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一下子跑回来嚷着要尽快结婚的是你,一下子又说没有婚礼了的也是你。结婚是人生大事,你怎么能这么心血来潮?”

“妈咪,甄骏被烧伤了,在医院抢救呢。怎么结婚?”

杜太太闻言一惊:“他怎么会被烧伤了,很严重吗?”

“他们家那幢楼失火,他整个人几乎被烧成了焦炭。躺在病床上全身包满绷带,跟木乃伊一模一样。”

“这么严重,那就算治好了也是生不如死,而且模样会变得很可怕。莎佳,你还想和他结婚吗?”

“当然不想了,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怎么还能嫁给他。正如妈咪你说的,就算救好了模样也会变得很可怕,一定会跟活鬼一样,想一想都打寒战。”杜莎佳边说边又打了一个寒战。

“那这门婚事取消,妈咪本来就不像你那么早结婚嫁人。以后你跟甄骏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不要再去见他。”

“可是,妈咪,他那个侄孙女希望我替甄骏凑一点医药费。我也打算给他一点,到底我也喜欢过他一场。”

“给一点钱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个紧要关头千万不要让他们赖上你。这么严重的伤势,医疗费绝不会是个小数目,到时候他们口口声声说你是他的未婚妻,一直来缠着你出钱替他治病就很麻烦了。他那种烧伤植皮都不知道要动多少次手术,咱们家有钱也不能往无底洞里头扔啊!”

“妈咪,那你说怎么办?”

“你叫他那个什么侄孙女来,我跟她说清楚。”

杜太太跟甄可意开诚布公地表明态度。

杜莎佳和甄骏的婚事要取消了,她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重度烧伤的人。因为以目前的医疗水准,这样的伤者根本没有办法完全痊愈。对于甄骏缺乏医疗费这一点她可以施以援手,给甄可意一笔现金让他暂解燃眉之急。但是甄可意要拿这笔钱必须先代甄骏签一张分手声明书,声明他和杜莎佳的婚事取消,从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日后甄骏不得以任何理由任何借口再来纠缠杜莎佳,或是索要金钱财物。

简单的说吧,杜太太是预备要用这笔钱来了断甄骏和杜莎佳之间的关系。

甄可意对杜家这种忙着划清界限的态度早已有所预料,她本来也就没指望杜莎佳会对烧的判若两人的甄骏依然情深不悔。只是她家境既然富裕,想来让她拿点钱出来救命应该还是不会拒绝吧。所以杜太太的话一说完,她二话没说就签了分手声明书,拿了钱转身走人。她要赶到医院交钱,否则医疗费一跟不上来,医院方面随时会停药甚至将他迁出无菌病房,甄骏这样严重的烧伤钱出来就是一个死字。

但杜家拿出来的这笔钱不算太多,三万块,用在医院也顶不了多久。用完了该怎么办?

甄骏醒来时,感到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那是一种非常剧烈的刺痛,好像有千万把锋利的刀子同时在凌迟切割着他的身体;又像是有千百块通红的烙铁同时在炙烙着他周身每一寸的皮肤。痛的他浑身不由自主地发颤,翕动着嘴唇他想喊,却喊不出来。想动,却一动都动不了。使尽全部气力,只是微微睁开一线眼睛,什么也看不清,眼前只有来回走动的白色人影。

却有对话声很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甄小姐,你又筹到了医药费了。你还真是有办法。”一个女声在说话。

“我有什么办法,已经竭尽全力了。这笔钱用完去我可真不知道要上哪里再弄钱去,既不会偷又不会抢。”是甄可意的声音,无比烦恼。

“甄小姐,其实…”那个女声犹豫了一下,“其实我觉得你还是理智一点吧,像他这样严重的伤势时很难救治了。就算脱离了生命危险,他皮肤的损坏也太严重,哪怕最佳的植皮手术也不能挽救他。活下来形同废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甄可意沉默良久,她何尝不知道百般挽救都是徒劳,但是…她没办法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甄骏死去吗?她做不到。纵然她很心痛那些打水漂的钱,但他更心痛甄骏。他被烧成这个样子,身体的剧痛如果没有药物的帮助他能活活痛死,它怎么忍心让他那样痛苦。无论如何她要尽力到最后一刻。

她没有回应护士小姐善良理智的提醒,叹口气在甄骏身旁坐下。却发现他微微睁开一线眼在看着她。

“护士小姐,他醒了。”

护士小姐马上俯身来看:“他醒了,那他会感到浑身剧痛。我得替他打一针减轻他的痛苦。”

那一针打过后,甄骏果然觉得身体的痛楚减轻了一些。缠在他脸上的绷布在眼睛和口鼻处留有空隙。他艰难地转动眼睛看向自己的身体,触目初见时一片惨白。情知自己伤得不轻。勉强积攒起一点力气想开口说话,嘴唇抖了半天才微弱地吐出三个字:“让我死…”

甄可意要俯到他耳旁才能听清他的话,听的眼眶一红:“甄骏…”

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她心里酸的直发涩发苦。

甄骏还在坚持说话,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别再…为我花钱了…”

真可以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甄骏,我要花尽我最后一分钱来救你,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你。如果不是我把你带到北京来…”

除此之外,甄可意还在深深后悔为什么没有买两张站票当天就离开北京,结果…

甄骏想摇头,但他的脖子僵硬如石。只有努力地说话:“都是命…我不怪你…让我死…我不想…拖累你了…”

这样勉强撑着重伤的身体说话,实在太耗气力,甄骏很快又失去了知觉。甄可意看着他吧嗒吧嗒地掉眼泪。自从懂事起她就很少很少哭了,可是这几天,眼泪像年久失修的水龙头一样,动不动就哗哗流出来。

第四十二章

这几天,钱花得像流水般哗哗地消逝,甄骏的伤势却未见多少起色。从杜家拿来的钱也花光了,甄可意又跟公司设计的同事这个一千那个两千地借到一笔钱。还顾不得冒昧跑去孟烨的茶楼想找他也借一点钱,但孟烨然不在,茶楼的人说他带着妹妹回台湾去了。她只得怏怏而返。

甄骏平时人缘不错,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保安部的同事们得知消息后也凑了一些钱送来。当初向甄骏借过钱的阿旺,不但赶紧凑了两千五还回来,还额外拿了一千块给甄可意,憨憨地说:“别嫌少啊。”

甄骏救的那个婴儿的父亲也送了一万块钱来,他说:“我知道不多,也知道报答不了他救我儿子的恩情。但我只有这么多,我实在拿不出来了。”

他新丧妻子,家中财物变被烧得精光。甄可意也知道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谢谢你了。”

甄骏大多数时间在昏迷,偶尔醒来也说不上几句话就在极度的痛苦下又气力衰竭地晕过去。医生说他实在伤得太重了,还说如果不是因为他年轻身体底子好,恐怕早就不行了。但是目前的情况看来也坚持不了多久,医生也婉转地向甄可意建议放弃治疗。

“其实治疗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我们不过是在尽可能拖延他的时间罢了。这样子…既白白花了钱,让病人也非常痛苦。最后还是要人财两空。”

甄可意的理智告诉她要接受现实,她也知道甄骏非常痛苦。每天近两个小时的全身拆开绷带重新换药包扎,对他而言简直是一场剥皮般的酷刑。但他却从来没有呻吟过一声半声。这让医生都很吃惊,还以为他的声带也烧坏了。但是护士小姐证明,他清醒时能够和甄可意说话。他的声音并没有失去。

医院帐上预存的钱已经不足两天的医药费了,而甄可意再没办法筹来钱。甄骏最多只能在医院住一天,就要被迫出院了。

甄可意在消毒室里消完毒换上无菌服后进了无菌病房,在病床旁坐下,看着平躺在床上被白绷带严密包扎着的甄骏强颜欢笑:“甄骏,医生说你今天的情况要比昨天好多了。”

护士小姐今天加倍给甄骏注射了止痛剂,因为他的痛苦已经不是一般剂量的药物可以减轻平复了。甄骏略感好些,便竭力多和甄可意说几句话。

“让我死吧…我想死…”

“甄骏——”甄可意又忍不住想哭。

“我只求你…一件事,我死后…化成灰…你把它扬到开封去…”

甄骏说得断断续续,但他的意思甄可意明白。他来自千年前的大宋京都汴梁城,为今之河南开封市。他生前回不去家乡,死后化成一捧土也要撒在家乡的土地上。尽管这片土地已经与他相隔千年时光,仍然要树高百尺叶落归根。

甄骏这样交代后事,他显然很清楚自己的伤重不可医。甄可意哽咽着说:“甄骏,你别想死。你还欠我那么多钱,你死了我找谁要债去?”

“飞虹剑…留给你。它还…值一些钱。我欠你的钱…就用它抵了…”

飞虹剑那日跟着甄骏进了火场,也被烧得面目全非。木制的剑鞘已经乌焦一片,缠在剑柄上的丝绳更是在烈焰中化为乌有。甄可意把剑拣回来后一直放在家里顾不上收拾,此刻听甄骏这么一说,如梦初醒:是,那把剑可以换钱,尽管外表已经烧得残破,但剑依然是把锋利晶亮的好剑,更是古物呀!

医生虽然说治不好了,但安知是不是因为知道她拿不出钱来故意这样推搪她。不管怎么样,她只要还能筹到钱,就不能让甄骏迁出这间无菌病房出去等死。那样浑身伤口感染溃烂地痛苦死去。

“不要…我知道…我治不好了。就算活下来…也生不发死…我宁愿死…宁愿死。”

最后三个字,甄骏加重语气重复地强调一遍,说完半天都气息都喘不过来了。

甄可意知道甄骏的骄傲和自尊一向强烈,也知道他即使救过来又会变成何等可怖的模样。而且还会失去一大部分的身体若能,骄傲如他,怎么会愿意这样活着呢?

甄骏气息稍一平息,又勉强开口:“你不是…一直想…自己买房吗?飞虹剑…换成钱…给你买…”

他没有说完就再也坚持不住了,又昏了过去。

甄可意眼泪已经一串串落下来,这个时候,他倒还记得她壮志雄心地表示过要自己在北京买房。他都快死了…不由伏在床边哭成泪人一个。

当初把甄骏从千年前的大宋朝误带入现在的北京,那样的英气逼人的年轻人,扬眉剑出鞘,其人其剑锋芒之锐都令人不敢逼视。她无论如何没想到,如今竟要替他办理后事。他还那么年轻,生命却步入倒计时。看着他僵卧在床上层层裹着的受伤身躯。她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撒满阳光的窗前,那样青春健美的身体,宽窄适中的肩、光洁坚实的背、清矫柔韧的腰…如今火魔却把他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我没有好奇心去跑回宋朝去…如果我没有把他带到北京来…如果我那天晚上买了站票当机立断尽快回四川…”

世界上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甄可意只能悔得肝肠寸断。

盛夏午后。

杜莎佳在酒吧吧台旁坐着,纤细的五指握着一个水晶酒杯。杯中金黄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澄清透亮。她看着酒杯似乎在想些什么,迟迟不去喝它。

一身黑夜的周游走来在她身边坐下:“莎佳宝贝,欢迎回归。”

杜莎佳不悦地从鼻子里哼一声:“没劲,只有又回来跟你一块混了。”

周游莞尔一笑:“跟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从小就认识,彼此都熟悉又了解。再不会有那么多磕磕碰碰的方面要适应。”

“正是因为太熟悉,所以才觉得腻味。你让我没有新鲜感,周游。”

周游有点恼:“我知道那个甄骏让你有新鲜感,但那又怎么样,他还不是不肯和你结婚。”

“甄骏,他确实让我觉得很新鲜很刺激很诱惑。”

“所以你以征服他为目标。你显然是失败了,不然你怎么回到这里来。”

杜莎佳一声长叹:“我为了征服他费了多少心思呀!但现在…他肯和我结婚我也不要他了。”

“是他不要你了还是你不要他了。”周游语带讥讽。

“当然是我不要他了,他被火烧成一个活鬼样,我可不敢要一个这样的男人来当丈夫。”

周游一惊:“甄骏被火烧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以为是甄骏知道他和杜莎佳并没有发生关系后,坚决拒绝结婚,杜莎佳典型示范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才垂头丧气跑来酒吧喝酒的。

“烧得那个惨不忍睹。”杜莎佳连连摇头,“我只看了一眼都吓得做了好几个晚上的恶梦。想想真可惜,没出事前,甄骏是我见过的最有吸引力的男孩子。你不知道他的身体多漂亮…”

杜莎仁说到最后一种叹息般的语气。她对甄骏的爱,或者说占有欲,是从他的肉身开始的。她喜欢他微微粗糙的掌心,喜欢他肌肤柔黄的颈,喜欢他挺拔如树的身体,喜欢他身上那种隐隐如醚香般的气息…而她所喜欢的一切,都被一场大火毁灭得一干二净。

一仰头,杜莎佳一口饮尽杯中酒。为自己曾经的迷恋干杯。

“说了这么多,甄骏最吸引你的原来不过是他的身体。”周游唇角轻扬,扬起一个魅惑十足的笑。他附在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我的身体也很漂亮,要不要看一看?”

“你——”

“跟我来。”周游不容分说地一把拖起她的手,带她出了酒吧。

深紫的丝绒窗帘紧紧闭合着,炽亮的金色阳光被窗帘过滤后仅余薄薄的丝缕微光。音乐似有若无地在一室微光里流动,玫瑰的香氛幽浮在空气中,天花板亮着几点星子般的银白灯光。

房间中央,是一张很大很漂亮撒着玫瑰花瓣的床。

这是某酒店专为情侣提供的情侣套房。周游一进屋就把他上身仅着的黑T恤脱下,信手往旁边一甩。他的身段确实也非常好,一身坚实的肌肉,没有半点多余的赘肉和脂肪。宽肩膀细腰身,自肩至腰是一个美丽的V字。肌肤是乌檀木般的亮黑光润,亦是一个好皮相的年轻人。

杜莎佳无动于衷地看他一眼,“周游,我又不是没看过你。打小就跟着你学游泳,你的身体我早看熟了。在我眼里不是风景。”

周游微微一笑:“可我的身体还是你有所不熟悉的部位。”

一边说,他一边把自己身体上剩余的衣物全部脱下来。

杜莎佳看着他完全赤裸的身体一震,眼睛飞快地在他双腿间一扫,红着脸想转过头,却又不肯服输地强自镇定自己直视他:“也不过就那样,没什么好看的。”

周游赤裸着身子走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那结实坚韧的胸肌,有着滚烫如焚的温度。杜莎佳的掌心顿时被烫出一层细密的汗。

“莎佳,你的手好热。”周游低头在她耳畔细语,声音微微带颤。

“你的胸膛更热。”杜莎佳的声音比他还要颤。

年轻男孩强健而美的身体近在咫尺,而且周游是清醒的,爱与欲望都在强烈地勃发中。他的身体仿佛是座活火山,蕴藏了几千度的火红熔浆在皮肤下奔流,随时可能喷薄而出。

“我还有一个地方更热。”

周游握住她的手缓缓地往下移,移得很慢很慢…杜莎佳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你——好硬…”

“莎佳…”

而周游已经浑身颤抖起来,猛地一把搂紧她,狂热地对准她的唇吻下去…

杜莎佳双颊嫣红如醉地被周游送回家时,杜太太正好没出去,听到女儿再一次向她宣布:“妈咪,我要结婚。”

“什——么?你又要跟谁结婚?”

“周游。之前准备了差不多一半的婚礼继续准备,我要如期结婚,不过就是换一个新郎罢了。”

杜太太真是拿这个女儿没办法了,心血来潮之极。不过周游是她比较了解的男孩子,家境人品年龄性情都和女儿配得上。与其让她在外头找个不知根底的男人回来就说结婚,倒不如和周游结婚更理想。于是数落了杜莎佳几句‘头脑发热容易冲动’之类的话后,还是依她所言继续进行婚礼筹备。还好上次的结婚请柬没写成,现在新郎倌正好写上周游的名字向亲戚朋友们那里送。

第四十三章

孟炽然掐着甄可意发工资的日子去“讨债”。想起当初她宰他时那付‘磨刀霍霍向牛羊’的劲头,他决心今晚谭家厅一宴要吃光她当月的全部工次。吃到她脸色发绿为止。

可是奉他之命去十八楼点石广告公司提醒甄可意记得履约的秘书小姐回来后,却回复了一个令他吃惊的消息。

“甄可意家失火了?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星期前发生的,听说火灾很严重,甄骏被烧成重伤在医院抢救。”

“甄骏重伤?!他身手那么灵活敏捷,从十楼爬下来都可以躲过一劫了,怎么会重伤呢?”

“听说是为了救一个小孩才烧伤的。”

孟炽然怔了怔,突然想起来:“甄可意住的那套房是我们公司名下的物业呢。房子的情况怎么样?毁坏严重不严重?”

女秘书迟疑了一下:“这个就不清楚了。”

孟炽然拍着桌子训:“不清楚!物业房失火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也没有人去现场查看一下?”

“对不起孟总,我马上安排人去查看。”

“不用了,我自己去。”

孟炽然开车去了发生过火灾的公寓楼,十楼的楼梯过道墙壁上焦黑一片,那是烈焰和浓烟经过时留下的痕迹。四户受灾人家的房门都是重门深锁,甄可意不在家。

孟炽然正独自立在过道中踌蹰着,电梯门叮的一响,甄可意从里面走出来。红肿的双眼一看就知道哭过。看见孟炽然,她显然很吃惊:“你怎么来了?”

“这房子是我的物业,闹了火灾我当然要来看一看。”

甄可意走到房门前,边开门边说:“孟总您放一百二十个心,贵公司租给我的这套房,是四户住宅中唯一没受到火魔侵袭的。只除了这扇门。”

这扇坚固的房门向着楼道那一面已经完全碳化了。用手指一戳就能戳出一个洞。

孟炽然跟着她进屋一看,果然室内完好无损,不像室外那样处处都是火焰留下的焦黑痕迹。

“你们在这屋里应该很安全才是,怎么甄骏会被烧伤?”

甄可意只是简单的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讲给孟炽然听,也听得他惊心动魄。听罢叹息连连:“这可真正是救人于水火之间。但甄骏这片侠义心肠可把自己害苦了,七月流火的酷暑天,全身重度烧伤,这番苦头可难耐呀!”

“真是非常痛苦,我有次去看到护士替他换药,绷带血淋淋从身上撕起来…”甄可意都说不下去了。

“其实这样严重的烧伤,根本没必要救了。”孟炽然实话实说。

“是,人人都这么说,连医生也这么说。甚至甄骏自己清醒时也这么说,他想死,他宁愿死。可是我…我平时其实是个最怕麻烦的人,也是最省吃俭用舍不得花钱的人。但是甄骏这次出这么大的事,我一点不觉得他是在给我添麻烦害我花钱。我真得很想很想救活他。”

甄可意一个人撑得太久,现在有了交谈对象,满腹的话都忍不住倒出来。

“甄可意,你一向只会从别人身上捞好处,对甄骏倒是宁愿倒贴。你和你这小叔公看来感情很不错。”

“那当然,在北京就我们俩相依为命。他要是死了——不,我不能让他死。一定要救活他。”

甄可意跑进房间拿着一把剑再跑出来,对孟炽然说:“孟炽然,这是一把宋代古剑,虽然被烧焦了剑鞘,但剑还是完好锋利的。我把它押在你这里,你先借我一笔钱给甄骏治病好不好?”

孟炽然不在意地瞥了那把焦黑的剑一眼,这是宋代古剑?甄可意一定又想蒙他。不过看在她一心想为甄骏筹钱治病的情义上,他也就不取笑她了。只是正色道:“甄可意,我觉得你没必要这样子。你要是真对甄骏感情深厚,真的心疼他,就笨重他本人的意见放弃治疗吧。反正治不好了,何必让他痛苦那么久。”

“不治疗到最后一刻,怎么知道治不好呢?只要有钱让医生继续抢救先保住了性命,现代科技日新月异,也许再过几年,植皮术就相当先进,可以让烧伤患者痊愈如初了。”

“你还真会抱以希望。”孟炽然摇头。

“你是不是不相信这是宋代古剑,我试给你看。”

甄可意边说边抽出剑来,剑刃离鞘那一刻是脱颖而出,一道雪白寒光,凛冽锋锐地划入孟炽然的瞳,他几乎睁不开眼。甄可意持剑在手只信手一挥,根本没使什么力,一张椅子就一分为二倒在两半。

孟炽然愕然地把那剑接过来左看右看:“这么锋利,当真是古剑?”

“当然是,我若不是急着筹钱,才不会把它抵押予人。怎么样,我把剑押给你,你先给我一笔钱人医疗费。”

“你要多少钱?”

“这把剑最少值一套你们香溪花园的公寓房。你要不信,明天我们一起去大栅栏找个文物店鉴定一下。”

“好,如果鉴定确实值这个价,我马上开支票给你。”

“不过,抵押给你有个条件,将来我是要把它赎回来的。所以,只是抵押不是卖。”

“抵押多久,那你总得有个期限吧?否则我不可能无限期等你来赎。”

甄可意想一想:“十年。”

尽可能多争取一些时间,孟炽然却表现出精明的商人本色来:“五年,不然免谈。”

甄可意咬咬牙:“成交。”

孟炽然走后,甄可意随便煮了袋方便面把晚餐对付过去了。然后冲了个澡,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这些天她也实在累坏了,但因为烦恼重重忧虑重重一直没睡好。现在最头痛最伤脑筋的医疗费有了着落,她总算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才刚刚朦胧睡去,突然客厅里有咚的一声响,又把她惊醒了。谁——谁在外面?别说这屋里,如今这层楼就只她一个人住着。十楼的四户人家,老夫妇的家和隔壁家烧光后再没有人住了,另一户本来就不在这里住。夜深人静中突然听到有异样动静,甄可意在七月暑天浑身发寒。下意识地想:如果甄骏在就好了,可以不用惧怕任何魑魅魍魉。

壮起胆子,甄可意蹑手蹑脚溜下床。拎起房中一张折叠椅当武器,走到门边小心翼翼打开一条缝察看客厅里的动静。外头没开灯很暗,借着窗口一点月光,她才看清黑暗中有个很高大很粗壮的人影在晃动,好像是在脱向上的衣服。是小偷吗?可是小偷为什么要在她家里脱衣服呢?

那个高大粗壮的人影一脱,倒像是脱胎去骨般脱出一个纤细身形来。那身形是甄可意熟悉的、朝思暮想过的,她大叫一声扔了手中的折叠椅冲出来:“程非非——”

程非非扭头看向她,嘴一咧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甄可意,想死我了吧?”

“可不是嘛,我真是想死你了。”甄可意打开客厅的灯冲上来抱着她直跳,“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没想到你这么快能回来。太好了,救命啊救命啊!”

甄可意此刻的心情,‘狂喜’二字都不能比拟其万分之一。程非非的出现简直无异于神仙下凡,甄骏一定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