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以为她站出来,是要替太子求情的,却没想到,她竟然是引咎请辞……她难道是担心东宫失火殃及池鱼?

朱瑞看着她,没有说话,因为心情有一些复杂。面对这个清俊温润的人,这颗他亲手挖掘的沧海遗珠,他对她是有特殊的情感的。

那种情感有一点复杂,无法用一个词说几个词描绘清楚。但他很清楚,在描绘它的词汇中,有一个是毋庸置疑的,它叫作信任。

他对她是绝对信任的。

她是他亲自提拔的人才,短短几个月,便以飞快的速度从一个没有品级的庶常升为正四品的少詹事。对于她来说,他对她有知遇之恩,她又深得他的信任,她必然应该是更希望他这个皇帝继续稳坐江山,又怎么可能帮着别人逼宫呢。

况且,她才到东宫,时日尚短,谋逆这么大的事,以顾汝沉稳谨慎的性格,定是不可能与一个还无法辨别忠心的她商量的。

所以,逼宫一事一定与她无关,她一定是无辜的。

她根本不用担心会因此事而连坐。

就在朱瑞蹙眉深思的时候,堂上的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

列队于奉天殿的官员们对于这个刚到东宫任太子师,此刻最应该为太子说话却急于与太子撇清关系、划清界限的人,心里各有各的看法。

宋越与赵其然早知道青辰会这样做,此刻只静观其变,一言不发。

而其他有心维护太子的人却并不知内里乾坤,此刻就像是小寡妇看花轿,只能干着急。

他们原以为她站出来是要施以援手的,却没想到她竟是来落井下石的。平步青云的背后是如此爱惜羽翼、薄情寡义,着实是可恨,令人不齿。

青辰的发言惊到的不仅是维护太子的人,就连在场的很多徐党都不禁怀疑,这可怜的朱祤洛的身边,真的是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了。

听到场上的议论声渐起,掌印太监黄珩不得已又喊了声:“朝堂之上,不得私下议论,肃静。”

而此时此刻的朱祤洛,就像是遭遇了一场晴天霹雳。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面对满场废黜太子的言论,他本来就又惊又怕,心中怀的最后一丝希望,是他足智多谋的沈师傅可以站出来为他求情。

可他没有想到,他苦等多时等来的,并不是正义温暖的捍卫之言,而是冰冷疏离的请辞宣告。

在她为他解赛马之围时,他问过她“如果有人让你去辅佐其他的皇子,你可不可以不要答应”。昨天,他又问她:“沈师傅,你答应过我,会一直留在我身边的……我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了。”

那会她的回答是:“殿下放心,臣定当信守承诺。”

然而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要弃他而去。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朱祤洛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看着沈青辰的眼眶里,已是隐隐泛起泪光。

他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竟被人当众背叛和抛弃,当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一点,早在青辰的预料之中。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样的哀痛和眼泪是装不出来的,他的种种被青辰“背叛”所引发出来的情绪,会尽数落在朱瑞的眼里。这样,朱瑞就会彻底相信,他没有党羽,甚至连最亲近的老师都背叛了他。

龙椅上,天子朱瑞长长叹了口气。

看着朱瑞叹气的模样,青辰知道,她在宋越帮助下想的这个计谋,奏效了。

此前一直无人为太子发声,朱瑞对于逼宫一事的火气已是渐消。等到她请辞的时候,他看到朱祤洛脸上的落寞和泪水,就会转为同情朱祤洛,与此同时疑心与火气也便全消了。

只有打消了他心里的疑虑,她的计划才算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就要看她接下来说的这番话了。

“皇上,微臣还有一事启奏。”

朱瑞看着她,沉吟片刻后道:“说吧。”

“微臣素喜研习《周易》,对那血绘的图案,微臣细想之下,却是有不同见解,不知当讲不当讲。”

血绘的图案?正是他当初怒气的来源。朱瑞眉头一挑,“讲。”

“是。”青辰应罢,叙叙道,“各位都知道,我大明国号,乃是取自《周易》中的‘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六爻皆阳,乃称“大明”,大明指的便是“日”,象征着天道运行。而乾卦六爻,初爻为始,上爻为终,由坤阳息至乾,由乾阴息至坤,再加上六爻统阳,是为‘大明始终’。开国时,太.祖皇帝定国号‘大明’,取‘大明始终’之意,乃是希望我大明像天上的太阳一般,永放光明,万代永昌。”

“所以,微臣以为,在那血绘的图案中的‘日’字,即是指的大明,而日下之‘太’字,却并非太子。”停了一下,青辰才继续道,“而应该我大明的开国元首——太.祖皇帝。这副图案,描绘的是我大明开国之景,此图出现在了今时今日,便预示着我大明国运昌盛,如开国时一样历经百年而不衰。只有这样,才能符合《周易》中‘大明始终’的之意。”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却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势,只因句句有理,字字珠玑。

朱瑞整个人都怔住了。

青辰继续道:“当年太.祖皇帝开疆扩土之时,在战乱中负了伤,与将士们走散,在山林中迷失。因伤势不轻,太.祖皇帝曾三日未能进食,饥肠辘辘,幸而后来碰到了一只羊,以羊血解渴充饥,才得意续命,才有了我大明的万年基业。今日那那绘制图案的羊血,正是救了太.祖皇帝的羊血,于大明开国有功!”

“皇上圣明。”青辰微低下头,恳切道,“若是硬将此图解读为太子逼宫,岂非有违天意,有违太.祖皇帝取国号自‘大明始终’的初衷?”

“臣,恳请皇上三思。”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大明国号的由来,众说纷纭,没有一本正史可以印证,不过我还是最相信青辰说的这种。

因为古代帝王还满喜欢在周易里找名字的,比如贞观啦,咸亨啦,还有元朝来自‘大哉乾元’……

第108章

青辰说完话后, 在场官员又是面面相觑。

至此官场上的老油条们才明白,沈青辰不是不为太子说话,不是撇清关系,而是以退为进,置之死地而后生。

今天这场朝会, 大家在意的只是朱瑞有多动怒, 太子会不会废。对于图案的问题, 不论是支持太子的人还是徐党,大家对它都已无心参详。因为那图案太形象,再加上羊血, 除了“太子逼宫”以外,几乎不可能有其他的解读。

而且,顾府管家已招供, 那图显然是人为, 朱瑞的猜疑心已被勾起,图案是否天意已经不重要了。

可是他们没想到, 竟然有人对那图案有了全新的解读, 愣是把一个不吉之照说成了是大明始终,万代恒昌。

面对满朝烈火烹油般废黜太子的言论,她却给人一种冰凝水静之感,沉着, 有条不紊,带领大家集体回头看,看大家已经默认且忽视了的朱瑞怒火的源头。

对于这个源头, 她的诠释比起不详、太子逼宫等让人心里不舒服的言论来说,显然更能让朱瑞乐于接受。因为历朝历代,不论哪个皇帝都好,必然都不愿意在自己任期内接到所谓上天的“告诫申饬”,不管它是真是假,半真半假。在这种事情上,天下人是不管真假的,哪怕是假的,传的多了,也会变成真的,这就会让尤爱面子的朱瑞无法接受。

此时,不甘心的徐党又站出来道:“皇上,那顾府管家已然招供,此事乃是顾汝授意其所为,并非天意。”

青辰却是不紧不慢回道:“便是人为,那必也是上天授命于人手而为之。顾汝也罢、顾府的管家也罢,都有可能是被上天授命之人。我大明安定兴盛,所以才有了天降吉兆,既是天意,关键便并不在何人所为,而在此寓意对我大明乃是吉祥之意。”

徐延的阴谋是由高往低走的,先假借天意博取眼球,然后再拉低至人为,试图以阴谋论的方式来构陷太子和顾汝。

而沈青辰却恰恰相反,她把人为又拉回到了天意的高度,将一切所为的最终解释都归结于天意。而她所解读的天意,是大吉。

在场众人竟是又一次哑口无言,只不由叹服好一招釜底抽薪、正本清源,着实高明。

皇帝朱瑞听罢,脸上已是立刻乌云散尽,声音也比此前洪亮高亢了一些,“朕以为你说的有理。有理!”

比起不好的传闻,当然是大吉之兆更令人高兴,现在已经有人为他编了一段美好的故事,他只要认了便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这……”那位站出来的徐党想说些什么,却是又说不出口,终是站回了队列中。

大明国运昌盛,所以才有了天将吉兆,如果他要否认天意,硬归咎于人为,那岂不是等于是否认了大明的安定兴盛,否认了天子的英明和首辅大人对社稷的卓著功勋。

所以,沈青辰的话不容反驳。

朱瑞的面容已是由紧绷变为舒缓,今日的情景真是让他大感意外,没想到困扰他的事情竟突然间都拨云见日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愈发感到满意和欣慰,只道她果然不愧是他欣赏的人才,博闻强识,冷静沉着,总是能带给他惊喜。

朱瑞心情好了,一时便觉得端坐在龙椅上也够久了,他都有些累了。累了,也就懒得再听。往常这个时候,他要么还在妃子的软玉温香中躺着,要么就是在细嚼慢咽享用御膳,惬意悠闲好不自在,哪里顾得上什么早朝。

他看了一眼殿外,天色还早。今日又是个阴天,外面灰蒙蒙的。

这么冷的天,这会子要是回寝殿,说不定还可以睡个回笼觉,或是召个妃子来缠绵一番……

打定了主意,朱瑞便道:“即是天意,众位便也不必多说了。朕以为,你们都误会太子了。他向来乖巧,是朕的好儿子。这事就算了吧。……沈爱卿方才说自己才能不济,无法好好辅导太子,依朕看,你是自谦了。朕以为你到东宫的时日尚短,还未能好好发挥你的才学,便再任一段时间,看看再说吧。”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请辞,本来就只为使朱瑞相信太子,青辰其实并不想真的离开东宫。现在朱瑞这么说,她自然也就应了下来,“微臣遵旨。”

“好了,退朝吧。”

徐党以首辅马首是瞻,见此情景,都纷纷看向徐延,却不见他们的首辅有任何行动。

焦急之下,有人站了出来,又强调那顾府管家已然招供,顾汝有不臣之心。朱瑞却是已懒得理,只挥了挥袖子表示不想再听,径自起身离开了大殿。

看着皇帝陛下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徐延却是仍然没有动作,一张脸凝着,一言不发。

没有用的,场上局势已定,多说也是徒劳。

他心中唯一存疑的变数,果然导致了乾坤逆转。他耗费数月苦心绸缪,今日一个朝会便让美梦化为了泡影,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个沈青辰,果然是比他想的还要聪明。她与宋越联手,一招以退为进,再一招釜底抽薪,真是上演了好一出精彩的大戏。

是他轻敌了。

待朱瑞离开后,众臣子也依序退朝。经过沈青辰身边的时候,徐延略停了一下,歪着脑袋看着她,“沈大人今日这番言论,精彩至极。不愧是宋阁老的得意门生啊。”

青辰看着他,不卑不亢道:“徐阁老过奖了,下官才疏学浅,只方才一时冲动,在皇上与阁老面前逞才卖技了,还望阁老海涵。”

徐延嘴角微微一扯,负起手,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金銮殿。

……

回到礼部,赵其然立刻凑到宋越身边,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我们的青辰真是玲珑剔透啊,这下徐延那老狐狸要气死了,辛苦设了这么个局,到头来却是扑了个空。解气,真解气。这么久了,我还没见过那老狐狸这副有口难言的样子,想想就让人通体舒畅。”

两人边说边上了回廊。宋越没有答话,也不像他那么满心舒爽,只是边走边专注地思考着什么。

“你这人总是这样,有问题的时候不说话,现在问题解决完了也不说话。得了一个这么好的门生,就算是为了青辰,你也该高兴高兴啊。”赵其然四下看了一眼,见没有其他官员走在他们身边,道,“我看这样,今晚咱们一起到棋盘街喝点小酒,庆祝庆祝。”

“其然,你不觉得今日这场面有些奇怪吗?”到了官署外,宋越停下来,站定了看着他道。

赵其然蹙了蹙眉,“哪里怪了?局势先是向他们一边倒,等青辰站出来了,局势便发生了惊天的大逆转,彻底向我们这边倒。多精彩啊,看的我是热血沸腾,一点也不怪啊?”

“今日的徐延,太过安静了。”

“咱们的沈大人博闻强识、舌灿莲花,他自然无话可说了。”

“那不是徐延的性格。”宋越看向他,引导道,“你想,他布下这么大的局,岂会这般轻易罢休。”

“不罢休他又能如何。”赵其然推开门,大大咧咧地先跨进屋里,“咱们的沈大人棋高一着,他技不如人败下阵来,当然只能伏首认栽。你是不是想多了?”

宋越没有再说话,只是沉下心来,静静去揣摩徐延的心理。

徐延个性强势,乾纲独断,不是个轻易言败的人。而且,徐党都在看着他呢。

徐党的队伍那么大,有那么多人聚集到徐延身边,除了他有权势,还因为他擅权谋。他是徐党的核心与表率,是大伞下所有人的主心骨,若是这么轻易就被一个才升了四品的新晋官员打败,是不好向徐党众人交待的。为了继续羁縻人心,带好队伍,他势必会千方百计使自己的目的达成。

今日他在堂上一言不发,确实是因为被青辰打得落花流水,但那不代表他就无力回天了。在朝堂上达不成的,他可以转由在朝堂下达成。

赵其然听了这一番解释,抿了抿嘴道:“你是说,那老狐狸接下来可能还会有其他动作?”

宋越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是他会如何做。”

“可是皇上已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这一切都是天意,太子是无辜的。君无戏言啊。”

“你先回去吧。”宋越道,“我再想想。”

“好!那你好好想,我可猜不透那老狐狸想干什么。”

赵其然才走到门口,却是被宋越叫住了,他回过头来,“这么快就想到了?”

宋越摇了摇头,“还没有,只是觉得有一点不放心。这样,你去趟镇抚司,帮我把陆慎云请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趁陆慎云没来之前,他也便再仔细斟酌思量一番。

“好。”

……

就在宋越与赵其然说话的时候,另一头的内阁值房,徐延也唤了自己的亲信来,交办一些事情。

比起还猜不透对方心思的宋越,徐延对于自己要做的事了然于心,于是命令下得也准确且迅速,“两件事。第一,去镇抚司把陆慎云叫来这里,就说近日京城周边蟊贼作乱,我有些巡防的事要问问他。第二,让锦衣卫里咱们的人进诏狱去……快去。”

这位亲信领了命,立刻便往北镇抚司衙门飞奔而去。一路上冷风嗖嗖,吹得他直打哆嗦,到了镇抚司门前时,鼻下已是挂了一道清涕。

而与此同时,赵其然才刚走出礼部,且在廊上又碰到两个心学门人。三人见面,却是又将青辰夸了一番,赵其然心中兴奋犹在,自然也参与了几句,又耽搁了点时间。

此时,陆慎云也刚回到镇抚司衙门。

他今日也参加了早朝,可算是亲眼目睹了心上人的无双才智。从奉天殿回来的路上,他满脑子里都是青辰在大殿上娓娓道来、仗义执言的模样,心里对她的执念却是又增添了几分。回到了衙门里,他也没跟什么人说话,径自到了后堂,就在孤坐沉吟,情思纠缠间,便听有人报徐延的人来请他过去。

“京城巡防的事?”对于徐延要见他的理由,陆慎云心下有些疑惑。

今日轰动朝堂的明明是太子的事,徐延与这件事有着紧密的利害关联,怎么会不关心这事,反倒还有心思去想什么蟊贼?

那亲信解释道:“是这样的。徐阁老说,皇上前日曾过问此事,恐在天兆事毕后又想起且追问,这才想与陆大人您相商。”

陆慎云沉吟片刻,心想去趟内阁值房倒也不防事,只过去看看徐延葫芦里卖什么药也好,便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这便过去。”

他抓起了才脱去的披风,系好了,便出了门。

两刻钟后,赵其然才红着鼻子姗姗来迟,陆慎云却是早已不在衙门里,两人在路上也没有碰上。

副指挥使黄瑜接待了他,奉了盏茶,问他找陆慎云有什么事,又问自己是否可以代劳。赵其然摇摇头。他只知道宋越找陆慎云有事,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陆大人去哪儿了?”

“巧的很。”黄瑜道,“徐阁老也在寻他,比您就早了那么半步。”

听到这里,赵其然隐隐有些不安起来,只想着得早点回去告诉宋越,于是与黄瑜寒暄了两句,便匆匆地告了辞。

他呼哧呼哧地来,又呼哧呼哧地往回赶,挥挥衣袖,啥也没给宋越带回去。

……

与此同时,散了朝后的青辰却是到了东宫。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她要请辞,在这件事上,她对朱祤洛有些愧疚。

慈庆宫内,地龙烧得很暖,一角还隔着铜盆炭火。

朱祤洛坐在太师椅上,扶手上还挂着他昨日怕冷裹着的薄被。

“太子殿下恕罪,微臣今日在朝堂上请辞……”

“沈师傅。”朱祤洛没有让她说完,一双密睫覆盖的俊目望着她,“本宫只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想离开本宫?”

看着眼前又恢复到从前那般淡漠、不愿与人交心的少年,青辰肯定道:“当然不是。”

“你愿意一直留在本宫身边?”

“微臣身为殿下的老师,自然会一直陪在殿下的身边,常伴相随。”

少年储君看着她,然后霍地站了起来,上前一步,竟是打侧面抱住了青辰的腰。

“沈师傅,今天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好害怕,不要走……”他的脸抵在她的肩膀上,眼中有泪光在闪烁。

作者有话要说:天使们再多留点言吧,红包一起发~么么哒

第109章

沈青辰惊了一下, 忙推开他的手,退了半步,“殿下……旁人见了不好。”

身着四爪黄龙袍的储君微微一滞,只觉鼻尖还是她身上的余香,双手下她腰间的触感也异常纤细而柔软。他心头诧异了一下, 却是没想到, 眼前这个才智无双而又清隽温润的人, 是个女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幽直地望向她,“我知道。”

“今日朝堂发生了太多事, 臣没有事先告诉殿下,是臣不好。”她把他搀到椅子上坐下,“殿下坐着歇会吧。”

朱祤洛微仰着头, 看着大他近十岁的老师, 一时心中萌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复杂,有信任, 有依赖, 有崇敬,有仰慕,有不舍……甚至是,有一点喜欢。

教过他的老师年纪大都不小, 都是在翰林熬了十几年的人。他们恭敬而严谨,总是不苟言笑地让他学这些学那,背这背那, 他虽不讨厌这些人,却对他们也称不上有好感。

而眼前的沈师傅,却与他们完全不同。他从来也没想过,他有一天竟会喜欢自己的老师。

有她在身边,他的心里便觉得安定、舒服。她一旦要是离开,他的心里就像是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喜悦也好,安宁也好,就会从这被挖开的洞口迅速出逃。

上一次与察合台汗国赛马,是她为他赢下了光彩与赞誉。今天在朝堂上,如果不是她,此时此刻的他亦不知还能否站在这慈庆宫里。

沉吟后的朱祤洛看了看青辰,唤了声:“沈师傅……”

青辰微笑着看他,“殿下有何吩咐?”

朱祤洛摇摇头。他只是有个心愿。

如果有一天他登顶皇位,他必要让她官居一品,位极人臣,受千万人的稽颡膜拜!

……

赵其然匆忙回到礼部,见到宋越时还上气不接下气的,“去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