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差不多了,开门。

初见胆战心惊迎上来:“你没事吧?”

检边林默不作声,摇摇头。

初见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刚才被泪水浸过的样子,扯住他衣袖:“是不是又疼了?我们请假算了,能不能用替身,你又没有台词,稍微脸背过去一些喝水不行吗,就能用替身了吧……”

初见忧心忡忡,问题一堆堆的,说也说不完。

他停步,突然俯身,额前的头发微微滑下来,看着她。初见哑然,他再次凑近,趁她还没做出反射性避开的动作,脸几乎是贴着她的脸擦了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要打扰我工作。”

……她有点委屈,还是很听话点了头:“知道了。”

检边林没再说话,快步返回赌场。

这一场戏,切牌的演员一共拍了二十几条。

初见算了算,他一共在三小时内,猛灌了至少十五瓶矿泉水……

收工后,他显然也吃不下去什么东西了。

晚上,谢斌来交待自己要离开澳门几天。谢斌走时,看初见愁眉苦脸的,知道她被白天看到的景象刺激了,拍着初见肩膀安慰:“真没什么,男人嘛,喝几瓶水怎么了。也就刚好赶上他生病了,有点不舒服。”

“无良经纪人。”初见抱怨。

谢斌乐了:“诶?怎么回事,不是刚在一起两天吗,就当老公疼了?好,好,我无良,那你多疼疼人家啊。”

初见窘。

余光里,检边林在对着琴谱,抱着谢斌让人送来的吉他,倚靠在小温水泳池旁的软垫上休息。

据说晚上的戏有这么一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检边林本身就是乐队歌手出身,为他量身写的场,总之,这也不用替身,真身就上了。

谢斌挥挥手走了。

初见倒杯热水,给他放在脚边的大理石台上,在爬上去,还是不爬上去之间犹豫着,最后靠着泳池旁的卧榻坐下,和他相隔了一条窄窄的石台边沿。她在低处,他在高处。

“你是大三,”初见回忆着,“还是大四比赛得奖的?”

“大四。”他最后翻了翻乐谱,合上。

“是什么歌啊?”

“《TheRose》。”

他高中就喜欢弹吉他。学习好,长得好看,加上喜欢这个,“斯文败类”这个词还真不是白担的。那时候各种活动他都是香馍馍,常被各班热情邀去助兴,可除了九班,谁都请不到他。

“你没听过?”检边林问。

初见想了想,摇头:“好像没有。”

“在九班唱过。”

“啊?什么时候?”

“高三,”检边林抱着吉他,轻拨几下,从眼神到表情都清淡得没什么特别,慢条斯理地告诉她,“元旦联欢会。”

高三?初见蜷起身子,用手臂环抱自己的腿,没吭声。就是那年元旦晚会,她被班里男生神秘兮兮叫到楼下车棚,然后被那谁表白……

后来她回去,班里女生也就是兴奋地告诉她,一班的检边林来唱歌了。

检边林若有似无看了她一眼,后背彻底靠上软垫,翘起腿,将吉他抱起来,毫无预警地拨动了弦。这个曲子他太熟悉了,不是因为获过什么奖,只因为练过太多次。

拨来拨去,却只轻声哼唱了前后不接的单独一句:

Isayloveitisaflower,andyouit’sonlyseed.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句歌词,放在百度就能看到意思~

15|第十四章每一秒的等待(3)

初见将手伸进泳池,轻轻搅动着温热的水,眼睛望着玻璃墙外海。这里虽然能看到海,可并不算什么美景,因为酒店和海之间像是没建完的工地,乱糟糟的。

正如她的心,也乱乱的。

吉他被放在池水边,检边林拍拍身边的位置。

不大不小,刚好能坐下她。

初见停顿了几秒后,从卧榻爬上去,那个小平台临着玻璃墙,只有几个柔软的靠垫,她倚靠上去,没留神向后仰了个很暧昧的角度,好像……是靠在他怀里。

她没料到,检边林也没想到。

感觉自己搭在靠垫上的手臂触碰到了她脖后的皮肤,柔软,温热,这么真实。是的,就是真实。

其实刚才谢斌说得话每一句他都听得很清楚,两天,四十多个小时,他始终在拼命工作,心无旁骛,好像对她的到来并没有欣喜若狂,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从那天坐在驾驶位上看到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字开始,他就失去了真实感。

现在,醒了。

初见……

检边林手指微微垂下,搭在她的肩上,隔着一层纯棉的布料,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不太自然。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性格,小时候,整天笑眯眯的,乐呵呵的,没心没肺,会把他参加航模的模型弄坏后,还装得可怜兮兮,捧着一手破烂,用那种“我知道你不会和我计较,快说你原谅我了”的神情对自己道歉。后来慢慢就变了,尤其在高三之后,越来越小心翼翼,也不太喜欢和同学笑闹,放学都是一个人独自走,体育课休息也是,独自坐在看台上发呆,不像别的女生三两凑着说话……他知道初见那时被排挤的很厉害,慢慢就被磨没掉了性子。后来她去海南,他会悄悄看她上课,她也是独自坐在最后一排,身边没有人。

这都是他的错。

他想让她回到原来的样子。

回到那个敢爬上两层楼高的松树后,再惊慌失措地对着他大喊“检边林,检边林,完了,完了,我长筒袜被扎烂了,你能帮我去买双新的吗,我怕我妈揍我……”的样子。

要怎么做?

喉咙很涩,被不断翻涌上来的情绪堵住。

“做艺人很闷,对不对?”他的呼吸在压抑。

“是啊,你的工作真的好满,”她眼神乱飘,看窗外那一点都不美的海景。说实话,除了工作只能呆在不被人围观的地方,真的很闷。

他靠近:“晚上有空陪你出去。”

“不用陪,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不像昨天劳累疲倦混杂着汗液的味道,很清晰的,闻到干净的他的气味。

可不可以,在这里。他的手指压住她搭在毯子上的手,滑下来,两个人指缝交错,能感觉到她的手指有些潮湿,刚才被泳池的水弄得。

看到,她的喉咙轻微上下滑动了一下。

想亲她。

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往昔如惊涛骇浪毫不留情地扑面而来——

十几岁在摆渡船上的那一幕,到今时今日他还记得每个细节,碰到她嘴唇时胸口的心悸和眩晕,甚至耳膜在一刹那的震动,他都没忘。那天,她戴着软绵绵的毛线手套,是在车站外的小地摊临时买的,摸上去像毛绒玩具的触感……

还有他亲上她,身边两个老阿姨的啧啧低语,放开她时,她气得眼睛底都泛红的样子……

连摆渡船上的煤油混杂尘土的气味,都很清晰。

指缝中,初见的手指微微曲起。

这么个小动作被他的理智无限放大,让他突然清醒了,视线变得清明,注意到初见向后缩了缩,紧张地抠住身下的毯子。

他脸偏过去:“我下午还要拍戏,你在附近走走,带着充电的东西,不要让手机没电。”

她轻轻呼吸着,微乎其微地应了声。

检边林强行让自己离开,退后,心神有些飘着,竟忘记了身后就是温水泳池,就这么一脚踩进了水里,水花飞溅——

“你是想泡温水吗……”初见被忽然溅起的水弄傻了,看着他被弄湿的长裤。

“这里水太凉……我去洗澡。”

检边林头都没回,迈出泳池就从更衣室扯了条长裤,去了浴室。

结果带着无法释放的想要亲近的念头,他洗到半途就开始腹痛,谢斌也来了电话。他强忍着匆匆擦干身体,接起来就听到那边的无良经纪人在干笑:“这酒店不错啊,我算是懂你为什么点名要住了,泳池啊,双人的,啧,你不演爱情片可惜了检边林,欸?我昨天刚拿到一个大纲——”

话没说完,电话就被他挂断了。

“你洗完了?”初见的声音在更衣室外边飘过来,被水雾过滤的有些暧昧。他应了声,没敢多出声,靠上墙壁,忽而有点想要让她离开。万一开刀后结果不好,他简直是又一次自私地强行绑住了她。

于是,在初见还抱着膝盖,坐在泳池旁窘迫地思考,是趁着他没洗完溜掉,还是要在这里继续等时……检边林刚擦干水的身体又因为强行忍着痛蒙上了薄汗,不得不又进去重新洗。

……

从下午到晚上,初见独自一个人在大三巴牌坊附近的街道溜达,买了些补品,准备快递回内地,正在填单子时候,收到他消息,提前收工了。他问她在哪,其实她也搞不清东南西北,大概说了几个地标位置。

就站在路口的一家猪肉脯店外,看着七八种肉脯,拿起一块试着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直到身后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回头,看到他戴着黑色口罩的脸,和帽檐下的那双黑亮眼睛,笑起来:“你想吃这个吗?我们买回酒店吃?"暖融融的灯光下,她的笑容特别好看。

他第一反应就是摸钱包。

初见乐了,摆摆手,从自己斜挎的背包里抽出钱:“我带了。”

随后就买了一堆,塞到他手里。

等到他了也就轻松了,她彻底开始了买买买的购物旅程。

只是唯一遗憾的是,全程他都只能等在店外,在灯光暗一些的地方等她。最后初见完成购买任务,跑出店门口,看到他站在一个很狭窄的巷子口。

跑过去,很识相地躲到背光的地方:“我们怎么回去?你助理呢?”按理说他是有车的,打车回去好像也不□□全。

“等十分钟,车就来。”

初见哦了声。

他刚才就注意到她穿着小凉鞋出来的,露在外的脚指有些发红,此时再看,好像更红了。女人逛起街来是不是都不太顾虑生理承受能力?这么想着,视线微微上移,又落在她的干净没有涂任何指甲油的脚指甲盖上,然后,就再也没移开视线。

对他来说,她就是哪里都好,说不出的好看。

初见当然不知道检边林在看什么。

就此思绪散开,也有了一些过去从未有的好奇心:如果检边林那些粉丝们知道他从小就这样,不爱说话,不哄人,不浪漫,有时还很严肃。总之和屏幕上塑造的那种形象差很远,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粉他……

“你怎么不说话?”初见轻声问,声音软软的。

她看着不远处大幅广告牌上的欧美明星,觉得这种在异乡街头等车的感觉真好。

她没听见他回答,奇怪看他。

检边林避开她的眼睛,怕她发现自己始终在盯着她看,故作镇定地去观赏车来人往,冷淡地反问她:“说什么?”

她微张了张嘴,哑了。

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紧巴巴跟着要采访的小记者,被大明星甩了个彻头彻尾的大冷脸。

初见在这秒只有一个念头。

活该你之前追不到我……

16|第十五章陈年老醋(1)

这条小路对面就是个商场,几个灯箱广告毫无预兆跳到了新的画面,是检边林……是他代言的男士护肤品的灯箱海报。

初见被这一整条街突然更换的广告弄的,心突突直跳。

有车灯的白光照过来。

一辆酒店大巴拐入街口,按着喇叭从两人身边驶过,不到半分钟这条街上就站满了下车的游客。

原本空无一人的安全的街道,反倒成了群众的聚集地。

检边林怕被人认出来,把她拉到一个大厦的台阶上,背对着游客,遮住她,看上去两个人和普通游客没什么区别。更像是,突然有了亲热的兴致找个角落亲亲我我的小情侣。

初见背靠着金属栏杆,被他的身体严严实实挡在角落里,什么都看不到,除了他黑色外衣上的金属拉索,近的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

嘈杂的声音,有人认出检边林的广告牌,感慨他最近真是红透半边天了。顺便还有人,议论着,各大营销号路透他最近公司宣布要开拍的第一部古装剧……

等等。等等。

她感觉他抬起手。

听得声音也离开得差不多了,抬头,想要说,要不要去个更隐蔽的地方,没想到这么小的马路还有酒店的免费巴士停靠,真是不安全。可眼睛抬起,却看到他悄无声息地将挡住半张脸的黑色口罩摘下。

这个简单动作,在此刻,竟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车……快来了吧"她问。

"差不多。”他凑近,嘴唇就在她鼻梁前。

他呼出的气息烫得人心慌。

"我们下去吧。”她向后躲去,后脑勺撞上了大厦的外墙,撞到写着“玻璃门已坏,请走大厦正门”的通知单上……

嘴唇的真实挨到的一瞬,

她无意识揪住了手指碰到的,他的外衣拉锁。

这动作完全像是回应。

他再进一步,身体紧贴着她的,在交错混乱的呼吸中,微吮她软软的下唇,然后是上唇,最后舌尖才从她的唇间探进去,找到了……那颗小虎牙……

身后的广告牌啪嗒一声,齐齐换成了最新上映的零零七电影海报。

初见蓦地推他。

检边林就势离开,微风吹过,两个人的嘴唇都凉飕飕的。

她仍攥着他的衣服拉锁,身子有点软,也忘了尴尬是什么了,浑噩着,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初见……

检边林想说点什么让气氛更好些,结果,僵了十几秒也没想出一句像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