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筹备粟家过年事宜，她有点举轻若重的意思，问粟融珵，粟融珵十年在外面，偶尔回来过春节，也是只管吃的主，他能知道什么？去问尚清梅吗？尚清梅不为难她估计已经够慈悲了。她只能自己一边摸索一边去问保姆，好在保姆在粟家多年，虽然过年就放假回去了，但怎么准备还是都知道的。
粟振是个很传统的人，春节那些传统仪式都坚持着。
哪天祭财神，哪天祭灶神，哪天祭祖，都得安排得妥妥当当。
祭品、祭祀用具都不能有差池。
哪天走访哪个亲戚，哪几天宴请，宴请要请哪些宾客，要准备什么宴席，太多太多事了。
辛绾每天拿了个小本本记笔记，一样样对，唯恐有错漏。
有时候睡觉了还在看第二天要买什么东西，做什么事，看得粟融珵都烦了，将她小本本一扔，“都什么破事儿，谁爱搞事让他自己搞去！折腾你干嘛！”
辛绾赶紧捡起来，“这也不是折腾啊，我觉得办这些事我还学到很多东西，真的。”
只是这样一来，给奶奶置办年货，也只能在购置粟家年货的时候，选一些让商家直接送奶奶家去。
直到春节前两天，她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才腾出空闲来去看奶奶还缺些什么。
“缺什么呀缺？”奶奶笑呵呵的，“珵珵不知道买了多少过来，我们家都可以开年货铺子了！还有辛绘，也长大了，放了寒假，天天在家里陪我，要买什么，也有他呢！”
辛绾亲眼检查了一遍，发现两间储物间里的确都堆满了年货，厨房也堆得满满的，才算放心了。
只是，想起从前都是和奶奶还有辛绘一起做年夜饭，守岁，今年就要在粟家了，心里有些不舍，甚至想着，这么大餐桌，就只奶奶和辛绘两个人吃饭，也太冷清了些，心中不舒服。
带着这种不舒服的情绪回粟家去的，当晚粟振和尚清梅都在家，她便把年夜饭菜单拿给粟振看，传统年夜饭几大样式都有，她还添了点新鲜玩意儿。
写下来长长一列。
粟振拿在手里先赞了，“绾绾这笔字写得好。”
快速浏览了一遍菜单，“嗯，不错，就照这个来。”
“我看看。”粟融珵把菜单抢了过去，顿时炸了。
第372章 温暖 滋味
“这么多菜？我们家几个人啊，吃顿饭要这么多菜的？家里阿姨都放假了，你把这所有事儿压我媳妇儿身上，她不累吗？”粟融珵将菜单一甩，不满地瞪着他爹，“不做！谁爱吃谁做！就许你心疼你媳妇儿，我不心疼我媳妇儿的吗？”
粟振倒也不生气，耐心跟他解释，“除夕年夜饭都是这么做的，做一大桌子，不要吃完，叫年年有余。”
“反正我们不做！要做让你媳妇儿做去！”反正在他爹眼里他是个混球，他无所谓是不是再混一点，“大不了我们俩单独吃去，我把融归融星全带去，你们自己解决吧。”
“还有我呢大哥！”粟融宇也放假了，在家成天闲着没事，早就遭他爹厌弃了，这家里如果只剩他，那他不成唯一的枪把子？
粟振哭笑不得，“那你说怎么办？”
“去外面吃吧！全部去外面吃！现在饭店那么多年夜饭套餐，何必在家折腾！”他往沙发上一躺，“把奶奶也叫上，辛绘都一块吃，你不是喜欢热闹吗？一大家子热热闹闹不更好？”
粟振点点头，这主意他倒是赞成，不过，指指儿子，“那你请客，你公司不赚钱了吗？”
“我请就我请！都以为我跟你似的，守财奴！”
这话也就儿子在老子面前胡扯一通，外面是没人会说粟振守财奴的，单看他每年那么多慈善捐款，就知道他的慷慨。
粟振在这些小事上懒得跟他计较了，反正计较也计较不过来，“那你们俩就负责订个饭店，我们其他人只管出张嘴吃了。融归和融星呢？还没回来？”
“这两天出任务出差了，好几天没回了。”尚清梅在一旁端着声音说，心里膈应着，这粟融珵护辛绾倒是当真护得紧，生怕被人欺负了，做顿饭都舍不得，哼，她也不会傻到欺负继子的老婆，瞧不起归瞧不起，又没有利害关系，她平白去找茬不是给自己添堵？她真正闹心的是，这个春节一过，粟振真的会让粟融珵插手公司事务了，粟融珵又是个混的，以后在公司里只怕她的权力会一点点被夺去。
辛绾的重点却在于，哭包竟然让两家子人一起吃饭？那她不是可以陪奶奶吃年夜饭了？
她垂着眼睑，眼里早已经在放光。
等回到房间，她就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了。
粟融珵一把将她抱起来，“我好不好？你说，我好不好？”
她圈着他的脖子用力点头。
“那我可是要奖励的！”他的奖励从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辛绾脸都红了。
“我就当你默许了啊？同意了啊？”他腆着脸问。
一拳捶在他肩膀，脸红透，“不能太过分！”
他嘿嘿一笑，只要同意，到时候过不过分的，就由不得她了……
除夕团年饭，粟融珵还是定在王府改建的那家饭馆。
辛绾不好说什么，但粟融珵方便啊，上午陪着辛绾把家里该做的都做了，吃过午饭就跟粟振说要去接奶奶了。
粟振被他晃来晃去晃的眼晕，挥手，“赶紧去赶紧去！”
他忙不迭地拉着辛绾就走了。
辛绾出了门儿，脸上堆满了笑。
“这么乐呢？”他笑问，“那今晚有压岁钱给我吗？”
这光天化日的，在外面，他也这么口没遮拦？
她上了车，不掩尴尬，“你昨晚已经闹得很不像话了！今晚除夕，要守岁的！你还想……”她都不想说下去了。
他笑嘻嘻的，“我就是正经要压岁钱啊，你想哪去了？”
“……”辛绾咬牙，他什么时候正经过！
某人更贱了，“媳妇儿，想不到啊，你这么的……不正经。”
“……”到底是谁不正经？大过年的不要惹她发飙啊！
回到奶奶家，辛绘也刚刚陪着奶奶吃了午饭，这会儿在收拾厨房。
粟融珵进门就夸，“辛绘果然是大人了！”
然后给了个红包，再给奶奶一个大红包，就他那张笑嘻嘻的脸，就足够惹奶奶欢喜了，拉着他坐下，逗小孩儿似的，摸摸他头发，摸摸他脸，喜欢之情，溢于言表。
一家人喝着茶，吃着零嘴，电视开着，热热闹闹的，加上有个他，这屋子里像是有一二十个人一样。
老人家喜欢。奶奶的笑声就没停下来过。
辛绘都悄悄附在姐姐耳边说，“姐夫每回来，奶奶都特别开心。我觉着啊，春晚上的相声还没姐夫能逗乐。”
谁说不是呢？
一家子正乐着呢，有人进来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气氛，也在这一刻骤然冷却下来。
辛净亭来了。
“哟，都在呢！”他提着两个礼盒，“妈，来给您拜年。”
除夕是团年，还没到拜年的时候，但这么多年的团年，辛净亭很少过来。
“在外面就听见你们的说笑声了，真热闹。”他呵呵笑着，全无自觉，大喇喇在沙发上坐下，抓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辛绾想要说什么，被粟融珵按住，朝她使了个眼色。
是了，今天是大过年，奶奶高兴着，如果她和他吵起来，只会让奶奶难过。
反正，她只站奶奶立场就行了，如果他惹奶奶生气，她就护着奶奶就是了，端看奶奶。
辛奶奶对这个儿子，实在失望至极，只冷淡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辛净亭完全没觉得被冷落，十分振振有词的，“过年啊！不得回家来团年吗？”
辛绾都不想听这话！这会儿想起回家团年了。
“柳意呢？”奶奶丝毫不给辛净亭面子，哪年过年她不是跟着柳意四处玩？
“跟她朋友，去国外了。”辛净亭磕着瓜子说。
奶奶虎着脸，“你怎么不去？”
辛净亭往后一仰，“哎，妈，您就别问了，我病了，前几天烧到40度，今天才稍微好些……”
这会儿，辛绾才仔细看他，发现他却是比上一回见时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好看，嘴唇龟裂。
“我一个人在家里，饭都没地方吃，收留我一回吃顿饭当做慈善还不行吗？”辛净亭其实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此刻母亲家里又暖和，又有人气，他哪儿也不想折腾了。
“我们没在家吃饭！家里没饭吃！”辛奶奶硬着声音道。
“那去哪吃啊？”他看了眼粟融珵，“粟家？那更该一起了！亲家啊！”
“你有这个脸去，我都没这个脸带你去！”辛奶奶其实还不知道他利用辛绾的关系在粟振那里拉投资的事，知道了只怕更没脸。
“行行行，那我不就跟你们去，行了吧？”辛净亭将手里剩下的瓜子一撒，走了。
原本热闹的气氛被辛净亭这么一搅和，淡了不少，但好在有粟融珵啊，一会儿又活跃起来，奶奶也重现了笑容。
快四点的时候，一家人开始出发去饭店。
他们四个到得早，但不大一会儿粟振也来了，带着粟家其他人，没有粟融归和粟融星，这个时候，他们报社都没休息的，但却多了一个辛净亭。
这脸大的人，居然直接去了粟家，和粟家人一起来了。
粟振能说不让来吗？
辛绾真的服了她这不靠谱的爹。
不过，还好，大概是她爹真的不舒服，就光吃饭了，没在饭桌上咋呼，存在感挺低的。
辛净亭其实也不是真就到咋呼不了的地步了，只是觉得今儿这场面有点陌生，但又似曾相识。
他也不知如何形容。
若说他这些年不热闹吧，完全不是。
他和柳意朋友一大堆，过年过节各种派对，旅行，游轮，灯红酒绿，生意固然有赚有赔，赚来的也全都花在这些上了，及时行乐，从没想以后怎样。
但他今天坐在这里，突然觉得，这种和家人坐在一起团圆的热闹跟那些和朋友们醉生梦死的感觉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在哪里，他也说不清，就觉得每个人的笑容他都看得很清楚，那种从眼睛深处溢出来的温暖特别烫人，好像一口热汤，喝下去，哗啦啦浇在心口，虽然烫，却格外有滋味。
对，他捕捉到了这两个词：温暖，滋味。特别温暖，特别有滋味。
这种感觉，在酒精麻醉的快乐里找不到。
他有些想柳意。特意去洗手间给柳意打电话。
那边传来震天响的音乐声，柳意喂了半天也没听清他说什么，扔下一句：在开party呢，听不清！
电话就挂断了。柳意是在游轮上，也没问他一句除夕在哪吃饭，病好些没。
他讪讪回座，粟振正在发压岁钱，大红的压岁包，给粟融珵、辛绾、辛绘和粟融宇一人一个，还给奶奶封了一个。
他先是诧异了一下，这都成年成家的孩子了，还给压岁包啊？可一想，好像自打跟文音玮离婚后，他就没给过孩子压岁钱，都忘了这习俗了。
想起文音玮，他忽然也就明白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这样的氛围，这样的滋味，他是有过的，二十年前，文音玮还在家的时候是有过的，双胞胎女儿绕膝，文音玮温柔，父母慈爱，每年过年的情景跟现在差不多，那时候他只嫌每年春节就要在拥挤的春运大潮里回家过年麻烦，觉得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人的生活方式，洒脱，时尚才好。
第373章 我陪你一辈子，可好？
辛净亭讪讪的，他也应该封红包，可是，他身上没几个现金，但如果一点儿不表示，那也太不像话了。
他嘿嘿一笑，“我呢，就给几个孩子微信发红包吧！”
他从来不是个小气的人，给孩子们的压岁钱很能看，但就是几个孩子的微信都没有啊，连他自己女儿的都没有，别说粟融宇了，还让人家把收款码摆出来收钱吗？
这多难看？
辛绾都觉得丢人极了。
“拉个群吧，大家乐呵乐呵，晚上抢红包玩儿。”粟融珵道。
这也是个办法，辛净亭这不就在群里加上好友了？然后一个个转账，最后还在群里发了个大红包给大家乐呵。
粟融宇个孩子性儿，立马就领了，还说了声“谢谢辛叔”，把辛净亭给乐得不行。
年夜饭吃完，就要回家守岁了。
粟融珵是要去辛家的，他爹眼巴巴望着他，辛奶奶立即阻止这俩孩子，让他们无比回粟家去，还说这是老规矩。
规矩不规矩的，粟融珵才不在乎呢，但他在乎奶奶的立场，如果他真跟奶奶回去了，只怕他爹对奶奶有想法。
所以，叫了司机，把奶奶一家送了回去。
但是，辛净亭居然也跟着一块回去了……
除夕守岁不过是看看春晚，喝喝茶，吃点零嘴儿，话话家常。
粟振把家里人拘在一块儿，上课似的讲如今的大好形势，年轻人要如何不辜负这时代，要做对得起这伟大时代的事，做顶天立地的人等等。
粟融宇突然哈哈大笑，粟振死命盯着他。
粟融宇的笑声戛然而止，指着电视机，结结巴巴，“小……小品呢……”
粟振拿起遥控器就要砸他。
粟融宇兔子一样跳开了，捂着脑袋。
尚清梅剥了个水果给粟振，嗔了他一眼，“大年三十儿还不让孩子们好好松泛松泛，大道理什么时候说不好？”
粟振不语了，接水果，一抬眼，看到粟融珵歪躺在沙发上，一双脚搁在沙发扶手，翘得老高，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一个苹果砸过去，“还松泛呢！这里有个松泛得快散架的了！”
粟融珵敏捷地接过，一口咬下去，“谢谢爸。”
粟振捂着胸口，“得亏我没有心脏病，不然得气死。”
粟融宇绕一圈回来，黏着尚清梅，“妈，煮饺子吃了吧？饿了。”
“这么快就饿了？”粟振一扭头。
粟融宇立刻躲进尚清梅怀里。
粟振更气了，“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要你妈抱呢？”
尚清梅把儿子护得更紧了，“好了好了，都说了大过年的了！儿子黏我还不让啊？”她高龄生的小儿子，宠得不行。
“我去……”尚清梅站起来，才想起，根本就饺子煮嘛，粟融珵不让辛绾干活，哪里有饺子？“我去煮点速冻饺子吧！”
粟融宇脸都耷拉了，“速冻饺子有什么好吃的？”
“那你自己包！”粟振立马道。
粟融宇就蔫了，转了话题，“二哥和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他们要工作，都跟你似的闲。”粟振呵斥。
粟融宇嘀咕，“我们家，这么多年就没几回凑齐了过年的，这好不容易大哥回来了，二哥和姐姐又出任务，不过，他俩不出任务才奇怪了，年年出。”
粟家父子你来我往斗嘴，看似严父，却也是另一种温情。
吃了饺子，把春晚看完，就各自休息了。
辛绾从浴室出来，卧室里的灯熄了，桌上点着一朵玫瑰花蜡烛，烛光下一只礼盒，礼盒压着一张卡片，而粟融珵已经睡了，闭着眼睛，十分安静。
她微微一笑，先拿起卡片来看。
上面写着：亲爱的媳妇儿，新年好。今年是我们成为夫妻后共度的第一个春节，往后余生，每一年每一天我们都要一起度过，我陪你一辈子，可好？
有什么不好的呢？
出嫁那日仿似还在昨天，总以为他还是那个懵懂小男孩儿，没想到半年过去，小男孩儿竟然为她撑起了那么多，男孩儿在这段婚姻给她的，也远远超过她的预想。
嗯，一辈子，挺好的。
她打开礼盒，里面躺着一只花丝鎏金玉兰花点翠镯，烛光下蓝盈盈的，拿起来，萤蓝流动，精致华贵。
她连试试都舍不得，放回盒子里去，收起来。
真以为他睡着了，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躺下，却马上被一双胳膊搂住，某个装睡的人在她耳边问她，“好不好？好不好？”
她想，他是问卡片上那句话吗？
她自然是觉得好的，点点头，蹭着他下巴上的胡茬，小声说，“好。”
他瞬间把她抱紧，“绾绾，我也觉得好。绾绾，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好过，从来没有……”
辛绾摸着他的胡茬，仰头，他的唇便印了下来……
粟家这边闹腾也好，温馨也好，都是过年的气氛，辛净亭在辛家就不那么好过了，先是死皮赖脸跟进了家门，辛绾不在，辛绘也就比较容易对付，他一句“大过年的你总得给你老子一个落脚的地儿吧？不怕天打雷劈？”
辛绘还没说，辛奶奶发话了，“让他进来吧。”
辛净亭这才得以进门，和母亲儿子守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