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朕对你也有一个要求——你不能加入徐党,只能是朕一个人的人。”对于他亲手挖掘的人才,他已经有了占有欲。

青辰抬起头,只见天子的表情无比认真。

*

在武选千户的前一天,蓝叹被从永平卫调入了东宫。

任命文书刚下,蓝叹的马已策到大明门前,一点机会都没给徐党留。徐党的人后知后觉,原本已是瓮中捉鳖的局势,没想到一夕之间就变了样。

好不容易赶上宋越退出内阁这个好时机,蓝叹这个有潜力的武将没动成,赵其然那个宋越重要的排头兵也没动成,儿子还被暴打了一顿,顺天府尹又急又气,都不知道怎么跟徐延交待。

他们布的局一环扣一环,很精密,绝不会突然出现这么巧的事。他仔细一想,猜测是从自己的地盘走漏了风声,才会让对方有了应变的空间,于是气急败坏地吩咐人即刻去查。

“好好给我查,看看究竟是谁泄了密!”

泄密的不是别人,而是正巧听到他儿子说漏了嘴的沈谦。

沈青辰已经有一些日子没见到她二叔了。前两次她到林家的时候,他都不在,自从升任顺天府的推官后,他忙了许多。

这日休沐,叔侄俩终于见上了。

不过青辰到林家的时候,她先见到的不是沈谦,而是林孝进。

她今日来得早,在门口遇上了正要出门的林孝进。

林孝进穿着一身玄青色的冬袍,围着毛皮围领,戴着狐皮暖耳,正要上马车。见到正撑伞走过来的沈青辰,他便停下了动作,招手唤她过去。

“见过林大人。”她迎上去,对他行了个礼。

“青辰来了。今日雨加雪,天冷,路又不好走,你还来得这么早,很勤快啊。”林孝进笑道,“我那孙儿日后要是有你一半勤快,我也就不操心了。这些日子到六部观政,感觉如何?”

林孝进只是鸿胪寺的左少卿,无法知晓乾清宫发生的事,还不知道青辰已献策并入了皇帝的眼。

沈青辰到了门廊下,收了伞,“回大人,是的,宋老师让我等到六部观政半年,如今已近两个月了。”

“观政一事呢,虽说宋大人是要培养你们,让你们早些熟悉朝廷的具体事宜。但是到了六部,那就是意味你有机会接触六部堂官。所以,政观得如何,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要抓住机会,多疏通疏通关系,争取得到堂官们的垂青。这样散馆以后,你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啊。”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为人处事方式。青辰知道他是出于好意,也便不做争辩,只颔首道:“林大人说的是,青辰明白了。”

“那就好,明白就好。”林孝进笑道,目光中带着一点慈祥之意。

“对了。”他又道,“今年冬天比往年要冷啊。你看看你,就穿这些粗布衣衫出门,也没个披风围领的,这样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了。”

“多谢大人关心,青辰……还好,也不是太冷。”

林孝进却转头对身边的管事道:“一会你就去找夫人,让她给青辰做两身冬袍,要绸子的,再加一副围领和暖耳。青辰是屿哥儿的老师,可不能让老师冻着了。你告诉夫人,下次青辰来的时候,我就要见到这些东西。”

管家的立刻应了两声是。青辰怕林氏不高兴,便道:“大人,青辰这么多年已是受了大人很多恩惠,只求尽力教好屿哥儿,不敢再叫大人破费……”

“欸,这些也不算什么。咱们到底是亲戚,你就拿着吧。”说着,他便上了车,“进去吧,我还有事。”

“……是,青辰多谢大人,恭送大人。”

林孝进走了,沈青辰去寻沈谦,管事的立刻去了林氏那汇报请示。

林氏一听连自己父亲都这么关心沈青辰,大早上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心只道,疯了,从她丈夫,到她表妹,再到她爹,这些人一个个都疯了。

这家宅到底是姓林还是姓沈?不过就是个庶常,他们这是要把他当一尊大佛供起来了。

林氏不高兴,当即便披了斗篷,往沈谦的屋里去。

……

“二叔,我来了。已是多日不见二叔了。”进了屋后,沈青辰对沈谦笑了笑。

“你来了。怎么又这么早就来了,二叔还想到外面接你的。”沈谦望着眼前穿得一身厚厚粗布袍子的沈青辰,有几分想念,又有几分心疼。

她是他一手带大的。以前她小,喜欢粘着他,下雪的时候冻得都不愿意撒开他的手。现在她长大了,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不再那么依赖他,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事情要奔忙,他们见面的机会必然是会减少的。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照顾她,保护她,她的成长不知不觉中已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

“也不早了,正好。”

沈谦站起来,轻轻拨去她肩头的一点雪花,“外面很冷吧?昨日看着好像有些回暖,不想今日又冷了些,又是雨又是雪的。是二叔疏忽了,这种天气应该让马车去接你的。等回去的时候,让府中的马车送你。”

沈谦是入赘的女婿,这么多年来,他寄人篱下,生活本就不尽如人意。岁月消磨了他很多东西,但人的心底终究是有道为自己设的底限的,是如何也消磨不了的。这么多年来,他能不占用林家人的花销就尽量不去占,好比这马车就是,就连他自己到顺天府上值,也大多是走着去的。但是什么底限也好,比起青辰来说,那都不重要。

“二叔,这天也不是很冷,我走一走正好也能活动身体,要不成天总是坐着,对身子也不好。二叔不必让马车送我了。”

沈谦将一晚热茶递到她手里,摇摇头道:“打小你的身子就不是太好,到了冬天就更是,再不好好养着,以后若是……听二叔的话。”

他的嗓音轻轻柔柔的,一双桃花眼里荡漾着温情,眼角一点点细纹几不可见,不减当年的容颜依然如琼花一般。

青辰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这时屋门却一下被推开了。

林氏穿着一身秋香色如意纹绸衣,披着毛皮厚斗篷,带着个小厮就进来了。

沈谦看向她,淡淡道:“怎么了?”

林氏以前是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现在是个刁蛮任性的夫人,在这个宅邸里,她早就习惯了想去哪就去哪,连沈谦这一方小小天地,她自然也是来去自如。

“你怎么是这副口吻,我是来赶着来给你侄儿做衣裳的。”

沈谦有些困惑地看着她,“做衣裳?”

“是啊。”林氏用下巴指了指沈青辰,“你的侄儿命好,这么一大早都能在大门口遇见我爹。爹让我给他做两身冬衣,还嘱咐我下次他来之前就得做好,我这不才巴巴地过来了么。”

林氏这么急着过来,本意并不是为了青辰,只她的脑袋不进水,就没有上赶着对青辰好的道理。她不过是寻个借口听听墙根,看看沈谦和青辰到底会说些什么罢了。只可惜外头风太大,她听不清楚,一急就把门推开了。

说着,她看向青辰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把外衣脱了,叫小厮给你量身?”

青辰猛然一惊。量身?!!

第64章

沈谦的睫毛微微一眨, 忙看向林氏道:“不必量了。我这有青辰的尺寸,只给你就是。你带人下去吧。”

林氏一听就不乐意了, 心想就算她心里是不情愿的,可表面上还是在对沈青辰好吧。当着下人的面,他就这样拂自己的面子,让她以后还怎么当这个家?

“父亲交待了要给他做两身冬袍, 这不量身如何做?”她瞟了沈青辰一眼, 又道,“他每每到咱们家里来用膳,都吃胖了, 你那旧的尺码如何能准?”

沈谦看着自己睁眼说瞎话的妻子,眼中渐渐浮上一丝冷漠, 却还是耐着性子道:“青辰这些日子忙, 只还瘦了一些的,哪里就胖了?袍子宽些,里面能多加件棉衣, 你就照着我给你的尺码做吧, 错不了的。”

林氏眉头一皱, 不依不饶道:“欸, 我说你沈谦到底是怎么了?我不过就是让下人给他量个身, 你倒把他当宝贝似的, 还不叫人碰了。他是金做的还是玉做的,就是那庙里的菩萨还能摸上一摸的,他如何就碰不得了?你不让, 我今日还偏就要给他量身不可。”说着,便唤了小厮去脱衣。

“住手!”见小厮走向青辰,他终是沉不住气了,“你疯了吗?这是要干什么?”

“我没疯。不过就是量个身罢了,你何至于对我这般大喊大叫。”林氏被喝了一下,恼羞成怒地对那小厮道,“给我动手,我就不信今日脱不下他这袍子。”

这家到底是姓林,小厮很快听从吩咐,去扯青辰的衣裳。

沈谦见状大步冲过来,用力挥掉了停放在青辰衣襟上的手,转向林氏,喝道:“够了,疯妇!别叫你的人碰她!”

素日里斯文俊雅的人,也被逼到了这般怒不可遏的形容。

林氏抿了抿嘴,瞪着青辰,“为什么不能碰?他是什么东西,是你心尖上的肉么?!”

“她就是我心尖上的肉!”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满意了吗?”

林氏的心里仿佛是被点燃了,嘴唇气得微抖,“那我是什么?!你说,我是什么?你儿子林屿又是什么?”

话音落,屋内半晌沉默。

沈谦没有说话,被激怒之后,他在尽量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当着青辰的面,他不想与她这么声嘶力竭不可开交地吵下去。

“这些事情……你若想说,我们改日再说,现在,你还是出去吧。”

看着他冷漠的样子,林氏忽然想到了那日在暖阁,他说“和离”两个字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心里一时又变得怯弱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他看着她,又道。

林氏急得摇了摇头,“不,沈谦,我不明白。”

她不愿意承认,他本不是这个样子的,也不愿意承认,原本温润的他之所变成了这样,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她不愿意承认,日子再也回不到过去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了。她爱他,可是她的爱越来越让他感到窒息。

林氏哭了,是害怕的哭。她哭得抽抽搭搭,声音不大,并不若以往一般装腔作势,“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沈谦喉结微动,吸了口气,转向青辰道:“青辰,你先去给屿哥儿授课吧。二叔这边先处理点事。”

“……二叔,你和二婶这么多年来,帮了我很多很多,侄儿受二叔二婶的恩惠,此生都不敢相忘。二婶性子爽直,可内心却是很柔软的,这些年来,都是因为侄儿愚钝,做的不好,才叫二叔二婶因我生了矛盾。”青辰说着,跪了下来,给沈谦与林氏磕了三个头,“侄儿跪谢二位对我的照拂之恩,请你们原谅我的愚钝。侄儿在此立下誓言,日后,我一定会努力报答你们的。”

沈谦见了,心头波澜起伏,忙上去扶她,“青辰,你快起来。”

其实沈谦很清楚,女人多少都是会有妒意的,像林氏这样娇生惯养的嫡女更是如此。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地保持平衡,可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完美。

青辰要是个男人,他大可以让她多经历些风雨,多承受一点磨练。可她是女儿身,如今这般世道,对女人本就很是苛求,她还得要以男装示人,埋头苦读,参加科举,就更加不容易。所以他才会对她格外好。

她打小就没了母亲,父亲又得了癔症,连自己都顾不上,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瘦弱的小女娃时,她蓬头垢面,在吃着别人施舍的残羹冷炙,那个时候,他有了一种叫心疼的感觉。

有的人之间,注定会有一段缘分。沈谦喂青辰吃第一口饭的时候,这一段缘分就开始了。

他照顾她,教她读书写字,关心她生活的点滴,不计回报地为她付出。而随着她一点点地长大,她的乖巧懂事、勤奋执着、聪明才智……就都成了对他而言最好的回报。看着她一天天地成长,出落得越发标致,在学业仕途上越发优秀,他很欣慰,内心有一种充实的满足感。

在他们共处的数不清的白天黑夜里,他既是她的父亲,也是她的二叔,是她的老师,也是她的朋友,而她是他的女儿,也是他的侄儿,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精神寄托。

能让一个人十年如一日地对另一个人好,毋庸置疑地,这其中必定存在着某种情感。

沈谦是聪明的。他从不去追究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不追究它是简单的,还是复杂的,也不追究它缘何而起,又将归向何处。他知道只有这样,在这广阔的天地间,他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青辰的父亲,对得起他的家人。

所以面对林氏的一次次逼问,他从不想多说,因为不必要多说。

林氏若是少一点妒意,多一点善解人意,少一点猜疑,多一点对他的信任,也许早就能看透这一层简单的道理。

屋内,只剩下了林氏的抽泣声。

她看了青辰一眼,没有说话,抽泣渐渐变得平缓。

她心里明白,今天她得感谢这个她一直讨厌的人。

要不是他的一番话缓解了剑拔弩张的局面,接下来,沈谦也许又会提出那两个字。她承受不来的字。

每说一次,她就离那个结果更近一步。

*

在朱瑞召见完沈青辰的第二日,倭国的使者就向朱瑞提出了谈判的请求。

朱瑞登时便召集了内阁阁员到乾清宫议事,让他们想个办法把倭国人赶走。

乾清宫内一时变得很安静,辉煌的灯火照印着相对的君臣,有些尴尬。

这本来就是一件棘手的事,要是那么容易有办法的话,倭国人早就被赶走了。而且自宋越进入内阁以来,几个年资高的阁老已经形成了默契,棘手的事情向来都是丢给宋越管的,他们省得操那份心,好叫自己多活几年。久而久之,脑子不动也就不好使了。

朱瑞一看大家都不说话,不悦道:“你们是朕打千万臣民中选出来的阁老,就这么点小事,你们就都给朕装起哑巴来了?”

徐延毕竟是首辅,见天子急了,便率先道:“皇上,老臣以为……”

他的办法是,一方面朝廷先尽量安抚倭国人,让他们先别闹事,另一方面让户部继续与他们谈条件,尽量少给些银子,最好是能不给,反正是不能他们得逞,否则以后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他的语速略慢,这些话说了好一会儿,乍一听似乎说了很多,仔细一听其实什么实质内容也没有。

不愧是和稀泥的一代宗师。

朱瑞起初还以为他有办法,听得兴致勃勃的,不过听到最后就不高兴了。在这般着急的节骨眼上,这位还和稀泥和得如此理所当然,简直让人咬牙切齿。但他又无从指责他,首辅大人不是没给解决方案,只是户部不给力,没法按计划解决问题而已。

朱瑞一口气就卡在了喉咙里,一张脸憋得都黑了。

两个五十多的阁老吓得都哆嗦,原本打算学徐延和稀泥,看形势又是不敢了,眼看就要光荣退休了,万一让天子一脚把自己踢回家种地,那可就是晚节不保了。

张阁老终是忽地一俯身,“皇上,论对番邦各国的了解,处理与他们的关系,还有谈判技巧和应变能力,老臣以为,宋越宋大人乃是最优人选,朝堂上下无人能出其右。现在倭国既要与内阁谈判,不如就让宋大人回到内阁去跟他们谈吧!”

半柱香的功夫后,宋越就出现在了乾清宫。

半柱香之前,朱瑞对着几个指望不上的老同志,又想着答应了沈青辰月底就把人赶走,真个人已是心浮气躁,很不淡定。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宋越。可宋越毕竟是自己赶出去的啊,自己主动把再把他召回来,那天子的威严还往哪搁。

张阁老的一番话,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天子朱瑞坐在龙椅上,以一副“明君”的姿态,垂首望着阶下,“宋越,倭国人滋扰京郊数日,百姓深受其苦。马上要过年了,朕不忍见朕的臣民连年都过不好,故而才特准你回到内阁。朕命你即刻去与倭国使团谈判,务必将他们在月底前赶回老家!”

“臣,定不辱使命。”

自乾清宫出来以后,宋越在承天门遇到了定国公和户部尚书,与他们打了个招呼。

定国公和户部尚书正要唤他一声“宋大人”,便见乾清宫的公公追过来,转述了天子的两句话,还唤了宋越一声“阁老”。

两人心下不由大吃一惊。

这朝堂变化实在太快,宋越离开内阁如今还是个新鲜热辣的消息,连憨厚的定国公都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帮上一把,结果人家已经回到了内阁。

定国公心只道,看来他当初毫不犹豫地为学生承担罪责,是早已想好了回去的法子的。真不愧是宋越。

赵启然在礼部等宋越,见宋越打乾清宫回来了,一问知道他是回到了内阁,高兴得不得了。

“今夜到我府上喝两杯,庆祝一下吧。一是贺你回到内阁,二是贺我们破了徐党的阴谋,蓝叹也到了东宫。”赵其然道。

宋越只摇摇头,“不了。前几日离开内阁的时候,我就说过让你不要为我担心。现在我也一样要跟你说,不必为我庆贺。不值得担心的事情,换到了另一面,也同样不值得庆贺。”

他拍拍赵其然的肩膀,“道阻且长,现在庆贺还早。况且,我还有些事儿要办。”

见他要走,赵其然问:“你去哪儿?”

“买份礼物。”他笑道,“我这件事不值得庆贺,但有值得庆贺的事。”

在去詹事府找蓝叹的路上,赵其然一直没想明白,如果连宋越回到内阁都不值得庆贺,那还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

才到了詹事府,他就看到有几个人凑在一起,在议论着什么事。留意听了一会儿,他才发现那几人都是世家子弟,议论的是出钱投资堤坝的事,说什么六千两银子已经快筹满了,再不投些银子就来不及了。

他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某人的学生要立功了。

*

这日在翰林院,一堂课毕,沈青辰在埋头整理笔记。

快过年了,大家都在谈论过年的事,家中备了什么吃的,来了什么亲戚,要与谁见面,甚至是去哪儿游玩几日等等。堂内的气氛很热烈,门缝透进来的冷风都没有吹散这种喜悦的气氛。

青辰听着同窗们对新年的期盼,不由停下笔来,对着双手哈了口气。身边的氛围让她想起了还在大学的时候。同学们来自五湖四海,这个时候都在打包行礼,订回家的票。悠长的寒假就要开始了,每个人心中都被旧爱重逢、老同学聚会、亲戚串门等等预定行程塞得满满的,一个月的假期好像都不够用。

沈青辰不太一样,父亲过世了,母亲是孤儿,她没有什么亲戚可以走,也没有旧爱可以重逢,只有中学的同学可以聚一下,基本上也要等到初八以后了。过年那几天,对她来说其实挺冷清的。

现在在大明朝,她家中的人口依然简单,年也就过得简单。她就在京城过过一个年,年三十与父亲在家守岁,到了初一,沈谦便让她到林家去,给她封个大红包。

青辰望着窗外积雪的树杈,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心想,今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这都是她来到大明朝的第六个年头了。

便在这时,课堂门口走进来三位公公,进了堂内便道:“传皇上口谕,着庶常沈青辰,即刻前往乾清宫,御前听封——”

第65章

课堂内很安静, 公公略尖细的声音显得很是清晰。

“御前听封”四个字,堂中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个个目瞪口呆。

沈青辰非但要获得封赏,而且还是由皇帝亲自颁授!他们这些才入朝一年多的庶常,自殿试后, 活动范围仅限于翰林院和六部, 连司礼监的公公都难得见一回,更别说是见到这样的场面了。

他们的同窗里,这么快就有人要出头了!

沈青辰略收拾了下, 紧着步子跟着公公走了。

徐斯临坐在课堂里,目光中是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陷入了沉思。今天早上他就听父亲说了, 户部按青辰的法子,已经把修堤的银子凑齐了,整整六千两, 尚不足十天。

皇上曾金口玉言要重重地赏, 今日一见, 果然不虚, 竟是直接到御前听封了。

父亲让自己拉拢他, 自己还一点办法都没有呢。原本那个人就有些介意自己的出身, 如今他竟是又要升职了,只怕自己在他面前,就更不值一提了罢。

徐斯临摇了摇头, 心只道也许自己凑上去还快一些,倒不如让他拉拢了自己也罢……

顾少恒见徐斯临出了神,便故意走到他身边,大声道:“哎哟,我方才有没有听错?谁要御前听封?谁?是谁?可是我的青辰么?今后,看谁还敢瞧不起他呢!”

*

乾清宫大殿内,灯火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