的古代女人们的男子,乍一看到我当众以人工呼吸救人的有违伦常的行为,想必是相当震撼的吧?!

说得也是,以云悠远这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环肥燕瘦、才女艺姬,娴静的可爱的善解人意的冷如冰霜的,根本不用他说什么做什么,这些女人们没机会也能创造出机会地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也正因为如此,这个看上去有点特立独行、总会做出一些令这些古人出乎意料行为的我才能让那位对古代美女们已经产生视觉与感官疲劳的云大公子眼前一亮,由好奇转为欣赏,再由欣赏转为吸引,最终由吸引转为了情动。

所以,我没有必要怀疑云悠远对我的情是真是假,因为柳碧寒想必也是基于以上的原因才对我产生了感情。然而柳碧寒是和我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的,他的情更有理由被评之为“深刻”,对此我深信不疑。可云悠远呢…从樱草堂表露心迹的那一吻之后,我们仅仅只、只再见过两面!第二面还是在塞北商会上,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能说上!

想到此处,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死心眼儿地认准了云悠远的情不放,仅因为他是第一个对我动情的男人吗?仅因为他是除了我哥哥以外第一个让我佩服欣赏的男人吗?仅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让我猜不透、摸不准、难以把握的男人吗?仅因为他明明动了心,却又不靠近(这词儿有点耳熟…)的态度激起了我的好胜心与征服欲吗?

他对我,究竟只是一点点的喜欢和欣赏,还是认认真真的想要在一起?

想至此处,我几乎要冲动地跑回到西屋去揪住云悠远问个清楚,我想要他实实在在的告诉我他心中所想,不要再让我猜来猜去患得患失,我这样的三岁情商是答不出感情急转弯题的!(要不给你来两岁的题?)

一时间思绪万千,坐卧不安,忽听得柳碧寒道:“碧暖,地上潮气太重,你和丫头们回马车上睡去。”

“是,哥哥。”柳碧暖起身招呼着侍女们撑了伞出得门去,还挺有礼貌地将门关好。

柳碧寒走过来坐到我的旁边,跟我一起盯着火堆看。过了许久,方听他低声道:“你是不是…很想过去?”

我尴尬地笑笑,道:“别忘了,我还在为你服役呢,虽然我鄙视你们古…呃,你们这里的等级制度,但是入乡随俗,服役期间我会忠于你的。”

柳碧寒偏过头来牢牢盯住我:“在你看来,你我的关系仅仅是建立在一纸契约之上么?”

我不敢和他对视,随手拿着树枝子在地上乱画:“当然不是…人都是有感情的,和你相处这么长时间,我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只不过…基于道德,我不可能再对你…”

“道德?”柳碧寒冷笑,“你与他尚未成亲,更无婚约,要守什么道德?你们来塞北之前还处于对立状态,到了塞北第一日你便进了我柳府,这期间你与他见面至多不过三四次,感情当真就那么深厚了么?”

看来柳碧寒自从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便已将我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方才他站在窗前沉思,原来在想着和我同样的问题。

“我不认为相处时间的长短能用来衡量感情的深厚,”我淡淡地道,“有些男女只见过一面,然而仅这一面就可以让他们肯为彼此奉上性命;有些夫妻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到头来仍旧是情淡如水。佛说一粒沙里有三千世界,那么我想,一个瞬间可能也会包含着十世轮回。只要双方心灵契合,也许一个对视就等同于牵手了几生几世了。”

“你是说,你肯为他付出性命?你已与他心灵契合?”柳碧寒濒临爆发的一张怒颜向我压过来,几乎想把我生吞活剥了,“你以为你心中所想的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只怕你现在自己也不确定姓云的对你究竟是何心思罢?!”

哎——一言命中。

见我无话,柳碧寒便一字一句地道:“我说过不会放开你,即使契约结束,我也不会放你走!”

我一惊,抬头望向他:“你、你什么意思?”

柳碧寒用不容抗拒的目光盯着我:“意思是你不用再想着还有几天契约就到期了,因为剩下的不是九天,而是永远。”

我又急又慌,一把攥住他的衣袖,低叫道:“你、你不能这么做!你怎么可以毁约呢?我会恨你的!”

柳碧寒握住我的手,沉声道:“你可以做你想做的,我会把梦穿还给你。但是,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即便你因此而恨我,我也决不妥协!”

我想甩开他的手,无奈被他握得死紧,我用牙咬他,他依然不为所动,我了解这个家伙向来是软硬不吃,只得放弃挣扎,气恼地瞪着他:“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太不讲理了吗?我要的是自由,不是钳制,你太霸道了!”

柳碧寒忽然大手一伸抚上我的胸口,我当场震惊——这、这家伙也太、太色胆包天了吧?!竟然敢袭胸?!正要发狂,却听得他沉沉地道:“如果你给我你的心,我便给你自由。”望着我的那对黑黑的眸子里不掺一丝杂念,只有铺天盖地的浓情。

我红着脸移开他的手,往旁边错了错地方,离他坐得远了一些,嗫嚅道:“霸权解决不了问题,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以前一直都把你当成一个临时的主子,也就是最近才渐渐地觉得你像个朋友、像个哥哥了,至于以后会当成什么我也无法预料,也许会是敌手,也许会是陌生人。我在感情这方面很鸵鸟,你还是不要给我这么重的负担了,给我点儿时间,别逼我逼得这么紧,让一切顺其自然,好不好?我跟你们这儿的女人不一样,自由对我来说就像鱼离不开水,你该了解我的,我可以不要爱情,可以不选择你和他任何一个人,但我要自由。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她能过得快乐不是么?难道你想要看着我每日郁郁寡欢的在你身边么?”

虽然柳碧寒不明白我的感情和鸵鸟有什么关系,但他总算就我刚才的发言做出了一丁点的让步:“我答应你,不会催促你立刻做出决定,但我终究是不会放你走的,”他静静地道:“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包括自由。但是,前提是在我得到你的心之后。自从含春湖中的那道光出现,你便仿佛随时都会离去——我从来不喜欢不确定的事,所以我要确定你属于我,我才会放你自由,到那时我便会在你左右,不干涉也不离开。”

天啊天啊!我该怎么办?!遇到这样倔强固执的人简直是有理说不清啊!

我烦燥地使劲挠着头,被柳碧寒一把握住手阻止住,沉声道:“你最好停止胡思乱想,也别给我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举动来,否则我就不会再给云悠远留机会了!”

机、机会?什么意思?难道是指…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一时间是又羞又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跟在柳碧寒这座不确定何时会爆发的冰火山身旁,随时都有可能会化为他暴怒之下的火山灰!到时候人成了他的,心还能野到哪儿去啊?依这家伙的霸王脾气,我这后半生还有屁戏可唱啊?!乖乖在柳家享受冰火两重天的待遇吧!

“你知不知道,男人应该温柔一点才能取悦女人啊!”我立时换上一副笑脸,好声好气地引导他。

“这话好像该我说罢。”柳碧寒竟然冷冰冰地开了我一个玩笑。

“喂…”我还要说话,却先被他打断道:“叫我名字。”

“哦,柳大冰块,咱们好好商量一下行么?”我道。

“说。”他也不恼,眼睛深深盯着我的脸,好像除了这张脸外世界上就没有其它的东西了似的。

“以后…能不能,我们两个…保持点距离?”我小心翼翼地道。

“距离?你想要多远?”柳碧寒脸色沉了下来。

我见势不妙,连忙陪笑脸道:“你看,碧暖也不是小孩子了,见你和我天天缠在一起,她能不起疑心吗?再说,我名义上也只是你的一个贴身小厮而已,就算碧暖没有察觉,你那些下人们还能看不出来?这样传出去的话对你的名声也不好。我向你保证:在契约未到期之前,绝对不会离开,也绝对不会再将柳府的一切事情告诉给外人。——行么?”

柳碧寒瞪着我,不知道是在酝酿着爆发还是在考虑我的话。我下意识地又往后挪了挪身子,全细胞戒备,以做好随时逃开的准备。

半晌,终于见他开口道:“在旅程中你仍与我同一马车,住店的话可以分开房间。”

我暗吁一口气,这个霸权主义者总算让步了!“那,今晚你是要睡马车上还是睡这里?”我问。

柳碧寒沉声道:“我睡这里,你去马车上睡罢,盖好毯子,雨夜风凉。”

我一骨碌跳起来,连忙往门外跑,顺便回头道:“你也注意别冻着,要不你身上的冰就更厚了!”

逃出北屋,我下意识地向西屋看去,见屋内也有微微地火光,不知道云悠远那家伙此时在干什么,他难道就不怕柳碧寒今晚在一气之下把我给“先得月”了?…还是说,他心里对我并不是十分的在乎?

忍不住弯腰捞起地上一坨泥,冲着西屋的破窗子就扔了过去,听得啪地一声,紧接着殷天鸿的脸便出现在了窗口,我捞起第二坨泥冲着他的脸甩过去,吓得他一偏身闪向了旁边。

我才要走向马车,却见西屋门忽然开了,云悠远撑着伞走出来,慢慢行至我的面前,低下头来望着我。

我也仰脸看他,看他无可挑剔的五官下的真心到底有几分。

“对我没有信心是么?”云悠远看穿了我的心思。

“因为你没有给我信心。”我的语气有点像幽闺怨女。

“那么,现在就跟我走,可好?”云悠远问。

“现在?可我的契约还没有到期…”我边说边瞟了一眼北屋窗口,生怕被柳碧寒看见又引发战争。

“小叶,”云悠远伸出那只没有撑伞的大手碰了碰我的脸颊,不动声色地拉回我的目光,“我不想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我知道你想遵守约定,所以我一直在等。如果这九天内你改变主意想要离开,我会随时来带你走。”

“万一…九天以后,我不愿意走了呢?”我冷硬地问道。

“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云悠远静静地回答,语无波澜,冷静如月下平湖。

我简直气得抓狂——这个混蛋!他竟然连争取都不争取一下!哪怕、哪怕说点好听的哄哄我也行啊!连甜言蜜语都不肯说吗?说放手就能放手吗?一点都不珍惜吗?——Oh!Shit!

我转身气癫地往马车的方向走,再也不想看他一眼——亏他方才在西屋还说什么不会让柳碧寒将我抢走的话!转眼就“尊重你的选择”了!这死男人他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就算他不想让我违背与柳碧寒的契约、不想半途把我抢走而造成不公平竞争,总得、总得给个承诺让我安心吧?!

好好好,你这个大狐狸够强!不要以为我就真的被你吃得死死的了!我叶水吟也是自小由父母惯着哥哥宠着养大的!若耍起无赖不讲理来,她柳大小姐也不是个儿!从今儿起老子就只为自己活着!去他妈的道理道德道义!去他爹的从一而终此情不渝!去他全家的言而有信遵约守义!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古人统统给我消失!老子就出尔反尔了!老子就背信弃义了!老子就冷酷无情了!爱咋咋地!

当我心中仅存的那么一点点能被云悠远开口叫住的希望最终被他在身后保持的沉默粉碎殆尽后,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要离开!

回到马车上,我迅速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无非就是几件衣服,银票全在我身上揣着呢,需要什么随时买就好了。

将包袱扎在背上,收拾妥当,想了想,取出柳碧寒的纸笔来,给他留了张字条:自由自在,我之所欲。君莫强求,再遇无期。

写罢放在桌上,拎起伞,从车窗口向外悄悄张望了张望,云悠远已经回西屋里去了,满院里除了马车空无一人。我在车里又待了大约几十分钟,然后才轻轻推开车门,遮遮掩掩地来到拴马匹的卷棚处。

唉,话说当初真该跟柳碧寒学学骑马来着,如今自个儿一面对这高大的家伙还真有点胆怯,遂又想起自己的肩伤来,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但是为了恢复自由身,摆脱这些情情愁愁的纠缠,不会也得骑!老子豁出去了!我挑了一匹看上去挺面善的马(你怎么看出来的?),悄悄解了它的缰绳,借着夜色与雨声的掩护成功溜出了院门。

牵着马走了一段路,离那庄院已经很远了,我这才费了半天劲小心翼翼地爬到马背上,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那马就慢悠悠地开始往前走了。

走了一阵儿之后,我渐渐克服了恐惧心理,再次一夹马腹,这回稍微用了些力道,马儿就开始小跑起来,相当于一辆自行车的速度。我收起伞,免得兜风,一人一马冒着雨在泥泞的路上摸黑前行。

这没有家用电器的古代的确是诸事不便,前面路况如何根本看不见。虽然这么大雨的夜里不会遇见劫匪或是野兽什么的,但是万一前面突然多出个坑来,摔一下子也够我受的。

最重要的是,当明天一早柳碧寒云悠远发现我不见了,必定会沿路追杀(他们杀你干什么!),以我这个自行车的速度,肯定是拚不过他们的摩托的!迟早得被丫们赶上。

念头一闪,我调转马头,又按原路跑了回去,这次我将速度加到了电动车的水平,很快便又看见了那家庄院,冲过去,冲过去…顺着来时的路,我决定先返回清凉城,——大隐隐于市,先藏身于人多的地方把这阵风头避过去再说!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没骑过马也从电视上见过马怎么骑。我猫下上身,紧紧贴在马背上,一路狂拍马屁,逐渐提速,提速,虽然大腿内侧被马身磨得有点痛,但是高速逃跑的快感仍然让我很是兴奋(没见过逃跑还有快感的!)。

经过大半夜的狂飚,清凉城的城门终于出现在视线里。由于雨仍然没停,所以无法揣测现在的时间,城门还没有开,我只好牵着马躲在门洞子里暂时避雨。

就在我又冷又困又饿又乏的时候,终于听见巨大的城门轰隆隆地从里面被推开了,七八名守城士兵穿着铠甲从城内鱼贯出来,一人瞪了我一眼。

我牵着马进入城内,由于下雨,此时城中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当务之急是先找家客栈容身,那两个家伙应该会以为我往文安城的方向一路逃去了,不会这么快就找回到清凉城来。

敲开一家客栈的门,店小二拉着一张脸将我迎进去,还不住地打着呵欠。拴好我的马,随意选了间客房,让小二送来洗澡水和饭,洗完吃过,一头就扎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一觉醒来时,窗外天色仍然阴暗,雨势已经有所减弱,说不清到了什么时候。我坐在床上醒了会儿神,然后伸个懒腰,复活了。

该考虑考虑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了,其实梦穿消失了从某个方面来说也不算是坏事,至少我现在无牵无挂,钱也挣足了,虽然挡不住天天胡吃海喝,但是保持小康水准过上几十年也不成问题。

唯一有点放心不下的就是孟员外和平安他们,店铺倒闭,当家的之一又不在,这两人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待雨停了得到鹰局寄封信给他们,就说我归期不定,暂且不必再管梦穿的善后事宜了,如果还有没有被挖走的员工,请孟员外将他们收进孟氏木业,莫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忠心。平安便帮着孟老爷子经营孟氏木业好了,守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当然,我可不是要放弃梦穿,放弃孟老爷子重振威风的愿望,放弃平安一展才华的雄心。我是谁啊?!是打不垮的叶水吟!我以前分文没有的都能够白手起家,现在有了一定的资本,就更能东山再起!

关键是时间。九天,九天以后,当我与柳碧寒的契约过期,即便我再出现在人前,他也没有理由再将我带回柳府——虽然我提前九天离开他已是违返了约定,但我相信他肯定不会因为这个就将我告上官府。——就算是我利用他对我的感情这一弱点来反制他吧,那又怎样?现代人尊崇的是厚黑学,谁奸谁挣钱,谁狠谁掌权,谁真正的冷酷无情谁才能操控人心!

我虽然做不到冷酷无情,但是学着做一个会利用男人的女人,我倒是乐意从现在开始。

好了,乱七八糟的事先撇过一边,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想想怎样熬过这剩下的九天。决不能轻视那两个聪明男人的能力,说不定用不了一两天他们就会搜到清凉城里来。

乔装易容是首选。

说行动便行动。我撑了伞出得客栈,见街上已经有了些行人,一观察,嚯!我这一觉竟然睡了整整一个白天,现在已经是晚饭时分了。随便挑了家成衣铺走进去,买了几身粗布女装,然后再从首饰铺买了些化妆品和便宜首饰,回到客栈吃了晚饭,一时间无事可做,趁着凉凉爽爽的下雨天,我接着栽到床上继续补眠去了。

清晨醒来,雨已经停了,鲜亮的阳光透窗而入,令人心情舒畅。我洗漱一番,将行李包袱拦腰扎在肚子上,外面穿上昨天买的粗布裙子,对着铜镜一照,俨然是一位怀胎六个月的孕妇。接着是易容,往镜前一坐,忽然想起云悠远为我梳头的情形来,那种悄然心动的感觉再度浮上心头,不禁一阵怅然。

幸好装的是位孕妇,头发随意在脑上盘个髻,再插上几根簪子便可。我将买来的胭脂和香粉按比例混和,调成一种暗黄色,匀匀地扑在脸上,立刻白里透红的一张脸蛋就便成了缺乏营养的病秧子脸。再用画眉用的石黛在脸上点了几百个雀斑(你这是脸还是芝麻烧饼?),用唇脂把嘴唇涂得又厚又大,再这么一照镜子——咦,这闺女是谁呀?好丑哟!哈哈哈哈!搞定!

将“易容”用品收好,塞进肚皮前的包袱里,我学着孕妇走路的姿势慢悠悠地出了房间。来到柜台前结账,掌柜的还有点纳闷儿:“昨儿来三号房的明明是位小哥儿啊?”

我笑道:“昨夜来的是我小弟,从外地到本城来看我的,现在已经在我家里了,我正好出来买菜,顺便帮他把账结了。”

掌柜的哦了一声,深信不疑。结完账后,我牵着马出得客栈,找了家买卖牲口的铺子将这匹马卖掉,得钱五十贯,然后在路边小摊儿上买了豆浆油条完成早餐。

从鹰局发信出来,我在街上随便逛了逛,清凉城虽然也挺繁华,但还是不能跟文安城比,只逛了一上午便索然无味。眼下我还是个“逃犯”,什么也不能干,只能强忍着无聊混日子。

我逛啊逛啊逛啊,从上午逛到中午,从中午逛到晚上,要是有人留点意,肯定认为这孕妇准是疯了,这样满城乱走,难道是想用这招堕胎?

晚上我换了家客栈睡,这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对手是狐狸和暴君,我不得不千分戒备万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