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爹刚把这个小院送给我的时候,我还很欣喜兴奋了一阵,天天过来和师父哥哥一起摆弄那些紫茉莉花,兴致勃勃地给鱼塘里的锦鲤喂食。后来等我做了皇后住进紫禁城,这座院子还一度给冼血用过,只是冼血过世后,我怕睹物思人,就再也没有来过了。再后来爹辞官归乡,这个小院也就跟其他产业一起被卖了出去。

一晃好几年过去,这个院子只怕早几易其主,不但格局跟我住的时候不同,连门庭也换了模样。

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度站在这里,清晨的阳光透过熟悉的凉亭一角洒在脸上,竟有些恍如隔世。

到我就着两碟精致小菜吃完粥,萧千清都关着门继续睡觉,理都没理我。

小红大概是并不知道萧焕和萧千清的身份,也见惯了他们两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样子,看我用完了早膳就要走,也没什么意外,只是送我出去的时候说了句:“夫人记得常回来。”

我回头冲她笑笑,不无尴尬。

这次不能再走,随便找到一处凤来阁在京师的钱庄,亮了信物借出来一匹马,骑着回到总堂。

刚进到一水堂,迎面苏倩看到我换回一身女装,又抽了两下嘴角,张口就说:“你带回来那个小兔爷你自己想办法送走,别再让我头疼了!”

话音未落,她身后就跑出一个白衣男子,一手指住苏倩,脸色都气得煞白:“你这毒舌女人,你说谁是小兔爷?”

我这才想起这位是前两天被我弄晕了带回来的沈星文,本来准备用他来吸引假白迟帆,没想到这个白迟帆竟然真是萧焕。从城南那个小院回来后我就想送他出去,不过碍于他内伤还没痊愈,于是就交待苏倩让她照看着沈星文,跟他道歉解释下。以后几天我不经常回总堂,没想到沈星文还在这里住着。

那边苏倩被沈星文指摘,悠悠然回过头去说:“当然是说你啊?不然你觉得这里还有第二个比你还像兔爷的男人?”

可怜沈星文一直是被别人“少侠”“公子”着捧在手心里的,被苏倩这个一点口德都不留的女人一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满脸煞白,捂着胸口连声咳嗽。

这下好了,他要还在凤来阁待着,估计内伤是好不了了。

我拍拍苏倩的肩:“好歹是个小美人,要怜香惜玉啊…”接着抬头随意看了看天,“说起来,我记得你年纪应该比白阁主还要大上一两岁吧,沈公子可是比你年幼啊,你要让着人家点。”

这回轮到苏倩脸色突变了,一旁沈星文听到这两句话,也不管还在咳嗽,哈哈笑了起来:“原来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怪不得刻薄成性!”

苏倩转头满脸杀气看我:“你可、以、去歇着了。”

我忙偷笑着跑走:“好,好,您两位请便,请便。”

从苏倩那里跑出来回到一水堂,桌上就摆着一封灌了蜡水的密信。

今天正好是七月十五,这信来得还真准时。

用烛火烤化了拆开,里面写着七个字:今晚子时蛇窟外。

第三章 赌局

蛇窟是京郊一个赌场。

赌场近旁的那个山头名叫蛇岭,于是这赌场索性也就建得这边一条回廊,那边一道假山,七拐八绕,纵横盘错,建成后虽然悬挂出一个牌子:蛇岭庄,不过赌客一般都习惯称之为“蛇窟”。

蛇窟地处隐蔽,花样又比京城中的赌场多,向来是各路玩家喜爱聚集的地方,这还不到戌时,华灯初放,被游廊假山隔开的各个赌院已经到了乘兴而来的赌客,熙熙攘攘,颇为热闹。

摇着折扇走进蛇窟那个故意修葺成蛇口模样的庄门,早有接客的庄丁热情迎了上来:“任公子今天又有雅兴了?可还是推天字的牌九么?”

蛇窟的各处赌院中,赌色子的地方就只赌色子,赌牌九的地方就只赌牌九,而牌九还分天地玄黄四种,所谓天字的牌九,那就是赌得最大的牌九,常常一晚输赢在万两银子以上,也丝毫不显奇怪。

我一笑,摇折扇:“那是当然,可有其他老板比我先到?这一月未动手指,都有些痒了。”

那庄丁赔笑:“还是任公子豪爽,今日天字院已经到了两个老板,任公子如果去了,再只差一个,这就能开赌了。”

边说边当先引路。

天字院设在庄园深处,一路跟着那庄丁穿过重重院落,直到花木渐密,人声远去,才算到了地方。

因为赌得太大,所以天字院每晚的客人不多,牌九一般是四人来玩,今晚连我在内就只到了三个人,还要再等一人才可开赌。

越过池塘,走进熏了麝香的内厅里,赌桌旁已经等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算是天字院的老熟人,吴记商行的当家吴子荣,见我进来,微胖的脸上立刻挤出些笑容,起身寒暄,另一人一身不起眼的锦袍,面色隐隐发红,有些面生。

我边笑着跟吴子荣客气,边不动声色地打量那个人。

本以为要等一会儿,没想到我前脚刚到,庄丁立刻又从外面引过来一个人,转过了荷塘上的浮桥,向这边走来。

吴子荣远远看到有人要来,即刻喜不自禁:“今日运气真好,人这就要齐了。”

这老赌鬼赌瘾还真是大,我总共没来几次,次次都见他在天字院里坐着等人来赌,他们吴记的家产还真没让他都败光。

正想着,门帘掀起,庄丁殷勤万分:“白先生您请这边走,小心脚下。”

我一愣,看着萧焕一身青衣,穿着十分简便,缓缓走了进来。

凤来阁产业广大,资金雄厚,作为当年一手创建出如此局面的人,白迟帆这三个字不光在武林中好用,在商道上也十分好用。

吴子荣听到这三个字已经先有了兴致:“原来是白先生!今日这运气不止是好,简直是太好!”

这胖子赌鬼是兴奋个什么?我赶紧打开扇子摇了一摇,遮住脸清咳。

目光淡淡扫到我身上,萧焕仍旧是没什么表情,对着吴子荣热情的招呼也只是点头淡说了声:“吴老板。”

好歹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如果是别人受到如此冷遇,恐怕就要怫然不悦了,吴子荣那张微胖的脸上却堆满笑意,连声道:“没想到白先生居然还记得我,真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不管怎么说,就脸皮厚度来说,这胖赌鬼绝对不是个普通角色。

人到齐了当然就要上赌桌开赌,那边早有庄丁将备好的茶点赌具端上。

天字院的赌具自然与普通赌场不同,庄丁摆上的那副骨牌,玲珑小巧,每个都是以和田墨玉雕成,玉色如墨,乌沉似铁,灯光下却又有和田玉的细腻纹理,温润华贵。

自从骨牌端上来,内庭里绰约地走出来一个身穿薄纱的女子。这女子姿色并不是上佳,一双手却是极美,腕上环佩叮当,捧着放了筛子的白玉色骨盘,水葱般的手指竟和白瓷同色。

那女子先一一向在座的人道福,之后捧了瓷盘过来,向我笑道:“任公子,请先开利市。”

刚开始赌放不开手脚,先赌的是小牌九,赌注都是一千两银子。我们落座后先翻了牌,我是庄家,萧焕正坐在我对面,是天门,吴子荣坐地门,那红脸人是出门。

我捻了骰子笑:“那么在下就不客气了。”将那两粒骰子抛入盘中,精致的骰子停在四,正是那红脸人的位置。

站在吴子荣身后的庄丁就娴熟码放出牌,用裴翠小棍将两张骨牌推到那红脸人面前,依次分牌。

我运气不差,翻开牌来,一个红四点,一个白六点,是一个红头。

再看那边,除了萧焕是白十红十的梅花之外,吴子荣和那红脸人各是铜锤和杂八,这一把我赔一赚二。

吴子荣输了就连连跺脚,大叹手气不好,那红脸人却连神色都不曾变过,就把一千两的银票推了出来。

脸上做出很高兴的样子,我去捡了吴子荣和红脸人的银票,又赔给萧焕一千两。

这一把我还是庄家,一旁那女子极有眼色地巧笑着端了玉盘给我:“任公子请。”

如是这般赌了几把,那红脸人突然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微带闽浙口音:“小牌九没什么趣味,不如换了赌大牌九。”

从刚才我就一直在暗暗打量这个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灰色锦袍,除了脸颊上异于常人的红色之外,再没有其他引人瞩目的地方。不是我自夸能过目不忘,只是不管江湖还是商道,但凡有点来历的人,这么多年来我多多少少都打过些交道,但是这张微红的面孔,我却是想破了头,也没想起来曾经见过。

他这么一说,吴子荣脸上有些不快,像他这种老赌徒,相比大牌九的复杂算法,更喜欢小牌九的快来快去。

萧焕却淡淡应了:“不知屠先生喜欢什么规矩?”

原来这个红脸人姓屠,萧焕这么一提,我就突然想起,纵横闽浙一带的大海枭,似乎正是姓屠,单名一个啸字。这个人盘踞海上,不常在内陆出现,难到今天这人真的是他?

正想着,萧焕又开口,淡问:“近来屠先生海上的生意如何了?”

“谢白先生挂心。”那红脸人应道,该就是屠啸无疑,“总之就是如此罢了。”

这两句完全是废话,不知道是不是萧焕看出我还有些许疑惑,所以才故意来问的。

这里气氛有些沉闷,那个捧着瓷盘的纱衣女子就笑着转到萧焕身后,袖裾飞扬,薄纱状似无心地抚过他肩头,娇笑道:“哎呀,白先生的茶都见底了,可要奴婢给添一杯么?”

这么一弄,那边吴子荣马上不满了,凑趣叫起来:“小婉,吴爷我这里的茶碗也空了,怎么不见你过来问?知道你姐儿爱俏,也总不能盯着白先生看吧?”

赌桌上这种助兴的调笑本来也很常见,不然蛇岭庄也不会专门安排一个薄纱美女出来陪客了,我以前来的时候,美女们的蛮腰也没有少摸过。

但是看到那纱衣女子还是咯咯笑着,躲在萧焕身后也不走,薄纱下妙曼的身躯若隐若现,我突然一阵冒火,招手:“小婉。”

毕竟是懂得看人脸色,我一说话,那纱衣的女子就乖巧走到我面前,美目流盼:“任公子…”

我哈哈一笑,在那个细腰上捏了一把:“怎么?公子我没白先生俏么?”

被我一捏,腰间受痒,小婉轻叫了一声,身躯微颤,一双秋水般的大眼上添了水汽,似含嗔带怨,妖娆万分:“任公子…”

吴子荣和我一起大笑了起来。

只是那边萧焕自始至终只是淡淡看牌,不管是小婉起先冲他撒娇,还是之后我调戏小婉,他连眉梢都没抬一下。屠啸就更不用说了,也是闷头不吭。

不过这么一闹,气氛总算活络了些,赌局继续。

一边观察手中的牌,趁发牌的间隙,我抬头看向萧焕的方向,他正低着头,修长白皙的手指翻开墨色骨牌,脸色隐在淡淡阴影中,看不清楚。

大牌九一把下来远不如小牌九那样快,几把下来,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赌了许久,不由得人有点疲惫,吴子荣输得最多,微胖的脸上滑出豆大的汗滴,把一条汗巾都擦得湿透。

又是一把结束后,萧焕起身,神色依旧淡然:“烦请诸位稍待。”说着离座走到厅外。

我把扇子一打,呵呵笑着:“没想到夜里还更热了,在下也出去透下气。”边说边跟了出去。

转出门果然看见那个青色的身影还在曲折的回廊上慢慢走着,我加快步伐,准备追上去。

刚踏出几步,周围蓦然陷入一片漆黑。

空气中有隐约的破金声传来。

萧焕!想也不想,我纵身向前扑去,却在刚跃出的时候就被一双手揽住腰。

气息纠缠着一起跌到回廊下的草丛中,听着一丛钢针就打在刚才我们俩站立的石板上,叮叮声不绝于耳。

我们的身体靠得很近,有发丝拂到了我的脸上,微微发痒。

四周是一片死寂,黑暗中不敢发出声音暴露身型,屏住呼吸,我轻轻抬起头,凑过去吻住近在咫尺的那张薄唇,触感是微凉的,有些淡淡的清苦味道。

我吻过后移开脸,见他没有动,于是就凑过去,再吻一次。

就像干渴很久后尝到了第一滴甘露,我根本停不下来,嘴唇第三次贴上去,吻上他的唇角。

我还准备再接再厉,带着凉意的手挡过来,盖在我的嘴上,轻轻把我推开,他扶着一旁的廊柱站起来,声音仍旧极淡:“任公子,你又逾越了。”

那边水阁里的烛光逐渐亮起来,夹着吴子荣大惊小怪的埋怨。

刚才钢针发出后我也已经觉察出来了,一丈之内并没有人埋伏,这不是有人偷袭,而是在这里布下了机关。

水阁内的昏黄的灯光照过来,他的身子隐在大片的暗影中,看不分明。

我不说话,也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只是往前踏了一步,和他站得更近。

他似乎是皱了皱眉,扶着廊柱,用手掩了口轻轻咳嗽。

我又上前一步,他蹙了眉,身子微动,在他行动之前,我靠近,伸出手臂抱住他腰。

怀里的身躯是冰冷的,他还在咳嗽,沉闷的声音透过他的身体传来,他的肩膀有些微微的颤动。

“萧大哥,”知道他不喜欢我现在低沉的声音,我还是紧紧抱着他,把脸贴在他的胸口,“我忍不住了…我才刚看见你几次,之前自己发的那些誓就快全忘了…萧大哥…我真的想你…”

低低咳着,他没有说话,而我也只是紧紧地抱着他,让他怀里熟悉的瑞脑清香包围住整个身体。

他终于没把我推开,只是咳得一声比一声沉闷,掩着嘴微侧过头。

觉察出他的不对,我忙扶他在回廊旁的栏杆上坐下:“萧大哥,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合了眼眸,他轻摇摇头,脊背轻靠在一旁的廊柱上,眉宇间的倦色再也遮掩不住,在昏黄的灯光下流泻出来。

我真是太笨,白天还在黛郁的行宫里处理政事,晚上就赶到了这里应付赌局。就算是他在赌桌上表现得再泰然自若,我也该想到以他这些天来的身子,这一晚他绝对是在强撑。

拉开他一直掩着口的手,苍白的手心中赫然就是一团刚咳出的血迹,刺目的鲜红。

眼睛在一瞬间就开始酸涩,我真是输了,像个最不称职的赌徒,还没有赌完就已经开始后悔。

抬起头看着他,我笑了笑,连自己都觉得这样的笑容会无比难看:“萧大哥,如果我做错了,该怎么办?如果我这样,不但没有救回你,而是让我们平白的分离这么久,我该怎么办?”

深深看着他的眼睛,我问出这半年来默默在心里问过无数遍的问题:“时间已经不多了,萧大哥,是吗?你说的那个十年,是在骗我。”

他也在看着我的眼睛,那双深黑的重瞳中波光流溢,眼底的神色逐渐难以看懂,似悲似忧,最终却只剩下一片寂然,他轻轻点了点头:“对,我在骗你。”

即使是早就猜到,亲口听他把话说出来,耳中依然是一阵轰鸣。

早就知道他的各种异样:从天山回来后,他体内的寒毒已经化解,八年来都没有发作,自去年秋天起他却几次咳血,他推说是血气不归,只利用凶猛的药性提神,从来不给自己开调理的药方。他毫无预兆地昏倒在我面前,醒来以后身体也迟迟不见好转,甚至稍有松懈就会无缘无故地病倒。

我听了他的话,以为他还是十年时间,也相信郦铭觞的判断,以为他五年之内都会平稳。但是,我却没有想到,即使是神医,也会有失手的时候,更何况想要隐瞒病情的那个人也同样医术超群。

从来不曾在神色和话语中流露出一丝端倪,从来拿出来的都是完美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好,仿佛岁月安稳。然而,却在不动声色中安排好一切,修整官制和兵制,毫不手软地击溃鞑靼,坚定地与女真结盟,安排千清监国,让炼儿临朝历练…我其实早该想到,选择这样的离去,一直都是萧焕的风格。

半年前的那一天,在那场大火烧起来之前,我收到的,是郦铭觞通过凤来阁递给我的消息。

去年秋天,在他亲征之后,我始终是放不下心,于是让慕颜托无杀在滇南一带寻找郦铭觞的踪迹,找到后就告诉他近一段时间来萧焕的情况,让他尽快回京。

那天早上,正是苏倩让人把郦铭觞带回来的消息送到我手上的时候。

如果不是忘了那根发簪,我不会在返回客栈的时候正巧撞到要把信给我的店小二,如果不是收到了这封信,我不会在其后半年里扮成任棠流落江湖。

郦铭觞那封信上只有一行字,笔迹潦草,可以想象他在当时的情形下有多焦急:焕儿甚危,你速离开,找碧琉璃。

碧琉璃,据说最有效的灵丹妙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大部分人只知道碧琉璃出自海上,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亲眼见过这个东西。碧琉璃的存在,所能依凭的只有口口相传下来的传说。

郦铭觞让我找碧琉璃,那就是说,他已经无计可施。但是,他让我去找碧琉璃,那也证明,这个东西真的存在。

至于“你速离开”,如果我理解得没有错,那么就是…他怕一旦再无挂碍,萧焕会去得更快。

蹲下身,握住萧焕的手,我仰头看着他:“萧大哥,这半年来我一直在怕,我怕我哪天一觉醒来,又会看到满街的素缟,听到什么我最怕听到的消息…可是我更怕…怕我如果继续留在你身边…会不会更…”

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他仍是轻咳,推开我的手,他合了合眼,扶着廊柱就要站起,却身子一动,就倾身吐出一口血,淋漓洒在廊下的汉白玉砖上。

我吓得手脚都冰凉了,慌乱抱住他。

唇角还留着一点红痕,他没再看我,只是闭着眼,轻声咳嗽。

我再迟钝,也知道他在生气,他对我从来都是温柔忍让,即使是当初在凤来阁那段日子,他也只是若即若离,言辞再怎么严厉,眉间的意味却还是暖的,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他根本不再看我,淡漠到冰冷。

“萧大哥…”轻轻叫着他,眼前早就氤氲一片,我仰头吻住他。

他的唇是冰冷的,我撬开他的牙齿,不断深入,带着铁锈味道的咸苦在口中弥散开来,我知道,那是他的血的味道。

他似乎是想要推开我,我发疯了一样,紧紧抱住他,不停地吻,他的血晕在我的嘴唇上,和我的泪水混在一起,苦涩得几乎要渗到心底,我却一点也不想松开,只知道疯了一样地吻他。

“怎么办,”我抬起头,看着他,执拗地把早已模糊的视线对准他的眼睛,“我后悔了,怎么办?”

静静看着我,他垂下眼睫,似乎是轻叹了一声,开口,却不是向我,而是向着我的身后:“吴老板、屠先生,见笑了。”

回过头去,我的身后果然站了几个人,不但有吴子荣和屠啸,还有那个洗牌的庄丁和捧骰子的小婉。

刚才吻住萧焕的时候,我就听到背后有人靠近,估计是我们出来得太久,再加上烛火又异常熄灭,房内那几个人终于出来查看我们是不是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