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白了然地笑了笑:“放心吧,我可没你这种自虐的爱好,小心,扎上一手玫瑰刺。”

解磊看着拿着话筒怡然自得的聂天然,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容,侧过脸冲着服务生又耳语了几句,服务生应声出门去了。

聂天然一曲终了,包厢里的人都鼓起掌来,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已经四十分钟了,胜利在望。

应许点了一首慢歌,聂天然刚刚在沙发上坐下想要好好欣赏,包厢门又开了,这回进来了三个男人,紧身的镂空衬衫的身材年轻而健美,时尚的九分裤里双腿修长而匀称,还没等聂天然回过神来,其中一个贴着身就坐下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传来,聂天然无来由地,脸就红了,呐呐地吐出几个字来:“你…你是谁…啊?”

男人长得很俊秀,风情万种地一笑:“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叫小曲,能请教您的芳名吗?”

说着,那男人捞起一颗葡萄剥好了,亲昵地往聂天然嘴里送了过去。

聂天然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了过来,狼狈地朝着旁边让了让,刚想叫应许来救场,却看见应许身旁也有一个男人陪着,应许一边抽烟一边享受着那男人的服务,看起来驾轻就熟。

肩上一热,聂天然浑身哆嗦了一下,回头一看,小曲已经贴到她身上来了,那颗白乎乎的葡萄还在他指尖,他眨着眼睛很亲昵地问:“那不如我来喂您?”

聂天然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用力去掰他的爪子:“不不不,我不要吃。”

小曲好像一快牛皮膏药似的贴着她,聂天然只好不停地往后退,结果一不留神退到了沙发边缘,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小曲咬着嘴唇才没有笑出声来,半跪下来神情暧昧地问:“是喜欢这样伺候您吗?您放心,我的手艺很不错…”

还没等他说完,聂天然好像被火烫到了似的跳了起来,“我…我忽然想起来家里…有急事,我先走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飞快地抓起自己的包,冲出了包厢,走得太急,连自己的外套都没来得及拿。

一出包厢门,聂天然就使劲地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沮丧地靠在墙上:你这傻瓜,有嫩豆腐可以吃你逃什么?典型的叶公好龙啊这是!

幸好,比起第一次输给解磊足足两天吃不下东西,现在她的心态已经好了许多,债多了不愁,跟班小妹就跟班小妹,又不会少了她一根毫毛。

到了一楼大堂,旋转的大门带进来些许的寒气,聂天然才想起自己外套忘在包厢里了,犹豫了片刻,正想先冒冷回去,有个声音惊诧地响了起来:“天然?你怎么在这里?”

聂天然一看,扯着嘴角笑了笑:“是你啊,我和同事过来,你呢?”

“客户请我过来玩,”那人三步两步走到她身旁,略带责怪地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单身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我送你回家吧。”

聂天然好笑地看着他:“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还有,吴洛,我记得我们分手了,你管不着我去什么地方吧?”

吴洛尴尬地看了看四周,他长得其实还不错,眉清目秀的,性情脾气也好,看起来挺忠厚老实,聂天然和他谈了二年的恋爱,经历了毕业分手季,原本以为会水到渠成结婚生子,没想到最后还是一场空。

“你说什么啊,”吴洛小声说,“我都说了分手是权宜之计,我会说服我爸妈…”

聂天然好笑地看着他:“吴洛你醒醒吧,别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这都过去一年多了,你还想破镜重圆?”

吴洛的脸白了白:“真的,现在我提了科长了,我妈对我很满意,我打算过两天再和他们提一提我们俩的事情。”

聂天然打了个哆嗦:“别,多谢你了,我可不想让你妈以为我还在勾引她儿子。”

“其实,”吴洛迟疑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你只要以后别理你妈和你弟就好了,我妈一开始不是挺喜欢你的,都怪他们…”

聂天然头痛地扶住了额头,这个问题,在他们俩分手以前就吵了很多回,她知道徐爱娣和聂臻很无理取闹,可这是她的母亲和弟弟,她可以努力改变自己的学识和工作,却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

“天然,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吴洛见她没有吭声,不由得情意绵绵了起来,“你身旁一直没人,我知道你还在等我,我也是,我妈让我去相亲我一直都找借口没去。”

“拜托,你还是快去相亲吧,我和你没有可能了。”聂天然气得胃痛,无力地朝着他挥了挥手。

“你怎么了?”吴洛见她皱着眉头的模样,有点慌了,伸手想去扶她。

聂天然侧了侧身,警告他说:“小心,你妈说不定在你身旁安插了眼线。”

吴洛顿时有点慌张地朝着四周看了看:“天然你坐一下,我叫服务生给你倒杯热水。”

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聂天然无力地笑了笑,忙不迭地往外走去。

屋外寒风凛冽,聂天然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忽然身上一暖,一件羽绒服披在了她的身上,她回头一看,居然是解磊。

她立刻警惕了起来:“你干什么?”

“来验收一下胜利的成果。”解磊耸了耸肩。

胃又抽搐了起来,聂天然没力气和他吵架,有气无力地问:“你是想要我现在就履行赌约吗?”

聂天然裹紧了羽绒服,鼻尖被寒风吹得发红,向来傲然的她难得露出了几分脆弱,解磊看着看着不由得晃了下神,半晌才问:“刚才那个人是你男朋友?怎么看起来像个小白脸。”

聂天然向来护短,就算和吴洛分手了也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小白脸怎么了?他脾气很好,对我很温柔,不花心不乱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其实她明白,两个人最后闹到分手的地步,吴洛的绵软懦弱的性格起了决定性的因素,他的确脾气很好,两个人在一起时很迁就她,可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性格,以至于他父母逼迫他放弃这段感情时,也轻而易举。

一块手帕出现在她面前,她怔怔地盯了一会儿,恍惚着问:“干什么?”

“风太大了,沙子迷了我的眼睛,你的眼圈也红了,不如我进去把他叫出来?”解磊板着脸说。

聂天然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却好像被什么烫到了似的又扔回了解磊的手上:“你胡说什么,其实他现在不是我男朋友了,都分手一年多了。”

“他对你很好你还和他分手?女人,你的名字叫无情。”解磊嘲笑着说。

聂天然反常地没有反唇相讥,只是沉默了片刻说:“不是我的原因。”

“那是他把你甩了喽?”解磊的声音有点阴阳怪气。

“也不能全怪他。”聂天然吸了吸鼻子,有点狼狈地说。

是的,不能全怪吴洛,是两家家长见面的时候吵崩了,徐爱娣不但不肯出嫁妆,还说要小夫妻俩保证以后要资助聂臻买房子,因为聂天然有现在的成就是家里培养出来的,要负责弟弟一辈子,吴洛的母亲当场就翻了脸,说见过卖女儿的,没见过卖女儿卖得这么无耻的。

此后吴洛就被他父母严格禁止和她来往,吴洛求了他们半天,才下了最后通牒,两条路,要么聂天然和娘家断绝关系,要么吴洛和他们断绝关系。

两条路都行不通,最后还是吴洛异想天开,一定要去登记结婚,等到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再慢慢做工作,聂天然实在被折腾烦了,就赌气同意了,只可惜——约好登记的那天吴洛没来。

两人的恋情惨淡收场,后来吴洛偷偷摸摸地见过她两次,一直说还在继续努力,聂天然却明白两人再也没有可能,快刀斩乱麻,果断地说了分手。

说不伤心是骗人的,两个人虽然谈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却也细水长流了两年,最后毁在两家父母和吴洛的懦弱上。

“我看你们分了挺好,不然那个小白脸要被你欺压一辈子。”解磊嘲讽着说。

聂天然觉得自己一定是抽风了,居然站在这里和解磊聊天,回那破招待所和小强亲密接触都比站在这里强。

她沉着脸跳上出租,说了自己的地址,想了想又不甘心,从车窗探出头来朝着他呲了呲牙:“解总,我对你未来的女朋友十分同情,但愿她足够坚强能扛起你这三块石头!”

第 4 章(捉虫)

说也奇怪,和解磊这样斗嘴了几句,刚才萦绕在心头的那份酸楚倒是一下子无影无踪了,聂天然重新振奋了起来充满了斗志。她从来都不是娇小姐,也不会悲春伤秋,她要凭着自己的努力在这社会上有立足之地,不用被别人看不起,更不用去顾虑别人的看法。

招待所里的被子带着一股阴冷,窗缝里都有寒气渗入,她躲在里面瑟缩了一个晚上,决定第二天去找个地下室住住,好歹她自己的被褥比这个暖和。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聂天然有点鼻塞,一口气喝了两大杯水,斗志昂扬地上班去了。

这阵子策划部十分忙碌,光棍节、圣诞节、元旦…一个接着一个,加上酒店自己的活动,大伙儿都忙得脚不沾地,眼看着元旦就要到了,这个节日一过,大家就可以稍微松懈一下。

聂天然虽然打定主意辞职,但她对工作向来认真负责,不想酒店因为自己的离职遭受什么损失,还是要把接踵而至的春节和情人节的策划弄好了再走。

春节侧重亲情和家人团聚,大部分策划已经在年夜饭预订时公开,现在只是做个收尾就可以了,情人节则是每一年酒店的重头戏,侧重爱情和浪漫唯美,聂天然已经把大致的方案都定了下来,也开始着手筹备,只是有几个关键的地方总觉得没什么新意,只好暂时放弃了思考,准备到处走走,让脑子休息一下。

刚走出办公室,策划部的几个小年轻就叫了起来:“聂经理你看,我们酒店上头条了。”

聂天然走过去一瞧,的确,今天的都市周刊上头版头条就是“香格酒店集团荣获国际酒店行业卓越奖”,副标题是H市“香格度假村荣获国际白金五星称号”。

头条下面就是解磊的一篇专访,照片里的解磊人模狗样的,一身白色的运动服,挥动着高尔夫球杆,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发际,让人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解总好帅!”

“解总笑得好温柔!”

“解总有没有女朋友啊?”

“小丫头春心萌动了?”

“哪有啊,我只要解总这样对我笑一笑就好了。”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着,聂天然忍不住想要打碎她们的幻想:“你们别被他的表象骗了,这人恶劣得很。”

小姑娘们闻言立刻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聂经理你是指什么啊?”

“他花心,换女朋友就好像换衣服。”聂天然毫不留情地说。

“高富帅花心很正常啊,难道还是矮矬穷一天换一个?”小徐毫不在意地说。

“对,阅尽千帆,最后溺水只取一瓢饮,想想都很浪漫。”搞文字策划的小秦双眼冒着粉红的泡泡。

聂天然简直没法和这几个小年轻无法沟通,不过还是不死心地继续黑解磊:“他是个绣花枕头,纨绔子弟,顶着一张高富帅的皮。”

“聂经理不会吧?你瞧我们酒店的荣誉,不就是他的功劳吗?”小王挥了挥手里的周刊。

“这关他什么事?这是酒店这么多年积累的成果。”聂天然哼了一声,“有秦总的一份功劳,有你的一份功劳,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和一个一年才出现几趟的空降兵有什么联系。”

小徐掩着嘴乐了:“聂经理,你好像看不惯他。”

“聂经理,其实我觉得解总对你挺特别的。”小秦唯恐天下不乱来凑热闹,“他总会让你去汇报工作,别的经理可没这个待遇。”

聂天然忍不住想笑,拍了拍小秦的肩膀:“你这是言情小说看太多了,他只不过是想…”

她一下子住了口,虽然她知道解磊让她去汇报工作是为了恶心她,可这事用不着在这些小姑娘面前提。

幸好内线电话响了起来,小秦接了起来,不一会儿挂了电话,打了个响指得意地说:“我说解总对你另眼相看吧,聂经理,快去解总的办公室,哪天高升了可别忘记我们这些同甘共苦的妹子!”

聂天然压根儿不想去,又不好直接拒绝,随口说:“我去工程部对接一下元旦活动的事情,很急,帮我和总裁办说一声我过会儿再上去。”

聂天然在工程部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元旦策划的细节,又在酒店的小花园里坐了一会儿,天气虽然很冷,不过空气却难得的新鲜。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香格大酒店背靠宝山这座天然氧吧,还拥有一块自己的绿地,这奢华简直人神共愤。

这座花园和酒店一样,出自M国著名设计师之手,小小的空间硬是被他设计得层次感十足,每次聂天然在在这里,仰望着香格大酒店三十六层的高度,总会有很多灵感。她喜欢这个环境,喜欢这家酒店,这三年里,她工作得很愉快,一想到就要离开,心里有那么一点淡淡的忧伤。

走了一圈,她琢磨着解磊应该快下班了,这才往总裁室去了。

总裁办在三十五楼,而解磊的办公室则在三十六楼,和总统套房一起占据了一层楼,据说楼顶还有私人停机坪和游泳池,实在奢侈。

电梯门一开,解磊那豪华的办公室就在眼前,聂天然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便推门走了进去。

偌大的办公室空无一人,聂天然怔了一下,忽然觉得不妙,想要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解磊从暗门里走了出来,上身赤裸着,下身围着一块浴巾,手里正拿着一块毛巾擦拭着头上的水珠。

聂天然想要气定神闲,可她的血液却不受她的控制地往脸上涌去,哆嗦着说:“你你你怎么又这样?”

“都被你看过了,还害羞个什么劲?”解磊漫不经心地走到她身旁,亮了一下胳膊上的肱二头肌,自恋地问,“怎么样?有没有男人比我的身材好?”

他的皮肤是小麦色,带着一股阳光的气息,肌肉也很结实,充满了男性的力量,聂天然不敢再看,只得闭上眼睛说:“现在是上班时间,又不是健美比赛,你快把衣服穿上。”

她的睫毛微颤,两颊通红,双唇微翕,浑身上下那若有似无的傲气不翼而飞,解磊看着看着,莫名其妙地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低声说:“聂天然,你还记不记得以前…”

“不记得了。”聂天然飞快地回答,后退了几步,终于睁开了眼睛。

解磊的喉咙僵住了,半晌才挑了挑嘴角,半带戏谑半带恶意地说:“你都被我看光了,我当然要回报你了,虽然晚了好几年。”

聂天然尖叫了一声,劈头盖脸地捶了过来:“你还敢提!流氓!变态!”

这力气就好像替解磊在掸灰,解磊面不改色地受了两拳,笑嘻嘻地说:“呦,看了还不够,你还要摸吗?那我岂不是吃亏了。”

聂天然比不过他无耻,只好逃一样地出了他的办公室,两部电梯一部在一楼,半天也不见上来,另一部则是总裁室专用,她无乘坐权限,深怕解磊追出来,只好往旁边一拐,跑到安全楼道里去了。

她靠在墙壁上,忍不住撸了撸自己的头发,在心里骂自己:聂天然啊聂天然,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胆小!明明是他变态你逃个什么劲儿啊!

楼道里空无一人,寂静得有些可怕,聂天然闭上眼睛,思绪忽然便飘到了那遥远的从前:如果那次痛经没有碰到解磊…如果解磊没那么恶劣地欺骗她…如果解磊没有去国外…

高中时的聂天然是耀眼的,她的成绩优秀,尤其是语文,拿过好几次全国作文竞赛的金奖,算得上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她和好友穆冉,一个是才女,一个是美女,两个人形影不离。

解磊是坐在她们俩后座的,吃喝玩乐无所不精,玩世不恭成天没个正形,学习门门红灯笼,被老师划在放养的一群人里。

其实当时他们的关系还可以,每次考试,只要她和穆冉的身体稍稍往旁边侧一侧,解磊就能不挂红灯笼,为此,解磊拿了无数好吃好玩的来贿赂她和穆冉,穆冉家条件好,对此不屑一顾,而她却半点也不想让人看出她的家境,大部分都面不改色地拒绝,只除了一套精装本的四大名著。

是的,聂天然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家庭,她讨厌那些或是同情或是嘲笑的目光,除了穆冉,没人知道,才女的背后有那么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高二快结束那年,徐爱娣托了好多关系,花了五六万的赞助费,让聂臻进了一所重点小学,为之付出的代价是家里每天都是咸菜酱萝卜,还逼着聂天然去申请贫困生减免学费。

父亲是国企员工,母亲是出纳,都有正当工作,家里还有个二胎的弟弟,聂天然怎么有脸去和人抢贫困生的名额?那一阵子聂天然困窘极了,连卫生巾都没钱买,只好用那种老式的卫生纸折成垫子用。

她的月经很不规则,痛经也很厉害,那种老式的卫生纸很粗糙,也很容易渗出来,有次语文课上了一半,聂天然就忍不住了,强撑着告假去厕所换。

她几乎是挣扎着挪到了厕所,靠在薄薄的壁板上,腹部一抽一抽地痛,下身血流如注,裤子上都染红了,她看着看着,没来由地就哭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小时候,她还能不甘心地追问妈妈为什么喜欢弟弟,还会靠耍赖和哭泣来吸引大人的目光;长大了,她却再也没有犯过傻,她知道只有自己变得更强更好,才能不让母亲看不起,才能脱离这样压抑的生活。

她哭得天昏地暗,偶尔一抬头才发现,和男厕所相邻的那座墙上,趴着一个男孩。

第 5 章

那时候的学校厕所是那种长长的蹲坑,用一个个小隔间隔起来,水箱里一直流动着水,到了一定时间就“哗啦啦”地冲掉;男女生厕所是在同一个地方,中间用高墙隔起来,但是最上面有二十来公分的空隙,没有堵死。

她吓傻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印进她眼脸,她看了好一会儿,刚想起来要尖叫,忽然,从上面垂下来一条裤子和一包卫生巾,晃悠悠地落在她的脚边。

“我还以为碰到鬼了呢,爬上来看看,结果是你。”

“啧啧,怎么哭得这么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爹妈死了呢。”

“快换上,不然被别人看到你哭成这样就丢脸了。”

“喂你别哭了,我不看就是了。”

那个男孩一如既往玩世不恭地笑着,聂天然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怎么了,糊里糊涂地就照着他说的话做了,甚至没来得及看他真的有没有偷看…

后来怎么了?

后来他笑嘻嘻地拿了很多巧克力和热姜茶拍她马屁,她在单元测试的时候大大地侧了个身。

后来他老是堵着她挟恩以报。

后来全校流言四起,说是有变态狂在女厕所偷窥,全校人心惶惶。

后来她听说他在学校有一个加强连的女朋友,玩了就扔,目前正在泡二班的那个才女聂天然。

后来他不来上学了,据说被学校劝退了。

后来学校辟谣了,说是要查清是谁在造谣,他根本不是劝退,是出国留学了。

那被遗忘的往事一下子从心底泛起,聂天然不由得一阵恶心,她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再忍两个月!拿了年终奖就走!

好一会儿,她才觉得自己好受了些,站了起来,晃晃悠悠从三十六楼往下走去,三十五楼是总裁办,她可以从那里下楼。

楼道里忽然传来了压低的怒吼声,她好奇地往下走了几步,刚好看到三十三层的楼梯扶手上有个半秃的头。

“…什么!他别想这样抢走我的心血!”

聂天然吓了一跳,脚下一打滑,高跟鞋发出了细微的响声,那半秃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正好对上了聂天然的眼睛,聂天然立刻挺直了后背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秦总!”

秦总叫秦海观,是H市香格大酒店的总经理,聂天然的顶头上司,年近不惑,行事严谨,几个经理都有点怕他。聂天然刚进来时在他面前也很紧张,后来接触多了便多了几分敬佩,秦海观处事公正,头几次的策划要不是他的鼎力支持,几个策划部的老员工指不定要怎么折腾呢。

不过,今天这样碰到他躲在安全通道里发火,聂天然不由得尴尬万分。

秦海观看起来也有点意外,随口对着电话说了两句便挂了,往上走了几步,笑着很是自然说:“小聂你怎么在这里?”

聂天然松了一口气,看来没什么大事,不过她也不想让秦海观知道她被解磊逼到这安全通道来了,只好硬着头皮撒了个谎:“每天对着电脑,想走楼梯锻炼一下身体。”

“你们这花一样的年龄就开始锻炼了,我们这一把老骨头怎么办啊?”秦海观风趣地说。

“秦总你哪里老了,明明风度翩翩好不好。”聂天然顺手拍了句马屁,其实这话也没掺多大水分,秦海观除了头发少了一点,身材和五官都算不错,算得上风度翩翩的中年人。

“哪里哪里,和解总一个天一个地啊。”秦海观谦逊地说。

“他怎么能和你比?”一提解磊,聂天然的口气就有点冲,“要不是你坐镇,光凭他能做什么?”

秦海观愣了一下,责怪道:“小聂你怎么口无遮拦的,小心被解总听到误会了。”

聂天然也觉得自己有点莽撞,赶紧道歉:“对不起,秦总我失言了。时间不早了,我先下班了,你慢慢来。”

为了证明自己刚才说的话,聂天然硬着头皮一直走到了二十几层,直到看不到秦海观了,这才从电梯下来,到了副楼的策划部。

几个小姑娘已经下班走了,策划部里静悄悄的。聂天然打了几个中介电话,中介都表示,现在房租涨得厉害,群租房也查得很厉害,几乎已经在市区绝迹了,五百块左右的,要么在偏远的郊区,要么的确只能租个十平方的地下室。

约了两个看房的时间,吃了一碗泡面,看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聂天然再也赖不下去了,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走路回招待所。

刚走到酒店外面,聂天然就听到身后有跑车轰鸣的声音,她忙不迭地让道人行道上一看,果不其然,大冬天的开着敞篷车这么无聊的,不是解磊是谁。

解磊冲着她吹了一声口哨,招呼道:“快上来,我送你。”

后座有两个美女,一听有点不乐意了,娇滴滴地抱怨说:“哎呀我们快要迟到了。”

“解总你可真贪心,今晚我们俩陪你还不够吗?”

解磊回过头去,嘴角一勾,捏了一下身后那个美女的下巴:“这么多话,小心今晚我让你说不出话来。”

那个美女一个激灵,立刻赔笑着说:“我开玩笑的,解总你别介意。”

聂天然听得简直要吐出来,目不斜视地加快了脚步。

解磊也不在意,只是慢吞吞地开着跑车跟在她身后,那两个美女也不再吭声,于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看见这样一幅奇怪的场景。

聂天然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一拐弯,朝着东湖走去,东湖边上都是小公园和步行街,禁止车辆通行。

果然,她没走几步,就重新听见了跑车的轰鸣声,不到片刻,世界就清净了。

夜晚的东湖比白天透着几分魅惑,忽隐忽现的灯光萦绕在湖边,湖中央的岛屿在夜色下朦胧可见,月光中,湖面上有点点银光闪烁着跳跃着,仿佛在诱惑着人伸手去捕捉这美好的瞬间…

聂天然一个人站在湖堤前看了很久,久到她的脸颊都被寒风吹得有些麻木了,忽然,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冥想。

“天然,你住在哪里?我刚刚从工作室出来,给你带点宵夜过来。”电话里,穆冉的声音清脆。

聂天然吓了一跳:“不用啦,我…我还在外面呢。”

“还在加班?解磊这个资本家太会奴役人了!”穆冉抱怨说,“要不然我来酒店找你?”

“行了行了,你还是赶紧回家陪你的亲亲老公吧,你这么惦记我,他又得拿白眼看我了。”聂天然取笑说,穆冉从小就暗恋她老公舒云逸,经历了无数风雨,两个人终于重修旧好,聂天然很替好友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提起舒云逸,穆冉的声音便带了几分甜蜜:“他就在我旁边呢,不理他,什么时候我们出来约会啊,我都好几天没见你了,你说好好的,你搬出去干什么啊!”

聂天然忍不住苦笑,以前穆冉和老公闹离婚,一个人住家里,她陪着住当然没事,可现在两个人言归于好,她还怎么有脸霸占着别人的婚房当电灯泡啊!

“你都大肚子了还约会,乖乖在家里好好呆着,我可等着做干妈呢。”聂天然岔开话题。

“每个人都这样说,我都快闷死了。”穆冉忍不住抱怨说,“对了,下个月我们高中同学聚会,接到通知了没?”

聂天然振奋了起来:“真的?怎么没人告诉我?太好了,都这么多年了,的确该聚聚,地点选好了没有…”

她忽然顿住了:高中聚会?那岂不是解磊也要去?

“还没选好呢,同学都联络得差不多了,正好快过年了,好几个都会从国外赶回来,估计能到个八九成。”穆冉也很高兴,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