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顺神情迟疑,还是跟到了朱祤洛的身后。青辰可以感觉的他看自己的目光,却是没有搭理。

马舍内,太子的坐骑正在吃草,眉心一撮白毛让它看着很是精神。

食槽内,干草被塞得满满的。

青辰搁下灯笼,便见王立顺一直在往食槽里看,后来与她对视时,他的目光有些闪烁。

少年储君走到马前,抚了抚它的鬃毛,又贴到它耳边道:“好马,明天你一定要助本宫赢得比赛。”

说罢,朱祤洛掖了掖袖子,抓起食槽里的一把干草,搁到了它嘴边,“今夜本宫亲自喂你,你就多吃一点。”

“殿下,这马已是由专门的人喂养,殿下何以还要亲自来喂?”王立顺见状,不解道。

“王师傅不知,明日这马替我大明出赛,本宫身为太子,自然应该来抚恤一番。”朱祤洛边喂马边道,“这还是沈师傅告诉我的,本宫觉得他说得很在理。”

果然又是这个人。听见沈青辰的名字,王立顺不由皱了皱眉,只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心里突然有点慌。

青辰见局面果然如自己所想,于是道:“殿下,将士出征,君王与将士会共饮美酒。在我家乡也有个传统,人们为祈求赛马胜利,会将马槽里的草烧了,混入水中饮下,以示戮力同心,无往不利。不知殿下是否也愿一试?”

王立顺听到这里,一根脊梁骨仿佛被抽走了真魂,登时便喊道:“荒谬!这是荒谬之言,殿下堂堂一国太子,岂能服用这马槽里的腌臜之物。殿下明鉴,切不可听他胡说八道。”

朱祤洛望着马槽里的草,思虑片刻,终是转头道:“王师傅,当年皇爷爷曾亲自领兵出征,讨伐蒙古诸国。我大明与敌军大战数十日,及至粮草将绝,天降大雪。但先帝仍然身先士卒,浴血沙场,直取了富饶的河套之地,方班师回朝。”

“到了今日,虽非两军交战,但亦是我大明与蒙古四大汗国之一的比试,赌注是战马两万匹。本宫身为太子,理当为大明竭尽所能。不过是喝一杯草灰之水,又有何难?!”

朱祤洛说着,下令道:“来人,替我将这槽中之草烧了,以水兑之。”

“殿下!殿下喝不得。”王立顺已是方寸大乱,额角有细汗滴下,“殿下是我大明太子,若是饮用这等不洁之水,损伤了身体,我等如何向皇上、向天下交待啊!”

“王师傅,我知道你关心我。”朱祤洛似已下了决心,平静地看着他,“但我是太子。本太子已经十二岁了,却从来没为大明做过什么。现在在这一桩小事面前,我又岂能退却呢。你看,这不过是一些干草,马吃了都没事,我服下又怎么会有事呢?”

话间,已有随行内侍取了干草,装入大碗中烧了,又取壶往其中倒入了水。王立顺一直想阻拦,却是被朱祤洛命人拉着。

“殿下,这水喝不得……沈青辰他初来乍到,胡言乱语,蛊惑殿下,殿下不可信他一面之辞!我已在殿下身边服侍殿下五年有余,殿下一定要听我的啊,殿下!”看着干草被烧尽,王立顺整个人已是有些哆嗦,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心已决,王师傅不必再劝了。”说着,朱祤洛便端起了碗,看向青辰。灯火照在他的俊脸上,眉眼间的神色依然坚决。

“沈师傅,这般喝下去便行了吗?”

青辰看着少年深信不疑的目光,心里不由有些愧疚。她并不想骗他,可若不这样,王立顺就不会主动现形。只要他的歹意没有被识破,他就一定还会想方设法让大明输。

想了想,她道:“殿下若是不想喝,臣可替殿下饮下此水。”

“不必。”朱祤洛摇摇头,捧起碗,“我自己喝。”

就在朱祤洛将碗捧到嘴边的一瞬,王立顺惊惶地大喝了一声,“殿下且慢!”

“王师傅?”

王立顺恨恨地看了青辰一眼,然后垂下头,“这水中……有药。”

青辰看着他,果然如她所想,他是不会害朱祤洛的。不过她也有准备,如果在最后一瞬他还不道出实情,她也会拦着朱祤洛,不让他喝下那杯水。

朱祤洛大吃一惊,“王师傅此言何意?你怎么知道此水中有药?”

“……药是臣下的,下在了食槽的干草中。”他一副颓然的神色,跪了下来,“所以殿下下不能喝。”

“此马明天就要为大明出赛,你为何要给它下药?”朱祤洛想了想,反应了过来,“你竟想要本太子输?!为什么!”

看着王立顺难以启齿的模样,青辰开口道:“因为我。因为赛马之策,是臣献给太子殿下的。”

朱祤洛本就是个早慧之人,经青辰这么一点,他立刻就明白了。不论前朝后宫,所有的争斗,无不是为了“位置”二字。

朱祤洛皱着眉,看着当年义无反顾地从大火中救出自己的人,此刻正如霜打的茄子般颓然地跪着,不无心痛道:“王师傅……《大学》是你教我的,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现在你怎可因个人私心,置我大明利益于不顾。你好叫我失望啊……”

王立顺垂头不语,昏黄的灯火中,半晌只深深一叹。

“沈师傅。”朱祤洛似乎一时没想好拿他如何,看了青辰一眼,“我们走吧。你陪我回东宫。”

“好。”

*

与此同时,大理寺拿了一名官员,审刑司正连夜审讯。

刑讯还不到半个时辰,主审寺正便将人关进了牢狱,吩咐用刑。

昏暗的牢狱里,沈谦被剥去了官服,戴上了脚镣手铐。

他的神色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了有这样的一天。

第90章

沈谦是顺天府推官, 负责审理顺天府百姓的案件。

昨日一早,有人到顺天府拦住了顺天府尹,大喊冤枉, 说是自己的兄弟被判错了桩命案, 因为推官沈谦收取了贿赂。

官员的案子归大理寺负责,所以当日大理寺便将沈谦拿了, 并且匆匆立案。

大明朝对官员的刑罚尤其严苛,所以三法司和锦衣卫这些掌握刑罚的部门, 在朝廷内权力很大。但凡是被带到了三法司牢狱或是诏狱的官员, 如何审讯都是主审官一句话的事。刑讯逼供是最常见的手段,一般来说,只要是不把人弄死, 主审官可以采取的刑讯手段有很多很多。

昏暗的牢狱内, 主审官大理寺正背着手,睨着沈谦道:“沈谦,本官最后问你一次。你身为顺天府推官, 为了一己私欲, 在牛雄酒后杀人案中收受了被告的贿赂,颠倒黑白、包庇真凶, 造成了冤案。所受贿银, 被你用来接济了你的侄儿沈青辰,也就是现在的翰林院修撰、詹事府左春坊赞善。本官所言,你可认罪?”

话音落下后片刻,沈谦抬起头来, 平静道:“我不认。”

灯火下,他的一张脸风华无双,仿若茫茫雪原上绽开的白梅。

其实,在他写信给赵其然,透露蓝叹有可能被陷害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徐党,大约是逃不过徐党的报复了。

徐延身为内阁首辅,多年来把持朝纲,党羽势力遍布朝廷上下,大理寺自然也不会例外。大理寺这些人,平素就是与案件打交道的,熟知刑法和裁决要点,他们要给他定罪,他就很难翻身。尤其是受贿这样的事,只要是原告被告都被买通了,有人站出来认给了银子,他就很难自证清白,一张嘴怎么说也是百口莫辩。

可他对于自己的选择并不后悔。因为有一种东西不允许他坐视不理,它叫作良心。这个世道已经很黑暗了,不能再黑暗了。

在青辰还小的时候,他就教导过她,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自己,当然也要以身作则。

哪怕是四周只剩下铁牢枷锁,一盏枯灯。

这时,主审官惊堂木一拍,又道:“大胆沈谦,原告被告均已承认,供词一致,你竟还敢狡辩,分明是罔顾朝纲,目无王法!”

他看着他,缓缓道:“奸臣当道,已无王法。我没有收什么银子,此事更与沈青辰无关,我是不会认罪的。”

面对徐党的欲加之罪,他知道反驳也是徒劳。他做选择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会承受什么样的后果。

他如果痛快地认罪,或许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可是这样一份涉及青辰的口供,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的。

这么多年来,他照顾她,教导她,守护她。他已经习惯了为她付出,习惯了将她的成长当作自己的精神寄托。到现在,他人到中年,已没有多少前程可以奔赴,只剩下了岁月可以回头。而她,也已经变得越来越优秀,已经成长为一名心正奉公的大明官员了。

他为她骄傲,也为自己骄傲。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情感,就让他一直放在心里,然后有一天,带进尘土。

今天所受,或许,就是他对她的最后一次守护了。

“来人,罪犯沈谦拒不认罪,给我用刑!”大理寺正的声音,在空寂的牢狱内萧然回荡,仿佛落尽了无底的深渊。

……

徐府,徐延与顺天府尹在书房中议事。

议的正是沈谦入狱的事。

顺天府尹道:“阁老,下官已按阁老的吩咐,找了大理寺的人,将那沈谦下狱了。沈谦收受贿赂,判下冤案,颠倒黑白,罔顾是非曲直。只要他这罪名坐实,非但官位不保,还要遭受牢狱之灾,日后就算他再说些什么不利于我们的话,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了。”

“嗯。”徐延听了,点点头问,“事办得干净吗?”

其实沈谦遭什么罪,不是徐延真正关心的。一个顺天府的推官而已,动不着他半分毫毛,他根本也不在意。他在意的,反倒是沈谦与沈青辰的这一层关系。沈青辰这个人,势必得拉拢过来的,儿子没经验,到现在也没动手,他得助他一臂之力。

“阁老放心,办得很干净。做假供的原告和被告都是大理寺的人收买的,审案的寺正原就与林孝进有些过节,就算是有人生疑,也会以为是他为了报复林孝进,绝对查不到我们的头上来。”

“用刑了没有?”

顺天府尹点点头,“用了。如阁老所料,沈谦看了那份供词,一直拒不认罪,大理寺那边现在正用着刑呢。这沈谦倒也是副硬骨头,原告被告都咬他,他哪还有翻身的希望。下官已经与那寺正交待过了,下手越重越好,最好是能打得他奄奄一息,再让他受牢狱之灾,死在监狱里。这样我们便一劳永逸了。”

大理寺正逼沈谦认罪的证词,是徐延吩咐那么写的。他早就料到沈谦为了维护沈青辰的声誉,定不会轻易认罪,这样,大理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用刑了。

“谁让你自作主张?”徐延喝了口茶,有些不满道,“速去告诉大理寺的人,用刑归用刑,拿捏好分寸,千万别把人弄死了。明天见到我儿子,就让原告和被告翻供,把人放了。”

这一番话,大大出乎顺天府尹的意料,他疑惑不解道:“……阁老,下官不解,既是抓了人,为何又要放了?只叫他死在狱里,不就一了百了,若是放了他,他将来说些什么不利于我们的话……”

“受了这些刑,他也做不了官了,威胁不到我们的,放心吧。我放了他,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只照做就是。快去。”

在这朝廷里,说他坏话的人多了,朱瑞要是肯相信,他早已经死过千八百回了。所以沈谦有罪还是没罪,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儿子把沈谦救了出来,那沈青辰就欠了他儿子一个人情。

而只有沈谦伤得重,这个人情才有足够的分量。

她会永远记得,把血肉模糊的沈谦从鬼门关抢回来的,是他的儿子徐斯临。

*

沈谦入狱的事,青辰并不知情,一大早起来她便到了东宫。今日是东宫与察合台汗国赛马的日子。

在去东宫的路上,她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昨夜不知为什么,乱梦纷纭。

赛马的地点被青辰选在了珠市口,只因此地有一条三里河,河上有一座窄桥。

巳时,珠市口已是热闹非凡。笔直道路两旁,站立着数不清的金吾卫,皇帝的銮驾和仪仗都已经到了,织金祥龙华盖由重重兵士簇拥着,还有大明最精锐的队伍——重甲神机营随行保护。此外,随行的还有内阁、礼部、兵部和司礼监等属官员,察合台汗国使团亦是全员到齐,一眼望过去,场面很是壮观。

太子朱祤洛坐在天子身边,头束玉冠,穿着一身绛红色袍服,显得神采奕奕,英姿勃发。青辰和蓝叹站在他的身边,而以往如影随形的王立顺却并未出现。

昨夜回到东宫后,朱祤洛一直叹气不止,稚气未脱的俊脸上满是纠结和忧愁。他没想到,自己那么信任依赖的人竟会做这样的事,为了私欲,竟是连大明的利益都弃之不顾。幸好沈师傅聪明过人,要不然今日一赛过后,他这太子便无颜面对父皇和大明的百姓了。

不过,朱祤洛还并未处置王立顺,他还需要些时间思考,要等赛马结束以后再做决定。

随着比赛时辰的临近,朱祤洛回头看了青辰一眼,对她勾了勾手指。青辰从他的眼睛中,可看出他隐隐有些兴奋和紧张。

“殿下?”

“沈师傅,昨夜我们临时换了马,真的还可以取胜吗?”

“殿下放心,今日出赛的马跑得也很快的。”说着,她看了蓝叹一眼,“蓝叹也会为殿下拼尽全力。”

少年储君这才点了点头。

朱瑞坐在一旁,目光早已是被两人吸引了过去。冬日的阳光下,那人还是显得那么清隽温和,唇色淡淡的,颊边的笑意好似春来一夜盛开的杏花。

他忽然觉得,他好像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与她单独说话了。四职加身,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忙得过来,累不累。

礼部的人来回禀时辰到了,朱瑞这才把视线收回,下令道:“那就开始吧。”

察合台汗国的使团们很兴奋,簇拥着他们的世子上了马。哈鲁帖木儿看起来也很有信心,目光中有些挑衅之意,嘴角自负地勾着。他大约以为王立顺已经为他做好了手脚,自己已是胜券在握。

与此同时,蓝叹从青辰的手中接过了一块黑布,系在左腕上,打了个活结,然后也上了马。他坐在马上,垂头看着青辰,对她眨了下眼,“放心吧。”

“嗯。”青辰微笑着回道。看来他的状态倒是放松的,这样很好。

比赛的规则很简单,两人在同一起点出发,谁先到了终点,谁便获胜。

赛道是一条笔直的石板路,双方各自策马,都在这条路上跑。只不过在这条路上,还有一座小桥,小桥很窄,两匹马是无法同时并行通过的。

随着令官一声令下,哈鲁帖木儿与蓝叹同时出发。

哈鲁帖木儿骑的是他们进贡的蒙古马,蒙古马最大的特点是耐力好,在跑起来后,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维持同样的高速。而蓝叹骑的是大明的高头骏马,毛色油亮,四肢发达,这种马跑得也很快,可是却缺乏一定的耐力。

所以,在比赛开始后,两匹马跑得不分高下,齐头并进。

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哈鲁帖木儿的马就可以凭良好的耐力取得领先,并且在比赛后半程扩大领先优势,取得胜利。

但是,驰骋了一会儿后,哈鲁帖木儿与蓝叹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架小桥。

这时,蓝叹一手松了缰绳,摘下了系在左腕上的黑色布条,那是个活结,一扯就开。他的动作很是熟练迅速,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练过这个动作不下百次。

哈鲁帖木儿见身旁的人举止怪异,不由转头望去,一时被蓝叹的举止惊呆了。

两国赛马,赌注千金,这个蓝叹竟然将用黑布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在脑袋后面打了个结!

惊讶的不仅仅是哈鲁帖木儿,更有两旁开道的金吾卫,一个个皆是目瞪口呆。

如此大赛,他竟然盲骑!

这就是青辰选择蓝叹的原因。这个策马的人不仅要技术好,更要勇敢,要有胆子在过桥时蒙眼,在如此关键的比赛上盲骑。

蒙好眼睛后,蓝叹转过头,对哈鲁帖木儿勾了勾嘴角,同时手下狠狠地抽动马鞭。此时,两人的马已是快要驰到桥头了。

哈鲁帖木儿见此情景,心里立刻感受到了一股高压。

小桥太窄,两匹马是不能同时并行的,只能有一匹可以先过。元月的京城,河水极其寒冷,且深不见底。冷风从他的脸颊刮过。

两马竞桥,就在上桥前的一瞬,哈鲁帖木儿狠狠勒住了马!

桥头,他的马前蹄腾空,马头高高地扬起,发出了一阵亢亮的嘶鸣。而与此同时,蓝叹正骑着马快速驰过了他让出的小桥,并解下了蒙眼的黑布,潇洒地往后一甩,往终点狂奔而去。

这座看起来不起眼的小桥,正是让青辰选择此地赛马的原因。

哈鲁帖木儿方才见蓝叹蒙眼时心中的高压,在现代心理学上有个名字,叫作博弈。

蓝叹蒙上了眼睛,也就告诉了哈鲁帖木儿,他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上桥,没有办法及时勒马,也不打算勒马。哈鲁帖木儿要是不让,那两匹马就会撞到一起,大家都摔到河里去!

每个人都有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所以在关键时刻,虽然知道可能会因此而输掉比赛,哈鲁帖木儿还是勒马了。

这有点类似于现代的汽车变道。一辆车直行,而另一辆要变道超车,两车竞逐同一条车道,只要有一方表现得坚决不相让,那另一方就会本能地踩住刹车,不想相撞。

这就是博弈,在日常生活中其实并不少见。青辰之所以能想出这个办法,也是因为她在现代观察到了这些现象,会去思考它,并且总结归纳出其中的本质的缘故。

勤学、勤思,厚积而薄发。

在让出桥道以后,哈鲁帖木儿很快又策马追赶,可是这时赛程已然过半。他的马相当于刚起步,需要重新提速,还要追赶因过桥而与蓝叹落下的巨大差距,剩下的赛程已然不够他追赶了。也就是说,蒙古马在后半程耐力上的优势,因为这一座小桥而化为乌有。

占得先机、化解对方的优势,这两点就是青辰取胜的关键。

最终,蓝叹率先冲过了终点。

大明,赢了!

第91章

在胜负分晓后, 终点处的金吾卫忍不住振臂欢呼,声音隐隐传到了朱瑞的銮驾处。

大明随行观赛之人不无在翘首以盼,虽是听到了些声响, 却仍不敢高兴的太早。朱瑞心里很是有些紧张, 宽大的袍袖下,拳头都捏了起来。朱祤洛更是如此, 紧紧盯着远方,嘴唇抿着。

很快, 礼部的人便策马来回报, “启禀皇上,东宫蓝叹率先策马到达了终点,大明胜了!”

太冷的天, 没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消息了。护驾的将士们立刻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比此前远方那阵声势浩大得多,一时仿若山呼海啸。

朱祤洛兴奋地站了起来,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 一时想起不能失了仪态, 这才抑制了下情绪坐下了。

“好!太好了!”朱瑞的脸色登时便舒缓了下来,笑意浮现, “快说说, 是如何取胜的!”

那人又将具体的过程说了一遍,“……途中有一小桥,只容得一人一马经过。两马竞桥时,蓝叹以黑布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察合台汗国世子勒马让出了桥道……蓝叹一路策马前行,察合台汗国世子追赶不及,就这样,我大明的马率先冲过了终点。”

众人听了,人群中立时响起一阵唏嘘之声,官员们面面相觑,无不为此计而折服。朱瑞想了想,又是忍不住道了声“妙”,转头看向了朱祤洛身边的沈青辰。

谦和的青年,才智无双的大明新秀,阳光下的她清隽雅致,两道目光依然轻缓温和,宠辱不惊。她果然是他亲手挖掘的人才,竟能想出这般无双的计策,在关键场合总是能大放异彩。上一次为他献策才过去不久,这一次她就又做到了,可见她并不是一时的机灵,而是真正的才智无双,厚积薄发。

自他继承王位以来,大明的朝贡向来是出的多入的少,每次都叫番邦拉走那么多东西,他不是不心疼,可这君威国威不能失啊。这一次多亏了她,为大明朝赢了战马两万匹,终于大明这朝贡的亏本买卖也能赚上一回了!她真是为他狠狠地争了一口气。

取胜的感觉,真是太过瘾了!

与此同时,相比起大明众人的欢欣喜悦,察合台汗国使团却是气氛低沉。十几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似乎都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一来,他们有最好的马和最好的骑手,从来不惧怕与人比赛。二来,东宫内部产生了矛盾,有人承诺了会助他们取胜,这一局比试他们明明已是十拿九稳……怎么可能会输?

他们都是常年出使各国的精英,可这盲骑之策简直是闻所未闻,到底是什么人想出的计策,竟能如此敏锐地洞察人心。还有,东宫助他们的人又到哪里去了,大明的马一点毛病也没有出,跑得快得很……为什么这一切都与他们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两万匹战马,当真不是小数目,此番来朝贡,他们竟是亏了!曾经他们还以为大明帝国不过是徒有虚名,为了充脸面,一席席的盛宴铺开,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白吃白喝,还能带一堆好东西回家。如今看来,大明不是没有聪明人,只是一直被埋没了,这个人当真不容小觑。

哈鲁帖木儿策马回来了,脸色有些阴沉。察合台汗国使臣们迎上去,以蒙古语相询。他却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目光透过人群,落到了青辰的身上。

那日元宵筵宴上,他就觉得有些不对。今日出赛前,又是这个人交给了蓝叹一块黑布,就是这块黑布让自己输了……

大明的将士像欢迎勇士一样地欢迎着回来的蓝叹,在兴奋的人群中,只有宋越依然平静端凝。

礼部侍郎站在他的身边,凑近他道:“阁老,此计甚妙啊。为太子献策的,想必就是那位新晋的沈大人吧?阁老这门生,着实是不简单啊。却不知此计是否有阁老为其出谋划策,若只是他一人之策,那放眼我大明,满朝上下没几个人可与之相比矣。”

宋越看着青辰,只笑了笑道:“她比我聪明。”

他虽然知道她有办法能够赢得比赛,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计。这一计比他想的还要精妙,不论是从心里上还是战术上,都完全压制了对方,让察合台汗国毫无还手之力。从识破、化解王立顺的阴谋,再到赢得对方以为十拿九稳的比赛,每一步她都走得仔细谨慎,赢的却又是那么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