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以后,甘璐仍然先开车去医院,却看到冯以安正坐在里面和父亲谈笑,不禁诧异,“以安,你怎么有空过来?”

“我昨天去J市开会,才听修文说你父亲住院了,当然要过来看看。”

自那天在医院停车场谈得近乎于翻脸后,尚修文送她回家后,马上离开了。这几天他一直留在J市,甘璐反而觉得松了口气。现在她面对着他就觉得精神紧张疲惫,想必他也有同样感受。

“谢谢你,太费心了。”

冯以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给她,“我那套房子的门禁卡重新换过了,我跟物业打了招呼,你只管放心住。”

甘璐前天回家,赶上物业来通知,说要登记租住人员信息,并且要由业主本人携房产证领取刚刚做了系统升级的门禁卡。她无可奈何,只得打电话通知冯以安去办理。

她刚接过信封,甘博便一脸疑惑地问:“璐璐,你现在住在哪里?”

甘璐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听冯以安笑道:“璐璐现在暂时借住在我的一处空房子。”她一眼横过去,冯以安吓了一跳,连忙补充道,“她是为了就近照顾您。”

甘博将信将疑,“璐璐,用得着特意搬出来吗?你婆婆家离这边也不算远啊。”

“这里更方便,只是暂时的。”

“修文跟你一起搬出来的吗?”

甘璐觉得承认和否认都同样为难,冯以安给她解围说:“修文这段时间在J市比较多。”

“璐璐,”甘博紧盯着女儿,“没出什么事吧?”

“当然没事。”甘璐只得说,“以安,你这么忙,不耽误你时间了。”

冯以安连忙知趣地起身告辞,嘱咐甘博安心休息。甘博一再道谢。

甘璐苦笑,“没事没事,我爸有点儿爱瞎猜疑。”她已经止步准备回去了,却见冯以安一副明明有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的表情,不禁好笑又无可奈何,“以安,是不是突然找到女朋友,想要我腾房子给你结婚又不好开口?”

冯以安哭笑不得,“璐璐,我是那种人吗?不过,”他站住,认真看着甘璐,“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借房子给你住,让你跟尚修文这么分居着。”

“得了,你操心这个干什么?修文现在在那边忙得不可开交,没你的房子,我们一样分居着。”

“这次我过去,觉得他看上去跟以前大不一样。”冯以安笑道,“你也知道,他以前总是有点儿懒洋洋的,对工作明明看得很清楚,就是不肯尽力去做,好像宁可点到即止,没有图谋发展的意思。现在可好,他每天跟上了发条一样工作,差不多天天最晚一个离开办公室,只差干脆在公司过夜。那边的高管人员要想跟上他的节奏,就得老老实实自愿加班。”

甘璐的确没想到尚修文在J市会突然成了工作狂,不禁一怔。

“我昨天跟他谈了一下,你猜他怎么说。”

“以安,你认识修文这么久,还叫人猜他?说实话,他怎么想,大概谁也猜不到。”

“我猜不到是正常的,你应该知道。他说,他只想快点儿把那边的事情理顺,好回来陪你。”冯以安瞪着她,不客气地说,“璐璐,你要是还不感动,我可真要对女人的铁石心肠绝望了。”

尚修文天天都会打电话给甘璐,问问岳父的病情,然后两人泛泛地互相问候一下。他既不提工作上的事,也不谈两人之间的关系,她当然更不说什么。现在听冯以安转述尚修文的话,她并无任何安慰,只觉得夫妻之间相处成这样需要别人传话的状态,简直可悲。可是就算不感动,她心里也有点儿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毕竟不能摆出一副完全漠然的姿态来。她迟疑一下,问冯以安:“旭昇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被亿鑫收购的风险应该算是暂时过去了,但冶炼厂的兼并一直悬而未决。 J市的常务副市长以前是修文妈妈的部下,市经委又持有旭昇的股份,不管是从人际关系还是从J市产业结构调整来讲,本来旭昇兼并冶炼厂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前几年市里甚至是求着吴董事长动这个手,他一直讲条件没答应,只跟冶炼厂保持外协加工的关系。可是亿鑫携重金横刺里杀出来,他们来头不小,一口气买断了J市几个铁矿的开采权,又摆出对冶炼厂志在必得的姿态,甚至觊觎旭昇,俨然想投资形成完整的产业链。市里乃至省里都犹豫不决,还在研究从长远看,支持哪一家更有必要。。

“那……”她对企业运作没有概念,只得问与冯以安关系最直接的问题,“你这边销售恢复正常了吗?”

“唉,不要说我,现在整个旭昇的关键问题都在销售上,可是要恢复正常谈何容易易啊。”谈起工作,冯以安便有一肚子话要说,也顾不得甘璐能不能理解了,“吴畏玩的这一手,可以说把我们以前打下的信誉基础全给毁了,一切都得从头做起。修文的二表姐夫老魏统管销售,压力更大。他私下跟我讲,修文看着温和,其实比他岳父吴董事长要求严格得多,他只好再把压力分解给我们,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打开局面。再不扭转销售的颓势,年底必然会出现亏损,股东信心受损,旭昇大概还是逃不掉被亿鑫兼并的命运。”

甘璐沉吟不语。冯以安也不想让她担心,连忙安慰她,“你别着急,我刚才说的只是最坏的可能。现在修文调整产品路线的策略还是有效果的,旭昇产品结构不像从前那么单一,对于特定市场的依赖程度会慢慢降低。”

“以安,你一直代理旭异的产品,应该跟这边的房地产公司有交情,如果重新登门说明情况……”甘璐自知不能理解他们做生意的套路,笑着摇摇头,“总之,就是请他们重新从试用旭昇的产品入手,只要有一家开始用,其他家都会跟进的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生意场上光讲交情没有用。旭昇年前出的事影响太大,没人肯承担风险先下单,我最近接连去拜访了省内几家大地产商,全都跟我打哈哈,多半都是采购部门出来搪塞我,想见到老板都很困难。”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大家一起拼命呗。这次去开会,大家商议起来,两省销售面临的困难都差不多。只好尽力而为,一边继续向大地产商公关,一边开打价格战,争取从小的地产商入手,重新打通渠道。”

“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吧。”

冯以安不胜头疼地摊一下手,“没办法啊。建筑市场的开发本来就不是短期能见效的事情。”

“那可得辛苦你了。”

冯以安哈哈大笑,“你总算进入角色了,这种慰劳下属的口气才像是董事长太太嘛。”

甘璐不免尴尬,却拿他没办法,“得,得,今天谢谢你来看我爸。你忙你的去吧。再见。”

冯以安走后,甘璐回到病房,只见甘博愁眉不展地坐在那里,她笑道:“爸,想什么昵?”

“是不是因为这次流产,你婆婆或者修文对你有想法了?”

甘璐知道甘博在某些方面简直敏感得可怕,赶忙宽慰他,“那是个意外,有什么想法不想法的。”

“修文已经过了三十岁,又是独子,他家肯定盼着这孩子。都是为了照顾我,才害你流产。”甘博眼圈泛红,声音沙哑地说,“璐璐,我真是没用啊,净连累你。”

“越说越离谱了,爸,这关你什么事?我都说了,婆婆和修文都很体贴,没有怪我,更没有怪你。”

“那你为什么搬出来住?”甘博再次追问。

“这里离医院更近一些嘛,只是暂时的,刚才以安说的你也听到了。”

王阿姨送饭回来,也打着圆场,“你赶紧吃饭,别磨着璐璐了。修文对她好着呢,你又不是没看到。她上班累了一天,也该早点儿回去休息。”

甘博点头,却又嘱咐道:“璐璐,你赶紧搬回去。你毕竟是人家的媳妇了,现在修文经常在外地工作,家里只有一个老人,你不能为了照顾我,连你的家都不管,那样你婆婆会不高兴的。”

“难得你这次讲话这么通情达理。”王阿姨有些诧异地评论着。她不理会甘博瞪她,转向甘璐说,“璐璐,你爸爸说得对,做人家媳妇的,再怎么考虑娘家,也得有一个限度。”

甘璐只好答应下来,“好好好,我尽快搬回去就是了。”

甘璐回到家,陆慧宁已经等在了楼下。这几天她不顾甘璐的抗议,仍然隔一天会送名目繁多的滋补汤过来。

甘璐只得接受妈妈的好意,可是一边喝汤,一边还是心神不宁。

“你爸爸好点儿没有?”陆慧宁问她。

“医生说他的腹水有了改善,如果下周情况进一步好转,就能出院,回家慢慢调养,以后定期复查。”

“你只管严厉一点儿,告诉他再不能喝酒了,不然下次神仙也救不了他。”

甘璐苦笑一下,她当然已经很严肃地跟父亲谈了,也重新郑重叮嘱了王阿姨,可是她对甘博的自控能力并不信任,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就不免头疼。不过眼下她想的并不是这件事。

陆慧宁打量她,皱眉说道:“你看看你这气色,肯定是……身体还没恢复,真得好好补一下了。而且你现在邋遢成什么样了,头发半长不短,没一点儿形状,脸色这么黯淡,也不化化妆。”

甘璐现在的确没什么心情收拾自己,每天奔走在医院与学校之间,不过保持清洁与整齐便算数。她对着美艳光鲜的妈妈讪笑道:“哪有当妈的这么嫌弃女儿的?我牺牲自己衬托你的年轻美貌不好吗?”

“我嫌弃你不要紧,小心你老公也嫌弃你。”陆慧宁再次上下打量她,摇头道,“喝完汤就跟我去把头发修一修,实在看不下去了。”

甘璐今天有求于妈妈,只得老老实实点头答应。

两人下楼,上了陆慧宁的车。陆慧宁开的是一辆中规中矩的深灰色皇冠,丝毫也不招摇。到了她常去的美容美发沙龙那里,一进门就有接待小姐迎上来,相熟的发型师当然也马上过来了,听到陆慧宁带来的是女儿,自然又是好一通恭维两母女真似姐妹。

甘璐听着发型师与她妈妈就她的脸型、气质、适合的发型展开讨论,然后开始给她修头发,突然发现这个妥协十分不明智。

尽管这家店在本地出了名的价格昂贵,环境很好,顾客不多,可是有个挥舞着剪刀、不时想跟你说话的发型师在旁边站着,她没法跟妈妈说想说的事,只得郁闷地看着镜子发呆。

发型师征求着甘璐对刘海的意见,她正要说话,镜中一个身影却突然撞入她眼内,她定睛一看,竟然是贺静宜。

贺静宜穿着一件乳白色丝质衬衫,黑色长裤,手上搭了件风衣,头发破天荒地没有绾起,而是随意披在肩头,更增几分妩媚。她一边讲着电话,一边走进来。甘璐背向大门而坐,她并没看到,直接跟着一个接待小姐上了楼。陆慧宁也注意到了她,在镜子里看着女儿,眼神十分意味深长,甘璐只得垂下眼帘不理会。

好不容易挨到头发剪完,甘璐坚决谢绝陆慧宁让她上楼再去做一个全身护理的提议。两人走出来上车,陆慧宁发动车子,闲闲地说:“贺静宜经常来这儿做护理,我至少碰到她两次了。你怕她干什么?”

甘璐没好气地说:“我用得着怕吗?”

“她最多发发花痴,没法纠缠你家修文的。她是她家老板的情人,那个人可不好惹。”

这个八卦真正让甘璐吃惊了。她怀疑地瞟一眼妈妈,“又是在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你秦叔叔告诉我的。”陆慧宁气定神闲,“我那天从你家回去就追问他了。他起先还不肯说,不过架不住我反复问。他跟亿鑫的老板陈华很早就认识,这个贺静宜至少跟了他四五年了。”

甘璐没法告诉妈妈,其实严格来讲,贺静宜并不算是他们夫妻之间的问题所在。她也并不关心这条消息的真伪,只“嗯”了一声。

“其实万丰不说,我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不是我以貌取人,对漂亮姑娘有偏见,开着玛莎拉蒂、行事这么招摇的女人,哪是一个老老实实凭本事做起来的女高层那么简单。”

甘璐禁不住好笑,知道在一直是美女的妈妈看来,贺静宜的姿色固然没什么大不了的,而凭姿色上位,就更不稀奇了。她懒洋洋地说:“别管人家的闲事了。人生得意须尽欢,有心情炫耀的时候炫耀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年轻的时候不肯锦衣夜行我当然能理解。所以万丰说修文懂得韬光养晦,也算难得了。”

甘璐好不郁闷,不肯接这个话题。

“不过你们两夫妻这样分居两地也不是长久之计……”

“妈,我跟你说件事。”

“说呀。”

“我想找秦叔叔帮一个忙,不知道会不会让他为难。”

陆慧宁疑惑地看着她,“至于这么吞吞吐吐的吗?是钱的事吗?数目不大的话,我可以直接给你的。”

“不是。不过,和生意有关。”

“你能懂什么生意,是为修文的事吧?”

甘璐并不否认。

“你先跟我讲清楚,你们现在关系到底怎么样了?如果他有需要,完全可以让他直接来找你秦叔叔嘛。”

“我都觉得不好开口,他当然更不方便直接来找秦叔叔了。”

陆慧宁老大的不以为然,“难道他的自尊心比你来得宝贵不成?”

“话不是这样说呀,我也不是要求秦叔叔怎么样,只是想先来听听他的意见。”

“我把他找过来,你当面跟他讲。你放心,他是生意人,没你这么多思前想后,如果觉得不可行,他会直接告诉你。我相信他理由肯定充分,到时候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好了。”

甘璐承认妈妈说得有理。她倒并不怕被人拒绝,只是这么多年与秦万丰保持着距离,现在突然来求他,别人怎么想先不说,自己心理上确实有点儿放不下来。

陆慧宁给秦万丰打了电话,然后对甘璐说:“他现在滨江花园会所跟人谈事情,我们过去吧。”

到了会所,陆慧宁带了甘璐直奔秦万丰习惯喝茶的地方。敲门进去,甘璐吃了一惊,与秦万丰相对而坐的竟然是聂谦。他看到她,却丝毫没显露出意外的表情,只微微对她点头打招呼。

秦万丰笑着对妻子说:“你带璐璐去隔壁坐坐,我跟聂总谈点儿事情,就快谈完了。”

陆慧宁点头答应,带甘璐出去,指着另一间小包房,“你去那儿坐坐,我去叫厨房炖一盅宫燕上来。”

甘璐皱眉抗议,“我不喜欢吃那个。”

“你给我当药吃掉。”

陆慧宁根本不睬她,转身走了。甘璐没奈何,正要进去,迎面却碰上了秦妍芝。她看到甘璐,似乎一怔,“璐璐,稀客啊,今天来有什么事?”

甘璐好不烦恼,但还是实话实说,“我来找秦叔叔有点儿事。”

“果然还是有主动来找我爸爸的一天,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清高下去呢。”

她这样皮里阳秋语带讥刺,甘璐也无话可说,只得耸耸肩,“我想我从没标榜过自己清高。”

“没关系,你来找我爸爸我能理解,迟早的事嘛。”秦妍芝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他这会儿正跟我男朋友在谈工作,不知道要谈多久。”

听到聂谦已经升级成她男友了,甘璐确实有些意外,只微微点头,“我知道,我跟秦叔叔打了招呼,先在这边等他一下。”

秦妍芝目光尖利地看向她,正要说什么,却看到陆慧宁走了回来。她对这个继母向来还是有几分忌惮的,“失陪,阿姨,你陪你女儿坐坐吧。”

陆慧宁一看女儿的神态,就知道秦妍芝必然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你别理她说什么,她根本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你秦叔叔很喜欢你的,一直跟我讲,他女儿要有你一半独立懂事就好了。”

甘璐闷闷地说:“他女儿跟他讲什么都是天经地义,我哪能那么厚脸皮。”

“你跟我这当妈的开一次口,都是一副要挣扎不知道多长时间的的表情,为什么不跟我讲一讲天经地义?”

甘璐被逗乐了,“妈,我看你是生活得太悠闲了,倒巴不得我给你找点儿麻烦才开心。”

陆慧宁叹气,“我至于那么没事找事吗?以前是我没空操心你,后来你索性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了。”

“得了,我要真一直让你操心,你大概也懒得理我了。看看爸爸就知道,你最恨人让你为难让你操心了。”

陆慧宁怔住,不得不承认,女儿这话不无道理。她对甘博的恼怒很多正是来自于他让她为难了——他除了没用,其实是个好人。她既否认不了他的好,又忍受不了他的没用,于是加倍毫不掩饰地厌弃他,其实是想说服自己,这个厌弃是有理由的。她一时无话可说了。

服务生将燕窝送了上来,甘璐只得吃着,好在味道清甜,并不怪异,可是她心里有事,到底有些食不知味。

陆慧宁看着低头小口小口吃着燕窝的女儿。甘璐的头发刚刚经过打理,柔顺有型地披垂下来,掩映着清瘦而姣好的轮廓。不管有多少人夸赞她容颜永驻,眼前这个沉静的女儿也提醒着她,岁月流逝起来,对任何人都是一样公平的。

她再叹一口气,“好吧,我是个自私的女人,确实忍受不了麻烦。你要跟芝芝那丫头一样,估计我一早就跟你闹得水火不容了。”

“她怎么了?”

陆慧宁撇嘴,“她能怎么了,不过是变着法子吃喝玩乐,三天两头生出事来。看到刚才那位聂总没有,他是你旧同学吧?芝芝好像很喜欢他,可是这聂总一看就不是任人摆布的男人啊。”

甘璐笑道:“你可别去管人家的闲事。”

“我当然不管。她有父有母的,哪儿轮得到我费事。”

过了大概半小时,泰万丰走了进来,“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璐璐,你父亲好些没有?”

“他好多了,谢谢秦叔叔。”秦万丰一向对甘璐亲切,可越是如此,甘璐越觉得不大好开口。她踌躇一下,只得硬着头皮说:“秦叔叔,我有个事情想麻烦一下您。如果您觉得不方便,请一定直接跟我说,不用为难的。”

秦万丰微微一笑,“先别急着怕我为难,璐璐,你是想跟我说旭昇的事对吗?”

甘璐点点头,“我记得您上次跟我说过,您的公司一直在用旭昇的产品,对它的评价也不错。相信您也知道了,前段时间出现的那个质量问题其实与旭昇产品本身没有什么关系。”

秦万丰沉吟一下,“璐璐,我大致了解旭昇前一阵子发生的事情,本来只要有关部门调查结束,旭昇办好重新销售的相关手续,拿得出质量检测证书,我的公司继续采购没有问题。但眼下有个情况比较微妙复杂,我不清楚你能不能理解。”

甘璐当然早有准备,苦笑一下,“我知道,您和亿鑫的董事长有交情。现在亿鑫正与旭昇争夺一个冶炼厂,旭昇之前碰到的一系列问题,其实和亿鑫有莫大的干系。我现在来请您帮忙,确实会让您为难。”

陆慧宁不高兴地插言道:“万丰,璐璐是我女儿,修文是我女婿,难道关系的亲密程度比不上你一年见一两次面的朋友吗?”

秦万丰略微有些尴尬,“当然不是这样的。亿鑫与旭昇之间局势不明朗,而且远望也插手其中。说起来,我跟远望的老板王丰一样是熟人。我说的微妙,指的是王丰现在已经染指旭昇,陈华看样子也有此意,可是修文的意向我还不清楚。璐璐,你今天来找我,修文知道吗?”

甘璐也觉得尴尬了,“他目前在J市那边,我还没跟他说。”

“本来我们之间有这一层关系,修文如果想拓展销售,来找我应该是最直接的事。但是他根本没跟我联络,只让负责这边销售公司的小冯拜访了我公司的采购副总,并没有进一步动作。璐璐,我认为,你了解清楚他的下一步打算,再出手帮他比较合适。”

甘璐却没办法告诉别人,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一个甚至比旭昇局势更复杂的地步,尚修文肯定也是不愿意让她有所误会,才避开与秦万丰直接接触。“秦叔叔,冯以安刚刚从J市开会回来,他得到的指示是全力开拓本地市场。我对生意上的事情确实不了解,也不打算妄图用这一知半解说服您,请您马上表态,答应采购。我只是想请您安排时间见一见以安,听他讲讲旭昇目前的情况,看有没有和旭昇继续合作的可能性。”

秦万丰倒诧异了。他原本以为甘璐破天荒登门,必定会提出要求,希望以他在本地地产业的声望和影响,公开支持旭昇产品,帮忙打开本地销售的局面——这个要求至少在现在会令他很为难。他不愿意贸然直接介入到牵扯了朋友利益、又与自己没有直接利害关系的生意中去。

然而一方面,他真心喜欢甘璐这个女孩子;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意让太太不高兴。他预备答应先行小规模采购一部分旭昇产品,同时要求不事张扬,已经完全准备好了措辞。可是甘璐的要求竟然只是请他与冯以安面谈——对着冯以安,他当然更好提要求一些。他不禁松了一口气,马上说:“这没有问题,你让小冯明天上午十点来公司找我。”

陆慧宁在一旁简直疑惑,“璐璐,就这一点儿小事,你弄得这么郑重。”

甘璐笑而不答。她本来下的决心的确是豁出面子请秦万丰出手帮忙,但秦万丰的一番话也提醒了她,有些忙是她能帮的,有些则要看尚修文自己的意向了。

秦万丰一家就住在滨江花园里的一套顶层豪华单元,甘璐没让她妈妈送,告辞出来,马上给冯以安打电话,让他明天准时去秦万丰办公室。冯以安又惊又喜,“璐璐,你是怎么认识秦总并约到他的?”

“你别问那么多了,我看他的意思,采购旭昇产品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眼下他不愿意张扬行事,剩下的全看你怎么说服他。”

冯以安连连称是,“这个你放心,我有数的。哎,你可帮了我大忙,我改天请你吃饭。最近我忙得要命,也很久没跟大家聚聚了,咱们把佳西也找来,一起吃饭唱歌……”

“你先做好工作是正经,别的再说吧。”甘璐笑着打断他,“对了,我帮你约秦总这件事,你不用跟修文说。好了好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再见。”

甘璐已经走了出来,手机响起,是聂谦打来的,“璐璐,我的车停在会所前面路边,你过来,我送你回去。”

“谢谢你,不用了。”她一抬眼就能看到前面不远处停着聂谦的黑色奥迪,甚至能看到他正站在车边抽烟,但她当然不想在这里上他的车,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便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我已经上了出租车,再见。”

第二天,甘璐下班出来,接到冯以安的电话,“璐璐,你在哪儿?”

“刚下班,正准备去医院。”

“你等着我,我马上过来。”

“哎,电话里说不行吗?”

“等着我,十分钟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