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南,你这几日跑哪去了!”说话间外面走进一中年男子,身形魁梧,他看着帐篷内多出的几个人,愣了愣,随后咆哮出声,“他们是谁!?你怎么把中原人带进来!”

桑南见父亲就要发飙,赶忙解释,“父亲,请勿动气,他们是女儿的恩人。”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坏人,中原人向来虚伪善骗,不可信!快,叫他们滚出去!看来此地又不宜久留了,你怎么如此不懂事…”他气得大叫。

桑南上前将盛怒的父亲拖到一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只见后者一脸不可思议,转头看向皇甫清的方向,嘴角微微颤抖,却说不出话,只是哼哼着转身离去。

柳净萱只觉这突然出现又莫名离去的人很是奇怪,关镜轩的视线则游走在桑南与皇甫清之间,若有所思。

一旁充当了一路隐形人的祁雪柴,好似察觉到了些什么,却不愿意细想,心,痛着痛着就会没感觉了吧…

那晚,皇甫清他们受了桑南父亲,也就是可汗的邀请,参加了特意为他们准备的洗尘宴,虽说可汗一脸的不情愿,可好似又迫于什么说不出口的无奈,只好勉强地露出他自认为和善的面孔。

外族人本就出了名的善舞,全村人集聚一堂,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着,那场面甚是浩大。他们也被拉入了欢闹的人群中,跟着大伙共享欢乐的氛围。不过,正是在这样的喧闹中,祁雪柴更能清晰地感觉到心底深处的寒冷,原来,人群中的孤单,才最是孤单。

她心不在焉地被柳净萱拉着绕起圈圈,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一旁的桑南和皇甫清,那样的女子,那样的笑容,第一次,她感觉到了自卑,只因,自己有着无法跨越却又舍弃不了的身份。其实,她可以不要荣华,不要富贵,只求,能做个平凡的女子,守在所爱的身边,不过看来,就连这样,也是奢求。

皇甫清一定不讨厌那个女子吧,至少他的脸上没有出现过面对她时的那种无奈,甚至怨恨,或许,真的是时候结束了…这原本就不该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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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桑南怎么不见了,还想让她多教我点舞蹈呢。”柳净萱东张西望起来,“奇怪,怎么连关镜轩和皇甫清都不见了…”

虽然刚刚才下了决心,可祁雪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在意他的行径,所以一听柳净萱这么说道,她还是忍不住四下搜寻起他的身影。

“啊!在那里!可是他们怎么…额,算了算了,别管他们的,小柴啊,我们继续我们的。”柳净萱的语调变得不自在起来。

听出了她的欲盖弥彰,祁雪柴顽固地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桑南与皇甫清向林子深处一同离开的背影,那两道身形,虽是一前一后,可从她的角度看来,确实如此刺眼地重叠着,刺眼到酸涩的眼眶止不住地湿润起来…

“唉,一定没事的啦,说不准他们正好有什么要事要谈呢…”看着好友的样子,柳净萱实在是编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句子来安慰,干脆一把抓起她的手,向那个方向追去,“我们去找他理论清楚,该怎的怎的,他倒是给个干脆啊!”

祁雪柴由她带着走去,说到底,心中还是存有那么一丝希望的吧,希望真的是自己多想,那样,她便还能再欺骗自己,坚持总会有奇迹。可她想不到,看到的,却是叫她不得不死心的理由。

林间的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相视而笑,那笑容,是祁雪柴从未见过的真挚,他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轻轻交到桑南的手上,低声说了些什么,后者便小心翼翼地收好,嘴角上扬着浅浅的笑意,低垂的头尽显女子的娇羞。

祁雪柴一眼就认出那块玉,那是皇族的标志,那是身份的象征,从不离身,除非有了认定的人。还记得,她之前玩笑地想要碰触它,却遭到无情的闪躲与呵斥,现下,它却被交付于另一个女子的手中,真是讽刺。

皇甫清,你不是没有心,只是,它,从来不属于我…

为什么现在才看清呢,祁雪柴深吸一口气,默默转身。原来,痛到麻木的心,还是会有感觉啊,泪,无声地滑落。她在心里默默念着:祁雪柴,今天就容许你最后放纵一次,然后,狠狠地剜去心上的那个人,从此,陌路…

柳净萱看着她忧伤的背影,再看看林子里的人,哼的一声追上祁雪柴,静静在她身边陪着,给她无声地支持。

皇甫清察觉到外头的细微声响,微微转头,看到的是祁雪柴单薄的背影,一怔,下一秒又恢复平静,对着桑南说道,“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随后便只身走出林子。

第25章 二四

逗留了两日,关镜轩他们四人便准备回凤阳。

桑南将他们送出山,并一一道别着,最后同皇甫清又多交谈了一番。柳净萱一脸紧张地观察着祁雪柴的表情,却再也看不出一丝伤感疑惑不满。

“怎么?这样看着我,别告诉我你突然喜欢上我了?我可接受不了啊!”祁雪柴捧着心,作出一副夸张的惊恐状。

“去你的。”

“对了,关少爷,你什么时候把我们家萱萱正式娶过门啊?”祁雪柴转向关镜轩。

“快了,就这几个月吧,最晚不过十月。”

“你都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呢!”柳净萱深深觉得自己的地位每况愈下。

关镜轩和祁雪柴闻声侧头看着就要跳脚的小女人,谁也没有出声。祁雪柴一脸怀疑,问你?你能做什么决定。关镜轩则轻轻挑起了眉,遂掀唇调戏,“哦?柳儿觉得太晚了么?迫不及待了么?嗯…若是这样,倒可以好好协一番。”

“我才没有迫不及待…我…”她急急解释。

没待她说完,皇甫清已走了过来,看样子像是终于话别完了,“聊什么呢,这般热闹。”

“没什么,我们走。”满是怨念的柳净萱看也不看皇甫清,拉起祁雪柴就向马车走去。

比起前来的时候,回程的路上倒是清静不少。柳净萱祁雪柴没心思,柳净萱懒得开口,两男人本就不是多话之人,于是,一路静默。

皇甫清用眼角余光瞄着变了个人似的祁雪柴,心里有股说不上的味道,这样的结果本应是最好,可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唉,也罢,他们,也只能这样…

“麻烦,停一下车。”还没进城门,祁雪柴便探出头,向车夫说着。

柳净萱连诧异,“你不跟我们进城?”

已经跳下马车的祁雪柴走向窗口,对着她笑笑,“皇兄的人找到我了,我必须回去了,不过放心,你成亲的日子,我一定会来的,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妹,后会有期哦。”

祁雪柴侧了侧头,看着车内的两个男子,“关少爷,萱萱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啊。话不多说了,我先告辞了,珍重…小王爷。”长长的眼睫掩下,遮住了眼中流淌的情绪,点点头,转身上了对面的马车。

柳净萱对于这突如其来丝毫没有准备,知道那辆马车一路向北,渐行渐远,才慢慢反应过来。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说起话来都有些梗咽,“小柴,就这样,走了?为什么…”她倔强地咬咬唇,眨去眼中的点点湿润,对着皇甫清叫着,“都是你!一定是你,害的她那么伤心,现下她离开了?你满意了吧,哼!”

皇甫清却充耳不闻,双眼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良久不语。

关镜轩轻轻握住柳净萱的手,平复着她的情绪,看看一边失魂落魄的男人,心中泛起一阵无奈。

******

不知几天了,祁雪柴离开后,柳净萱的日子更是无趣。其实与她相识前,她的日子或许也是这般,可是感受过了那些有伴的欢乐时光,再回头,总有那么些不适的失落。吃过早膳,便想着上午该做些什么,吃过午膳又纠结着下午该怎么样,可想想,不论做什么都是自己一人,也便提不起任何劲儿了。

她并不知道,也有这么一个人,与她一般低落着,只是那个人的症状或许比她严重许多。他根本不给自己任何空闲的机会,用正事闲事,大事小事,塞满他全部的生活。也是,只有这样的忙碌,才没有时间去想某些事,某个人。

“我又查了那笔帐,加之我们先前在赤阳那边的动静,或许有了些头绪。”皇甫清这些日子,三天两头往关府跑,真是比上朝还勤快。

“那个你昨日已经说过了…”关镜轩毫不留情地指出。

“是吗,那,这里,我昨日查到国库亏损,几笔项目都处理地有些蹊跷。关键是那几批货不约而同,走得都是关家的水路。”

关镜轩眼见着他双眼下浅浅的青紫,也不便多说什么,定定心神研究起正事。“之前寒去追查的商家一直都没有头绪,线索好似都集中在赤阳的洪盛威。”

“洪盛威?那个县令?我之前有派人查过他,此人向来独来独往,没有加入任何一派,也不见其与段锦有什么往来。”

“无妨,段锦再傻也不会留下这个大个把柄,洪盛威那儿应该是查不出什么了。”

“关键是要查明国库的流向,他那老狐狸倒也狡诈,定不会留下什么。”

“那倒未必,段锦那人甚是谨慎,断不会轻信他人,所以,身边一定藏着那些能压制那些人的证据。可那些证据本身,也是能将其置之死地的利刃,只要有了它,纵使有皇上撑腰,也难辞其咎。”

“我会让人密切注意他的动向,伺机查查有没有那些关键的证据。”

“嗯,船运那条线我已换了一批可信之人,有什么动静会及时通报,你万事小心,段锦多疑,若是疑心于我们,定会有下一步动作。”

“嗯,我自有对策。”

******

夜上三更,国舅府。

竹林掩盖着的阴暗角落里,一高一矮的两人密谋着些什么。

“他竟查到赤阳去了?”段锦眉头深锁,脸上的肉不自觉挤成一团。

对面的寒低头回报着,“是,不过属下早已封了那些人的口,账面也已作平,洪盛威那儿想必是查不出什么。”

“很好。想不到他们这般死咬不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反正不论关镜轩和皇甫清‘勾结’与否,这两个眼中钉迟早要除去!真以为我没有办法对付你们么,哼!”段锦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着,浑浊的眼中满满的都是狠利。“过两个月最后一批货要运出去,注意点,若是除了岔子,鱼、死、网、破,明白么?”

“是。”寒低垂的眼闪过一道光芒。

“呵,好戏要上演了。”

翌日。

早朝一过,段锦就迫不及待地拖着他那肥硕的身子,来到永明宫前求见皇上。

“国舅爷,您那么早就来求见皇上?”宦官刚巧从宫内退身。

“是啊,郭公公,还劳烦你通报一声。”

“这,”郭公公为难地看着段锦,“皇上刚刚歇下,还吩咐谁都不许打扰…”

“怎么?皇上身体有恙?”他装出一副担忧的神情。

“说是昨晚没歇息好,皇上身子骨硬朗着呐,何来有恙之说。”郭公公一脸护主状。

“呃,是老臣口无遮拦…那,老臣就在宫外候着,待皇上起身,还劳烦公公通传一声。”段锦仍旧慈眉善目地笑着。

“是,杂家定会传报。”

段锦转过身,笑容立马卸了下来,心中暗暗嘲讽。歇息?这才刚下早朝吧,呵呵,早知皇帝这般昏庸,改朝换代的时日不远矣!

第26章 二五

过了一个多时辰,皇甫绝终于召见了侧厅的段锦。

“老臣叩见皇上。”

“平身。”

“国舅,听郭公公说你甫一下朝便再在此候着?究竟有何要事?”皇甫绝靠在躺椅上,手握拳,轻轻掩去嘴边的哈欠,那双清明的眼却审视着前方的段锦。

“回皇上,说是要事也算不上,只是之前您吩咐,要事他们有何动静便要来向您禀报,老臣正是发现了一些事。”

“说。”

“是,前些日子,听闻有一姑娘一直追缠着小王爷,而那姑娘又与城南柳家小姐来往慎密。老臣觉得那姑娘的行径作风极尽大胆,便查了一查。”段锦抬眼看了看皇甫绝的表情。

“呵,国舅的眼线倒是遍布全城。”皇甫绝状似玩笑地说着。

“不不,老臣只是觉得是有蹊跷,才派人去查…”

“好,别紧张,朕又没怪你。查得结果如何?”

“回皇上,结果…那姑娘果然不简单,她竟是北国公主。”

“哦?有这等事?”皇甫绝的的脸上并没有一丝表情。

“是,老臣想着,前些日子还捷报连连的边疆战事,现下却陷入胶着,莫不是…”他没有说下去,可是言语中满是怀疑的意味。

皇甫绝只挑着眉,“看来,朕还是去清王府同皇弟叙叙家常。国舅,你跟着朕一同前去。”

“遵旨。”

******

“皇上驾到——”

书房里的两人听到府外传来的叫唤声,对视一眼,掩去心中的疑惑之情,起身出门迎着。

“臣(臣弟)参见皇上。”皇甫清和关镜轩看见来人,做了个揖。

“免礼。”

皇甫绝走进屋内,坐下,抿了抿下人奉上的茶,才悠悠开口,“皇弟,朕今日前来,只是同你叙叙家常的,不用拘束,都坐吧。”

两人看了看皇甫绝身后的段锦,对于皇上此行的目的也猜了个八九不离。

果不其然,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进入了正题。

“皇弟的日子实属逍遥啊,前不久,朕还听说有个姑娘家追缠得甚紧,怎么,现下的姑娘已不兴矜持那一套了?还是皇弟的风姿迷得人放弃了矜持?”皇甫绝玩笑地开口。

“皇兄说笑了,那姑娘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虽说是试探,可提到祁雪柴,他还是有些无法释怀。

“是吗?朕之前还想,这南国的风气怎么变得开放起来,原来,她不是这儿的人,是么?这也就难怪了啊…”皇甫绝边说边观察着皇甫清的表情。

“臣弟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她的身份。”皇甫清平静地说着。

“身份?她不是北国人么。”皇甫绝露出奇怪的神情。

“她,是北国的公主…”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是么,那皇弟,你可不能跟她走得太近,省的惹来什么非议。”他若有所思地看看段锦。

“那些只是外界的道听途说,臣弟早已有了小王妃之选。”

“哦?何时带进宫来给朕看看,皇家的正室可得慎重而择。”听到这倒是有些讶异。

“是。”

“对了,说到成亲,关少爷,不知何时设宴啊?”皇甫绝转向关镜轩,意有所指道。

“禀皇上,就定在下月初十,届时还劳请皇上大驾。”关镜轩答道。

“好罢,朕定会前去。宫中还有些政事,朕就先回宫了。”

“恭送皇上。”

目送皇甫绝离开,皇甫清陷入沉思。

“段锦的动作倒也快,看来是沉不住气了。”关镜轩沉吟,“皇上方才那番试探,显然是有备而来。”

“没有时间了,看来,也只有这样了。”皇甫清转过头,无奈地对着他一笑。随后写了封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临城,

早知相思苦,不如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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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阳城喜事临近,全城的百姓们也都沾染着一身的喜庆。

“唉,你怎么换这身行头了?发财了?”路人甲看着容光焕发的路人乙。

“哪能啊,这不关柳两家喜事将近,前日,柳老爷特地摆出这上好的红缎,分发给大伙,以表喜庆之意。正巧让我给碰上了,媳妇儿这才给做个件衣裳,怎么样?”路人乙一脸得意。

“这等好事怎么老让你碰上。”语气中难掩艳羡之意。

“对了,这么一来,小王爷的婚宴倒是被关柳两家的喜事抢去了风头。”

“小王爷?婚宴?”

“几日未出门了吧?连这都不知道?”

“我不是出城办事刚回来么。”

“难怪了,这几日才传出的事儿。小王爷选了妃,下月初一便成婚。”

“那么快?皇家的亲事应是皇榜通告的啊,我进城是怎么没见着?”

“这你有所不知了,听传,是小王爷的意思,低调行事。”

“大喜之事为何低调?”

“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猜想啊…”他张望了下四周,随后放低嗓音,“许是不想抢了关少爷的风头吧,毕竟关柳的喜事就定在初十。曾经沧海难为水啊,想不到小王爷还是个痴情之人。说不定连这婚事也是由于怨怼着关少爷娶亲之事,才草草定下的哩!”他越说越兴奋,眼中是藏不住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