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阎温声音艰涩的开口,“我吃……”

十九欢喜的要死,忙转头朝着车外爬,在门口接过侍者递过来的米粥,直起身想要膝行给阎温端过来。

却才转过身,就整个人一晃,眼看着要朝后仰过去,手中的粥碗也脱了手。

后面可是正是车辕和辕马的缝隙,顺着马屁股处掉下去,就算马不惊,踢上两脚也能要了十九半条命。

作者有话要说:十九:他没有推开我,狗屁的流水空无情,你看他看我的眼神,水波粼粼,分明透着春情。

☆、不要!啊——

阎温原本靠在车壁上,眼见着十九朝后仰去,迅速起身在车壁上一蹬,朝着车边飞扑过来,扑到车边抓住十九的时候,盛着米粥碗才扣到软垫上。

十九昏过去了,阎温将她拽回车厢,伸手在她的侧颈按了片刻,扒开十九的眼睛看了看,又捏开她的嘴查看了下舌头,这才稍稍的吁出一口气——万幸只是迷药。

将十九放入车中,阎温从袖中抽出了一根纤细如发的银丝,朝着撒在软垫的米粥上一放,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先前小傀儡说她这一晚米粥是跟人讨来的,还说自己已经尝过,香甜的很,想来就是食用了这米粥,才中了招。

阎温有些诧异,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小傀儡向来很谨慎,否则也无法在行宫中好好的存活下来,怎的这么容易就受了旁人的诓骗,喝了米粥?

可是这人若要害她,见血封喉的毒.药多得是,只下迷药,又没有将她掳去……

阎温面色凝重,思索了片刻后,眉梢一跳,这必定是有人刻意引她去,又劝她喝了米粥,就算小傀儡不给他端回来,这一会中了迷药倒地,她身边有侍者跟着也很快就会发现。

这是有人在给他引路——

阎温撩开马车的车帘,朝着树上做了一个手势,很快有人悄无声息的飞掠下来。

“去查,”阎温表情竟含着些许笑意,“寺庙中施粥有蹊跷。”

小傀儡说了,是从施粥的米锅中讨来的,可这寺庙中用来施舍的米粥中竟然有迷药,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属下领命弓身,阎温又道,“可以通知单统领了。”

今天已经打草惊蛇,不适合放长线钓大鱼,索性先收了这一网,他自有办法一个一个撬开这些“鱼”的嘴,让他们将背后“大鱼”的藏身处吐的干干净净。

待属下飞掠而去,阎温这才询问了刚才跟着十九的侍者。

两个侍者同时跪在地上如筛糠。

“她都去过哪里?”阎温的语气不急不厉,跪在地上的两个侍者却片刻的功夫就脸色惨白如纸。

其中一个侍者磕磕巴巴的回答,“回,回来的途中,去,去追一个和尚……索索,索要……香……”

阎温稍稍一扬手,旁边的侍者顿时上前,利落的捂住了两个侍者的嘴。

不必再说,这两个侍者定然是怠慢了没有跟着。

阎温的手在袖中搓了一下,微微蹙眉道:“念在你二人跟在我身边多年,回去自去领一套刑,今后就到外院当值,”

两个侍者这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呜呜着挣扎扣头求饶。

阎温又说,“我身边留不得欺主的奴才。”

两个侍者这一会儿的功夫,额头的汗成溜的顺着脸淌了下来。

阎温的水牢中,刑具都是成套的,大多都出自他的手,一套下来,能不能有命在,只看天意,两个侍者双双虚脱在地上,眼中一片死灰。

就算是侥幸能捞回一条命,熬了多年才能到阎温身边办事,却不想一夕之间因为对个傀儡懈怠了一次,就落得被赶去外院的下场。

阎温眼中向来不容沙子,犯过错的奴才绝不会再用,他们这一遭就算活下来,也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阎温回到马车中,已经有侍者悄无声息的收拾了撒在马车上的米粥。

这些侍者,从这一刻开始,对十九这个傀儡再也不敢有半点不恭不敬。

马车中,阎温坐在小案边上,手中捏着一块和先前给十九擦脸一模一样的锦帕,在极慢的擦拭着沾上了一点点米粥的银丝。

如果十九醒着,一定会惊奇,阎温到底带了多少条相同的锦帕出来,这一路竟拿出了三条一模一样的。

而此刻,十九就躺在阎温的身边,因为中了迷药,昏睡的十分沉,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阎温擦好了之后,从手腕的的内侧解下了一个铁质的小盒子,盒子不是寻常的模样,扁扁弯弯的贴合手腕形状。

阎温将那银丝又仔仔细细的放回去,同时从盒子里面取出了一小粒药丸,又掏出一块锦帕擦了下手,捏开十九的下巴,将小药丸丢进她的嘴里。

这是太医院最新制出的解毒.药,就连最烈性的毒,吃了这药之后,也能延缓毒发的时间和效用。

这小小的一粒,足以解除十九中的迷药。

不过十九并没有很快醒过来,阎温将小盒子重新系回手腕,派去查看的人就已经回来了。

“大人容禀。”属下在车帘的外面躬身道。

阎温侧头看了一眼十九,伸手在她的手腕处按了一下,确认她还在昏睡,这才对车帘外的人说道,“说。”

“回大人,寺庙内的施粥已经开始,有很多乞丐和流民已经喝过,但是看上去并无异状。”

“已经派人混到近前领了粥,米粥中并无迷药,反而是派去在寺中查探的,在施粥处的后院,找到了一大锅下了迷药的米粥。”

阎温没有吭声,属下继续道,“抓到了一个小和尚,鬼祟的冒出来,说那一锅米粥,是不久前才挪到后院的,原本就是用来施舍的。”

“通知单护卫,拿人。”阎温说。

“可是派去户部的人还没有回来……况且这庄林寺声望高远,若是……”

“若是?”阎温轻笑一声,“若是这寺中无蹊跷,怕是这皇城中的百姓,又会传我扰乱佛门清静之地,残害活佛高僧必遭天谴。”

“只管抓便是。”阎温说,“这些年,我残害的人还少么。”

“是,大人,属下这就调派人手,护送大人回皇宫。”

“不必,”阎温说,“等拿了这些人,一同回去。”

只要动手抓人,无论是何时回皇宫,都有危险,无所谓早一步晚一步,他必得亲自看着这些人落网。

属下领命,即刻飞掠而去,阎温坐在车中,不到一刻钟,便有人马从山下疾奔而来。

粗略看去有200余人,尽数黑衣软甲,披风猎猎,个个头戴金云纹头巾,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正是阎温养在皇城中各处的死士。

众人齐齐在车架前下马,领头的打了一个手势,众人瞬间四散而去,将寺庙团团围住。

阎温掀开马车的车帘,领头的正是先前那个死士统领。

“大人。”死士统领走到阎温的身边跪下。

阎温负手而立,站在寺庙前,朝着掉漆的大门看了一眼,动了动唇,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动手。”

阎温话音一落,死士统领立刻起身,解下腰间软剑,带着一队人,朝着寺庙中快步而去。

阎温重新回到马车之上,马车之外,留守护卫的死士,将马车层层叠叠,绕了三圈。

阎温上车之后,坐在小案旁边闭目养神,时不时听着寺庙中传来乞丐和百姓的叫嚷,但很快被压制下去。

而不知寺庙中已经翻了天的十九,此刻正在沉在梦中,无法自拔。

十九睡得不安稳,梦中先是箭.矢密密麻麻钉在马车壁上的声音。

接着周围一片厮杀震天响。

长剑穿过胸膛,男人垂死的哀鸣与反抗。

还有——

还有阎温,她看到阎温的胸口插着一支箭,他靠在马车壁上,胸前开出了一片血花,浸湿了他漂亮的紫色衣袍。

梦中她按着阎温的伤口,一双手上满是触目惊心的殷红。

而阎温突然睁大眼睛,试图推开她,却没能来得及。

在梦中一切都模糊不清,但死亡的感觉却格外清晰。

顺着阎温惊恐的视线,十九低下头,便看到自己胸膛被利刃破开,穿胸而过的冰冷和疼痛,瞬间席卷了她。

有人从她旁边过去,提着从她胸膛才拽出去的,还滴着血的长剑,直指阎温。

十九竭尽全力,抱住了那人的腿,试图阻止他的脚步——

阎温在小案边上坐的好好的,本来离着他挺远的十九,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腿。

阎温惊得险些蹦起来,立刻伸手去推十九。

十九闭着眼睛,嘴里快速呢喃着什么,手上的劲头出奇的大,死死抱着阎温的腿不松开。

阎温愣是掰了半天都没有将她的手掰下来,用力再过的话,她纤细的手指就要折断了。

阎温无奈,只得松开她的手,转而去拍她的脸。

“陛下。”啪啪啪。

“陛下?!”啪啪啪啪啪。

十九魇在梦中,死死地抱着阎温的腿,将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窦寇!”啪啪啪啪啪……啪啪!

“不要!啊——”

十九终于醒了,猛的一下坐了起来,她在醒过来之前,最后一幕看到的,就是她最终还是没能拉住那个人,长剑刺入了阎温的胸口。

十九的声音喊得太过凄厉,把阎温给惊的一哆嗦,她的眼睛半晌没有聚焦,看上去似乎还魇着没能完全清醒。

阎温警惕的凑近一点,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虽然看上去风光无限,但在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任人践踏的蝼蚁时,也中招了很多次。

迷药自然也中过,但是他中了迷药之后,也没出现小傀儡这种症状……

阎温皱着眉,捏着十九的下巴,将人转向自己,沉声道:“陛下?”

十九这才将视线聚焦在阎温的脸上,在看清阎温的一刻,她眼中再也抑制不住的涌出了热流。

“阎温?”十九哽咽着叫了阎温一声。

阎温听清了之后,脸色却瞬间黑了下来。

且不说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敢这么叫他,也不提十九只是他养的一个傀儡。

就但按年岁上来说,他就长了十九整整十岁。

被一个小崽子直呼名讳,阎温不可谓不震惊。

但是他的震惊没能够维持住,因为小崽子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扑到他的胸口,扯开了他的衣襟。

作者有话要说:阎温:你干什么?!

十九:……我说我看看有没有伤口,你信吗?

☆、关心则乱。

上一刻还神情朦胧,犹在梦中,下一刻就突然发狂干出扯人衣襟这种事情,是个正常人都想不到。

阎温也想不到,因此他毫无防备,十九又因为梦中场景太过激动,这一把使的力气可不小。

待到阎温觉得胸口一凉,慢慢的垂下头一看,大片的胸膛就暴露在了空气中。

而胸膛的上面,还有一双小手在到处乱窜。

阎温身上的小疙瘩,一路从胸膛起到天灵盖,回过神之后,快速抓住十九的手腕,几乎是瞠目欲裂的的看着她。

脸色通红,却并没有羞涩的成分,而是活活气的。

阎温咬牙切,一只手就钳制住十九两只细瘦的手腕,另一手拢上自己的衣襟,咬牙切齿质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阎温盛怒,用的力道自然不小,手腕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致使十九彻底回神。

她看着阎温拢着衣襟的动作,死死地盯住那片被重新掩盖住的白皙,第一个反应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她的双手被抓着,脱离一般垂下头,轻轻抵在自己的手臂处,也正抵在阎温抓着她的手背上。

“你没事……”十九的声音很低,和刚才梦中的呢喃一样,根本听不真切。

阎温不知道她在嘟哝着什么,感觉到十九温热的额头贴在他的手背上,才下去一点的小疙瘩,瞬间又窜了起来。

阎温飞快的收回手,在自己的衣襟处仔细的整理过,看十九还是保持着那种双手悬空的姿势,将头埋在手臂中,气的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对不起……”好一会儿,十九抬起了头,脸上没什么诚意的道歉,“我方才做了恶梦,”

即便是确认了此刻阎温无事,可一想到梦中那一幕是即将发生的事情,十九就全身发冷。

“我梦到大人……”十九声音难以抑制的变了调子,一眨眼,泪珠涌了出来。

“我梦到大人胸口中箭,全身是血,一时吓傻了……”

十九伸出手,轻轻地拉住阎温的外袍下摆,“无心冒犯大人,大人莫要恼我……”

虽然十九现下这份模样可怜的很,像个即将被遗弃的小狗儿,湿哒哒的鼻尖一个劲儿的拱着主人的小腿,希望主人能够重新将她带回家去。

但阎温并没有因为十九这副可怜相就消气,此刻倒是张口大人闭口大人叫的好听,刚才意识模糊之时竟然直呼他的名讳。

下意识的举动往往最能够反映一个人真实的内心,可见这小傀儡心中也对他全无敬畏。

思及此,阎温深觉他不应该因这小傀儡身形瘦小,磋磨她的时候不忍下重手,因此才让她对自己如此放肆。

十九拽着阎温的衣袍,发现阎温根本就不理她,脸也绷得紧紧的,连一个眼神都不屑赏给她,分明还在生气。

十九无法,只得继续低声说道,“那梦中场景属实太过吓人,我实在是怕极了,这才没等清醒过来,就检查大人的伤势……”

十九眼中的担忧真真切切,而且这种担忧,并没有因为梦醒而消减半分。因此她此刻的样子看起来,关切的过了头。

阎温阎温看着十九的眼神,半晌之后,将视线淡淡移开,没有开口说话,但眉心却微微的拧了起来。

十九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自己实在太大意,还为表真诚,坦然的与阎温对视,忘了阎温那一双眼最擅长看破人心。

果然阎温也确实因为十九表现过度的关切,生了疑惑。

这小傀儡被他弄到宫中,还未满一年,这一年当中,为了去掉她一身下九流行径,让她上朝的时候,不至于像一个老鼠一般畏畏缩缩,也为了让她乖乖的做一个傀儡,阎温向来对她不假辞色,虽然没下过什么过重手,但平日里也没少磋磨她。

若说跟了他几年的属下,对他露出这种眼神,阎温并不会怀疑。因为真正收在身边用的人,阎温都会用心的施恩。

且不仅仅是施恩,他也不可能单靠人性去掌控一个人,人性最是善变,阎温曾深受其害并不相信,所以他的属下,都有致命之处握在他的手中。

若属下对他尽忠,他自是一辈子都不会触碰那要命之处,若属下胆敢背弃与他,他也定叫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也只有拿捏住人的把柄,阎温才会真正的去相信这个人的衷心,甚至是关怀。

但他这个小傀儡,不仅在他身边的时间非常的短,且傀儡是挡箭牌,而属下是手中鞭,怎么能够相提并论?

他自认从未对小傀儡施恩,也无法抓住小傀儡的软肋,所以阎温对于十九这种眼神和举动,若非要说是触动,也只会心生疑虑,产生戒备而已。

未曾来到宫中之时,十九便从各处打听阎温的消息,而真正进宫的这些时日,她也如饥似渴般的吸收关于阎温的一切。到现在已经对阎温的脾性有了一些了解。

一见阎温皱眉,就心知自己表现太过,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自暴自弃的开口道。

“我是真的怕大人有什么意外,我本生不如狗,在行宫那么多年,从来没像现在过的这般舒坦过。”

十九说,“如今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华服,仆从无数,坐这世上最尊贵的位置,一切皆由大人赐予,怎能不心生感激……”

十九垂着头,将她的关切和爱慕,深深的埋进眼底,“我如今的一切都靠大人庇护,大人若是有三长两短,想来我的下场必定……”

“你是怕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就会有人害你性命?”阎温截断十九的话。

“正是。”十九说着抬起头,依旧用那种眼神望向阎温,“所以大人定要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这马屁拍的叮当乱响,阎温都不由得被逗乐了。

但他的笑意并未达眼底,因为在行宫中找到十九的时候,十九的眼中,看不出对死亡的畏惧。

且当时去行宫中寻找这十九皇女的人,只是阎温知道的就有三拨。

第一波是丞相的人,在行宫各处蹲守,却死活抓不住这小傀儡的影子。

第二拨是太尉,打着光明正大的旗号,直接进去搜人,却连一件衣服都没搜到。

阎温是第三拨去的,去的时候只是收到了暗线的透露,并没有把握能够真的堵到人,但他不过就在行宫中转了两圈,他的人就在墙边抓到了鬼祟的影子,拉到近前一看,正是十九皇女。

阎温从不认为这件事情是凑巧,他到现在都在怀疑,为什么小傀儡会躲避那两拨人马,而选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