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原本懒洋洋倚着吧台的少年,见他一出来,都恭敬地跳下吧凳让出位子给他。

甄可意琢磨着这一身黑衣的英俊男孩是他们的‘大哥大’,一定会知道杜莎佳这个‘大姐大’的家庭住址。赶紧跟他解释:“是这么回事,我…我有个亲戚和杜莎佳是朋友,昨晚她请他去家里吃饭,到现在还没有人回来,打电话也联系不到她,所以想去她家找找看。”

那男孩一听双眉一扬,扭头仔细地把甄可意打量一番,然后唇角一扯,扯出一个若有意又若无意的笑容:“你要找杜莎佳,好,我带你去她家。”

第三十一章

甄骏苏醒时,阳光已经明亮如金地照在床头,有温软的触觉在他胸膛移动。他下意识地望去,整个人顿时一腾而起,把趴在他胸口亲吻着他的杜莎佳弹落一旁。

从被子里腾出来的甄骏很快又缩回被子里去,用雪白的被子藏住自己赤裸的身体。身无寸缕的尴尬让他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发际耳根,一时有些发懵,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记忆却很快地恢复,想起了昨晚的情形,生日晚宴,那杯黑咖啡…红得像血一样的脸渐渐白得如雪。他看向杜莎佳的眼睛是震动、惊愕、难以置信。

“你…”

事已至此,他犹不敢相信,这个妙龄少女竟会如此设计他。

封建社会礼教极严,男女大防更是重中之重。“不待父母之命,媒约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道德礼教禁锢下的古代女子们个个循规蹈矩,恪守礼法,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之处。甄骏自大宋朝来到二十一世纪后,最令他瞠目结舌的就是女子们的不再拘泥礼法。然而,纵然他对这个时代新女性的我行我素敢作敢为已经有所了解,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会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化被动为主动,设计将他用药迷倒留宿过夜。

昨晚那杯黑咖啡喝下去后,他就失去了所有意识知觉。后来发生过什么?他一点都想不起来。却在一低头间,看到自己赤裸的身子布满斑斑点点的深褐浅紫。

如愿以偿的,杜莎佳在甄骏的肌肤上烙下她的吻痕。不止一个,无数个。他青春饱满的身体在她的唇齿下变成了玫瑰园,满身红红紫紫,都是她咄咄逼人的爱之花。

惶然,窘怒,羞忿…甄骏心中忽生一种受辱的感觉。两道黑眉一扬如鹰翼,目光剑一般锐利地刺向杜莎佳,沉声怒斥:“你太不知廉耻了!”

杜莎佳已经起来沐浴过了,一头湿润的黑发,一身清新的玫瑰香氛,松松地系着一件粉红浴袍。她被甄骏推开和痛斥一点都不恼,笑盈盈地又朝他贴过来:“干吗这么凶,人家都已经是你的人了。”

有意无意地,她将被子掀开一半。同样雪白的丝缎床单上,有殷红点点,如红莲绽放。

甄骏的眼睛落到那几点红渍上,浑身一震,如被火烫了似的慌乱移开。满腔的怒火化成懊恼悔恨,整个人像浸进了冰窖里,从头到脚冷透了。大脑中一片虚空,很空很空,从未有过的空,空得好像他这个人都已经化为虚无。杜莎佳香馥馥软绵绵的身体轻偎过来时,他没有避开,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地任她依偎。

***

一身黑衣的英俊男孩骑上摩托车把甄可意带到杜家,一路上他的追风速度把她吓了个魂不附体。下车的那瞬完全是逃出生天的感觉。

周妈应铃来开门:“周少爷,好久不见你了。”

“出去世界游了一圈回来,莎佳在家吗?”

“在,刚起来呢。”

杜莎佳正披着一件白缎睡袍坐在餐厅里吃东西,吃一口,停一下,甜蜜地微笑,一付心情非常愉悦的样子。

看到甄可意和周游一起走进来,她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那是向周游炫耀胜利的笑。然后不理他,只看着甄可意打招呼。

“甄可意你好,请坐。”

甄可意开门见山:“不必客气,杜莎佳,很冒昧找到你家里来,我是想来问一下你知道甄骏在哪吗?他昨夜到你家后都没去上班,也一直没回家。”

“哦,他昨晚住在我家了。”

“住…住你…家了?!”

甄可意意外得话都说不利落了。甄骏可不是谁家里都肯住下过夜的人。尤其是这个他一向拒之千里之外的杜莎佳。

“是啊,他一直睡到中午才起来。刚刚回去了。”

甄可意难以相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杜莎佳。她雪白的脸上透出娇艳的红晕,嘴唇也鲜红欲滴,眼睛水汪汪的含着柔情蜜意,笑容中带微醺般的醉。妩媚得像一朵刚刚烟润雾染过的胭脂海棠。

甄可意陡然有所顿悟:“甄骏已经回去了,那我不打扰了。再见啊。”

“哎,甄可意…”杜莎佳想叫住她再说什么,可甄可意已经急急忙忙地跑掉了。

周游自己找张椅子坐下,看着杜莎佳似笑非笑:“有什么话想说,我可以当听众。”

“说给你听也可以,告诉你周游,我要结婚了。”

“什么?”周游还没坐稳就跳起来。“跟谁?”

“当然是我昨晚俘虏的那个人,你别以为你能坏我的事,我杜莎佳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杜莎佳傲然宣布,然后丢下周游头也不回地上楼了。他独自怔了半响,愤愤地一脚踢翻椅子离开了。

***

甄可意救火般跑回家找到甄骏时,他正石像般坐在小房间里发怔。平时清亮锐利的眸子此刻黯淡迷茫,半点神采都无。

“甄骏,你昨晚怎么在杜莎佳家里过夜了?”

甄可意的问话甄骏并不回答,他沉默地低下头去。她看到他后颈的肌肤上,显眼的几痕浅紫深褐如玫瑰花瓣散落。

甄可意看着他颈上的吻痕怔了怔,心中模糊的猜测得到证实。无声叹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她把你灌醉了?”

甄骏的品性绝对是坐怀不乱的端方君子,肯定不会受杜莎佳的色诱。他若跟她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关系,百分百是遭暗算了。

甄骏依然沉默不语,头垂得更低,双手十指紧紧拧在一起,骨节都泛白了。

此时甄可意真是失悔,当初怎么会劝他去杜家赴宴。杜莎佳那种女孩子开放豪爽又胆大妄为,什么事做不出来?甄骏想不到,她应该要想得到现代性开放观念下的新新人类们,是如何任性叛逆为所欲为。结果一时失察不慎,竟让甄骏着了她的道。

这一手生米煮成熟饭对付甄骏再有效不过了。他可不是现代那些玩一夜情的男人,提起裤子就能不认人。他上了人家女孩子的床,会被自己的责任心牢牢缚住。完了,这下他算是被杜莎佳给彻底拴牢了。纵然再如何百般不甘千般不愿万般追悔莫及。

甄可意想了想直接明了地问:“杜莎佳是不是说要你负责?”

甄骏这才轻声答道:“她说要和我结婚。”

“哼,我就知道。”甄可意明知故问,“那你想和她结婚吗?”

“当然不想。”甄骏几乎是喊出来的。

“那你就拒绝她好了。在我们这个时代男女有婚前性行为很普遍,并不是说有了那个关系就一定要结婚。你不愿意的话她不能把你怎么样。”

“可是,我到底污了她的清白。”甄骏声音低细如蚊。

甄可意不忿:“什么叫你污了她的清白,这事是她主动的,谁污谁清白呀!还有,杜莎佳这样的大胆豪放女,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是不是清白之躯只怕还得两说呢。”

“她是处子之身,有落红为证。”

“甄骏你知道什么,现在有人造处女膜,几十块钱就能搞定。生过孩子的女人都可以重新把自己修整成处女。”

还有这等事?甄骏闻所未闻,怔仲良久后长声一叹:“我怎么会误入你们这个时代呀!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有。连女子的贞节都真假难辩。”

“甄骏,听我说,你和杜莎佳发生了这种关系不是你的责任。她过了十八岁是成年人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完全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需要你来负责。你只管拒绝她的结婚要求,理直气壮地告诉她你不想跟她结婚。这个时代可不是大宋朝,没有什么‘既成夫妻之实就要结夫妻之名’那种观念。”

甄骏听后沉默良久,烦恼又迷惘的目光在房间游移不定地四处看,最后落在墙壁上他悬挂的飞虹剑上。他怔怔地看着剑,叹息般地道:“真希望能马上回到大宋去。”

是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如果可以,甄可意也想马上安排甄骏回大宋朝,一走了之。让那个杜莎佳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惜,她没这个能耐。打开电脑怀着一丝希望能收到程非非的天外来音,却是杳杳音信都无。这个火星人看来是彻底和地球断绝联系了。

第三十二章

甄可意替甄骏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让他在家里休息。不为别的,单为他脖子上那重重复重重的吻痕实在没办法出去见人。浅紫深褐的痕迹一直蔓延入白T恤的圆领内,不用掀起他的衣服来看,甄可意也猜得出那衣下是何等情形了。她很生气,杜莎佳这家伙也太‘野蛮女友’了吧,她怎么不干脆把甄骏生吃了算了?

甄骏很厌恶自己这一身斑斑吻痕,关在浴室里洗澡洗了一个小时都不出来。把热水器调到最高温,水龙头拧到最大,水流急遄如瀑布飞流直下,滚烫地打在肌肤上,热气蒸腾如白雾。他洗得浑身通红如煮熟的明虾,还一直不停地洗。想洗净那些让他厌恶的痕迹。终是不能,像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再如何努力也是枉然。他最终颓然地关了水龙头。

杜莎佳再来小公寓时,可就不是以客人的身份了。她以甄骏未婚妻自居,带了大包小包上来,全是给他买的衣裤鞋袜。外衣外裤内衣内裤一应具全,清一色的品牌货。一件件拿出来一迭声地催着他试穿:“骏,你穿上看合不合身,不合身我拿去换。”

骏?!甄可意在一旁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怎的,只要听到这类只叫一个字的亲昵称呼,她就有牙酸肉麻感。

甄骏避开她拉扯他的手,双眉紧蹙:“我不需要。”

“不能不要,我是你的未婚妻,你必须穿我给你挑的衣服。”杜莎佳的口气是下命令式的,和以前的曲意逢迎相比,仿佛从奴隶到将军。

甄可意故作讶异:“杜莎佳,我小叔公什么时候跟你订婚了?”

“就是我过生日那天,我和骏......我们已经私定终身了。”

“私定终身,这么老土的词从你这么新潮的小姐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让我吃惊啊!”

“老土怎么了?老土有老土的好处,我现在喜欢老土。甄可意,我不但和骏私定终身,我还对他以身相许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叔婆了。”杜莎佳察觉出甄可意话里带刺,毫不含糊地顶回去,如今她胜券在握,可以不用再扮贤良淑女状。

“是吗?那恭喜你。不过你真是我未来的小叔婆吗?说了这么久,我好像没听到我小叔公要娶你为妻吧?”

杜莎佳马上掉头盯着甄骏:“骏,那天我们可是谈过要结婚的。你没有反对。”

甄可意接得飞快:“可也没有同意。”

杜莎佳被她噎住,目不转瞬地盯着甄骏:“骏,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始乱终弃不要我。”

这是什么台词啊!甄可意怀疑杜莎佳是事先看了几部粤语残片或台湾苦情戏后有备而来的。

甄骏低下头避开杜莎佳咄咄逼人的目光,一边在脑子里回忆甄可意的话,一边吃吃地道:“如今......是二十一世纪,男女交往有......有婚前......性行为很普遍。你不能......以此来要求我和你结婚。而且这件事情......是你主动,你是已满十八岁的成年人,你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需要我......我来负责。”

甄可意以手抚额,天啊!他照本宣科她灌输的理论简直如同在背书,一字一句干巴巴的,说得很不流畅。

杜莎佳惊愕地睁大眼睛,不认识似的把甄骏看了遍。很快目光转向甄可意,又恼又怒:“他说的这些话,都是你教的吧?”

甄可意毫不示弱地迎着她:“是,我当然要教他。我这个小叔公太老实,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骗。杜莎佳,你连我都骗了。我现在真是追悔莫及,那天就不该劝甄骏去你家赴什么生日宴。结果,根本就是鸿门宴,掉到你挖好的陷阱里去了。”

打开天窗说亮话,杜莎佳反而冷静下来了,她轻声一笑:“没错,我是用了手段把甄骏留下来生米煮成熟饭。我喜欢他,我要得到他。而且我也如愿以偿得到了他,任何人都休想把他从我手里夺走,他是属于我......”

“你住口——”

甄骏又羞又怒,他出身将门,生就养成的男儿刚强气概,自尊心特别强烈。一时不慎被女子用药迷倒落入她的圈套,已是生平奇耻大辱。怎容得她还在这里口口声声把他当成猎物来追逐货物来囤占。他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要任由这个女子掌控摆布吗?当下一声雷霆大喝,止住杜莎佳的滔滔不绝。他的脸如铁铸般的硬,眸如寒冰般的冷,生硬一字一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不、会、和、你、结、婚、的。”

一间木屋在森林中,小鹿站在窗前看。

有只小羊拼命跑,急急敲着门:

“救命救命快救命,那个猎人要杀我。”

“可怜的小羊快进来,有我保护你。”

灯光绮丽的练歌房,甄可意拿着话筒在唱歌。孟烨然说过她的声音有些像童音,她干脆唱起了曲调活泼可爱的儿歌来。

孟烨然和甄骏坐在一旁当听众,一曲歌毕,孟烨然微笑着鼓掌:“原来童谣可以这么好听。”

甄骏有几分诧异地看着甄可意,想不到她会唱歌,还唱得很动听。甄可意走到他身旁坐下,推他一把:“叫你出来玩就是想让你散心的,你怎么坐在这里跟木头似的一言不发?”

孟烨然上回说请她去练歌房,果然没几天就来履行他的邀约。甄可意本来不想去,因为甄骏这些天情绪太低落,她下班就赶回家陪着他开导他。但见他一直都郁郁寡欢的,想了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他一起出来Happy,以遣愁怀。

被她一推,甄骏方开了金口:“你唱得很好。”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在敷衍我。”

“不是,是真的很好。”甄骏神色认真。

甄可意何尝不知道甄骏行事为人向来一板一眼,从不说虚言假语,不过是要逗他说话罢了。

“很好,怎么个很好法?”

甄骏一时不知如何形容,转头去看坐在一侧的孟烨然。他微笑着替他解围:“好像夜莺在玫瑰园里唱歌。”

孟烨然的比喻提示了甄骏,“也像黄鹂在翠柳枝头鸣。”

“哇,你们俩还真会夸奖人啊,听得我心花怒放。我先歇一歇喝点东西,待会再好好唱几首歌给你们听听。”

甄可意捧着一杯鲜红的西瓜汁边喝边跟孟烨然聊:“上次孟炽然身边那个台湾美女你见过吗?”

孟烨然一愣,不知道她怎么会时过境迁提起那件事。摇头道:“没见过,他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走马灯一样,我是认不得几个。”

“说起花心,孟炽然还真是个中翘楚。有一回我都见到他左拥右抱同时带两个女人从酒吧出来。”

“他确实有些沉溺女色,左一个右一个也不知跟多少女人交往过。”

“就没惹出过什么麻烦吗?”

“能有什么麻烦。孟炽然虽然换女人如换衣服,但有一点是他的不变准则,就是不和有夫之妇来往,结交的都是单身女郎。如今的时代,未婚男女合则聚不合则散很正常。一没新鲜感了马上分手,谁也不会死缠烂打。”

“就没有遇上过那种不肯轻易撒手的,仗着发生了亲密关系而一定要求结婚负责任的女人吗?”甄可意边说边瞄了甄骏一眼,他正全神贯注地等着孟烨然回答。

孟烨然正端起酒杯啜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一听甄可意这话几乎要喷出来,忍笑道:“这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会有这种事。现在的都市男女谈情说爱发生亲密行为再正常不过了,你情我愿的事情,凭什么来要求男人结婚负责任?”

“说得是,既然当初是自己情愿的,那就自己负责,没道理赖到男人身上。”

甄可意刻意引出的话题,在孟烨然毫不知情的配合下取得良好成效,甄骏的眉头较来时要舒展得多了。如果说甄可意当初对他的劝导是一家之言,那孟烨然也持相同观点就证明了这种事在此时此地实在是普遍行为,根本不算什么。甄骏烦恼的心绪像风吹乌云散般遣去了大半。

孟烨然却想起什么,忽然冷不丁提起杜莎佳来:“不过有些女人很麻烦的,甄可意,像上次你们家里那个小太妹,甄骏最好不好跟她太接近。这种女孩子若是沾上了,只怕......”

甄可意慌忙打断他的话:“对了,我都忘记问你妹妹怎么样了,还好吗?”

说话时偷眼一看,甄骏刚刚才有些晴朗的脸色马上又晴转多云了。

孟烨然何等精细之人,被她话一岔,马上情知自己必有失言之处,顺着她的眼光瞄了甄骏一眼,若有所悟,迅速跟着她转移话题:“翩然啊,被我关在家里整天闹着要出门找甄骏哥呢。最后我只有吓唬她,你二哥也在北京,你就不怕再遇上他吗?这才老实了。”

甄可意忍不住地问:“她怎么那么怕孟炽然?”

孟烨然默然片刻,才缓缓道来:“翩然五岁那年,孟炽然骗她玩捉迷藏把她关进漆黑的地下室。苦了一下午都没人发现,受惊过度落下这个癔症。从此怕死了这个二哥。”

“孟炽然那时也不大吧,怎么就这么坏?”

“他从小受大妈的影响,一直恨我们这一房。”

“他也说你受你妈的影响......”甄可意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却马上住口不言。孟炽然跟她说的话没必要在孟烨然面前讲,否则岂不成了搬弄是非了。

孟烨然敏感地一扬眼:“他跟你说了我们家里的事。”

“也没说什么,就是那天从餐厅回来后,他气冲冲地跑来骂了我一顿。没头没脑夹带了那么一两句。”

“哦。”孟烨然若有所思。

“那孟翩然每天被你关在家里也挺可怜的,你又要经营茶楼,她一个人在家会非常寂寞。”

“不会,我给她找了一个伴。”孟烨然笑得大有深意。

甄可意约摸能猜出是个什么样的伴,也跟着笑:“祝你成功。”

他们的交谈,甄骏坐在一旁心事重重似听非听。杜莎佳一手制造的乌云仍然笼在他心头无法完全排遣而去。

第三十三章

纵然甄骏心头仍有阴影盘旋,但日子似乎恢复了太平清静。杜莎佳那天被他斩钉截铁地拒绝,虽然跺着脚不甘不愿地走了,却始终没有再来找过他的麻烦。看起来甄可意说得没错,现代社会这种事情很平常,他不同意结婚她也不能逼他。此事就这样顺利了结了。

甄骏心头的阴影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失而渐渐消失。可以摆脱一个他从来就没喜欢过如今甚至是厌恶的女子,他实在有如释重负感。只是有时想起那雪白床单上的落红,又有负疚感。到底…那女孩的贞洁是给了他。虽然甄可意说这年头贞洁也有假冒伪劣,他还是半信半疑。

甄可意为了替真觉排遣愁绪可费了不少心思,一有空闲就拉着他四处去玩。游天坛、爬长城、到后海划小艇、上天安门放风筝…玩得不亦乐乎。

开阔的天安门广场是放风筝的好地方,甄可意抓住风筝线在前头跑,让甄骏在后头把风筝往上一举,再一扯线,那只蝴蝶风筝飘飘扬扬地就上去了。夏日黄昏好风如水,风筝借着风势越飞越高,甄可意只恨线不够长,不能让它扶摇直上九万里。

“甄骏,线都已经放完了,你来把它弄断,就算是给你放晦气。”甄可意笑吟吟地把手里的风筝线递给甄骏。

放风筝,一般人只知道是一种文化娱乐活动。但在古代,放风筝不单单是为了取乐,还包括着一项古老的习俗——“放晦气”。所以,风筝亦是古代人们节日辟邪的一种护身符。

甄骏纠正她:“清明时节放的风筝,剪断线头才叫放晦气。”

想一想又问:“你怎么知道放风筝是放晦气,这个清明习俗一直保持下来了吗?”

“没保持下来呢,我也不过是在书里读到过。如今我们放风筝就是图好玩。何必拘泥什么清明不清明的,都一样了,快弄断吧。”

甄骏左手握紧线轴,右手抓紧线用力一扯,将纤韧的线齐根扯断。失去牵制的风筝顿时飘得高高的,在黄昏的橙紫浅暮中越去越远。

“好了,这下你的晦气可以都去了。”

甄骏抬头远眺天空中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的风筝,目光变得悠远:“我小时候,每逢清明 ,我爹只要在家总会带上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去原野中放风筝。花样可多呢。”

“哦,什么花样?”甄可意好奇地问。

“女儿家玩风筝是等风筝飞上天后,再将各种饰物沿着风筝线也放上去。我的姐姐们都是做好很多漂亮的彩带、穗子、丝绦、璎珞等,跟着风筝一起在天上飞,真像九天垂虹。”

“而男孩子的玩风筝多半是在斗风筝,两只风筝线以相勾引,互相较力,线绝者为负。也有装响器的,在风筝上用竹弓弦,风吹弦鸣,十分悦耳。还有挂灯的,晚上把挂着灯的风筝送上夜空,堪与星月争辉。”

甄可意听得跃跃欲试:“你们放风筝那么多花样呀,饰品风筝、响器风筝和挂灯风筝现在试不了,不如我们来玩一玩斗风筝吧。”

“好。”

甄可意又去买了两只蝴蝶风筝来,两人一起借着黄昏清亮的风把风筝高高放飞。半空中,两只蝴蝶缠缠绵绵翩翩飞到一起。甄可意使劲拽线:“甄骏,看看我们谁的线先断啊!”

话音未落,两只蝴蝶一起挣脱了线轴的束缚,飘飘摇摇随风远去了。

甄可意笑:“这两只蝴蝶,居然比翼双双飞掉了。甄骏咱们算打成平手。”

甄骏也笑了。远处山如黛,夕阳正当红。他的笑容映在落日金粉般的余晖中,让人有这莹心耀目的感觉。

甄可意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甄骏来了这么久,她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的笑容。他原本就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笑起来更好看。难怪杜莎佳要用尽心机手腕缠住他不放。

一想到杜莎佳,甄可意的心还在暗中高高悬着。虽然杜莎佳这段时间没有再出现,但她不相信她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偃鼓息兵。她怀疑她在等待一个大举进攻的时机,她希望她永远等不到那个时机。

下午六时,正是一日工作结束下班的时间。日新大厦里的人潮水一样从大楼里涌出来。走在盛夏明亮的斜晖中,纷沓脚步带起轻尘细细。

杜莎佳选择这一时刻出现在大厦门前当值的甄骏面前,一脸娇羞地道:“骏,我怀孕了。”

甄骏大吃一惊,头顶像滚过一阵响雷,整个人都被震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