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骏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坐着仿佛一尊石雕。杜莎佳四处看一看:“骏,我帮你收拾房间。”

她要扮贤良小妇人,甄可意耸耸肩走出小房间,拿着飞虹剑在客厅坐下仔细看。

这把剑是甄骏的宝贝。他刚来时须臾不肯离身,后来实在没办法带出去,便珍而重之悬挂在墙上,不许甄可意碰一根手指头。她还是头一回把这把剑拿在手里细细端详。剑柄用青色丝绳缠缚,剑鞘是黑沉沉的乌漆木所制,没有饰以宝石明珠,只是雕满古朴的菱形花纹。整把剑的外形看上去似乎平平无奇。但是剑身一拔出来,寒光耀目,灿如星华。

甄可意想起好剑一向有削铁如泥吹毛短发的评价,一时好奇心起,当着拔下一根头发放在薄而利的剑刃上,轻轻一吹,果然发丝一分为二。她啧啧有声:“当真好剑,今天真是开眼了。”

再一想这把剑可是宋朝古物,一定价值不菲,说不定能抵两套商品房呢。可怜不是自己的东西,否则一定卖了换成钱置宅置地去。香溪花园的高级住宅区就很不错,绿化好,房子又漂亮。就是太贵,一套三室两厅差不多要两百万了…

她正对着这把剑浮想联翩,屋子里杜莎佳气急败坏地跑出来,手里扬着一张纸问到她脸上来了:“甄可意,这是你画的?”

甄可意定睛一看,是她给甄骏画的那副半裸人体写生图。甄骏那天看过他作模特的这张画后就不肯还她了,一定要自己收着。她就大方地送给他。她的画惯常会在左下角处签上签名。

“是呀,怎么了?”甄可意莫名其妙。

“你…你怎么可以让他给你当模特画人体画?”

“为什么不可以?我又没让他当裸体模特。这不过是那天他在家里脱了衣服要洗,我看他身材那么好就叫他别动让我画一张。你激动什么?”

“我当然激动,甄骏是我的,他的身体你不准看。”

甄可意听得双目圆睁一脸惊愕,把气咻咻的杜莎佳看了半天后她斩钉截铁地下定论:“杜莎佳你真是一个独占狂。”

杜莎佳还想说什么,甄骏从房间走出来一把夺走她手里的画纸,眼睛异常冷漠:“你干吗乱翻我的东西。”

杜莎佳想发脾气又忍回去了,尽量放柔声音道:“骏,如果你愿意当模特给她画我当然也不会反对你,只要你高兴就好。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不要为一些小事情吵架。”

甄可意估计杜莎佳在进教堂前会百忍成钢,进了教堂尘埃落定后,真不知她会怎么样大变脸。甄骏遇上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第三十九章

杜莎佳离开后,甄可意决定好好和甄骏谈一谈。

“甄骏,你不能跟这个女人结婚,我觉得她不正常。她逼你和他结婚是以控制你独占你为最终目标,我个人认为这是一种病态。”

甄骏无比苦恼:“她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也许是会受家庭环境的影响造成的。听她说过她父母的婚姻名存实亡,各自都另有新欢。她缺乏来自家庭的关爱,于是自己在外面寻找。一旦找到一个她自认为是深爱的人,就不顾一切地要抢到手。潜意识中她害怕失去。”

“可是不和她结婚,她寻短见怎么办?”甄骏最头痛的就是这个问题。

“甄骏,你相信我。全世界的女人都自杀杜莎佳也不会自杀,他只不过是用这种手段来威胁你罢了。”

甄骏默然半晌:“可是,她就算真的是在威胁我,天天这样跑来闹去也不是办法。”

“所以,我建议你离开北京,出去避一段时间。”

“离开北京,可是我要在这里等程非非…”

“甄骏,”甄可意打断他的话,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对视着他的眼睛,“程非非上次离开地球,再回来是五百年之后。你等不到她送你回大宋朝了。”

甄骏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是,回不去了。”

甄可意想来又想去,觉得唯有釜底抽薪,把一切底牌都亮给甄骏,让他不再抱一哪怕一丝虚幻的希望。他才会答应离开北京。

甄骏受的震动不轻,一直以来,他总以为自己可以重返大宋朝,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如今甄可意却把他的希望粉碎的一干二净。

“甄骏,既来之则安之。回不了大宋朝你只有努力去适应眼下你身处的这个时代,我会尽最大力量帮助你的。事实上你也适应得挺不错,如果不是杜莎佳给你制造了这么多麻烦…”甄可意叹口气,“所以我才建议你先暂时离开北京,避开她对你的将来会更有好处。你总不能一辈子被她攥在手心里。”

“离开北京…去哪里?”甄骏一脸迷茫。

“你先回我老家住一段时间吧。”甄可意都想好了,“我家在四川的一个山地小城,自家盖的独门独户小宅院,近山临水,风景非常优美。我爸我妈都是很和气的人,又好客。我就说你是我一个写作的朋友,想找个安静的小城住几个月写作,他们不会不欢迎的。我上大学时有两个学姐暑期去四川采风画山水风景,就到我家住过半个多月,我爸妈招呼的无微不至。”

“四川在哪?”

“哦,四川的古名叫巴蜀。你知道在哪了吧?”

“巴蜀,号称天府之国的巴蜀如今已易名为四川了?蜀都重地最多事端,皇上平后蜀以来巴蜀地区总是屡叛不靖。”

提及自古兵家必争之地的蜀都,将门出身的甄骏马上联想到的是初建的大宋朝仍未将它完全收复。除去幽*十六州未复外,蜀都局势的动荡不已也是北宋初期一大待解决的问题。

“巴山蜀水不是那么好治理的。要不古谚怎么会说:‘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

甄可意说着发现话题扯远了,赶紧拉回来:“怎么样,就到四川我家里去住住吧?”

甄骏沉默,他眼下完全乱了分寸。大宋回不去,北京也呆不了,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中还要流离去陌生的异乡。正在迷惘迟疑中,甄可意拍拍他的肩:“别犹豫了,既然你回不去只能在二十一世纪里留下来,那以后的日子还长的着呢。你甘心跟着杜莎佳过完后半辈子吗?一生的幸福可不是能够等闲视之的小事。就听我的跑吧,跑得越快越好。”

“我怎么去你家?我也不认识路。”甄骏动摇了。

“当然只有我送你去了。你决定了走,我马上去公司请假,再去订飞机票。我也两年都没休过假了,干脆请上十天半个月回家探亲。甄骏,我尽地主之谊带着你满四川玩去。四川的风景胜地数不胜数,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剑门天下险、九寨天下奇。奇险幽秀看四川。怎么样,比你留在北京结这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婚要强吧?”

当然要强,强的太多太多了,甄骏听得心动意动。不能回大宋朝虽然是一大打击,但是在二十一世纪的北京生活了几个月他也逐渐适应了这个时代。如今要离开北京和甄可意一起去四川,去那个历代兵家必争之地的蜀都,他心生无限向往感。

当下他在没有半点犹豫了,重重一点头:“好,我们走。”

甄骏多日来一张冰雪般的脸总算是消融解冻了,能够不结这个婚对他而言简直如同从死刑改判为无罪释放。死里逃生般的感觉。

次日上午,杜莎佳来找甄骏陪她去试婚纱时,他脸色平和地跟着她去了。

杜莎佳订制的这套婚纱是名设计师纯手工制作,柔软的白缎面料,细细吊带,宽宽裙摆,裙裾上斜斜缀满蕾丝花边。非常精致漂亮。她试穿在身上,像个纯真美丽的小仙子。

她对自己很满意,再跑到甄骏面前轻盈地一旋,宽大裙裾旋成一朵雪莲花。“骏,漂亮吗?”

甄骏想了想,如实回答:“漂亮。”

杜莎佳还以为他会一如往日的沉默,想不到他居然会回应她,又惊又喜之余,又试着问一句:“是衣服漂亮还是人漂亮。”

“都漂亮。”

既然要走了,最后的相聚真甄骏尽可能让自己态度温和些。到底那晚…也曾有过露水缘。

杜莎佳高兴地扑上前想抱住他,甄骏却疾退两步避开了,脸色又变冷漠如冰。他只要一想起那晚杜莎佳在他身上留下那么多的斑斑吻痕,就很厌恶她的碰触。

杜莎佳觉得甄骏今天态度有所改善了,暗中告诫自己不要太心急,慢慢地迎合与磨合,等着他的性子完全转过来。她有这个耐心。

杜莎佳回试衣间换衣服时,真菌给甄可意打了个电话。简短地交谈两句,挂了电话后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她已经订好明天的车票,明天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明天,明天是崭新的一天。

甄可意一上班就跟主管请假。她请假请得很顺利,人人都知道她小叔公要结婚,在北京她是唯一的南方亲属,自然要替他张罗忙碌了。主管大方地批了他半个月假期。

甄骏因为众所周知的要结婚,主管早早地就给他放了婚假。本来杜莎佳是想让他辞职的,说结婚后可以安排他去她父亲的公司上班。他不肯。靠女人的裙带关系为他所不耻,宁可做保安。

订飞机票的时候甄可意突然想起来甄骏是假身份证,万一安检那里查出来只怕麻烦就大了。只得改买火车票。乘火车要三十几个小时,甄可意本想买两张卧铺。谁知道当天的火车班次连座票都买不到,全是站票。站着回去多辛苦,于是买了明天下午的两张座票。

从火车站出来,甄可意到附近火车站台等公车时,有几辆摩托车在她身边停住。领头的那个黑衣男孩把头盔一掀,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甄可意是吗?杜莎佳要我教训你呢。”

甄可意吃了一惊,但看看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略定了定心:“不是吧,她只叫我走夜路小心一点,怎么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动手吗?”

黑衣男孩嘴边的笑意扩大了:“我还想吓吓你,想不到你还挺经吓的。”说完他一偏头,身后跟着的那几辆车先行离去。

甄可意松了一口气,依稀记得杜家的保姆叫他周少爷,便道:“小周是吧?你好,谢谢你没帮杜莎佳助纣为虐。”

周游看定她问:“听说,甄骏答应和莎佳结婚了?”

甄可意叹气:“你不知道那个杜莎佳多厉害呀!口口声声说她把一切都给了甄骏,甄骏如果不和她结婚她就没脸活了。甄骏有什么办法。”

“如果她是这个理由,那么甄骏完全可以不和她结婚。”

“为什么?”

周游缓缓道:“因为那天晚上,甄骏根本没有跟她发生什么事。”

甄可意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第四十章

甄骏陪着杜莎佳试完婚纱,又陪着她去挑床上用品,再陪着她去选窗帘款式…一整天都在各类专卖店奔波来去。回家时已经晚上九点钟了。

一进门就看到甄可意在客厅等着他:“甄骏,你过来坐下。”

甄骏看她一脸慎重的样子,坐下来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在杜莎佳家里不是被她灌醉的,而是被她用药迷晕的?”

甄骏没想到她会旧事重提说这个,纵然时隔多日也仍觉尴尬:“现在…怎么还说这个?”

那天他回来就闭口不提个中详情,因为他是在耻于提及。

“甄骏,如果是用药物的话,有些药物你吃下去根本什么都做不了的。”

甄可意含蓄的用辞甄骏却很敏感地听出了弦外之音。

“你的意思是我和她——”

“你第二天醒来,记不记得头天晚上具体发生过的事情、哪怕一点点?”

甄骏确实没有丝毫印象,他的所有记忆都截止到那杯黑咖啡为止。杜莎佳在他身上是怎么留下那么多唇齿之痕,他一点都不知道,半分感觉都没有。

甄可意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印象了,气得直骂:“杜莎佳真是个超级大骗子,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却被她搞得什么都木已成舟米已成炊一样。”

“可是…床单上却有落红啊!”甄骏还犹不敢信。

“落红,天知道那是她撒了什么在床单上。用来逼你就范的道具罢了。甄骏,从头到尾你都没有碰过她。”

甄可意把路遇周游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甄骏听,他听得呆住了。知道了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和杜莎佳发生不该发生的关系,甄骏突生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感。轻松的几乎想要雀跃起来。

“既然我根本没有污她清白,那我去跟她说我绝不和她结婚。”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那天晚上只有你们两个人,她一口咬定有你说得清楚吗?我们还是只有那招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种女人惹不起躲得起。”

顿一顿又道:“我把真相告诉你,是让你明白你根本不欠她的,让你走得心安理得。别说她不会为你死,就算她真的为你死了,你也完全没有任何责任,明白吗?”

“我知道了。”甄骏点点头。

“好了,洗完澡赶紧睡觉吧。明天我们要出发了,今晚早点休息。”

沙漠,一望无际的沙漠。万里金沙,骄阳如火。甄可意一个人跋涉在其间,热,难以想象的热。沙漠中几十度高温的空气都成了无形的热浪与火焰,包围吞噬她。一种要窒息的感觉…

甄可意从恶梦中醒过来,浑身汗如雨下,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今晚怎么这么热?看了一眼墙角的电风扇,风扇叶停止了转动。原来停电了。抓起枕畔的手机看了一下,凌晨四点。

热得口干舌燥,甄可意准备到客厅里去倒杯水喝。一开房门她就剧烈咳嗽起来,空气中满是烟尘的味道,呛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出什么事了?只见有浓烟不停地从客厅那扇门缝下涌进来。外头是不是失火了?

甄可意下意识地朝着房门走过去,在她身后甄骏的房门也吱的一声打开了,他和她一样被呛得咳嗽起来。边咳边道:“怎么这么多烟?”

“可能是外面失火了。”

一问一答间,甄可意已经走到那扇门前,伸手想开门看外面的情形,却被滚烫的门把手糖的忙不迭缩回来。

“好烫。外面的火一定很大。”

她缩回的手又抓起一旁沙发上的围布,想用围布包着门把手把门打开。看外头到底是什么状况?

甄骏却冲过来一把将她从门前推开,然后他自己用手指试了一个房门的温度。一试之后斩钉截铁地说:“这门不能开,一开就会出事。”

“为什么不能开?我们应该开了门逃出去,等火烧进来把我们活活烧死吗?”

“你如果开了这扇门,不等火来烧,就死定了。”

甄骏几个月的保安工作做下来可不是白做的,他所接受的消防知识训练,让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要采取怎样的应对方案。

当有浓烟冒进屋里让人察觉外面起火时,开门之前一定要先试门板的温度。门如果不热,可以开门披上湿被子用湿毛巾捂住口鼻迅速穿过火场逃生。门如果很热,那绝对不能开门。因为烈焰在门外已经造成了极高的温度,室内外巨大的温度差所造成的强烈空气对流,在开门的那一瞬如同一场小型的爆炸,能把人炸到墙上去。热浪和毒烟亦能迅速夺走人的生命。

甄骏简明扼要地把开门的后果对甄可意一讲,她后怕地手心里直冒汗。但眼前的情况更让她冒冷汗。房门下的浓烟不但一直不停地冒进来,而且已经看得见红色的火影了。

“我去打119报警,希望他们能够来得快一点,否则…”

甄可意用手机接通报警电话后,报上自己的住址请他们立即前来救火。然后再跑回客厅去,发现甄骏正用浴巾堵住了门缝不让浓烟再冒进来,另外他还拎了一桶水泼在门板上。他这套方案很有效,屋子里的烟渐渐少了。甄可意觉得呼吸畅快多了。

外头的火势应该是非常猛,泼在门板上的水很快就由湿转干。他们俩守着门板一直不停地泼。甄可意感觉到地板在很快地升温,炽热如铁板。

“我们这样能够坚持多久?”甄可意看着那扇木门提心吊胆地问。

“尽量保持门的湿度,做得好的话一扇木门能把火堵在门外1小时以上。这段时间足够我们等到消防队来救援了。就算不够,我们也有充足的时间布置第二道防线。厨房的门还能守这么久的时间,卫生间的门又能守这么长的时间,所以你不必太害怕。”

甄骏冷静而又条理分明的话,让甄可意慌乱的心也安定多了。这个火魔肆虐的夜晚幸好有他在,否则她只怕…

突然听到隔壁邻居家传来一声沉闷的轰然巨响,吓得她浑身一哆嗦,甄骏也身子一震,脸色苍白地站起来:“一定是他们开了门。”

缺乏火灾常识的人们,在被烟呛醒之后往往是下意识地打开门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完全不懂的开门会造成怎样可怕的后果。

而隔壁的一声巨响过后,有婴孩的哭声隐约传来。这哭声甄可意经常在半夜里听到,每每都是被轻柔的母语声哄得平静下去,此时此刻,却迟迟不闻那个母亲哄孩子的轻柔声音了。

“该死,消防车怎么还不来呀!”甄可意听着邻室的婴儿哭声,白着脸跺着脚地抱怨。

甄骏果断地把水桶中剩余的半桶水朝着房门一泼,然后对甄可意简单交代一句:“你在这里守着门。”

“你去哪?”

甄骏根本顾不上回答,转身奔进他的小房间,从墙上取下飞虹剑,再一把抓起一床薄薄被单。冲进卫生间把莲蓬头开到最大,将自己和被单全部淋得湿透后,他再冲进甄可意的房间。从这个房间里听来,婴儿的哭声比在客厅里听更清晰,显然那孩子就在一墙之隔的邻室。

甄骏把湿被单对折一下,披肩般披在身后,在胸前打一个结系住。再一把推开窗,一剑把窗口钉着的铝合金保险栏劈断好几根。然后他把剑束在腰间,从劈出的缝隙中钻出去,蝙蝠侠似的在十层楼的高楼外墙上小心翼翼攀爬着。

甄可意见他劈保险栏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这——实在太危险了!这么高的地方徒手爬过去,随时有摔下去的可能。进了室内也并不保险,那家已经在烈焰横行中。有心想拦却也知道拦不住。只有提心吊胆地趴在窗台看着他:“甄骏,你小心一点。”

从他的窗户到邻室的窗户不足两米的距离,甄骏很快就到了。他再次用飞虹剑劈开那家窗户上的铝合金保险栏,然后敏捷如猿地从窗户里钻进去了。

甄骏钻进窗户时,甄可意听到消防救火车监理的喇叭声由远而近飞快驰来。专业小房人员的赶到,让她一颗紧张的心总算可以稍感宽慰。忍不住双掌合十地祈祷:菩萨保佑。

话音还未落,邻室再次传来一声轰然巨响,而且这次毫不沉闷,就如同一枚炸弹响在耳畔一样。甄可意惊恐地看见隔壁那扇窗户,有烈焰和浓烟一起如火山爆发般喷出来,仿佛洞开的地狱之门…

“甄骏——”

第四十一章

闻讯赶来的消防队彻底熄灭了这场大火后,天光已经薄薄微曙。

火灾原因是电线短路引起的,赶上天干物燥的夏天,马上星星之火成了燎原之势。受灾的是十楼的四户人家。其中一户没有人在家,另外一户是两个老人不幸遇难,开门的同时被热浪的冲击波抛到了墙上。再就是甄可意隔壁那户,丈夫上夜班未归,年轻的太太也是开门时当场身亡。这场火灾吞噬了好几条鲜活的生命,唯一幸运的、丝毫未损地逃出生天的人,只有甄可意和一个十个月大的小男婴。

那个小男婴的生命是被甄骏救下来的。孩子和母亲一起睡在大房间,年轻的母亲察觉得到外面的动静不对走出卧室去查看时,顺手掩上了卧室门。而她打开门被火魔夺去生命后,熊熊烈焰迅速蔓延一室,又朝着卧室虚掩的房门发动进攻。

甄骏从窗口爬进房间,落地那刻便从滚烫的地板得知危险地迫在眉睫。当下将湿透的床单将婴儿完全裹住。正想将孩子缚上背,尽快离开房间时,卧室的房门在烈焰的攻击中轰然倒下,洞开的房门和窗户形成了火苗天然的烟囱,火焰从整个房间呼啸而过。甄骏只来得及抱紧怀里的婴儿卧倒在地。

消防员喷射而出的水枪瀑布般射进窗口,熄灭了火焰后,两个消防人员乘着云梯来救人。一直趴在窗口喊救命的甄可意自然是他们的首要对象。但是甄可意满面泪水地拒绝他们要先从窗口把她接离火灾现场的行为,一个劲地指着隔壁的窗户,抽抽噎噎地让他们先去那里救人。

两个消防员钻进那扇窗后,被湿被单裹着浑身安然无恙只是呛晕过去的婴儿先抱出来了。然后另一个消防员把甄骏背了出来。甄可意一见甄骏的样子就几乎晕过去,他已经浑身漆黑,烧得像焦炭一样。但他还有微弱的呼吸,救护车迅速把他拉往医院抢救。

一声从手术室里出来时,甄可意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她害怕,害怕到极点…

“病人重度烧伤。虽然目前伤势基本控制住了,但是随时可能感染恶化,还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见惯不惯的医生,用职业化的冷静口吻把甄骏的情况告诉甄可意,听得她浑身轻颤。而随后从手术室中推出来的甄骏,更加让她颤抖不已。他浑身上下都被白绷带一层层裹住,连眼部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简直如同一具木乃伊。

“甄骏——”甄可意想伸手扶一下他受伤的身体,却发现根本没有可以她能碰触的地方。

“他现在必须送到无菌的隔离病房去,否则烧伤创面一感染就糟糕了。你快去筹钱吧,治疗这种大面积重度烧伤医疗费是很昂贵的。”

入院医院方面就催着交钱,甄骏这种伤势至少要先交两万。甄可意手头上根本没那么多现金。虽然要去四川她也只带了两千块钱在身上预备着。当下只有先把存折押在收费窗口,赌咒发誓等银行一开门就马上带个护士小姐去取钱。这才算通融过去了。

“我去筹钱,我马上去筹钱。医生请你尽量治好他。”

医生回答他的是一句惯用的套话:“我会尽力的。”

甄可意在银行取钱时,看着户口上并不宽裕的那个数目懊恼不已,当初真不该把孟炽然的钱捐出去,现在自己急需用钱了,又没有人捐给她。一次性把全部存款都取出来,她统统交到医院去。却也明白这不过是杯水车薪,想治好甄骏的伤势远远不够。

甄可意想了想,决定去找杜莎佳。

杜莎佳从医院回来,整个人扑到床上一动不动地发呆。

宽大柔软的床,甄骏曾经在上面躺过。他那样年轻那样青春的身体,漂亮完美一如古希腊雕塑。那个夜晚,她情不自禁地在他光洁坚实的肌肤上印下了多少吻痕…

可是,现在那具让她如此痴迷过的肉身,却已经不复存在了。一想到刚才在医院看到的被白绷带层层包裹如木乃伊般的身体,她忍不住还要打一个寒战。太可怕了,那已经根本不像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个略具人性的包扎物。从头不得白绷带隙中,依稀可见焦黑的面部皮肤。而身体部分的白绷带隙中,还有透明的黄水缓缓渗出来。

杜莎佳忍不住又打了两个寒战。

杜太太敲敲房门走进女儿的卧室:“莎佳,妈咪已经让人准备些结婚请柬了。你有什么朋友要请,给我一个名单。”

杜莎佳甩甩头赶走脑海中那令他寒战不已的画面,闷声道:“不用写了,妈咪,没有婚礼了。”

“什么?”杜太太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你说什么?”

“我说没有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