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过身去,”刘泠命令,见云奕看着她发呆,解释道,“我有钥匙。”

云奕不敢相信刘泠真的会救自己,可他听到的打斗声不会错,刘泠堂堂郡主,又何必骗自己?狐疑中,他真的背过了身。

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刘泠看着云奕背身,猛地从身后提起一根铁棍,向着云奕的膝盖骨重重挥去。她时机抓得稳,云奕毫无提防,腿发软,被她一棍子抽得跌跪在地。

咔擦。

骨头敲碎声。

“嗷——”他痛叫出声。

而刘泠的第二棍已经紧跟而去!她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毫无章法,但挥棍子时,有一股狠意,像凶狼一样。她一点也不留情,一棍又一棍,每次都重重敲在云奕的身上。

云奕手脚都被锁链拷着,没法用武功,刘泠出手狠极,他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滚,想逮住机会站起来,又被一棍子打在后颈。眼前发黑,再次倒地。

“你、你”云奕有些慌了,他上身下伏,后背遭到重击,衣内的鲜血渗出,和旧伤混在一起,痛感加倍。

“你有病么?!”他怒道。

回答他的是落在肩上的一棍子,让他想挣扎起的身子,又被打趴。

刘泠甩甩手中铁棍,冷笑,“有病的是你!我刘泠从小到大,绝不吃亏。绑架绑到我头上,我不教训你,世人以为本郡主好欺负!”

“我错了知错了”

刘泠抬脚,踩在他膝盖骨上,狠狠碾了两下。她把男人踩在脚下,任他求饶,胜利者的姿势,如一个真正的女王。

门口的沈宴和罗凡都看呆了。

刘泠的棍子一招招挥在云奕身上时,罗凡这种面黑心冷的锦衣卫都觉得痛,龇着牙抽气。

他从没见过这么彪悍的女人!

罗凡不禁回头望向沈宴,心有余悸,声音颤抖,“沈大人,你真觉得她这样的人,会自杀?”他脸上是“你开什么玩笑”的表情:强悍成这样的女人,别人会自杀,她不会。

她送别人去自杀还差不多!

“”沈宴沉默。

罗凡被刘泠吓住的时候,沈宴快步上前,抓住刘泠的手臂,把她往后拉去。云奕见到自己平时最怕碰上的沈大人,现在是满腔的感激涕零,“沈大人救我沈大人您真是好人!”

刘泠无所谓地看着拽住她手臂的沈宴,因方才的激烈动作而小脸晕红,眸子灿亮,甚有生气。

沈宴皱着眉,“你干什么?”

刘泠看着他漂亮的眉骨,目光不自禁落在他眼下的疤痕上,默默在心中赞叹:连生气都这么好看。

“他那晚威胁我,还差点杀死我,我不可能放过他。”看沈宴眉峰不展,她声音清清冷冷的,“就算是你,也不能拦我。”

“沈大人救命啊!”云奕紧张地抓着青年垂下的团花曳撒,唯恐沈大人把自己交到这女罗刹手中。他本是朝廷命犯,锦衣卫有话要问他,折磨他也不会把他往死里打,哪像这可怕的小女子

沈宴这才恍然,刘泠是为她那晚的险恶遭遇报仇。

他顿了顿,“云奕是朝廷命犯,现在是我的人,我不能把他交给你。”

“沈大人明鉴!”云奕感动得快哭了。

刘泠表情嘲弄,推开沈宴拉她的手臂,还想再动手。无奈她气势汹汹,却挣不开沈宴看似轻松的钳制。这让她的气势打个折,不禁狼狈几分。

“放手!”刘泠眉眼浸在雪水中一般凉。

“你先冷静。”沈宴道。

冷静!

关他什么事!

刘泠剜向他的眼神如飞刀。

“你先冷静。”沈宴又说了一遍。

“你给我”刘泠发怒,话却卡住。

因为青年垂了眼,在她耳边低声,“冷静,不要把他打死了。”

“”刘泠忽然静下来,狐疑地看着他:他的意思是她想多了吗?

沈宴淡声,“打死他,我不好交代。”

他说完,便松开了刘泠,往后退开两步,把空间让出来。两人面对面望两眼,沈宴转身往外走,提走了探头探脑的罗凡,顺手体贴地关上了门。

“”刘泠面无表情。

面无表情半天,她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容。她转头看向那扇并没关严实的门,静静地、深情地看。好像有透视眼般,能看到门外靠立的青年——他高大而沉静,又难说话,又好说话他身上有她以前不知道的温柔。

他就算站在黑压压一片锦衣卫中,那也是琼枝照眼。

刘泠对这个莫名其妙撞到自己手中的沈大人,热度更炽烈了。

心里想着沈宴,刘泠针对云奕的气性,渐没有那么大了。她心里难受得承受不住时,便需要外力来发泄。活着那么累,她得找到动力啊。

在陆铭山之后,沈宴就是天外飞来的动力。

他那么难搞,她越挫越勇。

刘泠当然没有打死云奕,她只是把云奕打晕了。发泄完心中怒火,心情平静了许多。她开门出去,双方人马都被遣散,刘泠一眼看到院中苍郁古树下,沈宴在和一锦衣卫说话。

她看了一会儿:青年站姿笔直,甘棠茂植。他是一把尚方宝剑,出不出剑,都一样的凌厉。刘泠现在心情好,看沈宴就愈发顺眼。

刘泠走前几步,倚着栏杆,大大方方地欣赏沈宴的盛世美颜。她这么直接的目光,院中树下,沈宴对面的锦衣卫有些不自在,干笑着看了那边好几眼,“沈大人,绘像的事先这样吧?”

沈宴顺着对方的目光回头,看到了庭前的刘泠。刘泠抱着胸,对他的回望也不躲闪。沈宴一扬目,向刘泠招了招手。

“我?”刘泠指指自己。

沈宴点头,“过来。”

刘泠站直身子,受宠若惊地走向沈宴。多稀奇啊,沈宴对她一贯棺材脸,今天对她的好几次关怀,让刘泠颇为意外。她啧啧,“还挺有人情味么。”

站到沈宴身旁,刘泠尚一句话未说,肩膀便被沈宴抓过。沈宴手扶在她肩上,跟对面的手下比划了下,“给太后准备的画像,大概就这么高。”他在刘泠肩头平行划了一条线。

“哦哦哦。”锦衣卫尴尬。

“”刘泠的脸黑沉沉的。

她是一把用来量东西的尺子吗?

沈宴嘲讽她的手段,实在太讨厌了。

但也许是方才针对云奕时,发泄了太多的怒气。现在,刘泠只是瞪着沈宴,心里并不怎么气。人走后,她问沈宴,“你现在答应护送我一同回京吗?”

“嗯。”因为她被胁迫一事,锦衣卫总得做些退让。

刘泠很满意,她才要跟沈宴再聊两句,侍女们走了过来,杨晔等人也在院外探头。刘泠蹙眉:这么多人跟着,真是不方便上沈宴啊。

“我晚上去找你。”刘泠跟沈宴说。

“我有事。”

刘泠笑意玩味——他又开始了。

“我还你腰牌,你不要?”刘泠伸手勾了勾他垂在身侧的手。

自然垂侧的手被少女温软的手轻勾,沈宴警告地看她一眼,她回他无所谓的眼神。他往旁边挪一步,她紧跟着走一步。挪了半天,两人始终肩靠肩并立。沈宴侧眼,她眸色直而无畏,他一时看住。醒过神的时候,刘泠已离开,而他竟没有拒绝她莫名其妙的晚上相约。

沈宴捏捏额角,心里笑自己一声。此事本已告一段落,但下午时,沈宴和属下路过东墙下的石榴树,无意窥听到刘泠两个侍女的闲话——

“郡主是打算在外面养着沈大人,在里面和仪宾大人相敬如宾吗?这是脚踏两条船啊!”

“郡主嘛!有权任性。”

第12章 厌恶沈大人

“沈大人?”同僚面有异色,紧跟其后的罗凡更是露出不敢相信的眼神。

隔着一面墙,可以想象侍女聊天时的悠闲。只她们聊天的内容太具爆炸性,这边的锦衣卫诸人消化不起。自来寺中,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雨,再加上要查云奕被救的隐情,锦衣卫留在此地多日,和广平王府那边的人日渐相熟,并且大家都或多或少地看出,长乐郡主对他们的上峰沈大人很有兴趣。

可这时,侍女话中透露出的消息,竟隐约是:长乐郡主已经有亲事在身?她在已有未婚夫君的情况下,还试图和沈大人不清不楚?

“希望郡主只是玩一玩,不要被邺京那边知道了。”对墙侍女忧愁着道。

罗凡脸上染上怒气,几乎要冲过去理论:什么意思?!沈大人是被玩弄感情了?长乐郡主甚至不打算给沈大人名分?

“走。”沈宴淡声打断了这边诡异的气氛。

“沈大人!”罗凡愤愤不平着,可沈宴瞥来的神色太理智,让他瞬间闭嘴。

罗凡看着沈宴的侧脸,淡金色日光照在他面上,他眉目依然俊朗,未有阴郁之意。罗凡又想到那日,猜测郡主有轻生念头时,沈宴面色是何等难看。那时他觉得沈宴并不是真的如他表现的那般,对郡主毫不在意。可是他若在意,听到郡主是玩他,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沈宴如同没有听到那方侍女的谈话般,他的兄弟为他不甘愿,他本人倒是自始至终没表态,让几人话到嘴边,也安慰不下去。因为,毕竟,沈大人也没和郡主怎样沈大人自己都不在意,大家何必那么着急呢?

傍晚的时候,罗凡忙完自己的事,出门时见到院外等候的灵犀灵璧两侍女,正是下午时闲聊那二人。看到她们,罗凡立即想起郡主欺骗沈大人感情这事,口气一下子变得恶劣,“我们是锦衣卫,有皇命在身,这边的情况不能随意打探,你家郡主没约束你们吗?”

二女被这个突然站在身后的人吓了一跳,既莫名其妙,又觉得委屈,“婢子是帮郡主传话,之前又不是没有过,小公子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再说,婢子哪里有能力去刺探锦衣卫啊。”

“传什么话?”看二女噤口不语,罗凡像模像样地背手咳嗽一声,“沈大人很忙,我们锦衣卫内部规矩又多,你们再等,我也不可能带你们进去找他。有什么事,你们直接告诉我,我会带话的。”看二女还在犹豫,他又补充,“你们不愿意,那可能一晚上都等不到沈大人出来了。”

“好吧,”左右也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事,灵犀开口,“郡主说她戌时二刻在沈大人屋前等候,沈大人莫忘了他们的约定。”

罗凡点头答应,看二女离开后,他正沉思,肩膀被身后人一拍,“你小子,艳福不浅啊?不过不能玩忽职守”罗凡打个哈哈,连说没有的事,跟着同僚去忙任务。罗凡心里对传话这件事有抵触,再加上忙得前脚不着后脚,等他见到沈宴,早已忘了这事。

到了深夜,诸锦衣卫整理云奕的供词,一人看着外面的大雨抱怨,“江州府这边雨水也太多了吧?自从来到这破庙,雨就没怎么停过。”

“分伞分伞!”收工之余,大家去哄抢伞。伞备的不多,当然会有人抢不到伞。沈宴出来时,墙边挂着的伞已经被摘了干净,他这个千户大人,在关系好的兄弟间,竟是一点人权都没有。罗凡更是笑嘻嘻地理直气壮道,“沈大人,你身为上峰,当然要体谅我等小喽啰啊。”

沈宴没理他们,走到门后,拿出一把伞,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这是一把罗伞,做工精巧细致,比起锦衣卫哄抢的木伞,档次瞬间高了无数倍。素伞青衣,伞下的青年他步履悠然而缓慢,宽宽的袍袖随着行走而顺贴拂动,沾染濛濛水汽,如行尘世上。

他风采如此,便是一群糙老爷们,也生出了嫉妒心,纷纷交耳:

“是郡主的伞吧?”

“郡主和沈大人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嘿嘿,那我们回京后,说不定就能喝到郡主和沈大人的喜酒了!”

罗凡听得苦大仇深:屁喜酒!郡主在玩沈大人!送伞是糖衣炮弹,沈大人肯定不会屈服的!

却说沈宴回到院子,跨过门槛,一眼便看到屋前明灯下,盈盈立在台阶上的华服贵女。他一时想起白日时刘泠对他的邀约,一时想起刘泠已有未婚夫君之事。手微紧,伞刮到了一旁的苍木,发出哗啦声。屋前的姑娘转目,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幽黑黑的眸子似乎一亮,盯着他不放了。

无疑,她这种专注的眼神,是很取悦男人的,任何男人。

沈宴停顿了一下,才走过去。刘泠目光幽凉地看着他由远而近,沈宴无视她,越过她开门。

刘泠看着他前后动作,疑惑地将心中怨气暂时收敛:白天时沈宴还跟她开玩笑,明显不那么排斥她了,怎么才过了半天,沈宴的态度又回到了最开始?

“我来还你腰牌,”刘泠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使他停住步子。就算是试探的态度,她也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我让人给你传了约定时辰,你为什么失约?”

“我没有收到。”

刘泠眉目没那么冷了,许是中间出了差错,才造成了这种误会。她寻思着是哪边出了问题,又听沈宴悠悠道,“不过也许我收到了,一样会失约。”

“”刘泠心里一堵,可她抬眼看他,青年的美好又让她压制烦躁。她不屑嗤笑,“幼稚。”

沈宴闻若未闻,开了门,侧过身,以一种陈述的语气对刘泠抬抬下巴,“进来。”

嘴上讽刺她,心里不还是愿意见到她?

刘泠自觉看出了沈宴的口是心非,嘴角轻翘,在侍女们复杂的眼神中,跟着沈宴进了屋,后者在她进去后,将门一把关上,挡住了外面的探视。刘泠靠着墙看他动作,她欣赏着他的风采,在沈宴回头看她时,她露出笑。

沈宴却并不笑,“我们需要谈谈。”

刘泠无所谓地走向他,“沈大人又要说什么?你和我不适合?我们不是一路人?还是你根本对我毫无兴趣?”说话间,她已经站到了沈宴面前。她再向前一步,便与青年身体相贴。他皱眉欲躲,手腕被她拉住。

“郡主!”沈宴警告。

刘泠仰头垫脚,香绵的气息扑向他脖颈,惹来一阵酥麻,“随便你说,我不在乎。”

沈宴低眼,与她扬起的美丽面容对上。两人站姿暧-昧,映在墙上,便是一对紧紧拥抱的情人。与肢体的撩拨相反,刘泠的眼神很凉,沈宴也不见得多热络。她按着他手腕的手被反握,沈宴俯了俯,嘴角快要贴上她的眼睛。

男人气息越近,侵略感越重,刘泠便越兴奋。这前所未有的刺激,满足了她,让她舍不得移开眼。

沈宴与她紧挨着,低声道,“那你到底要和我怎样?”

他能始终平静,是他确实没有对刘泠太上心。他只是想着,不能单听旁人的,也该听听她的话。他沈宴从未被人如此侮辱刘泠是否真的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把他当成操弄感情的工具?!

两人的气息交缠,将触未触。刘泠看着他好看的眉眼,在他手抬着她下巴时,心脏若跳出口腔,她舔舔嘴角,看到沈宴的眸子暗了一分。

“我想和你上床。”

“然后呢?”

“再上床?”

“”

刘泠看出他眼神有些不对,连忙补救,“你要是更喜欢花前月下,我可以配合或者你不想这么快?我还是可以配合。”

“你不想要名分?”沈宴问。

刘泠惊异之余,觉得好笑,表情空了一瞬,眼底的讥诮没有及时掩去,被沈宴察觉,心更沉了。她道,“我以为男人都更喜欢玩一玩,不喜欢谈责任,原来沈大人不一样。怎么办,我更喜欢沈大人了。”

可他更不喜欢她了。

“不错,男人都喜欢玩一玩,我也不例外。”沈宴道。

刘泠有些嘲弄地看他一眼,轻松道,“那更好了。”

“原来你真觉得有人不介意和已经定亲的人玩暧-昧。”沈宴顿一顿后,声音愈沉。

怀中姑娘身子一僵,猛地偏头,往后退几步,也伸手推开了他。

刘泠看他,“什么意思?你已经定亲了?”

沈宴一时惊讶,没有否认,落在刘泠眼中,便是默认。

刘泠眸子变冷,“你真恶心。”

“”沈宴默然。

这倒是和他以为的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