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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也不知道,无那,我觉得我的血快奔腾出来了。

我和不弃哥哥手拉手,我们手腕上的黄手镯互相碰撞着,发出悦耳的声音。这黄澄澄的手镯原是一对,我和不弃哥哥一人一个。在林稍飞,风的影子从我们身边掠过去。雪山的轮廓清晰无比,发出冷冽的气息,我们每个毛孔都呼吸舒畅,太阳底下,我淡淡的紫气像轻漫的紫烟。不弃哥哥边飞边侧着头看我。

无那,你长大了是个绝世美人。

不弃哥哥,只要你觉得我美就行了,我不在乎别人觉不觉得我美。

无那,如果出了谷,你会不会叫别的男人哥哥。

不会,我只有一个哥哥,不弃哥哥。

你会遇上对你很好的男人。

不弃哥哥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

在林稍上飞倦了,我们就跃下来,躺在绒绒的芬芳草上,顺手扯在小蓝花放在嘴里,芬芳花有一种苦涩的味道,但嚼着嚼着,就变成满口香甜。

我们是嚼着芬芳草和芬芳花长大的,我们谷中的人身上都有芬芳草的味道。

不弃哥哥说,无那,你等着,我送你一个礼物,生日礼物。

我说,我也要送你一个生日礼物。

不弃哥哥说,好,咱们一刻后见。他轻轻一转身,就不见了。

我走进梅林,拣些花开得最好的梅枝,折下来,梅枝很不好弄弯曲,可它们在我的手里,像个听话的乖孩子,不一会,我编成一个精巧的花冠,梅花疏密有致地点缀在上面,不弃哥哥戴上它,一定会更好看的。

一刻后,我们同时出现在刚才躺着的草地上。

一,二,三.

我们同时把背在后面的手举起来。

我惊喜万分地叫起来,不弃哥哥手中拿的是一个开满了粉红粉红的花儿的桃花花冠!

不弃哥哥看着我手中的梅花花冠,苍白的脸上居然微微晕红了一下。

今天是个多么好的日子呀。我们十五岁了。

我们戴着花冠,又跃上枝头,自由自在地施展轻功。白色的袍子随风漾出一波一波的纯白涟漪。

我愿意永远这样拉着不弃哥哥的手,飞翔,飞翔。

无那,看那里!

我低下头一看,眼睛随即被刺了一下,再定晴看,我看见了一面镜子,很大,淡蓝色,反射出眩目的光,静静地躺在桃林的一块巨石后面。

是镜子。我说。

不弃哥哥说,你又没见过镜子,怎么知道是镜子。

我说,我听笑娘说过,镜子能照见人的样子,不弃哥哥,我们去照照吧,我想看看我戴着花冠是什么样子,你不想看看你自己吗。

不弃哥哥说,无那,那是一个湖。

从来没听说过桃林里有一个湖。

我们坐在湖的跟前,湖面是淡淡的蓝色,我没照见自己的影子,有点失望。

不弃哥哥说,这湖结了冰,上面一层冰,下面的湖水是蓝色的,所以就变成淡蓝色了。

他捡着一块小石头,往湖面上一扔,只听见咚的一声,小石头弹起来,落在一边,湖面被刻了一个白白的印痕。

我说,这湖真美,不弃哥哥,咱们上去玩玩吧。

不弃哥哥说,不行,要是这冰破了,我们会掉下去的。

我说,不会的,这冰多坚固,再说,我们的流风回雪只要有一点着力点,就能飞起来,怎么会掉下去呢。

不弃哥哥说不过我,点点头,说,不过,一定要小心。

我在湖面上飞一般地滑行,快乐地笑着,我甩开不弃哥哥拉着我的手,将手臂平伸,白袍鼓起来,我成了一只鸟儿了。

不弃哥哥,这真是太好玩了,我们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个冰湖呢。

无那,这个冰湖透着古怪,我们还是回到岸上吧。

我再滑一圈,不弃哥哥,就一圈。

我的话没落音,脚下咔嚓一声,我直坠下去。

无那!

不弃哥哥飞掠过来,抓住我的一只手臂,我听到他最后的一句话,无那,点一块冰,借力跃上来。可我周围全是蓝蓝的湖水,冰全不见了,我无法施展流风回雪,湖水透骨地凉,一下浸没我。

这冰冷的感觉好熟悉呀。对了,我的预感,黑暗和冰冷。

我慢慢冻僵了。

☆ 第一章路上之遇

夕阳西坠。秋色无边。

一匹白马,一个蓝衫少年,一幅剪影。

白马昂首扬蹄,长嘶不已。

马背上的少年身负长剑,唇红齿白,英气逼人,只是双眉紧锁,似乎有忧心之事。

忽然一阵马蹄声,一匹黑色骏马迎面飞驰而来。

少年侧目一望,微吃了一惊。

马背上横着一个人,是一个女子,一个受了伤昏迷不醒的女子。

少年稍一犹豫,伸手一抛,一根明黄色的绸带像一条长蛇,倏然缠住了女子,再轻轻一带,那女子就飞过来。

黑马背上一轻,顿时停下步子,回头望着主人低声长鸣。

少年将女子置于地上,她身穿粉黄色的低胸翻領的胡服,这种衣服正是天宝年间流行的款式。

少年的目光从半边酥胸上掠过,略一迟疑,手起指落,疾点她胸间的膻中穴。

女子呻吟一声,微微睁开眼睛,猛一碰上少年的目光,不禁呀地一声,下意识地掩住自己的胸。

少年并不调开目光。

这是个极美的女子,约摸十七八岁,白嫩光洁的脸,五官精致得像个瓷人儿。

她挣扎了一下,想起身,低呼了一声,又躺下了。她的肩胛处受了刀伤,伤口正往外汨汨地流血。

少年冷道,“在下姓宇文,单名一个忘字,情急中,冒犯姑娘了。”

他点了女子肩胛边的穴位止住血,嗤地撕下自己里面衬袍的一角,从女子的腋下穿过,把她的伤口包上,这几个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女子一咬牙,站了起来,跳上马背,勉强道,“宇文公子,多谢相助,我姓鲜于,名归。”

宇文忘看她不想多说,也就不问了。他向来骄傲,当下只淡淡地说,“鲜于姑娘如果已无大碍,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一跃而起,飘落在白马背上,姿势美妙。

缰绳一勒,白马奋蹄而去。

顷刻之间,就奔出十余里地。

前面的土路扬起一阵尘土,十余骑飞奔而来,十来个彪形大汉皆是吐蕃武士打扮,面色黝黑,目露凶光。

宇文忘与他们擦肩而过,心中一动,这骑人马一定是冲着鲜于姑娘来的。

他立刻拔转马头,这个姑娘虽说甚为傲慢,可毕竟是个单身弱女子,而且还负了伤,怎能敌住这一行武士。

果然,那些武士将鲜于归团团围住了。

一个领头的武士用怪腔怪调的汉话喊到,“鲜于小姐,跟我们走,免得大家动手,伤了你,我们不好交待。”

说罢,纵马过来,手臂向前一探,快速绝伦地向鲜于归的肩膀抓去。

宇文忘暗暗喝了声彩,这汉子好快的手法。

鲜于归虽然身上带伤,却不慌不忙,身子一沉,躲过了大汉的手臂,“当”地拔出剑来。一剑递到大汉的胸前。

大汉往旁一闪,堪堪避过剑锋。他倒也不罗索,向后一摆头:“拿下她!”余下的武士就冲上来。

鲜于归并无怯意,一张粉白的脸绷得紧紧的,仗剑静静等候。

宇文忘纵马过去,与鲜于归并肩而立,他朗声道,“不知各位与这位鲜于姑娘有何过节,非要以众欺少。”

领头的武士喝道,“小娃娃,没你的事,再不走,别怪爷爷一不留神,把你捏成肉饼。”

宇文忘冷冷道,“十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单身女子,还算什么吐蕃武士,别给你们吐蕃丢脸了。”

那武士给他说得面上一红,幸好他本来脸色黝黑,倒也看不出来。吐蕃武士最是讲武士之道,无奈今天大将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拿住鲜于归,而且要活的。

此时,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数落,他恼羞成怒,拔出一柄护手雕刻精美的武士弯刀,喊道,“小娃娃,等爷爷把你也一起拿下再说。”

宇文忘道,“你拿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姑娘。”

后面的武士一齐拔出刀,怒道,“少废话,亮出你的剑。”

宇文忘冷笑一声,说,“就凭你们,还不配让小爷我拔剑。”

他一出掌,一阵无形的劲风让吐蕃武士们觉得气息一窒,稍滞了一下,不知怎么的,手中的武士刀全到了宇文忘的手里。

武士们大惊,愣了一会,齐声大叫,妖术!

宇文忘手一抖,十几把刀齐刷刷进了武士们的刀鞘。

他看也不看如泥塑般杵在当场的武士,转身对鲜于归说,鲜于姑娘,你一个人走有危险,不如我与你同走一段路吧。

鲜于归并不推辞,她的神情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淡淡地说,只怕给宇文公子添麻烦了。

她说完,忽然飘身而起,手起剑落,十几个武士瞬间倒下,脖子上鲜血喷射而出。

宇文忘大出意料,阻止不及,道,“这些武士已被我点了穴道,一时三刻都不都自解,姑娘走就是了,何苦取他们性命。”言语中有责备之意。

鲜于归不以为然,道,“若不取他们性命,他们还会纠缠不休,而且,这些吐蕃武士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姑娘不过十八岁,行事却如此狠毒。

宇文忘心中不快,不再想与她同路,可话既已经说出,不好收回,只好问道说,“只是不知鲜于姑娘要上哪儿。”

“益州。”

“我要到南诏境内,正好可以跟鲜于姑娘同一段路。”

☆ 第二章蜀道之难

一踏入蜀地,道路就变得艰难异常。

浮云横山断岭,湍流冲波逆石。山路附岭临渊,迂回盘旋。

虽然险峻,但是绝美,漫山树林,皆作五色,绚烂眩目。

面对着这山川不可凌越的磅礴气势,宇文忘勒住缰绳,心潮激荡,不禁高声吟道,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飞湍瀑流争喧,石冰崖转石万壑雷。

其险也若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呼来哉。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吟完,击节而叹,“好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鲜于归在后面缓缓跟上来,听到宇文忘忘情吟诵,似乎有些意外,道,“宇文公子也知道李太白这首《蜀道难》?”

宇文忘一指前面的高高耸立的石山,道,“相传秦惠王嫁五个绝世美女与蜀,蜀君遣五个力士去迎接,回蜀途中,看见一大蛇游入山穴之中,五力士抓住大蛇的尾巴,把大蛇拖出来,只听到一声巨大的轰响,大山崩塌,五力士皆被压死,五美女遂化为五座石山。你看,前面那石山大概就是美女化的。”

果然,五座石山秀丽清峻,不同于其它山,且有云雾缭绕,宛然五位轻纱遮面的美女。

鲜于归眉头一皱,淡淡一笑,“别信李太白这个狂生的奇想。”

宇文忘道,“李太白可不单单是个狂生,他的剑术当今世上能超出其右者没几个。可惜无缘见面。”

鲜于归说,“他只不过是个无情无义的游侠加狂生罢了。传说中的五女化石是在梓潼,不是在这里。”

宇文忘回头看她,“看来鲜于姑娘对蜀地的了解远远超出在下。”

鲜于归却不搭他的话,口中喃喃道,“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忽然一阵悲凄的鸟鸣声划破群山的寂静。

鲜于归不由侧耳。

宇文忘笑道,“连这杜鹃也来凑个热闹。”

鲜于归忽道,“你知道杜鹃的传说么。”

宇文忘道,“请指教。”

鲜于归黯然道,“蜀帝杜宇,号望帝,因情而死,死后其魂化为子规,啼声凄恻,边啼边吐血,血滴在杜鹃花上,凝成一道道暗红,所以又叫杜鹃。”

宇文忘问,“一国之君,如何因情而死。”

鲜于归道,“这里有一个传奇故事。据说丛帝鳖灵,原是长江的鳖精,有一美貌情人梁莉。他听说西海水灾泛滥,便沿江而上,到了蜀国,望帝杜宇任用鳖灵为相,命其治水。梁莉因思念鳖灵来到蜀国,,正好望帝出猎,邂逅梁莉,爱其绝色,便纳为王妃。

朱莉入宫后郁郁不乐。一日,鳖灵治水归来,望帝大摆宴庆功,梁莉方知鳖灵已是蜀相,深夜敲开了留宿宫中鳖灵的门,二人抱头痛哭,各诉思恋之情。望帝随其后,听到真相,悔恨交集,当夜拟诏书,禅让帝位于鳖灵,自己悄悄隐入山林。鳖灵继位,称丛帝。

望帝在山中由于思念梁莉,郁郁而终,灵魂化作一只杜鹃,飞回蜀都。

梁莉自望帝走后,发现自己真正爱的是望帝,一天夜里正倚栏望月,思念望帝,忽闻杜鹃啼叫:归来啦,归来啦!恍惚是望帝之声,哀哀令人肠断,梁莉奔下楼,杜鹃鸟却啼血而死。她抱着杜鹃痛哭,泪水滴到杜鹃身上,瞬即化作千万杜鹃,漫天飞舞,纷纷啼叫:归来啦,归来啦!梁莉亦化为布谷鸟跟在在后面凄声啼叫: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宇文忘听着故事,悲凉顿生。不由道,“想不到一个帝王,也有这般无奈之事。“

鲜于归叹了一口气。说,“其实关于望帝之死还有很多其它传说,可我更愿意相信这个故事。”

宇文忘不知道她如何这般伤情,遂不再说话,怕引起她伤心之事。

这一路上,并无人来追赶鲜于归。

不日,宇文忘和鲜于归到了益州。

益州。隋开皇三年置州,大业初改为蜀郡,唐武德元年复称益州,德元九年,置都督府,天宝元年改为蜀郡,但习惯上还是称之为益州。

作为大唐西南重镇,益州地势险要,西面、北面和东北,群山环绕,东南是沃土千里的大平原。西接吐蕃,南连南诏,是大唐抗蕃抚诏的军事重镇。

城内一片繁华景象。

宇文忘驻马,对鲜于归道,“鲜于姑娘,益州已到,不知姑娘要在何处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