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朱瑞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着盘领窄袖柿蒂云龙袍,腰束金玉琥珀透犀带,端坐于龙椅之上。烛光下,他神情肃然,目光灼灼,背脊挺得很直,丝毫没有往日或歪或卧的懒散模样。

沈青辰随司礼监的公公入殿后,依制向天子行叩首礼。这一次朱瑞没有着急地打断她,给她赐座,而是看着自己的臣子撩袍跪下,躬身俯首,喊一声“微臣拜见皇上”。

敞阔的大殿上,他的臣子依然瘦削而纤细,发束得一丝不苟,一小截后颈又细又白,身上的青袍微微泛着光泽。

大殿的左侧,立着四位印绶监的内侍,双手各捧着一个红绸托盘。其中一位的托盘上,摆着一身叠起的青色鹭鸶补服,上面扣着一顶乌纱帽,旁边还有一束青丝佩绶。还有一位的托盘上,搁着排列整齐的银锭。

而剩下两位的托盘上,则分别搁着形制相同而内容不同的物品,每个托盘上足足有四样,乃是四枚直纽官印和四枚腰牌。

大殿的右侧垂首立着几位青袍官员,分别来自吏部、礼部、户部、工部、翰林院,还有詹事府。

一眼望去,大殿内上至天子,下至太监宫女,将近二十人,场面不可谓不庄严隆重。

官员升迁,相应手续及礼仪分属吏部与礼部管,这两部的官员是因此而来。而升迁之礼中本没有户部、工部、翰林院、詹事府的事,这几部分管内务的人却还是被叫来了。初入殿时,几人面面相觑,好奇却又垂头不敢言语,心下很是猜不透天子圣意。

直到,庶常沈青辰被领入大殿,跪于天子阶下,御前听封。

朱瑞看着自己挖掘的明珠,抬手道了句:“宣旨罢。”

随后,司礼监秉笔太监黄珩亲自捧了圣旨,唱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翰林院庶吉士沈青辰,文采斐然,聪慧敏达,雅擅才能,克宣慈惠。兹授尔为翰林院修撰,再赐詹事府左春坊赞善,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户部照磨所照磨……另,特赏白银百两。”

圣旨宣读完,大殿内肃静无声。

惊讶、艳羡、叹服……除了朱瑞以外,其他的人无不傻眼,掺杂着各种情绪的目光齐齐落在新晋官员沈大人的身上。

授官就授官,一次性授四个官职,最高的是正六品,果然是天下至主,好任性的皇帝!

……

宣读完圣旨后,朱瑞就屏退了其他的人,只单独留下了沈青辰。

其他人走了,他脸上肃然的神色又收了起来,换了一副和蔼的笑脸,对青辰道:“六千两银子筹齐了,年关将至,你给朕送了个好消息。所以,朕升了你的职,赏你银子。”

“朕想了好几天,把你放到哪里好。你精于水利工事,最应该是去工部的。不过筹财的点子实在是好,可见你在财事上也是擅长的,所以户部也是去得的。朕想了想,你是朕亲手挖掘的,朕也信任你,故而就先将你安排到照磨所,可以替朕瞧瞧账。不过,这两部的官职不如翰林官金贵,你是庶常,本就有很大希望留在翰林的,朕要是不将你留在翰林,反倒有些亏待你了。”

“至于詹事府……是朕的私心。太子的母后去得早,也没什么可仰仗的外戚,不过是空有个储君的头衔。但郑贵妃替朕生的皇子就不一样了,虽然才五岁,还小,但他娘出身好,还与徐延有些关系。怎么说呢,朕担心,人心难测。所以,以你的才智,若是可以帮扶太子,万一朕哪天有个三长两短,也就可以安心去了。”

朱瑞这番话说得有些慢,一字一句,似在斟酌而言,又像是已经准备了好久,想慢慢地跟她说,好叫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国无小事,一次授一个人四个官职,是不是太任性、太儿戏,他不管。他只知道他挖掘了一个人才,这个人的口碑自翰林院到工部,自同门到老师,无人不褒奖。这样的结果真是极好的,那个人没有让他失望,也让有心争议的人无从争议。

“朕知道,四份官职太多了,你会分,身乏术。”朱瑞说完了,还安慰道:“你放心,朕不会把你累垮的。翰林院修撰与左春坊赞善原本就是兼任的职,都负责修撰史籍,讲读经义,你是传胪,这方面想来也是得心应手的。”

“工部那边,不用你像韩沅疏一样,具体负责某个省的水利工程,朕只是为你在那留个职,让他们有些棘手的问题可以来问你,你给他们指条路便是。至于户部照磨所,是稽核国库收支账务的,你也不必像现有的照磨一样,一册册比对稽核账务。只朕对他们报上来的账务有疑问的,会让你帮朕看看,如此而已。当然,你精于财事,想必有时候也想去看看账,朕让你到那里去,你就随时可以看了。”

“所以,你的主要精力,便放在东宫和翰林便是。户部与工部,你若自觉有些闲暇,想看些什么,做些什么,便随时去看去做。你虽与同职之人的具体事务有些不同,可官职是实实在在的,底下的属官也必须恭敬地对你。若是你的上司们安排你做的事,超出了朕方才所说的,你可以直接拒绝,到朕来告诉朕。”

青辰静静地听着皇帝的陈述,心里想了很多。

起初听到朱瑞一下授她四个官职的时候,她也很是震惊,觉得朱瑞太过儿戏了。治大国如烹小鲜,就是连厨房里都有具体分工,各司其职,她一个初涉官场的人,怎么能同时兼任四个官职呢。

可是在听朱瑞这一番长长的阐述时,她的想法慢慢地改变了。

朱瑞做这一决策,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身为一个皇帝,他能意识到自己的哪个职能部门缺什么样的人,这便是不坏的表现。再加上他很仔细地为她考虑了精力摆布,让她能够有所侧重,在最大范围内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才智,这就说明,他是个能识人用人的君主。

此外,选定一个合格没有争议的继承人,并且保证他能够顺利继任,不论是对于国家,还是对于现任皇帝来说,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命题。朱瑞平日看似散漫怠政,可他心里其实把局势看得很清楚,在这个命题上,他是做了考虑和准备的,不能说没有远见。

不论是出于公心、私心,不论是为了他自己考虑,还是为了她着想,朱瑞的这次封赏,背后有着重要的意义,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任性而为。

这是一份史无前例的褒奖,更是一份突破自我的挑战。

听完这一番话,青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肩上开始有了重量,而自己,还需要更加努力。

后来,朱瑞还与青辰谈了心。

这是一次君主赏识臣子而发自内心的谈心,内容跨越天南海北,想到哪聊就聊到哪,无所不包。他们聊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期间一直是朱瑞主动,可由始至终他丝毫倦意也没有。

半个时辰,够这位皇帝喝一壶酒,下一盘棋,甚至是临幸一名妃子,不过他通通没有做,把时间都用来与他亲手挖掘的,气质温和的,心思澄明的青年谈了心。

两人一直聊到郑贵妃来了,沈青辰才退出了乾清宫。她走的时候,朱瑞特地嘱咐了一句:“朕很欣赏你,你只要别让朕失望,朕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朱瑞的话听起来又是昏君的口气,可这么说的他却觉得自己很痛快,身为君主率先对臣子交付了真心,连自己都有点感动了。

*

青辰打乾清宫出来后,步下汉白玉石阶的时,瑞雪始降。

“沈大人慢点,下雪了,小心脚下滑。”身边的奉旨太监提醒道。

“好的。多谢公公。”

细碎的雪花在风中飘荡,慢慢地铺了一路。这一趟出来,她已经由无品级的沈庶常变成了有品级的沈大人,是个有实职的人了。

刚才那些人艳羡的眼神,她能感觉得到。

四份官职,最高的是正六品,最低的也有正八品,她有四个官印,四个腰牌,可以领四份不同品阶的俸禄。可最让人艳羡的,还不在于官职的品级和份数,而是这四个职位的性质。

工部和户部的职位不说,单说翰林院和詹事府的两个职位,不论哪个都足以让无数人趋之若鹜。简单点说,她现在既是阁老培训班的正式成员,又是太子/党的绝对班底。

如果说她原来是有宋越和徐斯临这两个顶级政治资源,那么现在,她站上了顶级的政治平台。

北风吹过,吹动前面奉旨太监的袍角。

按皇上的吩咐,他要立刻将沈青辰升迁的旨意送到吏部去,新晋的沈大人需要入新的官籍,需要经吏部让满朝上下都知道,翰林院的庶常还没散馆,就已经获得了实职,且是一人四份。虽然,吏部的人已经亲眼见证了封赏,并且已经将这第一手的热辣消息扩散了开来。

此刻,吏部,礼部,工部,户部,詹事府……翰林院讲堂,齐齐沸腾了。

走在千步廊上的时候,青辰在风雪中看到了一个迎面走来的熟悉身影。

陆慎云穿着玄色袍服,手按绣春刀,眉眼依然俊逸,只是浑身还是透着股淡漠疏冷。

他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淡淡道:“下雪了,沈大人要不要先到檐下避避雪。”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有卖萌啦。

*_*

青辰不再是翰林院的庶常,跟老师就变成上下级关系啦(自欺欺人),我就好写跟老师的进一步发展啦。。

感觉自己好有心机。

第66章

避雪?

青辰看着雪还不是太大, 本想拒绝,不想陆慎云已转身往廊下走, 显然, 是想跟她说点什么。

随行的公公很识趣道:“沈大人还是先避避雪吧, 我先到吏部传旨去了。”

看了看陆慎云的背影,青辰点点头,“有劳公公。”

廊下,陆慎云按着绣春刀, 看着萍水相逢的救命恩人走向自己。风吹动了她的袍角,雪花落在她瘦削的肩上。她的神色依然平静温和,目光依然澄澈纯净, 没有因为一夕之间平步青云而发生改变。

乍听朱瑞打算让她兼任四职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是个武将, 只知道一个优秀武将的遴选标准,并不太了解文官。一个优秀的文官应该具备什么?是文采,是才智, 是能言善辩的口才,还是脚踏实地的付出?

他只知道, 他在朱瑞身边很多年了,了解朱瑞的性子。皇帝虽是个懒散的皇帝, 但也不至于如此儿戏。后来, 他逐渐听到了很多人对她的议论,那些人惊讶的神色,叹服的口吻。

至此, 他就了然了。

那个颤抖地拿着刀为自己续命的人,是个十分优秀的文官。

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

青辰来到檐下,抬头看向陆慎云,一身黑袍趁得他愈发孤漠,右眉下的疤痕在雪光中显得有些肃冷,“陆大人可是有什么话要同下官说?”

他垂下眸来,线条分明的薄唇张口道:“不要做官了。我养你。”

空旷的千步廊上,风号雪舞,天色混沌,让陆慎云的这句话显得很不真切。

青辰一时怔住了,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知道她升职了,没有恭喜,没有祝贺,反倒是让她不要做官了?

听了后面的三个字,青辰就更懵了。她脑子里立刻想到的是,她有四份俸禄了,还有皇上赏的一百两银子,她可以改善自己与父亲的生活了,也可以还二叔二婶的照拂之恩,不需要……谁来养。

她眨了眨眼,回道:“恕下官愚钝,陆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惶惶乱世,奸臣当道……你是聪明人,应该看得比我明白。”他手扶在绣春刀上,目光有些淡漠,却又蕴含着某种情绪,“按往常徐延的做法,对于你这样有前途的新人,他会不惜一切地来拉拢你。你要是不从,他会不顾一切地来打压陷害你……总之,朝堂太危险了。”

青辰静静地看着他,试图理解他前言后语间的用意,能感到他是在提醒自己,可还是不理解他要养她一言从何而来。

见她有些困惑,陆慎云抿了抿嘴,“……你救了我的命,我养你后半辈子,理所当然。”

青辰皱了皱眉,按自己的理解回道:“下官多谢陆大人的提点。只是……下官救了陆大人,不过是机缘巧合,那时下官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成功,若是失败,便是害了大人。所以,大人不必觉得非要报恩不可,大人能提点我,下官已经很感激了。”

陆慎云缄默片刻,才又开口,“……我们先不说报恩。”

青辰更糊涂了,“那说什么?”

“我养你。”他执着地说着这三个字,用比之前更肯定的口气,目光中也有了一丝热切之意,嗓音却依旧清淡,“以后,我不会娶妻,也不会纳妾。只养你。”

“……”

“你想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我给你买宅子。”他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别做官。”

青辰的心中微微起伏。她似乎有些听懂了他的意思,难以置信,他大约是……喜欢上了她这个“男人”。

风夹着雪,吹动了的黑袍,勾画出他挺拔健硕的身躯。

陆慎云对着眼前清俊纤瘦的人,继续道:“我是个粗人,不知道怎么对一个人好,也从没对一个人好过。但我以后……会努力对你好。”

二十八年来,他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也没有对什么人表白过。所以,在想了这么久的措辞后,“喜欢”两个字,他还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因为他不知道她会怎么看他,会有多鄙夷他这种不正常的、不为人道的特殊喜好。

要不是那天黄瑜的那句话——“哪天你的心上人被人抢走了,叫你哭都来不及”,让他忽然有了种失去的预痛感,今天这番话,只怕是会烂在他的肚子里。

“陆大人,真的不必。”青辰明白他所指,却并不点破,而是冷静把表白划回报恩,“大人是武将,是性情之人,下官知道大人是有恩必报的人。只是那件事实在不值一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大人守护皇上的安危,下官救了大人,也不过是为皇上尽一份心,如此而已。所以大人真的不必如此介怀。”

陆慎云听着,睫毛微眨。他能鼓起勇气来表白,却没有勇气事先想象表白的结果。

所以,眼下的景况说不上意外或是不意外,只是让他不知作何反应而已。

有生以来,头一次不知作何反应。

“陆大人,下官还得赶回翰林院。大人不介意的话,下官先行别过了。”说着,青辰拱手行了个礼,转身步入了风雪。

迎风走着,青辰长长地吸了口气。

陆慎云的情意和好意,她都理解。可是不论她是不是喜欢他,他给她的归宿,都不是她心中的选择。

不论是在她科举入仕的时候,还是在她埋下“做个好官”的时候,抑或是如今已经有了一定的平台,她都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

哪怕自己的力量是微薄的,她也要用上这一点微薄之力,为国家,为百姓做些事情。

这是她当年学这段历史时的情怀,也是她现在亲身经历这个朝代的理想。

*

朝廷里消息传的快,在沈青辰与陆慎云见面的时候,她升职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翰林院。

原本大家的话题都还围绕着过年,便是连最冷的北风都没吹淡,只一会儿的功夫,话题的中心就被她取代了。

大明朝自有庶吉士以来,就没有一个是在散馆前获得官职的,况且是一次四份,她是这么多人中的第一个。万里挑一。

别过陆慎云后,青辰踏着雪花回到了翰林院。

才走到课堂门口,忽地就有人从门口窜了出来,将她打大腿抱了起来。

是顾少恒。

顾少恒抱着青辰转了好几圈,她身上的雪碎乱飞。青辰回过神来,拍了他好几下,顾少恒才肯放她下来。

徐斯临坐在座位上,目光越过人群,微蹙着眉头静静地看着他们。

对那个人而言,他只是一个普通同窗,普通得连朋友都算不上。所以,他无法像顾少恒一样,以一种这么亲密的姿态,无赖地分享他的喜悦。不论从哪个方向去想象,他都无法接近,无法走上前,无法将那人搂起,无法那么自然地任他捶打肩膀欢声大笑。

青辰微低着头走回座位,庶常们却是齐齐围了上来,满脸艳羡,七嘴八舌地给她道喜。

顾少恒两臂一展,立刻挡在了众人前面,“你们都让开点,别挤了我新上任的沈大人。”

孙四五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青……沈大人,你如今已是修撰了,不再是庶常了。那日后……我还可以请教你吗?”

青辰点点头,“我们一日是同窗,便一世都是同窗,这一点不会改变。所以,当然可以。”

透过人群的缝隙,徐斯临隐约可以看见青辰,清俊的眉眼,雪光照印下白皙的脸颊。对每个人的问题,她都答得很认真,很耐心,并没有因为升了官而颐指气使。

其实他心里跟他们一样,是想上去跟她说话的,只是,好像又不知该说点什么。若有个像去怀柔一般独处的机会,就好了。

窗外,雪依然在飘。

等围着沈青辰的人渐渐散了,徐斯临犹豫了一下,走到她面前,低沉地只说了两个字,“恭喜。”

青辰在收拾书册,愣了一下后对他微微一笑,“谢谢你,徐斯临。”

*

与此同时,鸿胪寺。

林孝进在官署内处理公务,遇上些自己不敢做主的事,正要去向上官鸿胪寺卿请示,才携了卷宗站起来,便见长官已进了号房来。

他向他行了个礼,道:“杜大人,下官这正有些事务要向大人请示。”

来人却摆摆手,只叫他坐,神情中带着点含蓄的笑意,倒不像是上官对下官的神色。

林孝进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了,倒是极少见长官有这般神色,心下不免犯嘀咕,却又想不到自己做了什么可以令他如此。

“林大人前几日一早出了外派,今日才回来,想必是还不知道这朝廷里发生了什么……”

听了这一番话,林孝进才知道,自己家里帮衬了多年的人……居然立了大功,还入了天子的眼,一次便被授了四份职!

林孝进在官场中浸泡多年,一听到这番话,心里立刻快速计较了起来。

四份职位同时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见皇上对青辰足够重视。况且在这四份职里,有两个要职中的要职,非但意味着以后入阁的更添一分把握,更意味着从此有了东宫的势力……了不得了,青辰这孩子如今是麻雀变凤凰,一飞冲天了!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矣!

这般想着,林孝进既得意又暗自庆幸。得意青辰与自己沾了亲,也庆幸自己有远见,对形势预估得准确,早两个月前就开始关心他了。前两日自己还命人给他做了两身冬衣,早知道他这么快就出息了,给他做一百件又有何妨!

“林大人,林大人,不知道你家这位沈大人,可有婚配没有?若是没有的话,我那小女儿年方十五……”看着陷入遐思的林孝进,鸿胪寺唤了他两声,卿开宗明义道。

林孝进听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一弯。

大家都是官场老油条,这寺卿大人当然也是个明白人。

两榜进士、翰林院庶吉士,有这种头衔,本就足够吸引许多人求婚配了。此前是因为青辰出身贫寒,家境拖累人,又一直没出什么风头,所以朝中的大员才没怎么看上她。

时至今日,她大展才智,这风头出的足足的,又脚踏两个极好的升迁平台,傻子才不想拉拢她呢。

林孝进想,他这长官虽是个正四品,可家里也不是什么世家勋贵,房屋田产好像也不太多……一个四品寺卿的小女儿,配有这么好前途的青辰,低了。

还可以有更好的。

这般想着,林孝进满脸堆了笑道:“杜大人,青辰这些年是我看着他成长起来的,他家环境不太好,着实是不容易啊。唉,全靠他自己努力,如今他才终于苦尽甘来,也算皇天不负有心人了。杜大人青睐于他,有心结亲,下官自然是感激不尽。可他是否婚配,下官年纪大了,着实是有些记不清……依稀记得他原在江苏老家的时候,他二叔似乎为他订过一门亲的,只也不知现在还做不做数。大人,待下官先回去问一问吧。”

寺卿大人哪里知道,沈谦根本没为青辰说过什么亲,不过是林孝进的托词罢了,便依然抱着希望道:“那林大人可要问清楚了,若是还未婚配,可记得我是今日就与林大人说了。可是赶了大早的……”

“诶,诶,好。”林孝进嘴上应的好,心里却是已向朝廷撒了张大网。

他得要好好计较计较,看看这满朝上下,谁家的女儿是最好的。

*

是夜,青辰用完膳后,便忙着将新的官袍、乌纱帽、印章腰牌等都归置好。

明天开始,她的身份就改变了,不必再到翰林院的讲堂上课,而是直接到翰林院的后堂,她的号房里任职了。

除了翰林院,她还得去户部和工部报道。朱瑞怕她一下忙不过来,许她三天以后再到东宫。

不同的岗位,她要携带不同的印章和腰牌,不能带错。

忙好了这些,她便将还未抄完的《乐府诗集》拿出来抄。最近事情太多,她还没能完成老师的惩罚,不免感到一点愧疚。

摊开诗集,青辰就想到了宋越。自怀柔回来后,她还没见过他,现在她升职了,心里有小小的激动,其实很想跟老师分享。

可他刚回到内阁,又忙着与倭国人谈判,应该没有功夫见她。

摇了摇头,她开始提笔蘸墨。

蘸了墨的笔还没落下,青辰望着诗集上的字,怔了一下。

卷二十五,《木兰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