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她的害羞,他微微一笑,忽地将她搂起,让一身男装的她坐到了他的腿上。

青辰的心又开始怦怦怦怦地直跳,不敢看他。

他却是又道:“不喜欢亲我了?”声音柔柔的。

她扭过头,不说话。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嗯?”他轻轻摸索着她耳畔的绒毛,“再一次吧。这次不必担心程奕看见了。”

青辰还是不说话,只是感觉在他的指腹下,她的肌肤仿佛在轻轻地颤栗。

“沈大人……”他又道,“你的上官想跟你说,他还想再一次。”

青辰的睫毛眨了眨,有点难以相信这是打宋越嘴里说出的话。她转过头来,看着他,“你说什么?”

“沈大人,亲我。”

话音才落,青辰霍地就捧住他的头,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他一个阁老都有脸说这样的话,她有什么不能豁出去的。

宋越:“唔……”

*

次日,一封奏折震惊了朝野。

宁远侯顾汝,顾少恒的父亲出事了,事关东宫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修罗场,只有高糖

第101章

一大清早, 细碎的雪花就在飘着,紫禁城上的天空灰蒙蒙的。

快二月了,天气却是依然冷得像三九天。

沈青辰一早到了詹事府, 才处理了一些公务, 正想去礼部让宋越给她分派一些具体事情,路过后堂时便听同僚议起了奏折的事。

有个言官上了道折子, 参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明皇帝、天子朱瑞。

据说那道折子是这般写的:“神仙、佛老、外戚、女谒、声色货利, 奇技淫巧, 皆陛下素所惑溺,而左右近习交相诱之……近日天降不吉之兆,乃为上天诫告申饬, 故望陛下慎言慎行……”

青辰听了折子的内容, 很快想到了什么,不由皱起眉头,又返回了号房。出了这样的事, 宋越应该是被叫到乾清宫去了, 必不在礼部,她现在过去也找不到他。

在钦天监监正和徐延门口出现的图案, 她还没想透其中的蹊跷, 现在竟又冒出了一封与之相关的奏折来了。

一个小小言官敢骂天子,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一封奏折言辞犀利毫无保留地罗列了天子一堆罪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稀奇的, 是这封奏折借用了前两天的奇怪血图,将那血写的图案解读成了天降不吉之兆。

如此这般,皇帝的所为竟连天都看不过去了,岂能不震动天子,令朝野上下沸腾。

青辰想不明白的是,这封奏折为什么会出现得这么巧。

她理了一下思路,这里面无非是两种可能。其中一种可能是,这封奏折早就被写好了,恰逢血图之事,撰写者才加上了“天兆”之说以增强说服力。可那图案显而易见是人为的,天兆之说很容易就会被戳破。另一种可能,也许这封奏折的本意并不在规劝皇帝,而仅仅是为了某种目的,为了配合图案的事情才出现的……

如果是后一种,那么这么做的人目的又是什么呢。

就在青辰想不明白的时候,钦天监监正被召入了乾清宫。与此同时,阁老们刚刚从殿里退出来。

朱瑞坐在髹金龙椅上,脸色又黑又沉。

昨夜与郑贵妃欢/爱了一夜,今早起来他便觉得身子有些虚,正因年纪见长力不从心而恼着,看了这等折子,心情便愈发不爽。

往常,骂他的折子也不是没有,只是在徐延那就被挡回去了,他是看不到这等糟心的言辞的。这次不巧,徐首辅因家门被泼了血惊着了,告了假,于是这折子就鬼使神差地直接递上来了。

要说被骂一骂也没什么,敢骂天子的大约也是不要命了,他便将骂人的打一顿或是直接赐死也便了了。可这次难就难在“天兆”。他朱瑞是“天子”,什么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但是天不能不放在眼里。

一方面,他压根不信这是什么天兆。几桶羊血,一个古怪的图案就敢说是天兆,他朱瑞又不是傻子,没那么好糊弄。可另一方面,跟天有关的事是不好反驳的。因为先帝修道,打小他便逼着写青辞,眼见父皇诚心奉天活了那么长岁数,他对上天还是存着万分敬畏之意的。

为此,纠结的朱瑞便将上疏的言官先押了起来,又召来了钦天监监正张丛,让他来解读解读这所谓的天兆。

“张大人,朕听闻此事恰好是你亲身所历,你有何见解?”朱瑞蹙着眉,有些紧张道。

天子话音才落钦,张丛噗通一声便跪下了,脑门磕到地上道:“皇上恕罪……臣、臣不敢言。”

朱瑞听了这句,脸色愈发不好看,但是天意又不能不听,于是沉声道:“朕恕你无罪,快说。”

“自门口出现那怪异血图后,臣夜观天象,发现自前夜起,紫薇星光色昏暗不明,到了昨天夜里,该星又有异动而愈发黯淡,而那天狼星却是闪耀发亮……”张丛战战兢兢道,“是臣猜测……那血图出现必有因由,恐怕、恐怕与皇上有关。”

朱瑞听了,让身边的太监黄珩给张丛取了笔墨,“朕倒还未见那图案长什么模样,你给朕画出来,说说,如何与朕有关。”

张丛领了命,趴在地上就画出了图案——上面一个圈,中间一点,下面一个太字。

等他画完了,黄珩便取了画纸递到朱瑞面前。

朱瑞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只是觉得那个‘太’字看着有点不舒服,具体什么原因也说不上来,“说说吧,这什么意思?”

“微臣斗胆,这上面一个圈,中间一点,便是个‘日’字,日即代表天。普天之下,莫非黄土,所以在日之下,理当是皇上您,而在此图中,日之下,是、是……”

“是什么?”虽是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朱瑞还是耐着性子问。

“是太子殿下……”张丛说着,狠狠地磕了下头,“况且,况且……”

“况且什么?”

“此图案乃是用羊血所绘,皇上的小名中有一‘羔’字……”张丛越说着,整个人已是越发哆嗦,后半句几不成声。

朱瑞盯着他的脑瓜顶,幽幽道:“你的意思是说,那羊血,是朕的血?天意要以朕之血让太子取代朕,成为这普天之下的主人?”

张丛只是狠狠地磕头,“臣不敢,臣只依天象异动及图案所绘而言,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朕倒要看看,谁敢取朕的血!”

*

詹事府。

锦衣卫副指挥使黄瑜来了,到了青辰的号房门口,倚在门边叩了叩门。

青辰见了微微一愣,忙搁下笔站起来行礼,“见过黄大人。”

黄瑜看着眼前绯袍加身的俊秀青年,嘴角微微一弯,“倒是有些日子不见你了。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穿着一身补子都没有的青袍,坐在马上。”两个多月过去,沈庶常就已晋升为正四品的沈大人了。不过看着还是那么温煦平和,淡淡玉面,目清如水。

关于她的传闻他近日听了不少,在年轻的官员们里,她倒是成了受人热议和追捧的人物了。

想当初,他与陆慎云二十出头,一前一后拿下了武状元,那两人也是朝中的一道风景,惹不少宫女芳心暗许的。

“不知黄大人来找下官,所为何事?”青辰说着,比了个手势,“大人请进来坐吧。”

“不坐了。请你去趟镇抚司。”

“……”青辰微微一愣。

看她的模样,黄瑜不由笑了下,解释道:“别紧张,不是你犯了事,是我那陆大人,有些话与你说。这不,让我这闲人亲自来请你了。”

“……劳烦大人了。”

“不烦。再说该说这话的,也不是你。走吧。”

到了镇抚司,黄瑜将青辰带到陆慎云的屋子前,叩了叩门,然后就走了。

不一会儿,屋里便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进来。”

这般情景,倒有些像几个月前,宋越带她来救明湘的时候。

青辰推门进了屋,见礼道:“陆大人。不知大人寻下官来是……”

陆慎云看了看她,只道:“坐吧。”

于公,他把她叫来,是想问问那日徐府的情况。于私,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这般单独与她说话了。

几个月前,她救了他的命,老天以浓墨重彩画上了他与她之间的缘分,得让人误以为那足以定下一切。可在那之后,老天好像是忘了续上这一段缘,他们命运的轨迹再没有其他的交集,连见面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让他不禁常常思考,这一段缘分,究竟是深刻,还是浅薄。

待青辰坐下后,陆慎云问:“想喝什么茶?”

“……大人不必客气,下官不渴。”

“那我帮你决定吧。”他说着,自顾走到壁柜前,取了茶叶搁进小壶里,又捧着茶壶走回。高挑的身影就这么来回在她面前踱了两遍。

泡好茶后,他往她身前的茶杯里倒了茶,比了个手势,“喝吧。”

青辰也不再推辞,只点点头,“多谢大人。不知大人今日寻下官来,是……”

“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冷不丁地,他就这样问出口。窗子透进来雪光,淡淡笼在他的脸上,俊逸的眉眼依然透着凉意,却是有三分温柔。

连陆慎云自己都陌生的温柔。

“不变。”他又道,“一直都不变的。什么时候你想好了,就告诉我。”

“陆大人。”见他已有些不像往日的他,青辰终是忍不住打断道,“我是个男人。大人你也是。”

“那又如何。”他看着她,低声道。

“那便代表着,将来有一天你我终会娶妻生子,各有各的生活。你我不可能在一起。”青辰回望他,“况且,我并不喜欢你。谢谢大人的好意和喜欢,可恕我……无法接受。”

屋内一时变得很安静。

“大人,对不起。”

陆慎云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时,有锦衣卫匆匆来报,关于那羊血绘的图案,有人来自首了。自首的人,是宁远侯府的管家。

第102章

这一句话, 让沈青辰和陆慎云都愣了一下。

陆慎云挥挥手,让那人退下了,然后看着青辰道:“我得去见皇上了。皇上已召了钦天监的张大人进宫, 想必与此事有关。现在宁远侯府的管家来投案自首, 这案子牵涉到了宁远侯府,就更复杂了。”

说着,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我知道你与顾少恒素来交好, 此事你若想跟他说点什么, 就说我会尽量让那管家说真话的……锦衣卫的职责。”

他的声音淡淡的,话说得有条不紊,冷峻的面容一如往常, 倒是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对于青辰的拒绝, 他就像是自身子里长出了一层茧,谨慎而严密地裹住了自己,不让她那些伤人的话破茧而入。

而其中的撕裂、流血、痛, 统统被掩藏了起来, 只有他自己才看得见。

说完话,陆慎云往门边比了个手势, “你先走吧。”

青辰点了点头, 颔首道:“陆大人,告辞。”

才跨出了门槛,青辰便听到陆慎云的声音传来,“欠你的命, 我会还给你。”

廊外,细碎的雪花轻轻飘着。这一声听着却是让人有些恍惚。青辰顿了一下。

只是她脑子里想的都是那血图和顾少恒,顾不上去想这句话,于是只轻轻挥了下袖,便继续往前走。

身后,陆慎云立在门边,静静地凝望着她的背影。夹杂雪花的冷风吹起了他的袍角。

*

青辰回到詹事府,才把手放在炉子上烤了会儿,脑子里关于顾家的事还没想清楚,太子身边的内侍便顶着雪来了。

“沈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太子殿下正着急找您呢。这慈庆宫都要翻遍了。”那人往四下看了下,小声道,“宫里出大事了。”

果然是如她所想,那副图案牵扯到了太子。青辰点点头,“我这便过去。劳烦公公同我一路,与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一路上,内侍与青辰说了乾清宫的情况。宫里本就人多口杂,再加上天子震怒,里面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东宫。

青辰到了朱祤洛的书房,只见少年储君裹着层薄被,正蜷缩地坐在书案后,似有些发抖。他的头低垂着,神情有些木然,俊逸的眉眼已然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见青辰来了,他霍然睁大了眼睛,乌黑的瞳孔中总算是多了抹亮色,“沈师傅,你终于来了。”

青辰拂了下身上的雪,忙走过去看他,“殿下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他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沈师傅,我冷。”

殿里本就烧着地龙,屋里又升了炉子,青辰方才刚一进来的时候,还感到有些热。朱祤洛年纪轻轻的,身子应该比她好,上次他在殿外久久地眺望陈皇后的坤宁宫时,正是三九天,他也只着了一身冬袍。

今日竟裹成这样蜷缩着叫冷。

这孩子大约是吓到了,冷的感觉是打心里来的。

“沈师傅方才去了哪里?”他看着她,问。

“锦衣卫陆大人让我去了趟镇抚司,想寻我问些情况。”

“宫里的事,你听说了吗?”

“嗯,听说了……殿下别怕。”青辰安慰道,“殿下是皇上的亲生儿子,父子关系总不是那么容易离间的。臣也会为殿下想办法的。”

“他们说,从来没见父皇发这么大的火。”朱祤洛的唇有些哆嗦,一双眼睛很是无助地看着青辰,“父皇还吩咐了,让老师们今日不必到文华殿为我讲学了……”

青辰的睫毛微微一眨。看来形势比她想的还要严峻一些。

身为天子,对于旁人觊觎他的皇位,眼里果然是容不得半粒沙子。更何况,朱瑞又是个那么爱面子的人。

“那个什么图案,我不知道怎么来的,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他怔怔道,“只凭空生出来的东西,有一个‘太’字罢了,怎的就……”

“沈师傅,近些日子父皇对我很好,我一点也不想让他生气。那般大逆无道的事,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母后不在了,我只想让父皇记得我,夸奖我,就再不敢有其他心思了。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朱祤洛的母亲已经过世了,身后没有个撑腰的人,眼下的他已是六神无主。看着他失神的眼,青辰轻轻蹙了蹙眉头。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他的错。可只要他身在帝王家,只要他还坐在太子的位置上,这样的灾祸就不会少。

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青辰继续道:“殿下,我们先把事情的始末理一理。找到了这一切的源头,我们才好应对。好吗?”

他点了点头。

“方才臣在镇抚司的时候,恰有宁远侯府的管家来自首,说那血图是他做的。”青辰在朱祤洛埋下的头下去寻他的眼睛,“殿下与宁远侯顾汝,可有什么关系?”

方才回来的路上,她一直想不透这个问题,既然这件事明摆着针对的是朱祤洛,为什么顾家的人也会卷进来。

“顾家的管家……自首?”朱祤洛忽地抬起头来,稚气的脸上一时变得有些凝重。

青辰皱了皱眉,“殿下与顾家,有渊源?”

“母后与顾汝,是远房亲戚……但是两家来往并不多的。我听母后说,皇爷爷当年极为痛恨外戚专权,千挑万选才选了并非权贵出身的母后,在母后入宫后,两家为了避嫌也极少来往。”

青辰听明白了。原来朱祤洛不是没有权贵世家的外戚,而是这一层外戚的关系并不算近,且顾府一直很谨慎,鲜少与尚年幼的朱祤洛来往。

“沈师傅,你说那顾家的管家为何要那么做?”朱祤洛担忧道。

顾家的管家便代表了顾老爷。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分明是有人利用顾府与东宫的关系,刻意制造的一场阴谋。

他们先是用一封奏疏点燃了朱瑞的怒火,再捏造一桩“太子要取代当今皇帝”的天意,制造舆论的压力。如果要顺应天意,朱瑞就应该让位,否则就是逆天而为。现在顾府的管家又向锦衣卫自首,势必会招供其背后指使是顾少恒的父亲顾汝,而顾家是太子的外戚……

这是要陷害顾家联合太子一起逼宫啊!

第103章

了解清楚了情况, 青辰便向朱祤洛请辞。

朱祤洛本就已是又急又怕,一听她要走,如无助的雏鸟般着急道:“沈师傅要去哪里?”

“去找我的老师。”

这么大的事, 她一个人的思虑未必周全, 能与之商议的人,就只有他一个。况且, 在这种事情上,他一定比她更有经验。

“是宋越宋阁老吗?”朱祤洛仍旧裹被子, 问。

朱瑞虽然怠于政事, 但是很爱面子,也很怕大权旁落。他不喜欢阁臣们与他的儿子们来往过密,不像之前的皇帝会任命他们为皇子们的师傅, 所以朱祤洛与宋越的来往并不多, 只知道内阁有位辅,是个才智非凡的很能干的臣子。

青辰点了点头,“是的。”

“宋阁老会帮我吗?”朱祤洛对自己没什么自信。他虽然是个皇太子, 可在这宫里无依无靠。与强大的徐延相比, 他实在是一株很容易就被折断的小树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