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我隐约记得,是徐姑娘抛弃的沈昱吧?你若是她好友,恰好手里有权势,会完全旁观?这不符合你一贯爱找事的毛病啊。”

刘泠是什么样的人?

沈宴对她的评价是:作,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任何更麻烦的后果,她本质里都欢迎。

沈宴虚眼看她,夸她,“这门亲,确实攀得不错。”

刘泠“呃”一声,无话可说了。徐时锦顺利解除婚约,确实有她的手笔在其中。她转手指一个方向,淡定转移话题,“看,我们的岩洞快到了。”

沈宴看她如此欲盖弥彰,伸手在她发间压了一压,没多说什么。

但如果刘泠与沈宴早见过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下见的?

回到暂时歇脚处后,刘泠追在沈宴身后,迫切要知道答案。她梦想沈宴对她早有感情,在她没留意时,两人就有牵扯。

毕竟她长得美。

沈宴在围木柴,刘泠蹲在他旁边,“跟我说一说。”

“”沈宴眼皮不抬,起身就走了。

沈宴拿来清水,示意她褪衣、帮她料理伤口,刘泠幽幽道,“你不光不说你什么时候见的我,还要脱我衣服”见沈大人有起身的架势,她一下子丢下矜持,扑过去抱住沈大人的腿,“脱、脱、脱!沈大人想看,我就脱!但是脱之前,能不能给我讲故事?”

沈宴手扶额,被刘泠弄得又气又想笑。他转身去处理自己的伤口,懒得理她。

结果一回头,又被刘泠执着的眼神堵住去路,“跟我说一说。”

“”沈宴感觉神经那根弦绷得一声断了——他快被她折磨疯了!

枉费沈宴自觉面冷心黑,遇上不怕他的、没脸没皮的刘泠,他还真一时懵了。

一晚上时间,沈宴干什么,都能感觉到刘泠追在自己身后念叨。等到她不说了,他脑海里也不断回荡着“什么时候”的问题。

“沈大人,你跟我说一说,要我做什么都行。”

“我哄你睡觉?给你唱儿谣?我唱曲挺好听的,只是没有人欣赏。”

“沈大人,我给你扇扇风,你热不热?”

“沈大人”

一个冷若冰霜的小美人!

殷勤地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这要怎么睡?!

火光通亮的岩洞中,沈宴吸口气,席地而坐,在刘泠的星星眼中,回忆当年的事,“那天雨很大,我进屋找人,正好看到你和沈昱在争执。”

他沉吟许久,盯着刘泠看半天,缓缓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期待地等啊等,没等到下文。和沈宴大眼瞪小眼半天,刘泠颇为不可置信地眨眨眼,“完了?你对我没有一点印象么?我长得那么漂亮!”

沈宴忍不住笑:刘泠这话虽然自大,却也不算错。刘泠是初初长成的美人,一挽乌泽长发,眉眼乌灵,有花开的秀气,晶莹夺目。

但这是十五岁的长乐郡主。

两年前的刘泠,只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罢了。

沈宴却配合地点头,“外面雨声哗哗,屋中视线昏暗。你穿着红斗篷,趾高气扬地站在正中央,和沈昱争吵。我进去后,你以为我是不懂事的下人,一通训斥。我抬头看去,便被你丽容所摄,久不能回神。”

“再接着呢?”

“我想娶你啊,就打听了你,谁知道罗敷有夫,实在遗憾。”沈宴下巴弧线干净,流水一样。他的眉眼在山洞火光映照中,又深邃又清朗,引人凑前,“谁想到我会看上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呢。”

刘泠就不禁走神,凑过去想数他的睫毛有多少根了,被沈宴冷眼瞪回去。

“”前面听着还像回事,刘泠听得津津有味。但越到后面,她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沈宴强调了一遍——“十三岁的小丫头”。

刘泠意识到沈宴又在哄骗她!

不然他何以如此强调,一遍又一遍?

她抬头,果然对上沈宴戏谑的目光。

他在她雪白的小脸上拍了拍,口气玩味,“想的可真多。事实上我们只是见过面而已,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好了故事结束,滚吧。”

“”沈大人居然让她“滚”!

刘泠摸摸腮帮,就势一滚,滚到了沈宴怀中。在沈宴“”的眼神中,她拉着他的手环住了自己,“滚得满意吗?”

“非常满意,”沈宴笑,把她往外一推,“所以你可以再表演一次——滚回去吧。”

望着沈宴自行靠壁而坐、闭眼准备入睡的那张俊脸,刘泠不生气,只痴痴看着他发呆:啊,这男人这么骚。两年前,她就应该拿下他啊!

也许是总对之前的见面耿耿于怀,入睡后,听着洞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刘泠感觉自己在梦境中,好像重回十三岁的自己。

为了徐时锦和沈宴退婚的事,小姑娘站在沈宅的大厅中,与主人公沈昱争论。

忽有一男子从侧门进来,带来一室雨水潮气。

她怒斥他不懂规矩,沈家怎么有这种不知礼数的下人,来回乱跑。

他穿着蓑衣,正在卸雨具。闻言抬目,不冷不热地看她一眼。

雨帽遮住他的眼神,只看到他的下巴

那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她曾经如何错过他?

是否在许多不知道的时光中,她已经错过了他很多次?刘泠心中怅然,若有所失。

火光洞炬,听小姑娘呼吸平稳、沉入了梦境,沈宴睁开眼,到堆火前,将火熄灭。外头黑魆魆的,雨声像沙子般轻微,深不见五指的黑夜,对沈宴却没什么影响,他到刘泠身边,将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冷的身体。

在漫漫长夜中,他抱起她,就这样坐了一夜。等天快亮时,又将刘泠放回原处。他动作轻缓镇静,她竟是全然无知无觉。

想到刘泠若知道他所为,定感激流涕,言之凿凿对他讲,“沈大人,你对我这么好,我干脆以身相许吧。”

沈宴望着眼前黑沉,嘴角扬起漫不经心的笑。

沈昱府上,那也不是他和刘泠的初见。

在更早之前,他们还见过面。

他确实曾对她有过“心动”的想法,但他看到她和一个男人相依偎的背影时,就强行掐灭了所有。那让他羞耻又自悔,难耐心中狼狈难堪,甚至远离邺京,刻意遗忘一切。

再是重逢,也当做不知。连点头之交,都没有。

在刘泠一无所知的年华中,沈宴就掐断了一切可能。她在邺京常住,她也偶尔在圈子里走动,她却从来不记得沈宴这个人物,那都是有原因的。当有人千防万防,要杜绝所有跟你相见的机会时,你又能怎么办呢?

相遇是缘分,一次又一次的偶遇,那就是刻意了。恰恰刘泠和沈宴之间,是没有这所谓刻意的。

几年过去,刘泠已经长成了大美人。她走到沈宴面前,她不认识他,他也忘了她。命运重新轮转,两人开始一段缘分。

少女俏盈盈地跟在他身后,万种风情,眉目千回。

沈宴想,刘泠说的是对的,遇见是天意,相爱是幸运。

在他们无所知的时候,他们已经遇见了很多次。从未对此报以期待,却终究到来。但真正相爱,是在现在。

过去?

算了,他们不要了。

雨停后,沈宴和刘泠便商量着如何离开这里。刘泠听到“离开”二字,眉心微跳,情绪有些低落。

她有些不想回去,回去就又要面对许多事。她的人生总在黑雾中寻找光芒,一旦回去,便又会陷入其中。现在不用考虑的时候,到时候都需要她去想去做。她多想拉着沈宴在空无人烟的谷底住下,无任何外人打扰,做一对神仙眷侣。要是可以给沈宴施个什么咒,让他失忆,光知道抱孩子就好了。

他们三年生俩!

沈宴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屁=股后面再跟着嗷嗷待哺的刘泠。他忙得如陀螺般天天转,哪来的时间想出山法子啊?

刘泠看沈宴准备攀山的工具,在一边闲闲道,“山路崎岖,你得找根结实的棍子,不然我不走哦。”

沈大人瞥这位矫情的姑娘一眼,真去给她找了根棍子,并悠闲地围观了一番刘泠百般想折断棍子而不果的戏码。在她绝望地向他求助时,沈宴才道,“想折断?”刘泠忙点头,沈宴道,“先去练十年臂力。”

“”

又到上路时,刘泠撇嘴,“我脚疼,走不动。”

沈宴利索地去找了根藤绳,往这位显得快要坐下来喝茶嗑瓜子的小姑娘身上一绑,犀锐冷冽的黑眸子瞅着她,“被我扯着走,还是你自己走,选一个。”

“”为什么沈大人你如此绝情!

她还以为沈大人可以背她什么的

“沈宴,你太过分!我堂堂郡主,你怎么能如此对我!”

沈宴不为所动地扯了扯绑着小姑娘的绳子,让正义愤填膺、情绪激昂的刘泠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选哪个?不然我帮你选?”

“我自己走。”刘泠咬牙切齿。

再过一会儿,刘泠又不动了。她淡定地回应沈宴疑问的目光,“我突然觉得心跳很快,不太正常,可能是山间空气太潮,我适应不了”

“重点。”

“沈大人你每走三步,说你爱我,我就有动力走下去了。”

沈宴向她走过来,在刘泠惊喜的目光中,一把揪住她。意识到不妥,刘泠扭身想逃,但在沈宴的大手间,她哪里转得过来?

沈宴将她翻过去,就在她翘臀上,拍了响亮一巴掌。

“沈宴!”刘泠吃了他的心都有了,瞬间如弹弓般,身姿敏捷地反跳起来,怒声,“你敢打我!”

“好姑娘,”沈宴道,“打是亲骂是爱,我这不是在爱你吗?”

“”刘泠被堵得无话可说。

好不容易上路,刘泠又一堆事,“沈大人,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太阳这么毒”她顺着沈宴的目光,抬头看看没有看到太阳踪迹的天空,面不改色继续往下编,“天气这么坏,我也是担心沈大人你身体啊。”

沈宴转头,向她勾勾手指头。

“干什么?”刘泠站在原地不动。

“把你打晕过去,扛着走,也许比现在方便些。”

“”

沈宴与刘泠对视半天,才转头。在他背后,刘泠无声地低头一笑,挪过去,在他后背蹭了蹭,小猫一样乖巧可爱。沈宴反手揪她时,她又跳了开去,露出一脸嫌弃表情,“你身上有汗味,真难闻,你知道吗?”

“刘泠,你记得你几天没洗浴了没?”沈宴反问。

“”刘泠的骄矜小表情,顺便变得更差。

沈宴回头,余光看到小姑娘低头,在自己衣襟前嗅了嗅,还淡着脸蹙眉,嘀咕“没味儿啊”。沈宴咳嗽一声,憋住眉眼间那股忍不住的笑意。

但无论如何,沈宴成功用这种方式,转移了刘泠的注意力。刘泠不再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而是积极地上路,目的是寻个干净的泉水,把自己冲洗一下。

为防止刘泠洗浴过后、又来跟他闹“身娇体弱不想走”“沈大人求抱抱求安慰”的戏码,是以在离出谷路远的地方,听到水声,沈宴都远远绕开。反正沈大人耳聪目明,跟这样的武功高手在一起,刘泠就跟瞎子、聋子没两样。她一路疑惑“为什么我们之前碰到过很多溪流池泽,现在却一个没有”,沈大人告诉她——“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快要出去的时候,我才能洗一洗?”

“也许。”

刘泠冷笑,目光漠漠地盯着前方身形挺直的沈宴看,想他又在诳她。

但她打不过沈大人,所以纵是万般不满,也只能跨步跟上,任沈大人耍她。

好在沈宴没有无良到极点,时刻感觉到背后锋芒在刺的眼神温度,沈大人带刘泠找到了一处干净的水池。这处山峰离走蛟发生的地方稍微较远,水流被完整地保护了下来。四周绿荫环绕,实是一个露天浴的好场所。

刘泠先下水,沈宴帮她守着。她洗得毫无惊喜,本想装晕装受伤,摔在水里,把沈大人喊过来。但刚准备下水时,沈宴就抱臂,笑谑地看着她,“要不你还是别洗了,我怕你身体娇贵,在水里滑倒。”

“不!”刘泠见沈宴抬手,忙揪住自己衣服往后退,唯恐他出手直接解决自己,“我不会出一点儿意外,沈大人你放心吧。”

然后刘泠就看着沈宴那只伸出的手,平静地弹了弹她肩上落下的树叶,瞥她,“别怕,我是给你拂尘,不是要强行带走你。”

“”刘泠努力平复胸口郁气。

等刘泠匆匆冲洗过、爬上来穿衣时,她还对之前沈宴的行为耿耿于怀。看沈宴的目光转向她,她哼一声,转过头不看他,“放心吧,我不会偷看的。看你的话,我就不叫刘泠。”

看小姑娘被他气得不轻,沈宴揉了把她额发,在她跳起来瞪他时,伸开长腿走人了。

刘泠一个人背靠着山石,擦着自己那头乌黑如锦绸的秀发,听着后方的水声。那水声哗哗,太让她心口痒痒了。

闭上眼。

想到沈宴披散而下的黑发滴着水。

刘泠擦发的手微颤。

青年映在阳光中,淡金色的眉眼。

刘泠手抵着膝盖,扶着自己胭脂红的腮帮出神。

青年睫毛上沾着的水珠,欲坠不坠。颤巍巍的,在他眼睛抬起低下的瞬间,终将滴落。

刘泠想得心跳加速。

他那宽肩窄臀,六块腹肌,紧实小腹,再往下走,那每每抵着她的

滴答。

刘泠感觉鼻下湿湿的。

她摸到自己流下的鼻血,静静地看了许久,然后从袖中掏出帕子捂上。

刘泠起身,在原地走半天,觉得自己很是亏。

她望着天,开始沉思。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干,凭什么流鼻血?

既然流了鼻血,就不能白流。总要干点什么!

刘泠觉得逻辑很是合理,转身就向水池边迈步。但她走了一步,又想到:沈美人武功那么高,要是发现了她,自己什么还没看到,就什么都没了,那不是更可怜?!

她要为自己那流了一缸子的鼻血负责啊。

刘泠抬头,一手用被血染红的帕子捂着鼻子,眉头紧蹙,勘察了下四周地形。唔,那个地方不行,沈大人一抬头就能看到;这块石头有点突兀,就这么一块,能挡住什么啊;哎那个放心倒不错,要爬一段路,从高处俯视所有,离水池不远不近,就是绕过去有点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