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忍不住给他一记深吻,就势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

这个家伙竟然像个调皮的小孩子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被咬疼的唇,然后轻笑道:“我马上写完这封信,午膳已经好了。”

我探头往纸上瞅了瞅,写的是昨天我们商定的计划,便道:“悠远,这些计划何时开始施行?”

云悠远道:“待我的属下收到信后即刻开始准备,最晚七日,七日后便可大举实施。”

“哦也!”我兴奋叫道,“盛家父子的末日就要来到了!一会儿吃完饭我就把图画出来给你!”

云悠远一笑,继续提笔将信写完,折好放在信封里,这才又将我揽在怀里,轻声道:“小叶,过几日你我回京都参加天鸿的婚礼,算日子这些计划那时也就准备得差不多了,为了不出纰露,我需亲身前往江南督阵,你…留在云家堡可好?”

“我知道你不放心我,”我望着他,“江南是盛家的地盘儿,你不想让我跟你一起去犯险,在云家堡待着的确安全,又有小殷子可以随时照顾我…但是你又让我怎么放心得下你呢?何况梦穿的工人也招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要投入生产了,我得回文安来指挥…所以,别让我留在云家堡了,我就在这儿待着,离江南也相对近些。好不好?”

云悠远望了我半晌,终于点点头,道:“好罢,但是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能四处乱跑,盛南天一旦被逼入绝路,什么手段都可能使得出来,我不想做出会让自己悔恨终生的决定。”

见他一脸严肃,我连忙把脸凑过去贴住他的脸,撒娇地道:“好啦我的亲亲悠远好夫君!我知道啦!我一定不会乱跑!天天就在家里待着!再说我还有八大金刚护体,不会有事的!放心好啦!来,亲一个,木啊…”

重重地在他的嘴上啵了一下,惹得他既好笑又无奈,轻叹道:“全天下也只有你一个人令我没有半点主意。”

我叉腰得意地狂笑:“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小云子!你就认命了吧,灭哈哈哈哈!唔…”

双唇被云悠远惩罚性地吻住,嗳…到底是谁降了谁呢…

吃过午饭,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画了一幅蒙娜丽莎——咱以前是美术专业的,自然免不了临摹几千遍这些世界名画,别管它摹得怎么样,反正古人没见过,咱这是蝎子拉屎毒(独)一份!

画好之后交给云悠远,连同他写好的信一起让他的手下装在身上带回京都——保险起见没有用鹰局发。

接下来的四五天时间,我和云悠远每天就是在书房里办办公,花前月下说说甜言蜜语,夜深人静做做大家都爱做的事,幸福得就像花儿一样。

第六天接到殷天鸿的来信,说是婚礼事宜已经准备妥当,我们两个可以上京了。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嘱咐家丁丫环嬷嬷们看好门户,带上我的八大金刚,我和云悠远乘马车直奔京都。

到了京都先是在云家堡内休息了一晚,次日才去了殷家。这殷家也是天龙朝四大豪门之一,排场亦是不小,殷天鸿的老爹迟迟没有让他接手家中生意,就是因为他一直不肯娶亲,所谓先成家后立业嘛,这殷老头还不是一般的老古董。

幸好柳碧暖的出身好,长得又漂亮,性格开朗,虽然十分刁蛮,但是由于到殷府不过几天,还没有露出原形,所以殷老头看上去十分的满意这个儿媳妇。我心道这老头别高兴得太早,以后可有他受的,哈哈!管他的,人家小殷子喜欢不就得了!

看来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唯一一个难题就是…柳家的大家长柳碧寒。自己的亲妹妹成亲,这种事怎么能不通知他呢?!可是…可是万一那家伙发起飙来直接来带碧暖走人,到时候可就闹大了。所以殷天鸿和碧暖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在婚礼的前一天再去信告诉柳碧寒,就算他反对也来不及赶回来阻止了。

于是这对新人在抱着对柳碧寒的歉意中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由于是福殷世家的公子结婚,前来道贺的商圈中人自然不少,众人也都识得云悠远,酒席上不断的过来搭讪敬酒,为了避免麻烦,我冲云悠远打了个招呼后就躲到偏厅的小桌上用餐去了,不管不顾的一通狂吃,酒足饭饱后我抽了个空子自己溜到殷府的后花园中放风透气。

找了个石椅坐下,幻想着我和云悠远若也可以举行婚礼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心中不禁有点失落。哪个女孩子没有做过穿婚纱做新嫁娘的梦呢…那种在红盖头下的紧张感、期待感与幸福感,一辈子只有那么一次啊…可惜我这辈子是无缘去体会了…嗨!别不知足了!我的老公如此优秀,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羡慕我呢!我还羡慕她们做甚!

一想到云悠远在酒席上出尘脱俗、风度翩翩、从容自若的样子,我心中不禁就是一阵骄傲,周围的一切男人同他比起来简直判若云泥!嘿嘿!叶子我的眼光几时错过?!那男人是我的,我骄傲!

心下正得意,忽听得身后有人说话,声音冷中透着笑:“别来无恙啊,叶当家的。”

我一个激凌,扭头望去——盛南天!这狗日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一时间恨不得冲上去咬死面前这个无耻之徒。他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瞅他那张苍白的僵尸脸,难不成是从墙外乍尸乍进墙内的?且先不管他怎么进来的,这混蛋也出现在后花园内绝对不是巧合,一定是早早就盯上我了,真他妈的阴险!

我不动声色地仍旧坐在石椅上,转身仔细打量了打量盛南天。还好这家伙也是自己一个人,身边没跟着什么强壮的家丁或是那个善使毒的江百药。估摸着就他这个孱弱的身板儿怎么着也不能把我给残害了,于是多少放下点儿心来,讥讽地冲他一笑,道:“多谢盛庄主关心,叶某拜盛庄主所赐,小日子过得很是精彩!”

盛南天轻轻一笑,慢慢向我走过来,径直不客气地坐到我的旁边,意味深长地道:“看样子叶当家的同云堡主已是两情相悦,双宿双飞了,真是可喜可贺。”

我警惕地盯着这条阴险的蛇,不知道他心里又在酝酿着什么恶毒的招术。便见他忽而一笑,悠悠地道:“盛某在想,若是被天下人知道叶当家的你是个女儿身,且还同终身不能婚娶的云家堡堡主有着暖昧不明的关系的话…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个情景呢!”

我心中一惊:这个无耻之徒!他竟然——他竟然想使出古往今来最为下流最为恶毒的一招——流言战术!众口铄金,流言猛如虎,舆论的杀伤力往往比之枪炮更为严重,这个该死的盛南天,他竟想用散布流言的方式毁掉我正在起步的梦穿、云家堡的口碑以及我和云悠远的名声!——太恶毒了他!

我气得几乎缺氧,长长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就势笑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看出我的惊慌与气忿,我慢条斯理地笑道:“如此一来盛庄主倒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虽说女人经商在男人眼中看来属伤风败俗之事,但是盛庄主想必还不知道,当今圣上召见我的时候已经知道我是女儿身的事了,圣上非旦不曾降罪于我,还令我为皇子公主督建游乐宫,倘若被世人知道梦穿的东家是个女人且还倍受皇上赏识的话,无异于替我梦穿打响了知名度,百姓们出于对我这个经商的女人的好奇,必定会到我梦穿来购买商品,对于我的生意还真是受益无穷呢!至于我同云堡主的关系…大家都知道梦穿和云家堡是合作伙伴,双方东家走得近是很正常的事,如果盛庄主非要对别人说我和云堡主的关系不一般的话,那我也不介意将盛庄主并非盛老庄主亲生儿子的事告知天下。呵呵,大家都是生意人嘛,讲究的是公平交易,怎么样,盛庄主,咱们这笔交易你觉得如何呢?”

哼,反正我和他双方互有把柄在手,就看谁能压住谁,首先在气势上绝不能输。

果然盛南天的面色阴沉了下来,冷冰冰一笑,道:“果然不愧是叶当家的,口齿伶俐思维敏捷,盛某真是愈发的佩服了!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让江百药直接下药拿走叶当家的美妙的声音,免得让盛某今日听得心神激荡难以自持!”

我心中暗骂这王八蛋无耻,表面上则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一直以为盛庄主你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是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打拼下来的,却原来全是依仗一个下九流的江湖郎中暗度陈仓!真是令叶某大开眼界啊!只不知那位江百药大师今儿怎么没陪侍盛庄主左右啊?难道是因为殷家看门的家丁太过苛板,连狗都不让进门?”

盛南天不怒反笑,凑近我低声轻柔地道:“江百药如今正在前厅代盛某向云堡主敬酒呢…”

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我惊得跳起身就往前厅跑——这个天杀的盛南天!他竟然、竟然要江百药去害我的悠远!——悠远!悠远!你要等我!等我!

我狂奔回前厅,依然是一片喧闹热烈的酒席场景。我一眼就看见了人堆中那个身姿挺拔泰然自若的身影,正拈了酒杯淡淡笑着听身边那位敬酒者说话,而那位敬酒者——江百药!就是那个郎中!穿了一身华服冒充客商,正执了酒壶在往我的悠远的杯子里倒酒!

“悠远!”我边向那边跑边大吼,“别喝!别喝那酒!”

然而满厅的噪声完全将我的嗓音淹没了,我嘶声吼着,期望悠远能尽快听到,可是无济于事,他已经把杯子端到了唇边,我直恨不得插翅飞过去,拚命推开挡在面前的众人,我的泪水情不自尽地涌出来——悠远,我的悠远…不要喝…不要…

云悠远还是喝了,慢慢的,优雅的喝下了那杯酒,淡淡的笑容仍然浮在唇角。江百药深深笑着退了开去,转眼消失于现场。

“悠远!”我狂奔向他,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云悠远偏过头来望向我,带着淡淡的笑,然后就那么翩然倒了下去。

“悠远——”我觉得我这一声喊已经不是从喉咙处冲出来的,而是破心而出,血肉纷飞。

悠远…我说过要给你幸福的…怎么,怎么带给你的却只有伤害呢…

我踉跄着冲过去,扒开围观的众人,一下子扑在云悠远的身上,急痛攻心之下我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了,紧紧的抓着他的大手倒在他的胸膛上。悠远…我的悠远…你…你快醒过来…我们的幸福日子才刚开始啊…悠远…?…???…

…难道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刚才云悠远的手飞快地握了握我的手?…

没待我细想,殷天鸿已经冲到了身旁,在我的帮助下将云悠远背在背上,吼着让家丁立刻去找大夫,他则将云悠远背着来到了客房。

殷老爷子跟过来探视,由于还要招待前厅的客人,只待了一下就走了,我把闲杂人等一律清出门去,将门关好,回身至床边怔怔地望着床上的云悠远。殷天鸿拍拍我的肩道:“小叶子,别担心,悠远他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派人去请他的舅父了…啊!”

一直“昏”着的云悠远忽然睁开了眼睛,吓了殷天鸿一跳,连忙挤开我凑上去问:“悠远?!你没事?!”

云悠远神色凝重的坐起身,一把扯过仍在发呆的我紧紧搂入怀中,低声道:“对不起小叶…让你担心了…”

“悠、悠远?”我抬起头盯着他,“你确定…你不是乍尸?”

云悠远摇摇头,旁边的殷天鸿扑哧一声笑出来,不去理他,我一把箍住云悠远的后脑勺,颤声道:“我以为…我以为我失去你了…悠远…”失而复得的喜悦令我顾不得殷某人在场,狠狠地吻住云悠远,太可怕了…刚才真是太可怕了…我再也不要有这样的经历!再也不能失去他一秒钟!

云悠远也狠狠地回吻我,他知道刚才吓到我了,双臂用力地将我揽住以给我安全感,旁边的殷天鸿叉开十指捂着自己的眼睛,笑道:“嗳嗳!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的也太无法无天了!当着我这个新郎倌在做什么?!”

没人理他。我松开云悠远,略略平复了一下呼吸,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明明喝下那酒了!你、你知道敬酒的那人是江百药?”

云悠远沉声道:“我虽然没有见过江百药,不过方才那人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必是常年与草药为伍之人。我只做木布生意,向来不曾同医药行的人打过交道,因此他一出现便引起了我的怀疑。何况酒席上都是丫环负责斟酒,他却亲自提了壶来为我斟,就越发的可疑了。”

“可我明明见你喝下去了…”我追问。

“往地上倒的时候我吐在袖子上了。”云悠远抻起袖管给我看。

难怪觉得他倒下的动作过于华丽丽,害我还以为帅哥不管做什么动作都是这样唯美呢,原来是借助这动作来掩盖将酒吐掉的真相。

殷天鸿插嘴问向云悠远道:“那个江百药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下毒害你?你可知那是什么毒?”

“江百药是盛南天的手下。”云悠远面色冷峻下来,“我将酒含在口中时只由味道推断出其中有致人昏迷的药,既然有这种药,应该就不是致命之毒。盛南天不会好心到要将我痛快毒死,他最大的心愿是想让我眼睁睁看着他击溃我的云家堡。待我舅父过来之后让他老人家看一看我衣袖上的酒渍究竟是何毒。天鸿,江百药此时只怕仍留在府中等着听我的消息,且先暗中派人盯住他,——这一害不能不除,以免日后他再来加害小叶!”

“好,我这就让家丁暗中盯上他,”殷天鸿起身准备往外走,“要不要叫差衙来直接把他捉了?”

“不必,捉了他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下的毒,且我暂时留着他也有用处。”云悠远淡淡地道,眸中一片冰冷。

殷天鸿点头出门去安排了,再回来时身后已经多了云悠远的舅父,抻着他的衣袖只闻了一闻,便道:“又是寒毒。这一次毒性更为猛烈,直接可导致四体麻痹,左瘫又痪。配以烈性迷药,瞬间致人昏厥,若不知情医师诊治起来,一般会断为急性中风。”

“这就是了!”我气得一砸拳头,“盛南天那狗日的就是想把你弄瘫痪了,躺在床上看着他将你的云家堡摧毁而无能为力!我【哔——】他个大爷的!”

舅父脸上难得有了惊异的表情看了我一眼,殷天鸿更是直接上来捂我的嘴,向舅父赔笑道:“小叶子向来性格直爽,舅父莫要见怪…”

扒开他的手,我向云悠远道:“悠远,你装着中毒,是不是打算要将计就计?”

云悠远笑着将我从殷天鸿身边拉过去揽住,道:“小叶说得没错,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天鸿,这件事就拜托你把它弄大了,就说云悠远忽然急性中风,被他舅父带走医病,短时间内无法露面。舅父,悠远少不得要到您老那里叨扰一日了。而小叶你…”

“听着,我不会为了假装陪在你身边就留在舅父家的!你别想找借口把我圈起来!”我及时发觉了这个家伙的坏心眼儿,立刻捂住他的嘴,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先要为了掩人耳目被人抬去舅父那里假装治病,好让盛南天放松警惕,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跑到江南去临场指挥咱们的反攻大计,给他来个措手不及。你又不放心我一个人,怕我再着了江百药的道,就想让我躲在舅父那里等你凯旋归来——哼,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只身犯险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云悠远望了我好半天,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就按你我之前商量的罢,我去江南,你就在文安,除了府里哪儿都不许去。一会儿你先跟着我一起去舅父那里,我走之后你多留几日再走,免得盛南天起疑。”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去江…”我才反对了半句,就被云悠远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望住。

“无可通融。”云悠远的语气虽然轻缓,但是却有着非同一般的震慑力和不可抗力,害我不由自主地从心底里打了个哆嗦,我能感觉出他似乎快要生气了——连没生气前都这么可怕,这要是生起气来那还了得?这家伙冷起来简直就是万年玄冰,同柳碧寒的表面冰冷内里火爆不同,他是从内到外冷得彻底,冷得人心肝儿颤。

呜呜呜…我上当啦…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可怕的老公呢…以后没好果子吃啦…

一向有点欺软怕硬的我在云悠远严夫的形象下立刻没了气焰,老老实实的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就是依计行事,由殷天鸿安排了一辆马车,着人将“晕”着的云悠远抬进车去,我和舅父也跟着在车上坐了,一直驾往城郊舅父的住处。这地方我是第二次来,第一次也是因为着了盛南天那畜牲的道…不提也罢。

次日一早,云家堡堡主云悠远在好友殷天鸿的婚宴上突患急性中风的事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京都,而事件主角此时正和我在舅父的庄院中当着一药圃草药的面卿卿我我。明晚云悠远就要悄悄起程直奔江南了,这一去不知要隔多长时间才能再见到他,我心里有万千不舍,紧紧搂着他不愿有一刻放手,直恨不得跟他合二为一了。

云悠远不厌其烦的在我的耳边说着叮嘱的话,说一句便在唇上吻一下,直到两个人的唇忽然牢牢贴在一起,一切就无声胜有声了。

下午的时候殷天鸿带着新娘子柳碧暖来看我们,虽然碧暖一向对云悠远敌意甚深,但怎么说他和殷天鸿也是亲如兄弟,只好按照礼节给这位兄长敬了酒。

既然是亲如兄弟,那就完全免去了一切客套,两个男人几分钟后立刻进入了工作话题,反正我家那破云也不让我跟着掺和,我也乐得耳静心闲,被碧暖拉着跑到花园里说悄悄话。

“小叶,我哥哥要来了!”碧暖总算正经的称呼我一回,然而我已经顾不上庆祝,这悄悄话也忒吓人了。

“啊!千万别告诉他我在这里!”我恐慌地握住碧暖的肩膀。

碧暖瞪我一眼:“你就只想着自己!怎么不替我们想想,我们可是…可是按你说的先斩后奏的!”

“按、按我说的?怎么把事情全推我头上了?!”我气得肠子打结,“如果不是你们郎有情妹有意的,我就是说下大天来也促不成你们的奸情啊——啊!”柳碧暖一把拧住我的耳朵,我疼得连忙去掰她的手道:“口误!口误!是你们的婚事啊!现在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你就是怕也没用,你哥呢,就是怒也一样没用。照我说,等他到了殷府,你和小殷子就装没事人,该尊敬就尊敬,该说笑就说笑,谅他也不能硬把你拉回塞北再嫁人去!”

碧暖愁眉不展地道:“我就哥哥这么一个亲人,哥哥平时疼我宠我,想不到我这个当妹妹的竟然做出此等伤害他之事…唉,让我情何以堪啊!”

“嗳,碧暖,话不能这么说,”我拉住她的手道,“大冰块疼你宠你这是对的,但是阻挠你追求自己的幸福这就是不对的,你不能为了报答他就任由他做不对的事啊!放心好了,你哥哥迟早会接受小殷子的,只要让他看到小殷子对你的好,他就无话可说了。”

碧暖自个儿在心里又纠结了一阵,忽然扯住我的袖子嗫嚅着道:“小叶…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我斜眼警惕地瞅着她。

“哥哥他对你最好了,一定舍不得拿你出气的…你…你帮帮我吧…”碧暖扭捏着摇着我的胳膊,眼睛里星星闪闪地望着我。

“帮帮帮你、干、干什么?”我扯回自己的袖子又恼火又担心地瞪着她。

“我,我想让哥哥直接过来找你…这样的话,他就顾不上再生我的气了…”碧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自己这恶毒的想法。

“哇呀呀!柳碧暖!我和你前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怎么下得了手这样害我?!”我跳着脚气道,“好汉做事好汉当!你躲得了一次你还躲得了一辈子吗?!他是你亲哥哥!又不是恶魔!你既然敢结婚就要敢于承担一切后果!”

“就是说你不肯帮我了?!”柳碧暖怒目圆睁地道。

“不帮!”我坚决地道,“这要是别人也就算了,你哥哥…那是我的克星,我躲还来不及呢,我还掺和?除非我脑袋让驴踢了!你就甭想了,该咋地咋地吧!”

“好吧。”柳碧暖忽然应得格外痛快,不禁让我有些狐疑,却见她狠狠瞪了我一眼,道:“反正这事就如你所说,躲也躲不过,总要面对哥哥的。——今日接到他的信,他后天便到,你若想见他便到府上来吧。”

开玩笑,我疯了还是傻了?躲还躲不及呢!我连连摇手道:“我还是不见了,你们自家人聚吧!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我在这儿啊!”

柳碧暖没理我,径直转身回客厅去了。

第二天晚上,依依不舍地送走了云悠远,我窝在舅父替我安排的房间里孤枕难眠,终于体会到了古文中那些送丈夫上疆场的妻子们的心情了。孤单寂寞,担忧害怕,翻来覆去一整夜,直到天将亮时方才沉沉入睡。

醒过来的时候时已近午,我肌肠辘辘地起身穿衣洗漱,正心说怎么舅父府上的小丫环也不来送饭呢,就听得有人敲门,连忙道:“端进来端进来!饿死我老人家了!”

果然是送饭来的,我喜眉笑眼地闻着饭香一抬头…柳碧寒。孤冷如冰峰,炽情如火海的柳碧寒,终于来了。

柳碧寒托着盛饭菜的托盘慢慢走进屋来,清瘦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喜是怒(他会喜吗?)

我有点害怕的盯着他,他走至屋中桌旁,将托盘放下,然后转过身来望住我,慢慢开口道:“先吃饭。”

先?就是说吃完饭后还有、还有别的事…

我不敢多说,乖乖坐到桌旁埋头填肚子,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付这个随时都可能爆发的冰火山。

虽然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但我故意吃得很慢以拖延时间,其实我心里也很清楚,就算我拖到下个礼拜去也没人能救得了我。

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柳碧寒很有耐心地坐在我旁边等我,一双黝黑的眸子一直望着我,仿佛我吃进去的不是饭而是他的血肉他的心一般。

用柳碧寒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我偏过身去正面面对他,准备硬生生承受他这一次的怒火。他望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也望着他,开始在心中假设他将会有的种种反应,以及我应该要如何应付才能逃过被打屁股的噩运。

这样对视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实在是耗不过他了,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你、你要是生气…就,就骂我好了,只是…别打我屁股,太疼了…”

“我为何要生你的气。”柳碧寒虽然说的是个问句,语气里却丝毫没有问的意思,让人搞不清他到底是生气啊还是真的不生气。

“我…是我怂恿碧暖跟殷天鸿瞒着你先成亲的…”我老实招认以求从宽处理,反正就算我不招柳碧寒也能猜到是我从中作的梗。

“亲已结了,我生气又有何用。”柳碧寒又是一个不成问句的问句。

我心中一喜,这家伙看来没有在殷府发飙,碧暖这下逃过一劫了,小丫头这会儿肯定躲在闺房里偷着乐呢(先操心一下你自己吧!)!

“就是说…你不怪罪我促成这件事了?”我试探地问道。

“我还能怪你什么。”柳碧寒的语气一直保持陈述句,让人心里摸不透他此刻到底是怎么一个情绪。

“那…你准备…接下来…那个…”我想问接下来他打算怎么着,是自个儿回塞北去呢还是接着在中原逛,可这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了,忽然一种内疚感涌上心来,我们是三个人从塞北出来的,可再回去的时候就只剩了他孤家寡人一个,原本性格上就孤冷的他,只怕这次回去之后就更加阴郁了。

柳碧寒没有吱声,仍旧定定地望着我,我也只好不说话,和他面对面地坐着,盯着他放在自己膝盖上的大手发呆。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的肚子竟然又开始饿了,我瞟了眼桌上的盘子,里面只剩了菜汤,干咽了咽口水,接着盯着柳碧寒的手,幻想成红烧猪蹄什么的以弥补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空虚。

夕阳的光透窗而入,这一白天竟然就这么耗过去了,我的肚子开始咕噜噜闹动静,忍不住开口道:“咱们…吃晚饭吧,好不好?”

柳碧寒总算有了动作,微一颔首。我连忙起身道:“我去端!”然后急急跑出门去,这坐了一白天我的屁股都僵硬了,跟捱了柳碧寒一顿揍也差不到哪儿去。

舅父的烧火丫环才刚把饭做好,虽是粗茶淡饭,但在饥饿如狼的我的眼中已经不啻山珍海味了。端了托盘急匆匆奔回自己的屋子,替柳碧寒放好碗筷,我讨好地冲他笑道:“快吃吧,看你现在瘦的,跟屋檐下挂的冰锥子似的!多吃点哈!长胖一点才帅嘛!”

柳碧寒并不动筷子,仍然望着我,我有点着急,他不吃我也不好意思吃啊!“你,你不想吃?不爱吃?不吃?”我微恼地瞪着他,“你——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这样折磨自己?!”

“我没有傻到那个地步。”柳碧寒冷冷开口。

“那,那就吃啊…来,”我夹起一筷子菜递到他面前,“张嘴!”

柳碧寒盯着我一动不动,又过了好久,直到我举着筷子的手都有些颤抖了,我的鼻子有点酸,咬着牙道:“你…这是在惩罚谁?我知道你生气,你心痛,但是生活总得继续,不能因为某个人某件事毁了自己以后的路,该放就要放…”

“放?”柳碧寒突然冷冷打断我的话,黑得慑人的眸子一直盯进我的心里来,“你来告诉我怎么放,你来告诉我怎么继续,你来告诉我怎么才能从这里把某人某事忘得一干二净!”他说着,一把抓住我的另一只手狠狠地摁在他的左胸上,沉重且苍郁的心跳一声声击在我的手心里,震得我浑身颤抖。我想抽出手来,可被他死死抓着,他的眸子瞪着我,瞳孔黑得像是万丈深渊,而他自己就像是渊底的一缕孤魂,在黑暗里不得超生。

“别这样…”我被他心中难以掩盖的孤独伤痛侵袭得呼吸困难,几乎站不稳身子,我放下手中的筷子,支着桌面撑住自己,“你…你该试着忘掉…会忘掉的…只要你自己肯尝试…”

“用什么尝试?这东西吗?”柳碧寒抓着我的手用力在他的心口摁下去,一声冷笑,“它已经不属于我了。如果可以,你该把它还给我!”

“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彻底死心?”我哽声问他,“你是不是在恨我?恨我不该出现在你的面前?恨我不该骗得你动心?你可知…我也有多么恨你!我恨你对我这么好!恨你对我执迷不悟!恨你对我付出这么多我却无法回应你!——你总让我为难,你让我永远也无法狠下心来对你说绝情的话,你让我无法把你当成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而不为你担心!你总在考验我对云悠远的忠诚!你总在考验我面对一个自己并不讨厌的用情至深的男人不会动心的意志力!——你太可恨了!太残忍了!”

我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由于过度的激动使得浑身发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柳碧寒深深地蹙起眉头,长臂一伸将虚软无力的我揽进他的怀中,我用力推他,哽道:“放开我,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了,请保持距离。”

柳碧寒伸手替我抹去脸上泪痕,然后才松开了胳膊,我踉跄着坐回椅子上,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柳碧寒仍旧深锁着眉头望着我,沉而缓的开口:“我一直都认为,你的出现是上天眷顾我柳碧寒,就算这辈子无法得到你,我也不后悔因此而孑然一生。若我让你动摇了,只能说明云悠远对你不够好,果真如此的话,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带走,因我决不会将你交到一个不能倾尽所有对你好的男人的手里。无论我为你做什么,皆出自我自愿,你无须偿还,你只需做你自己,让我看到你活得很好,便足矣。”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这个死心眼儿的家伙!“我做不到无忧无虑的活着,就像你做不到忘记我一样。”我望着他,叹了口气,“我们为什么非要过得这么痛苦?明明有很多人值得你去爱,你为什么偏偏就只认准一个不可能会跟你共度此生的我?你知道我不是狠心的人,你这样因为我而折磨自己,让我始终都有负罪感。咱们来商量个折中的解决方法好不好?不要再这样相互折磨下去了好不好?”

柳碧寒盯着我,半晌才冷冷道:“你所谓的办法无非是要我做你的哥哥——这话我只提醒你一次:柳碧寒的妹妹只有一个,柳碧寒的女人也只有一个!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被他猜中了我的心思,然而结果还是说不通,说不通。我无奈地趴在桌子上,将头埋在臂弯里不肯再看他。过了许久,忽觉得他的大手轻轻盖在我的后脑勺上,沉声道:“起来吃饭。”

吃饭,现在也只有吃饭能让我振作了。我抬起头,挡开他的大手,拿起筷子一言不发的开始吃饭,他仍然坐在那儿看着我,我斜瞪他一眼,恶声恶气地道:“你要是想让我好好活着就跟我一起吃!这样子看着我,我怎么能吃好?”

柳碧寒总算拿起了筷子,在我的怒目逼视之下默不作声地慢慢吃起来,倒有点像受了老婆气的丈夫。鼻子里冷哼一声,我也埋头吃饭,这下成了,找着他怕的东西了——他怕我不好好活着,以后他再发飙再较真儿,就拿这话噎他!

之后的三天,柳碧寒每天都会到这里来守着我坐着,眼睛一刻也不离地望着我,就好像要把我的一举一动全部印在脑海里一样。我突然意识到,他也许要回塞北去了,他的家,他的基业,他的回忆,全都在塞北,这一去不知道再见面时将是何年何月,以他孤冷的性格,说不定将会守着那仅有的一点关于我的回忆终老一生。

不敢去想他的以后将会如何,如果这是我们最后相处的日子,那我该给他留下个完美的记忆尾声。所以这三天我又做回了以前的“无名”,给他泡茶,给他讲笑话,虽然他从来不笑使我没有一点成就感,但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认真的听着,吃饭的时候他也像以前那样给我夹菜,除了不再有亲密的举动,所有的一切都让我们仿佛回到了在塞北柳府的那段时光。

第四天,我想我该回文安去了。一早起来打开房门,柳碧寒仍像之前几天那样在院子里负手站着,我于是问他:“你几时回塞北?”

“送你回文安之后。”柳碧寒道,“你今日要动身么?”

我的心思向来瞒不过他,只好点头。听他道:“马车我已备好,你若收拾好了,现在便可上路。”

知道拒绝不了他,我索性也没多说,转身回屋拿了已经装包的行李,前去辞了云悠远的舅父,跟着柳碧寒出得府来,径直登上了早已停在门外的马车。

到殷府去道别,碧暖泪眼婆娑地送走自己的哥哥,这一去远隔千山万水,不知再见何期。柳碧寒的家丁及我的八大金刚在马车四周骑马围随,我同柳碧寒一辆马车,踏上了回文安的路。

一路上我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浓浓的离别之绪重重压在我的心头,为了不让他看出我的郁闷,我在马车上基本上都在睡觉,一直睡到躺下就想吐。

到了文安,才一进府平安就来找我,说是我们的员工已经全部到位,明天就能正式开工,这一消息令我的心头阴霾一扫而空,兴奋道:“好!就按照咱们的计划,为朝廷生产密码筒和生产咱们自己的新品同时进行,明天就开工,七日后将新品推上市场!”

平安也是兴奋不已,不停嘴的向我介绍了近几天的招工及各岗位的安排情况,一切都在按照我设计的公司发展蓝图有条不紊地进行。说完了梦穿又说到云家堡的云锦庄,接连推出了新款的成衣及手套,吸引了大量老百姓的注意,虽说云家堡堡主云悠远中风在床无法指挥自家生意,但是他们的销售前景一片大好。

知道内情的我不动声色,向平安道:“咱们自己的布制品也要尽快生产,在我去京都之前已经同云悠远谈下了一宗生意,由他从咱们梦穿购买新品挎包用以做为他们卖成衣促销的附赠品。他的买卖大,因此要的量一定也大,咱们单靠走量也能大赚上一笔。所以你让生产部的经理们一定要督好工,尽可能越快越好地赶制出一批挎包来,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云家堡就要上门提货了。”

平安一拍手,笑道:“还是当家的你心思活下手快!如此一来,咱们的新品挎包藉着云家堡的名头与覆盖面也能打响知名度了!这招真高!”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道:“你就甭夸我了!你看,你帮咱们梦穿出了这么多的力,我啥时候夸过你来?都是因为把你当自己人、当亲兄弟了,还客气个啥?!今儿天还早,你也别去作坊了,早点回府陪陪了之,她可是有身孕之人,现在天老大,她老二。你就放放心心地回府去,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替你到作坊里盯一天。”

平安感动+感激地道了谢,转身回自己府上去了。

招呼上我的八大金刚我准备直往梦穿的作坊里去,柳碧寒坚持要跟我一起去,也只好由他。八大金刚依照我最初的吩咐,装成寻常百姓分布在我的四周不远处,因此我只和柳碧寒并肩而行。

我的梦穿的作坊规模已经不小了,相当于现代工厂的厂房,分为木制品部门和布制品部门两类。那些新来的工匠正各自在“车间”里适应环境和干活用的工具,并且还要听取各部门经理所做的重要讲话。

我在作坊里逛了几圈,其实这里头的一些生产工具我也没见过,做为一个当家的连自己这行的工具都认不清,说出去还不得把人大牙笑飞了?所以趁这机会我也正好学一学,免得将来跟云悠远讨论起生意上的问题时露怯。

正拿着个刨子在一块木头上试着刨光,突然不知从哪跑出个楞小子来,嘴里叫道:“主管不是说了么!不许动师傅们的工具!你是从哪儿跑来的野小子?怎么不懂规矩!”说着就上来推我,饶是我身边不远处的柳碧寒反应不慢,也没能拉住我被猛然推得向后跌去的身子,我的身后是堆着两米多高的原木料,被我一撞便忽拉拉地塌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一根什么东西正砸中了我的后背,我就觉得胸口往喉咙处一阵翻涌,只听见柳碧寒一声厉吼:“小叶——”眼前一黑便啥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还有点懵,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看见柳碧寒一张失神的脸正望着我,完全丧失了往日的冷酷沉静。

“我这是…在哪儿?”我想坐起来,却觉得后背一阵疼,只好老实躺着。

“在…医馆。”柳碧寒开口,声音竟有点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