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取餐区很热闹,正值周末,好多人都呼朋唤友到郊外度假,现烤猪颈肉、新西兰小羊排、深海太子蟹一溜儿摆在那里,让人垂涎欲滴。

惹不起就只能躲了,聂天然帮穆冉取了点现烤的牛排和新鲜的蔬菜水果,来回了两趟,果然,同学们的注意力已经没有集中在解磊和她身上了,正在围攻一个当了公务员的同学,让他坦白交代,以前高中时早恋处的女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凭什么光我说!”那个同学嚷嚷着,“要不我打个头炮,你们一个个都得说,就学、工作、感情,一个都不能拉下!”

“说就说,谁怕谁啊。”旁边的人应和着,“不说也可以,罚酒十杯。”

那同学叫陈曦,只见他一仰脖灌下了一大杯酒,一脸豁出去了的表情,开始讲他的血泪史:高考没发挥好上了一个西北的二流大学,那个女朋友家里条件很好,考进了S市的重点,两个人一直鸿雁传书,电话卡用了厚厚一沓,结果第三年元旦他千里迢迢去见她想要给她个惊喜,被他当场撞见女朋友和另一个男人亲热,那个男人是她家的世交,追了她很多年。

“六年的感情啊,说毁就毁了,她说她跟着我没有安全感,以前年纪太小不知道,长大了就明白了,”陈曦感慨着说,“所以,古人说的话是有道理的,门当户对,这是最重要的,什么穷小子遇见公主,什么灰姑娘遇见王子,都是扯淡。”

在场的一阵唏嘘,当初那两人可是在政教处挂了名的,那么难都没分开,结果还是散了。

“也挺好,要不是她的刺激,我还考不上公务员,现在找了个老师,挺般配的,要处得好,明年就结婚,”那个陈曦很坦然地说,“到时候大家来喝喜酒。”

大家的话闸子都打开了,有几个讲了自己的感情史,有几个讲了自己的奋斗史,还有几个讲得太简单的,被硬逼着回答了好几个私密问题,什么第一个女人或是男人是谁,初吻是什么时候,年收入几何之类的,还被灌了酒,大家嘻嘻哈哈的,场面越来越热烈。

眼看着就要轮到解磊了,解磊一脸的莫测高深,看着聂天然这边笑得很瘆人,聂天然的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了起来,不敢再听,趁人不注意,悄悄地离开了座位。

第 17 章

和门口的服务生打了声招呼,聂天然走出了餐厅。这家度假村的景观设计和酒店的是同一个人,各种错落有致的草坪、植株、假山用青石板串接起来,古朴中透着幽雅,令人惊叹。

青石板的两边是半人高的宫灯,在月色下闪着晕黄的光,就像一个楚楚动人的宫装美人。

初吻在什么时候…第一个男人是谁…这两个问题忽然一下根植在脑中,挥之不去,就连那逼人的寒意都没有办法把它们从脑海中祛除。

聂天然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在路旁的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入目之处是一个小瀑布,周边用青石块堆积起来,一层青苔在水中绿意袭人,煞是好看。

聂天然有些恍惚,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也是在这样一个水潭边,曾经有个人把她压在教室的后墙上,痞兮兮地看着她,随即蛮横且霸道地夺去了她的初吻。

“天然呆,我喜欢你。”

那逼人的男性气息,那火热的嘴唇,那略带颤抖的双手,让曾经的她产生了一种幻觉,让她以为她是被深爱着的,她是他的天使,她能把这个学渣从堕落的泥沼中拯救出来。

她给了他一个飞毛腿和一记铁砂掌,严令他以后不可以靠近半尺的距离,督促他努力学习,盼着他可以上进,然后…

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臆想,她成了最后一个知道他风流史的人,她是他猎艳名单上的一个,她被人恶意地玩弄了,然后弃之如敝屐,连一声最后的交代都没有。

说不定,那个人连那个吻都已经不记得了,不,不用说不定,是肯定。

没人知道,她把那个吻看得有多重要,没人知道,她那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成绩一下子从年级前十掉到了五十多名。来自父母的轻漫她无从选择,只有默默忍受,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恶劣,把感情用恶意来亵渎?她甚至绝望地想着,等到她以后有钱了,一定也要出国,找到解磊,给他一记耳光,让他明白她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只可惜,大学的时候她拼命打工也只不过刚刚够学费和生活费,出国留学简直就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大一结束的时候,她一个人留在寝室里,买了整整一箱啤酒,大醉了一场,从此把那段记忆牢牢地尘封在了心底。

而现在,解磊这样从天而降地出现,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失败,作为学霸的失败,作为女人的失败,偏偏他这样阴魂不散,她想眼不见为净都不能!

不知道解磊在包厢里会不会胡说八道,要知道,这个秘密,她连穆冉那里都没露出半点口风,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她真没脸见人了,直接一头撞死算了。

正在胡思乱想呢,忽然,聂天然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纪青墨。

“在干吗呢?”纪青墨问了一句很没营养的话。

不过,就算没有营养,在此时此刻,听到带着情意的声音,聂天然就好像沙漠的旅人看见了甘泉,那颗纷杂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在临平山开同学会。”

“同学会?解磊来了吗?”纪青墨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是滋味。

“我以为他不会来呢,”聂天然懊恼地说,“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纪青墨安慰说:“算了,大庭广众的,他总也不会太过放肆,你别理他就好。”

聂天然嗯了一声,忽然觉得有点纳闷:“咦,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同学?”

纪青墨顿了一下:“上次听你提起过,你们什么时候结束?不如明天我来接你,一起吃个晚饭,晚上有新片上市,我们还可以去看电影。”

聂天然犹豫了片刻说:“算了,明天我们要爬山,爬完山太累了,我还是回家休息吧,再说我有同学的顺风车可以搭,你就别来了,太麻烦。”

纪青墨兴致勃勃地说:“那不如这样,周日我到你家来露一手,烧几个家常菜给你尝尝。”

“你会烧菜?”聂天然大为吃惊,怎么也不能把纪青墨和厨房的油烟联系在一起。

“读书的时候一个人住着,就随便学了点,你别抱太大期望。”纪青墨笑着说。

聂天然心里感动,不由自主地便放软了声音:“你是第一个烧菜给我吃的,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嫌弃。”

两个人约了时间,又闲聊了两句,聂天然这才挂了电话,眉梢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刚才那糟透了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她站了起来,正准备从小径绕回餐厅,忽然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看,只见解磊无声无息地站在不远处的竹林旁,目光好像幽灵一样地落在她的身上,不知道听了多久。

聂天然吓了一跳,怒道:“你干什么,神经病啊躲在那里!”

解磊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冲着她嘲讽地笑笑:“想不到聂天然居然也会这么温柔地撒娇,真该让全班同学都来看看。”

聂天然气得牙痒痒的,又不好再和他撕破脸,只好虚伪地牵了牵嘴角:“女人嘛,不是她不想温柔,只是因为没有碰上喜欢的男人。”

解磊沉默了片刻,哼了一声:“聂天然,我们要不要来打个赌?”

聂天然一听打赌就心里发怵:“解磊你有病吧?怎么动不动和人打赌?”

“你怕了?”解磊斜睨着她,带着几分轻蔑。

聂天然咬了咬牙,决定再也不上当了:“无聊的人才每天打赌玩,我和你这种阔少爷没有共同语言。”

解磊古怪地笑了:“那你和纪青墨就有共同语言了?我和你打赌,他对你不安好心,不出一个月,他就会原形毕露。”

“多谢你的提醒,”聂天然冲着他嫣然一笑,“不过,我想他再渣也渣不过你。”

聂天然回到餐厅,那个真心话的游戏已经结束了,大家又三五成群各自围成了小团体聊天,自助餐一直吃到快九点,大家余兴未了,又包了度假村的KTV和棋牌室,一直玩到十一点多。

聂天然被灌了好些酒,有点头重脚轻,原本想着和穆冉一起对付一个晚上,没想到舒云逸早就等在大堂,二话不说就把老婆拽到他们在度假村的定情别墅里去住了。

聂天然一个人一头扎进了客房,迷迷糊糊地就躺在了床上,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酒店的自助早餐到十点结束,聂天然醒过来已经是九点半了,手忙脚乱地洗漱完毕,就听到门铃响了起来,她以为是穆冉呢,拉开门一瞧,却是两个服务生,推着餐车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粥,一笼生煎包,一个黄橙橙的煎蛋,还有一杯牛奶。

居然这么贴心!生怕客人赶不及早餐直接送到房间里来了!

聂天然被自家酒店这样人性化的服务感动了,生煎包一咬一口汁,煎蛋嫩得恰到好处,唯独那碗皮蛋瘦肉粥,烧过头了,有股浅浅的焦味,盐也放多了点,咸的要命,害得她吃完以后喝了一大杯的白开水。

吃完以后,居然还有客服打电话来询问聂天然对早餐的宝贵意见,聂天然体谅餐饮部的难处,赞美了一通,最后委婉地提出了宝贵意见:烧粥的师傅还应该提高一下专业技能。

十一点的时候,大伙儿在酒店门口集合,准备一起去爬临平山。

临平山位于H市的西北面,因古代的两把名剑在此铸就而闻名,是H市周边有名的风景胜地,山峦连绵起伏,风景秀美,有着绿荫如海的竹林和清澈不竭的山泉,让许多周边的富豪纷纷一掷千金,在附近买下别墅作为度假山庄。

度假村就是依山而建,位于临平山的半山腰,从这里上山,山势平坦,并不吃力,穆冉好说歹说,才让舒云逸点了头答应让她和同学们一起行动。

整修过的台阶很干净,天气也不错,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大伙儿都慵懒了起来,前前后后拉开了足足好几百米的距离。

聂天然陪着穆冉走在队伍的末尾,捡了两根枯枝当拐杖,一路说说笑笑,前面是一条平坦的栈道,沿着山侧修筑而成,一侧是悬崖飞瀑,绿色如茵,隐隐有白雾流动,而一侧古木参天,幽深静雅。

栈道很窄,只能容两三个人交错而过,聂天然有轻微的恐高症,不敢和穆冉并排,走在了前面;而解磊忽然好心地充当了护花使者,让穆冉走在内侧。

走过一个转角,一颗古树伫立在栈道中间,半个树身已经被腐蚀了,形成了镂空的树洞,由于气候的关系,树干的缝隙中还有一层青苔,看起来更添古意。

古树枝柯少,枯来复几春。

露根堪系马,空腹定藏人。

聂天然半蹲了下来,摸着古树从地底下半拱出来的树根,感慨着吟了一首张籍的诗,还没等她继续悲春伤秋呢,解磊在旁边叫了一声:“天然呆,快看。”

他的手一挑,一个黑影从聂天然眼前掠过,她慌忙往旁边一侧,忽然就尖叫了起来,随手抓住了解磊的手臂躲到了他背后:“蛇…蛇…”

她自小就害怕对爬行动物,尤其是蛇这种滑腻的、可怕的生物,电视里一看到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别提看到实物了,危急时刻,她也顾不得和解磊置气了,只是闭上眼睛不敢撒手。

解磊对她这个反应很是满意,享受着她在身后瑟瑟发抖,穆冉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说:“天然,是麻绳,不是蛇。”

聂天然这才睁开眼来,只见那半截麻绳被雨水腐蚀了,弯弯曲曲地躺在地上,不仔细看还真分辨不出来。

她的脸顿时涨红了,恶狠狠地看向解磊:“你这样吓人好玩是吧?无聊,幼稚!”

说着,她踹了解磊一脚,头一昂,愤然大步走到前面去了。

“解磊,你怎么象小男生扯女生辫子一样,老是这样捉弄天然干什么?她不烦你也被你弄烦了。”穆冉又好气又好笑,瞪了他一眼。

解磊看着聂天然怒气冲冲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忽然开了口:“穆冉,你觉得,我要是对她彬彬有礼、温柔体贴,她会拿正眼瞧我吗?”

第18章

同学会玩得很开心,三年的高中情谊经过了高考的锤炼,现实的洗礼,变得分外美好和珍贵,对于聂天然来说,除了解磊这个变数,这个同学会几近完美。

幸好解磊这次除了一路捉弄她以外,并没有炫耀两个人的上司和下属的关系,聂天然也把自己的公司含糊着混了过去,没人发现,昔日的学霸正在被现在的学渣资本家奴役。

第二天纪青墨如约而至,真的买了菜到了她的公寓,蒸了个螃蟹煮了个虾,泡了一碗紫菜虾皮汤,唯一一个萝卜干炒蛋倒是烧得炉火纯青,咸淡得宜,口感甚好。

饶是如此,聂天然看着那些菜,还是眼底潮湿了起来。小的时候,父母工作忙,她很早就学会了炒菜负责弟弟的晚饭;和吴洛谈恋爱时,吴洛也是被家里宠惯了长大,她照顾只会带她吃食堂、下馆子。

聂天然一直认为,所有的风花雪月都会随着时光远去,而一个男人,肯为你站在那间狭小的厨房里,为你一刀一刀、一铲一铲地将爱情倾注其中,在满屋的油烟中为你烹制爱的餐点,那才叫真正的爱情。

看着纪青墨端着那碗汤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聂天然头一次对眼前这个人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他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男神,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男人,一个正在追求她的男朋友。

吃完饭,聂天然负责洗碗,纪青墨在她的书房里看书,聂天然的藏书很多,她为数不多的积蓄,除了攒买房子的首付,就全交代在这些书里面了,古今中外的名著,还有书摊上讨来的古籍和杂书,数不胜数。

两个人十分默契,一起看书听音乐上网,末了去外面吃了晚饭,看了一场电影。

这个双休日过得十分愉快,以至于周一上班时聂天然的心情非常好,当然,收到年终奖发放的短信时心情就更好了,一共十二万零八千块,比预想的多了个零头,聂天然很是惊喜。

临下班的时候,她揣着那封辞职信,终于下定决心,再一次到了三十六楼。

她站在门口,无端端地有些紧张,在心里念叨了一百遍冷静,毅然推开了总裁室的门:幸好,解磊这次很正常地坐在大班椅上,面朝着落地玻璃看着往外的风景,只是神态间有些落寞。

一见她进来,解磊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什么事?”

聂天然很恭谨地双手把辞呈放在了他面前:“解总,很不好意思,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离开,希望你能看在同学一场的面子上,不要太过为难我。”

解磊看起来并不意外,只是面无表情地接过了辞职信,打开来瞧了两眼,用两根手指头夹住了那张纸扬了扬:“为什么要辞职?”

“我写了,因为某些私人原因,”聂天然解释说,“很抱歉,所有的工作我都会交接好,情人节的策划已经接近尾声,副经理俞斌的能力也足以独当一面,如果有任何需要,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会鼎力协助。”

解磊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了过来,挟着逼人的气势,他原本就比她高了一个头,眉目间褪去了那份痞笑,神色冷厉,聂天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抬起手来,修长的手指掐在那张薄薄的纸上,只听到“嗤”的一声脆响,那张纸被撕成了两半、四片…随即象雪花一样飘扬在空中。

聂天然惊呼一声,咬了咬牙说:“解总,你这样毫无意义,大家好聚好散,何必弄得撕破脸皮?”

解磊眼神有些狰狞:“你的违约金准备好了吗?”

聂天然的心哆嗦了一下,五十万大洋,难道让她实打实地扔出去吗?她还想挽救一下:“解总,我手头钱有点紧张,你财大气粗,和我这种小职员计较没必要,你看能不能我象征性地赔偿一点?五十万实在太多了,我这些年都要白干了。”

解磊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们打过赌,你要走的话得双倍付违约金。”

终于说到最怕听到的事情了,聂天然心里打了个哆嗦,面上却装傻说:“解总,这合同上白纸黑字,咱们还是按合同办事吧。”

解磊眯起眼来:“怎么,你想不认账是不是?”

聂天然恼羞成怒:“解磊,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为我是你啊,随随便便就拿出一百万来砸人,那都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你要不仁我也没办法,反正我就这么多钱,你…你…”

解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嘴角微翘,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看来我有义务提醒你一下。”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按了几下,立刻,几个熟悉的对话充斥在房间里。

“不知道聂经理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什么赌?”

   “现在是十一月,接下来两个月是酒店的黄金季节,听说,一个好的策划经理,能让酒店的全年营业额增加三成,我退一步,只要两成,过完春节,你辞职走人, 半毛赔偿金都不用付,我还送你一份额外大礼;可你要是不能增加两成,你非但不能走,如果要走的话,你就给我双倍的赔偿金,你看怎样?”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聂天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初打赌的时候解磊居然录了音!他这是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算计她!

“你…你无耻!”聂天然气得都快哭了,哆哆嗦嗦地从口袋取出一张信用卡来,一掌拍在桌上,“一共四十二万五千块,连上年终奖都在了,你要就拿去,你要是嫌不够我也没办法,你去法院告我吧。”

解磊拿起那张信用卡瞧了瞧,眼神复杂:“聂天然,你别以为我不会,如果你执意要走,你就等着接法院的传票吧。”

“解磊你到底想干什么!”聂天然快要崩溃了,“我怎么得罪你了?你至于这样不依不饶吗?”

解磊的脸上毫无表情,目光却死死地落在了她的脸上,良久,他抬起手来,将那张银行卡塞进了她的制服前胸口袋。

聂天然颤了颤,忍不住面带希冀地看着他。

   解磊凑近她的耳朵,低声低沉却清晰:“聂天然,我给过你机会了,这么多年了,我都忍着,没有来报复你,忍来忍去,是你自己撞到我手上来的,谁让你这么多 年了还不结婚?谁让你接了那个猎头公司的合同?谁让你傻兮兮的一签就是十年?这次,你休想再耍什么花样从我身边逃走!”

-

聂天然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总裁室,她完全不知道解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都没去找他算当年的帐,他怎么还有脸说要报复两个字?

可能是她的脸色太差,部门里的员工都有些担忧,一个个都在门口张望,小徐还特意给她跑了一杯蜂蜜柚子水,问她是不是在领导那里挨骂了。

她的手都有点发抖,强自镇定下来敷衍了小徐两句,关上门,把那些关切和窥探都挡在了门外。

泪水无声无息地从脸上滑落,聂天然狼狈地趴在桌子上哭了。这么多年了,她一个人默默地奋斗了那么久,从一个毫无背景、四处奔波的毕业生做到了这个策划经理的位置,再难再苦都没有这样哭过,可现在,解磊那些带着恶意的话,却让她心中充满了愤懑和委屈,几近崩溃。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哽咽着看着上面的名字,忽然好像抓到了一块浮木,颤抖着接通了电话。

“天然,晚上有空…”纪青墨刚一开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青墨…”聂天然哽咽着叫了一声顿住了,她咬着牙不想让哭声溢出喉咙,可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却依然从齿缝中溢了出来。

纪青墨慌了:“天然你怎么了?好好说,别哭,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聂天然使劲摇着头,终于还是哭出声来:“不…我…我想辞职,可是他…他一定不让我走…”

“解磊?”纪青墨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你别怕,我来接你,你用不着向他辞职,直接别去上班就是。”

“他为什么这样针对我…明明是他…是他…不对!”聂天然茫然地问。

“他很快就会回去了,说不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H市了,”纪青墨冷静地说,“不如这样吧,我帮你定个旅行团,你出去散散心,把手机都关了,谁都找不到你。”

“可以吗…”聂天然喃喃地说,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不负责任的事情。

“当然可以,年前酒店没什么事,你这样的心情,也上不好班。东塘古镇是个好地方,幽静休闲,你去个三五天,晒晒太阳,坐坐乌篷船,逛逛古镇,”纪青墨的声音舒缓,带着几分诱惑,“等你回来以后,说不定事情就有转机了。”

第19章

纪青墨真的帮她订好了去东塘古镇的旅行团,周三早上出发,周五晚上回来,一共三天。

这么多年,聂天然第一次放纵了自己,没去上班,没去请假,第二天一睡睡到日上三竿,迷迷糊糊地就到了旅行社的集合点。

快过年了,这样的短途旅游没什么人,连上导游一共八个,坐了一辆面包车便杀向了东塘。

临出发前,聂天然终于还是抵不过强迫症的折磨,给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想把部门里一些零碎的小事交代一下。

小徐接的电话,一听是她的声音就说:“经理,你放心吧,解总说你请假了,让我们自己把事情做好,别去烦你。”

又是解磊!聂天然头疼得要命,有气无力地说应了一声,刚想挂电话,小徐又说:“对了聂经理,星期五的集团年度例会能来吗?不能来的话得让俞大哥准备一下。”

每年春节前,集团总部都会在各个城市的酒店召开一个年度例会,总部的高层董事都会出席,这是个在总部亮相的大好机会,每年这个时候,各个部门都会绞尽脑汁,让自己的汇报显得含金量十足,以期引起高层董事的注意。

“听说这回董事长会来,”小徐压低声音兴奋地说,“聂经理我们部门今年表现可圈可点,你说董事长会不会特别嘉奖我们啊?”

聂天然有些愧疚,例会上会选出本地区年度最有贡献的部门进行额外奖励,几两年聂天然刚进香格大酒店,资历太浅,去年的时候这个殊荣被客房部夺走,奖励了一趟海岛旅游,今年原本策划部是最有希望的。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叮嘱说:“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别的别多想了。”

“是!”小徐调皮地应了一声,“我们不学邱经理他们,整天就想着歪门邪道,这两天他们一直在总裁办探听消息呢,想抱董事长的大腿也太明显了。”

挂了电话,聂天然一路昏昏沉沉的,连导游在说什么都没听清楚。H市到东塘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天气并不是太好,一路阴沉沉的,到了东塘还飘起了毛毛细雨。

一下车,同行的人都惊叹了起来,聂天然往前一看,只见濛濛烟雨中,白墙乌瓦,波光船影,一个古朴的江南古镇犹如小家碧玉,娇俏地呈现在眼前。

大家都纷纷拍照留念,只有聂天然独身一人,只是站在桥头瞧着这美景,不到片刻,浑身上下就黏上了一层细密的雨珠。

旅行团安排得很休闲,下午入住了一个客栈以后就解散了,聂天然休息了片刻,就一个人走了出来,她没带伞,幸好雨不大,她顺手把羽绒服的帽子戴在了头上,信步走进了这片烟雨中。

这个季节游人很少,古镇更显幽静,一条小河将古镇分为南北两端,中间有好些拱桥连接,细雨密密地洒在河面上,漾起浅浅的波纹,桥下零星停着几艘乌篷船,船家也不上来拉客,只是穿着蓑衣静静地坐在船头。整个小镇就好像一副黑白相间的泼墨山水,散发着无穷无尽的魅力。

聂天然一个人缓缓而行,这静谧的古镇好像把她脑中的纷杂都祛除了,让她的思绪空白地漂浮在半空中。

只是这样淋雨的后果严重,一整个晚上她一直喷嚏,空调开到最热,还是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早上起来头重脚轻的,好像发烧了。

这天安排的行程是参观游览古镇的各个名胜古迹,络绎桥、琅嬛弄、东园等等,有的是千年古迹,有的是古代学士的私人府邸,还有的是一些民居组成的里弄,各具特色。

聂天然看到东园里的藏书阁时,一下子就振奋了起来,里面不仅有各种古籍和残本,还有好些民国时期的线装书,十分珍贵。

东园外还有好几家书店,专门卖各种残帖、旧画、书签,聂天然在那里泡了好几个小时,等到她捧了一大袋书从里面走出来时,差点一头栽倒。

聂天然从小到大体质都很好,她一直没把这点发烧当回事,可这回看起来有点糟糕。

导游也急了,带着她连夜去了镇上的医院,医生已经下班了,只有一个三脚猫一样的护士在值班,导游没办法,只好去药店买了点退烧药,犹豫着问她要不要回去看病,不然要出了事情,她承担不起。

聂天然被烧得难受,客房里的空调又热又闷,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她忍不住苦笑,就连散个心都弄得这么闹心,她这是倒霉到家了吧。

连夜从东塘回到H市,她在市二院挂了急诊,挂了两瓶盐水加一枚退烧针,一直折腾到凌晨三四点钟,她困到不行,直接在输液厅趴着睡了一觉。

一大早醒来的时候,聂天然终于觉得自己稍微活过来了一点,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腰酸背痛,喉咙好像火烧一样,喝了一大杯水才把那种干裂的涩意消除了大半。

站在医院门口,聂天然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平时都忙碌得太过充实,一下子休闲下来,反倒无所适从。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医生们上班了,医院里人声鼎沸了起来。

聂天然漫不经心地走出医院,医院门口有好多一个个的小店铺,水果、早点、杂货摊,还有摆着烟花爆竹和对联福字的,过年的味道十足。

她随便挑了个早点摊,吃了一碗馄饨和一笼小笼包,吃到最后忽然想了起来:糟糕,这一年所有策划活动的数据都放在她抽屉,俞斌要是没这些,策划部的年度例会汇报岂不是太苍白无力了?

正 值上下班高峰,聂天然好不容易才搭上了一辆拼车的出租,途中遇到了车祸堵车,这一堵就是小半个小时,等到了香格大酒店,已经快十点了,小徐几个一见到她就 好像看见了活菩萨:“聂经理你可来了,俞大哥慌了一早上了,他说他见了那些大人物腿软嘴笨,你赶紧去救场吧。”

例会是九点半开始的,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聂天然不知道这些资料还有没有用,抱着姑且一试的念头急匆匆地到了三十五楼。

会 议室里外静悄悄的,聂天然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厚重的门,只见里面长条桌前围着密密的一圈人,酒店和度假村的中高层都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上 首,没人发现她进来了;最上首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神态威严,想必是香格集团的董事长解东柳,解磊和另一个男人坐在他的左右手,秦海观次之。

俞斌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聂天然正想不着痕迹地把资料递给他,忽然觉得室内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董事长,我很抱歉,我没有尽到协助解总的职责,解总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有责任。”秦海观的语气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