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条线是由小傀儡牵出,阎温一想到小傀儡也就识得那几个字,不知是感叹小傀儡运气好还是王文名字取的太简单了。

“你好好想想,到底想要什么,想好了同我说。”阎温被十九扶着站起,两人朝着外间的软榻走去。

十九心说是你啊,你是你就是你。

不过她心里自己喊得过瘾,嘴上却说,“大人,打个商量,愿望能不能存着,我还没有想好。”现在还不是时候。

阎温斜眼看十九,十九爬到软榻上,在他的身后垫上了两个软枕,扶着阎温靠在软榻上。

自己则是跪坐在他的旁边,拿过伤药还有细窄的布条,给阎温包扎手指。

“我本来叫喜全去请太医,但喜全说大人不许,那就只好凑合着我给大人包扎吧。”

阎温靠在软枕上,眯缝着细长的眼,脑子里还是想着关于今天他从秃驴嘴里撬出的一些消息。

再看着十九抓着他的手仔细包扎的样子,不由得在心中思乱想。

十九身生为奴隶之女,若是老皇帝和皇子皇女们,没有被一窝毒死,若是十九没有入宫做女皇,她身处行宫最低贱之处,甚至在户部都没有录入,命如蝼蚁,是不是也会变成那些人贩眼中的活银子?

阎温想到这里,心中没来由的拉扯了一下。

不过转念他又笑了,小傀儡应当能够避祸。

当初连丞相那老狗都找不到她,自己的人也几次三番寻不到她的踪影,若不是她自愿跟着他进宫来,按照小傀儡的躲藏能力,怕是这天下没人能抓得住她。

很快十九就将阎温的伤口包扎好,阎温抬手看了看,中指粗了好几圈,包扎的手艺实在拙劣。

十九也知道自己包扎得不像个样子,跪坐在阎温的旁边,见阎温盯着手指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若不然我再重新帮大人包扎一下?”

阎温看向她,十九又立刻改口道,“要不还是找太医?”

十九顿了顿说,“不过太医都没什么时间……前些天我腿受伤,青山差人去请太医,说是太医都被朝臣们请去给家眷们请脉,大人你听说了吗,说是瘟疫已经传到皇城。”

阎温嗯了一声,他不请太医,只是因为这一点小伤没必要。

不过最近他也知道皇城中风声鹤唳,关于瘟疫的传言,他一直派人留意着,并没有瘟疫确诊的消息,想来只是讹传。

那群大臣们不是向来如此吗,无论哪个州县传出瘟疫,他们都要草木皆兵的在家熏艾,熏得家中乌烟瘴气,自己折腾自己。

十九见阎温又出神,悄悄的伸手去解阎温手上的布条,打算重新包扎一下。

才碰到阎温就缩了一下手,看了一眼十九,说道,“不必了,就这样吧。”

他垂下头,片刻后又道,“许你将愿望存着,不过有期限,今年除夕之前不说就算作废。”

十九笑起来,声音甜甜,“谢大人。”

阎温看着她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整天了也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正这时候,喜全拎着一个小食盒进来,正是先前十九换水的时候吩咐他去膳食房取的吃食。

喜全还有些忐忑,偷偷觑了一眼阎温,看向十九无声的询问,能行吗,大人刑讯完毕下来不吃东西。

或者说阎温每次亲自动手之后,都有那么几天没有食欲。

十九和喜全眼神交汇,轻轻点头——放心吧。

喜全将食盒放下就出去了,十九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吃食拿出来摆在小案上。

侧头看向阎温,阎温也正看着小案上面的东西皱眉。

十九指着一盘淡绿色的糕点介绍,“这个就是我前些日子同大人说的甜糕。”十九说,“清茶味的,膳食房新研制出的,吃起来有一股茶香,我方让喜全去命膳食房现蒸的,冒着热气儿呢。”

十九说着,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其中一个,她轻轻戳了一下,那甜糕就塌陷了一个小坑,“大人你看,它多软呀,热着的时候最好吃了。”

阎温每次听她这种语气,就有种自己被当成小孩子哄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既让阎温有些羞恼,又诡异得让阎温有些沉迷,因此他没有打断十九的话。

十九继续指着另一碗看上去清汤寡水的东西道,“这个是甜梨汁,只有淡淡的甜味,解渴除烦,搭配这个小甜糕,还解腻,大人试试吧。”

十九用旁边的小盘子夹了两块小甜糕,和那碗梨汁一并放在阎温的面前。

软声道,“我知道大人现在没有胃口,可大人越是不吃东西就越会胃口不好,胃口不好就会引起风寒,风寒缠绵不去还会……”

十九长篇大论才开了一个头,阎温就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小甜糕放到嘴里,皱眉看向十九。

十九立刻噤声,阎温慢慢咀嚼,片刻后低头用汤勺舀了一勺梨汁,放进嘴里。

十九看他吃的比自己吃了还开心。

她自己本身就喜欢吃甜的,每次吃了之后就觉得心情会好,喜全说阎温不爱甜,可阎温明明就很喜欢,她希望阎温吃了甜的心情也能好一些。

阎温吃得很慢很斯文,一盘小甜糕,十九坐在那里数了数,一共十五个。

除去她伸手戳了一下的那一个,还剩十四个,阎温已经吃了七个,并且将筷子又伸过来了。

喜全趴在门边上,看着阎温一口口吃着甜糕喝着甜梨汁,总算吁出一口气。

别管是什么东西吃了就好,大人的风寒还未能痊愈,若是今天因为刑讯再次没了胃口,一个不慎风寒反复,又不知道要遭多少天的罪。

喜全虽然对于十九种种行径有些看不惯,尤其是她……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在大人面前,豁得出去不要脸,豁得出去不要命。

喜全收回视线,靠在门口心中啧啧,没想到大人竟然听这种没脸没皮的劝。

阎温一口气吃了十个,自己也有些震惊,甜糕并不腻人,却如小傀儡说的有一股清茶的香味,配上清甜的梨汁,别的倒不说,他确实能够进得下去。

闻了一上午血腥味,觉得自己喘口气都是腥的,吃了一些东西,胃中舒服了不少。

十九见阎温吃得这么香,软软的小甜糕摆在眼前,咽了口口水,忍不住也想吃。

眼见着阎温放下了筷子,十九飞快拿起一个塞进嘴里,正是刚才她伸手戳了一下的那一个,阎温绝对不会吃的。

结果这时候赶巧阎温抬头看她,她连咀嚼都没来得及,囫囵个儿就朝下咽。

可是这东西哪像酸杏,一梗脖子也就咽了,小甜糕是黏米做的,入口瘫软,不咀嚼就朝下咽,直接糊在嗓子眼儿上。

十九被噎住了,咽了几下也咽不下去,眼见着脸色都憋红了,伸手一个劲儿捋顺自己的脖子。

阎温刚才余光中看到她偷吃的小动作,本来看她也就是想吓唬她的。

没想到一吓一个准,这小傻子还真的囫囵往下咽。

眼见着十九憋红了脸,阎温在小案上找了找,最后连想都没想,拿起自己面前喝了一半的梨汁递到十九的嘴边。

十九连忙捧着,咕咚咕咚几大口将梨汁喝干,堵在嗓子的小甜糕也顺了下去。

不过等她喘上气儿回过神,想起她手里端着的梨汁,是阎温喝了一半的,脸上才下去一点的红,瞬间卷土重来。

脸上升腾而起的热度,轰的一声烧的她头顶都要冒烟儿了。手里捧着碗,恨不能将头埋进去,老半天都没敢抬起来。

满脑子都是,啊啊啊,这可是阎温喝剩下的,他们共用一个碗啦!

阎温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表情扭曲了一瞬。

见十九的那副样子,伸手一拍小案,怒斥她,“你说你……像什么样子?!饿死鬼托生的吗!”

阎温手指戳到十九的脑门上,说话都磕巴了,“你,你你今晚不许吃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十九:嘻嘻嘻嘻盒盒盒盒哈哈哈哈哈间接接吻!

阎温:别笑了!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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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天使等很抱歉,更新时间晚九点到十二点之间,

两边不一定先更哪一个,等不了的就明天白天看,么么哒。

☆、嗷了一嗓子

阎温戳着十九的脑袋, 将十九给戳的直朝后仰, 她手中还捧着碗,躲着阎温的动作, 见阎温不管不顾用受伤的那只手敲桌案,立刻将碗放下托住了阎温的手。

“大人你小心着点儿!”十九也不躲了,额头被阎温的手指顶着, 歪着脖子提醒阎温,“大人仔细再伤着手……”

阎温一只手被十九珍而重之的捧着, 见她这样子也下不去手了,抿了抿嘴唇收回手,重新靠回软垫上。

十九跪坐在小桌案的另一边, 阎温垂下眼,沉默了片刻又说,“你今天晚上不许吃东西。”

十九:……恩将仇报的老家伙。

不吃就不吃一顿饭也饿不死, 十九盯着桌上剩的三个小甜糕, 默默的伸出手,才要摸到, 就被阎温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从现在开始就不许吃。”阎温瞪着她。

这他娘才中午,现在就不许吃, 让她生生饿着半天, 十九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梨汁, 觉得阎温有些不孝。

好赖自己还长着跟他阿娘一样的脸,他这么做心里不会愧疚吗。

十九乖乖的垂下头,揉着自己被阎温拍疼的手背, 睫毛忽闪忽闪,嘴唇小幅度的动着,一看就不知道在嘟哝着什么。

阎温见她这样就想收拾她,只是还没琢磨出怎么收拾,门外就传来了单怀的声音,“大人容禀。”

阎温看向门口,瞪了十九一眼开口道,“进来吧。”

单怀从门外进来,看到十九之后愣了一下,但很快垂下头走到阎温身边躬身行礼。

阎温从软枕上起身,准备从软榻上下去。

十九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阎温向来不喜欢他谈事情的时候有旁人听着,哪怕是随身的侍从也不行。

十九不打算出这个霉头,她想着这两人一会儿肯定会去里间,她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跪坐着,还能偷吃两块小甜糕,阎温总不至于吃到她嘴里还给她抠出来。

只不过她这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那边阎温却不乐意了。

阎温坐在软榻边上,诧异的挑眉看十九,一向狗腿的不用指使,无论是下床还是上软榻,都第一时间蹲在地上给他穿靴,现在他手受伤了,这小傀儡反倒不动了?

阎温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盘子里剩下的三个甜糕,知道他如果走了,这小傀儡一定会偷吃,眼睛都快粘在糖糕上了

阎温抿了抿嘴唇,侧身拿起桌上的筷子,一筷子夹起了两个小糖糕,在十九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虽然甜糕不大,但塞两个阎温嘴里也已经满了,眼见着十九满脸震惊的抬头看他。

阎温两腮鼓鼓,快速咀嚼,然后伸手招呼单怀。

单怀不明所以的过来,才张口说一个“大”字,嘴里就被塞了甜糕,还是阎温亲手塞的。

单怀嘴里含着糕,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阎温双颊鼓鼓,瞪着十九费力咀嚼。

这种行为五岁以上的小孩子都干不出来,十九确实被震到了,见阎温费力咀嚼,还对着她一脸挑衅,哭笑不得道,“大人,噎不噎?”

阎温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幼稚,闻言呛咳了一下,他又没有吃到嘴里的东西朝外吐的习惯,这一会儿的功夫,换成他硬梗着脖子朝下咽。

十九连忙从软榻上下来,走到桌案边上,赶紧倒了一杯茶,然后端回来递给阎温。

“大人你快顺一下,顺一下就好了。”

阎温接过茶盏,喝了两口茶水,才把嘴里的甜糕咽进去。

十九蹲下给他穿靴,阎温手里拿着茶盏,等十九一给他穿完靴子,立刻将茶盏放在小案上,看都不看十九一眼,迅速下地就朝着里间走,双手背到身后给着单怀打手势。

单怀见状立刻跟上,嘴里还叼着阎温塞给他的甜糕,已经化了满口腔都是,无奈只能赶紧咀嚼咀嚼咽下去。

十九看着阎温的背影,莫名品出了一股恼羞成怒的味道。

她又看了看软榻小案上的茶盏,美滋滋的笑起来,这茶盏她先前也拿着喝茶了。

今天人不仅共用了一碗梨汁,还共饮了一杯茶,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同床共枕还会远吗?

十九虽然被禁了食,却还是美得冒泡,喜全领着内侍进来收拾软榻小案上的碗盘,被十九在旁边嘿嘿嘿嘻嘻嘻笑得直发毛。

这是失心疯了吧,喜全瞧着十九脸上痴痴的笑意,想到那一天他看到这小傀儡趁着大人睡着的功夫偷亲大人,不由有些替大人担忧……

阎温虽然干了自己后悔的恨不能杀人灭口的事情,但是一旦谈起正事,哪怕嘴里还残留着甜糕的清香味,神色也瞬间就冷肃起来。

两人在里间低声交谈,十九很识相的在外间呆着,在屋子里面逛了几圈,真心感叹阎温怕是这当今天下,拥有的权力财力最多,但是生活得最清苦的人。

就连她这个傀儡的寝殿里,盛装吃食用的是金盏银碟,精致玉器鎏金瓶子随处可见,连灯座都是琉璃的,首饰更是成套成套的送进凤栖宫,一天换上几套一个月都轮不到头。

可是阎温这房间里面,除了满满两面墙的书,就只有角落里摆着两个白瓷花瓶。

最贵重的也不过是挂在墙上只有上朝才会拿的白玉拂尘。

最精致的当属他喝茶用的茶盏,应当是特制的,茶盏本身是青玉材质,内里镶了银,想来曾经是在茶水上吃过亏。

剩下屋中的一应用具,和青山是一个规格,十九坐在阎温日常批阅奏章的桌案上,伸手轻轻抚过阎温平时用的笔,心里不住感叹,阎温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

他对他身边的人看似严厉,但只要不犯错,其实很宽厚,甚至连她这个傀儡,除了皇权之外,真正女皇该有的东西她一样都不少。

而阎温明明拥有一切,却偏偏在自苦。

图什么呢真是。

十九趴伏在阎温的桌案上,拿过奏折,偏头枕着自己的手臂,胡乱翻看。

单怀和阎温聊了很久,从里间一出来,就看到十九正在翻阅奏折。

这是阎温最忌讳的事,尤其是十九这种尴尬的身份,长脑子的更不应该碰这些东西。

但凡上位者,哪有一个不忌讳这种事情?单怀为十九捏了一把汗,即便大人不会真的将这小傀儡怎么样,但她也有苦头要吃了。

阎温在单怀后面出来,看到了十九坐在他的桌案边上,脸枕在手臂上正在拉扯着一张奏章,叠起来扯开叠起来扯开,只想一脚过去将小傀儡踢得四脚朝天。

“你干什么呢?”阎温声音冰冷,走到十九身边踢了一脚凳子。

单怀立刻在心里道,还不起来完了完了完了。

可是十九不光没有起身,还扯着那张奏折递到阎温的面前。

“大人,我在这上面看到你的名字。”

阎温扫了一眼奏章,皱眉道,“起来,滚回你的寝殿去。”

十九站起身,她现在对阎温骂她已经有了免疫,更是能看出他何时是真的生气,何时只是随口骂一骂。

她手上还抓着那张奏折,指着上面阎温两个字,递到阎温的面前,“这奏折不会是在弹劾大人吧。”

单怀本以为阎温肯定会夺下奏章,或者将这小傀儡掀开,命她把人给丢出去。

可接下来,他今天第二次目瞪口呆的看着阎温竟然真的低头仔细看了那奏章,还是就着小傀儡的手,末了之后嗤笑一声,拿过奏章敲了一下小傀儡的脑袋,脾气好的像是被人给调包了。

“眼睛还挺尖,确实是弹劾我。”阎温笑的嘲讽,丞相那老狗,不遗余力的给他添堵。

这上面弹劾他结党营私,手段残暴,私设刑狱,条条罪状罗列的很像那么回事,但明知道这奏章会送到他的手上,没人会“伸张正义铲奸除佞”还偏偏要这么写,这是因为上次奴隶市那件事儿,被踩疼了狗爪子,又奈何他不得,只能对着他狂吠。

“那这张我来处理吧。”十九接过阎温手中的奏响展开,提笔蘸墨,顶着单怀几乎脱眶的视线,和阎温脸上的玩味,御笔朱批了一个巨大的叉叉。

阎温嘴角笑意加深,十九讨好的将奏折递到阎温的面前,开口道,“朕觉得,此人构陷朝臣,心思歹毒罪无可恕,当处以……”

十九将手背到身后,学着阎温的模样,挑了挑眉,“大人觉得,此人该处以何种刑罚?”

阎温也表情严肃,故作思考片刻,开口道,“按律……当处以凌迟极刑,陛下以为如何?”

十九又学着阎温模样抬手掐了掐眉心,“此事全凭爱卿做主,朕累了,退下吧。”

单怀已经被这两人给搞无语了,觉得自己此刻站在这里,莫名的多余。

阎温又笑眯眯的接话,“陛下既然累了,就滚回自己寝宫去吧。”

十九连忙将手放下,朝着阎温凑近一点,揪着他的袖子狗腿道,“大人,我不累。”

“我累了,”阎温将自己袖子揪回来,转头对着单怀道,“送陛下回寝宫。”

意思就是,你们两个一块给我滚蛋。

“大人……”十九还没待够呢,还想再磨蹭一会,磨蹭到晚上,说不定阎温被她磨的受不了,两人还能一起用晚膳。

阎温又被揪住袖子,明明力道不重,可是每次被这么一揪住,阎温总觉得有一道无形的绳索捆在他身上,哪怕是将小傀儡的手给甩掉,也会有好长时间,都觉得袖口朝下坠。

阎温再度甩开十九的手,并且抬起了手。

单怀心道来了来了来了,要挨揍了!

十九心道完了完了完了,要挨揍了!

然而阎温只是将手落在十九的脖子上,朝着她的衣襟里面伸进了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