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后路,就是退无可退,不给彼此任何一种可能。

这封辞职信,就是一把冷情的利刃,挥刀斩断过往,没想和他有未来。

空气里像是泼了一桶又一桶的胶水,粘稠静止,黏住唐其琛的五感,重拳捶在最软的肋骨上,闷得他压根没法儿喘气。

最后,他语气也夹了雪粒,哑声说:“你拿这个威胁我。”

温以宁很坦然地承认:“你说是就是。”

电梯楼层继续往上,指示箭头一遍一遍地循环反复。直到唐其琛手机响,是柯礼又打了过来。十一点的会议人都到齐,他不过是提醒一下唐其琛,会议室改到另一间。

但还没来得及汇报,就被唐其琛冷着调子打断:“我他妈在电梯里了,催命吗!”

柯礼挨了一顿无辜咒骂还懵着,电话就戾气十足地挂断了。

唐其琛侧头看了一眼温以宁,看她站在那儿背脊笔直,看她眉清目秀却一脸坚韧无悔,看她目视前方,连一个回应的眼神都懒得给。唐其琛喉结微滚,慢慢点了点头,“好,公司里,我不做任何对你有影响的事。”

他说:“辞职信撕了,你别走。”

电梯门划开,外头的空气钻了进来,混淡了里面的浓稠气氛。唐其琛步履生风地跨了出去,面色冷峻,又恢复了他一向的骄矜气质。温以宁看着男人的背影,他走的那一瞬,自己心里的石头哐里当啷地胡乱落了地。

陈飒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温以宁问她秘书:“姚姐,陈经理今天出差?”

姚姐跟她关系向来不错,瞄了瞄四周,把她扯到一旁小声说:“你这两天不在,不清楚状况。飒姐出了点事儿。”

温以宁心一紧,“怎么了?”

“这几天有位先生来公司找她,飒姐跟他之间有点不愉快,具体什么事儿我也不知道,但飒姐对他发脾气了。”

“那男的对她动手了?”

“没没没,他对飒姐挺好的,姿态放得很低,一直哄着她。喏,飒姐没来上班儿,估计是躲他来着。你有急事的话,就给她打电话,估计下午才来。”

到了下午,陈飒果然姗姗来迟。

唇红齿白,卷发披肩,神情冷冷淡淡的,看起来并没什么异样。温以宁跟她汇报工作,顺带提了提去古镇的经过。陈飒喝着水,坐近了才发现,她今天的底妆比平日略厚,口红也艳艳的。她问:“唐总难伺候吗?”

“他人很好,很健谈。”

陈飒瞥她一眼,“我不是说唐耀。他是个来话的,毕竟在美国待了那么久,为人处世很亲和,也不是会刁难的人。”顿了下,她继续道:“我听柯礼说,咱们这位唐少爷又龙体抱恙了?”

温以宁默了默,“嗯,发烧了。”

“没事儿他出去淋什么雨?”陈飒只是听了个大概,不了解前因后果,极其嫌弃自个儿老板这作风,“养的好好的,折腾什么劲儿,这也是没传去董事会,不然又有人拿他这病做文章。”

温以宁似懂非懂。

企业中的明争暗斗从来就不会少,唐其琛坐着这把交椅,不说脚下尸骨累累,至少也是触碰割舍一部分人的利益才走上来的。陈飒没细说,但能听出她语气里的淡淡忧思。

温以宁上下唇碰了碰,想解释什么,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走时,陈飒说:“你下班等我一起,我今天要绕路,经过你那儿,你坐我的车。”

也是稀奇,陈飒竟然提早半小时下了班,温以宁得了方便,也能跟着下个早班。平时陈飒的车都有专属车位,就在大厦前坪。但她没往那边走,而是坐着电梯直接去了地下停车场。温以宁觉得今天的陈飒有点不一样,做事的时候依然专注,但一闲下来,她的神情就很缥缈,心里头装了事儿似的。

陈飒的车停在比较远的车位,她边走边四处看,没有很明显,但眉头微蹙,倒像是在躲人。

车子开出公司,开上高架桥堵了一会儿,陈飒的手机一直在响,电话居多,没接,便又换成了短信。温以宁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陈飒。本想提醒,但看现在这架势,她是故意不理会的。

下了高架桥,车行就顺畅了。开了一段后,温以宁频频回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告诉陈飒:“飒姐,后面有辆车好像在一直跟着你。”

陈飒抬起头,看了眼后视镜,一辆银色的Bugatti Veyron始终跟在车后。

温以宁注意到她的表情,有排斥,有烦扰,有无奈,甚至有那么一瞬,愁云过眉间。短暂失态,陈飒一脚油门下去,凶悍霸道地超了三辆车,硬生生地将那车给甩丢了。

——

傅西平晚上请唐其琛吃饭。他不知从哪儿挖来的一个做日料的厨子,据说是做过国宴的那种。唐其琛到时,该来的都到齐了。能到家里聚着的,都是交情过硬的,彼此都熟,两个年龄稍小的纷纷叫他哥。傅西平盘腿儿坐地上玩游戏,回头见着人直嚷嚷:“你什么情况啊,加班连饭都不吃了是?”

柯礼笑着帮答:“唐总去了两天苏州,今天回来的,一堆事要处理。”

傅西平没在意,只冲厨房喊了声:“行,齐活了。”

唐其琛对生鱼片没太多兴趣,或者说,他对吃的都不太感兴趣。傅西平要给他倒清酒,柯礼给拦了下来,“别让他喝了,他病还没好呢。”

“怎么了又?”傅西平抬起头,酒瓶刚刚倾斜就给停住,“老毛病啊?”

唐其琛淡淡的:“不是。”

“自个儿的身子得当心,咱们这年龄卡在中间,都是为以后打底子,现在还能扛,四十往后,病痛可就都来了。”傅西平劝得也叫一个真情实意,“小柯你是他身边的人,平时多提醒。”

柯礼点头:“放心,我会的。”

傅西平这房子大,近一百平的客厅宽敞亮堂。他是正儿八经的设计系毕业,房子装修得很有个人风格,最醒目的就是墙上那个100寸的电视屏,傅西平多数时候用来玩儿游戏和看电影。今天人多,就放了电视直播。

“看,安安呢!”一人指着说。

正放着东亚台的一个慈善活动,这几天微博讨论也热烈,国内一线明星都有出席。正好是走红毯的环节,安蓝和今年的新晋影帝走在一起,微博话题后面瞬间就跟了一个“爆”。

“这身造型不错。”傅西平感叹:“那时候还是跟在我们后头跑的小丫头片子,一会儿都这么大了。诶,前天晚上她还跟我发微信,问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唐其琛嗯了声,“事多。”

“那你也抽空给她回个电话。”

友人在旁搭腔:“安姐都成望夫石了。”

一阵笑。

傅西平丢了个龙虾壳到那人头上,“开你安姐的玩笑,胆儿很肥嘛。”

说是玩笑,其实也半真半假半试探。玩不到一块的,就不会出现在这里,都是知根知底的一圈人,安蓝对唐其琛的心思那是步步清风,明白人一看就能感受到。好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安蓝也是男孩儿个性,对谁都没个正经,但一到唐其琛跟前,看他的眼神都是要命的。

一种惯性思维,谁都觉得这两人迟早得在一起。

大伙儿都爱调侃,这会子又把话题往安蓝身上扯了。

“哥,先跟你露个底啊,你不是下个月生日嘛,做好准备啊,安安忙活着给你准备个大型贺礼呢。”

“贺什么礼啊,滚一边儿去,我哥没那么老。”

“谁让你剧透了,打,现在打电话给安安,她抽不死你!”

“卧槽别!人家在参加活动呢。”

蹦出一个闹腾的,直接往电视屏幕前窜,张开手做话筒状,对着画面上的安蓝夸张尖叫:“安安!其琛哥哥在这里!”

闹成一团,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儿。

傅西平想起刚才柯礼说的,于是慢八拍地重提,“哦,对了,你这两天去哪儿了?苏州?你跑苏州干什么去了?”

唐其琛坐在沙发上,人是往后仰的,叠着腿,整个人漫不经心的。听到这里,他抬起眼睛,眼神安宁而深沉,对傅西平说:“没干什么,就是跟人表白了。”

语毕,热闹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表情、动作、笑脸统统暂停。

八风静止,落针可闻。

☆、大梦谁先觉(3)

大梦谁先觉(3)

傅西平掐了掐抽了一半的烟, 回头嚷了声“行了行了,玩儿你们的。”气氛又重新躁了起来。

“走, 咱俩外头过过风。”傅西平对唐其琛说。

他这屋的阳台也大, 据说是这个楼盘位置最好的一户,往这儿一站,就能看到不远处的东方明珠。傅西平叼着剩下的咽, 眯缝着眼睛打量唐其琛,“什么意思呢,嗯?”

唐其琛手肘撑着扶栏, 背脊微微弯着,看起来还是很放松的。他说“就你听到的意思。”

“以宁?”

“嗯。”

安静半刻,傅西平把烟又摘了下来,皱眉道“可以啊我的大少爷!”

唐其琛笑了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傅西平收敛神情,反倒沉默起来。江边的风往这儿送,城市的灯影也融在了这渺渺水雾里, 舒爽宜人也悦目。他琢磨了番,轻描淡写地问“都多少年的事儿了, 我记得你俩当初也没怎么样。”

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他傅西平虽不算阅人无数,但也是过尽千帆, 男男女女之间又不是有点纠缠就非得过目不忘了, 甭管男人女人,谁还没点过去呢。但像唐其琛这种的, 他也是八辈子开了眼界。有着最好的资源,往人堆里也是俊俏出众的皮囊,怎么看都是老天爷厚爱的那一款,却偏偏情路不顺,跟个苦行僧似的。

唐其琛远眺于江面,侧脸陷在明暗搭界的光影里,轮廓极尽完美。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对傅西平说“我俩当初还不算怎么样?”他冷哼一声,“也是。拜你所赐,要是你这张嘴少说两句话,今天我也不会这样了。”

傅西平磕了下,还是不太服气的,“是,是闹了误会。但你要是没对人小姑娘犹犹豫豫的,至于闹那样吗?还巴巴地做了顿饭去高铁站追人?完了还没追着。”

唐其琛顿时不悦,“柯礼告诉你的?”

傅西平啊了声,“你别扣他工资啊。”

唐其琛别过头,换了个姿势靠着栏杆。背对风口,他头发卷了几缕往前,遮住了眉眼轮廓,一时看不清表情。傅西平的烟抽完了,挺自然地把烟头收于掌心,食指碾熄了火,浑然不觉得烫。

他对唐其琛太了解,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轻飘飘的一句“我跟人表白了”,就相当于昭告天下了。他能坦白,就是心里头有了主意,下了决心。有的人喜欢轰轰烈烈,有的人内敛沉稳,有什么了也不刻意宣扬,但分量是不言而喻的。

唐其琛就是后者,跟他这么多年的交情,傅西平知道的,也就他的那个六年单恋。后边儿那些相亲对象不作数,都是家里给安排的。于他自己,都个过场就不了了之。他一主动,就是真动了心思了。

傅西平又点了根烟,问他“那安安呢?安安那边你怎么交代?”

唐其琛睨他一眼。“我有什么要交代的?”

“她对你的感情,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安家可都是认准了你这个女婿啊。”傅西平很严肃地说“你前几年回亚汇的时候,覆海生态园那个项目,安老爷子没少帮你。”

当时集团董事会内部不算融洽,分帮拉派各有各的利益。唐其琛能够这么顺稳的把ceo位子坐住,多亏了生态园那个项目的红利。安蓝父亲动用了自己的关系,帮唐其琛疏通了政府方面的阻碍。这几年两家利益往来一直牵牵扯扯,就没断过。

“老爷子是把你当准女婿来待的,不然他那一毛不拔的性子,能这样帮你?”傅西平把话亮得明白,“这些道理你比我懂。”

唐其琛不以为然,“他拿的好处,该给的一分也没少。”

傅西平点点烟灰,都是明白人,点到即止就行了。他叹了口气,“你悠着点,毕竟从小玩到大的,安安那边……反正你尽量顺着她,发脾气也好,跟你闹也好,你别把话说得太伤人。”

唐其琛没说话。

傅西平幽幽一叹,“好事好事,总算有心了。反正都在一起了,改天带你女朋友出来见见哥们儿呗。”

唐其琛搭在栏杆上的手虚虚握成拳,下意识地动了动,敛默几秒,他说“拒绝了。”

傅西平一声暴吼“不是卧槽!唐其琛你没性魅力了啊!表白失败?这词儿搁你身上我怎么这么想笑呢!”

唐其琛皱眉,一脸“你想死是吗”的厌弃表情。

“需不需要哥们儿帮你做点什么?”

唐其琛平淡地说“我需要你闭嘴。”

傅西平乐呵一笑,“我发现你这毛病是改不掉了——太长情。”

黄浦江上游轮低鸣,长音回荡旷远入耳,十里洋场的流动盛宴从古跨今,从来都是繁盛而华美的。唐其琛的背影陷在其中,他低头又抬头,单手抄进裤袋,沉稳而清晰地回了句“改不掉就不改了。”

立夏一过,这天气以可见的速度在回暖。早上能穿个外套,到了中午,阳光蒸腾腾的,搁室外穿个短袖也扛得住。温以宁这个周末把冬天的衣服都给收了进去,季节更替,总能让人有从新开始、翻篇般的喜悦。

周一上班前,她特意看了下鞋柜上的黄历。这是室友妹子淘宝购物店家送的赠品,平日看着也方便。她换鞋的时候瞄了一眼,上头写着诸事不宜。

但这天直到下班都挺顺利的,温以宁还想着买菜回去做做饭。还有五分钟打卡,正收拾东西呢,同事忽然叫她“快看快看。那个男人又来找陈经理了。”

温以宁寻着方向看过去,一位四十出头的男人站在门边,陈飒离他近,两人说着什么,看起来没异样,但陈飒的表情是很硬的。她不苟言笑,眉眼间没有一丝温和。温以宁甚少看到她这么严肃冷傲的一面。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并不太清楚那个男人的容貌,但高出陈飒一个头,背脊也站的直,看起来骨相还是挺拔的。

陈飒的表情似乎越来越冷,没一会儿,就和那男人一起往外走了。

大伙儿都顾着下班,也没多余的心思去深挖,估摸是哪个难搞定的客户之类的。能让陈飒亲自出动的咖位,也没他们什么事儿。温以宁往原本两人站着的地方看了好几眼,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下来,还是放心不下地走了过去。

五点光景,天色还是亮堂的。亚汇宽敞的长廊两边,都是落地窗拼接的,光线极佳。这里并没看到陈飒,只有陆续的员工下班来乘坐电梯。她估摸是自己想太多,拢了拢头发,也准备回去打卡下班。

经过最尽头的楼梯门时,温以宁脚步渐慢,侧头看了一眼,然后推开了门往里走了几步。

陈飒的声音隐隐传来“顾先生,那时我们也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一场,实在没必要现在还来算账。”

一个低沉儒雅的男音“我虽然一直在美国,但我从未放弃找你。那年我回国六趟,你都不肯答应和我一起。”

“那时候没戏,现在你更不可能有戏了。”陈飒的语气已经濒临失控。对方似乎也在沉默,沉默没多久,他问“那子渝呢。”

陈飒的情绪倏地爆发,“跟你没关系!那是我先生的!”

说完,她就往楼上走来,一抬头就看到了还来不及躲的温以宁。

“啊,陈经理,我不是故……”尴尬的道歉还只说了一半,温以宁就看见陈飒眼睛里的点点泪痕。愣了一会儿,温以宁转身又追了上去。陈飒走的很快,她什么话都没说,温以宁也就沉默地跟在身后。

下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电梯里就她们两人。门一关,陈飒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直到肩膀被轻轻拍了拍,温以宁伸着手,安静地给她递了纸巾。

“谢谢。”陈飒接过,极快地按在眼角上。按了一会儿,她就慢慢蹲了下去,整个人缩成一团,缩成小小一只。平日精简干练的御姐气场退了潮,看着都让人心疼。

温以宁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也蹲在地上,默默地陪她一起。

电梯直接往上升了两个楼层,门划开,等在那的竟然是唐其琛和柯礼。

柯礼见她俩这样,咦了声,“怎么了?”

陈飒迅速站起,从包里拿出墨镜戴上,又恢复了冰美人的形象。柯礼也不再搭话,而是笑着对温以宁说“嗨。”

温以宁挺尴尬地往后面站,背抵着墙,刚才那一蹲,腿都麻了。唐其琛走进来,也往后面站。他看她一眼,问“下班了?”

温以宁站直了些,“嗯。”

“回家还是去哪儿?”

“回家。”

这里没有要顾忌的外人,唐其琛这种问法,多少还是显得关心而亲密的。两人并排站着,有一阵沉默。电梯降至一半,唐其琛忽对陈飒说“你车别开了。”

陈飒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虽是藏着隐着,但唐其琛知道得清清楚楚。陈子渝的身世没那么随便,一夜|情的结晶,但对方对陈飒一直没有放下过。那人叫顾清明,做汽车开发的,身家惊人。唐其琛让陈飒别开车,也是看她这状态不对,怕出事儿。

柯礼顺着话,笑意和煦地对温以宁说“那以宁一块儿,反正顺路。”

唐其琛像没听见,没有任何期许、高兴、紧张的情绪,他太平静了,负手而立,没能找出让人与之抗衡的半点理由,就这么不动声色的把被动的角色抛给了温以宁——一番好意,情有可原,再推辞拒绝,倒显得是她心里介怀放不下了。

唐其琛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黑色路虎停在专属车位里。上车前,他把钥匙突然塞到温以宁手里,说“你开。”

温以宁愣了下,钥匙碰着手心冰冰凉凉。

柯礼适时道“以宁,麻烦你了。我这还有工作要跟唐总汇报。”

见她犹豫,陈飒冷不丁地补了句“开,撞坏了唐总也不会让你赔钱。”她心情实在不好,拉开门就坐进了后座。柯礼很有眼力的也钻进了后排。

唐其琛虽坐副驾,但他一路都很安静,偶尔看看手机,听柯礼汇报的时候,一两句回复意见。温以宁一颗心渐渐松下来,感觉肩上的枷锁一下子就没了。开了一程,她已经发现不对劲了,从后视镜里确认了几遍,才说“飒姐,又是那一辆车。”

银色的bugatti veyron。

陈飒顿时烦躁“有完没完了!”

唐其琛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挪开,淡声问“烦他?”

陈飒手指插|进头发,很不耐的往后捋了捋,不用说话,答案全写在了脸上。

温以宁自然是帮陈飒的,方向盘握紧,加快了速度想把它甩开。但那车也快了起来,紧紧咬在后头,双闪几下,还想着超车。这车一超,就是要把他们拦停的节奏。温以宁越开越快,左右变道,她觉得自个儿都快成赛车手了。

但布加迪超跑的性能太好,也跟不要命似的追他们,终于一把方向横过来,把唐其琛的路虎给逼停了。

顾清明滑下车窗,四十岁的男人年龄还是写在了脸上,但经年月久,神|韵也是没得挑。他这一露面,抛开别的不谈,真真儿的让你明白,人的气质三六九等,什么叫赏心悦目。

顾清明似乎是想让陈飒下车。他把车横在中间,就这么无声对峙。

唐其琛在车里,忽然问温以宁“怎么办?”

刚才那一飙,温以宁血还热着,又狠又恨的来了句“挡着道儿了,飒姐要是不想见他,就把他的车撞开。”

这话多半是撒气的话,过过嘴瘾就行。但唐其琛竟然说“好。”

他推门下车,绕到驾驶门,让温以宁下车。温以宁还没反应过来,他半个身子探了进来,帮她解开了安全带。男人头发上有清爽的香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木调香水,很有侵入感。唐其琛解开安全带,就拉着她的胳膊把人弄了下来。

温以宁被他推入副驾,唐其琛低声交待“系好安全带。”

这个过程也就分钟不到。他已经坐上驾驶座,很平常的把车往后倒。温以宁以为他是要绕开那辆超跑,结果车子倒了半米又停住。唐其琛换档,油门猛地一踩,三百来万的路虎就像一颗重力榴弹,径直往那辆布加迪上撞。

唐其琛控制好了力道,临近的时候又突然减速,车头对着它车身,像铲土机一样把它硬生生地推到路旁。轮胎擦地的尖锐声响异常怖人,唐其琛面色沉如磐石,但神态分明是放松和无所谓的。

顾清明的跑车重量自然比不过这辆越野,没几下就彻底歇了菜。车身凹陷了一大块,车头大灯也被撞了个粉碎。唐其琛又一把倒挡,转动方向盘把车给摆直就停在后面。

温以宁懵了,手捂着胸口感觉气都喘不上来。后座的陈飒和柯礼,跟没事人一样,一个事不关己,一个平静如常。柯礼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是让司机老余来接他们。

唐其琛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转过头看了温以宁一眼,“还好?”

温以宁眼神跟看怪物似的投向他,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老余赶来,留下处理保险赔偿事宜,把他们完整无损地各自送回了家。这天晚上,温以宁做了一夜碰碰车的梦,第二天起来脑袋都要炸了。鞋柜上的日历还停留在昨天那一页,望着四个大字诸事不宜。还真是没说错。

温以宁到的时候,陈飒已经坐在办公室了。忙碌依旧的样子,没有什么情绪异常。后来她让温以宁进来,例行公事地交待了一些任务,最后问了句“昨天没事?”

温以宁笑了下,“没。”

“是我影响到了你们,如果吓着了,我跟你道歉。”陈飒说“这样,改天请你吃个饭。”

温以宁真心实意道“我真没事。陈经理,你……”

陈飒抬起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别担心。我也没打算让陈子渝知道,这么多年我们母子俩过来了,以后也不求人。”简短掠过话题,她收敛情绪,微微叹了口气,“好了,你去忙。九点钟的会议你替我参加。”

温以宁出去,带上门。

陈飒跟突然泄了气一样,手肘撑着桌子,掌心捂住了自己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挪开,妆容再精致也是倦容难掩。

温以宁替她参加的是一个工作例会,流程比较长,估计一上午都待会议室了。陈飒在办公室审阅方案,敲门声响,她一看,竟是唐其琛。

“手机怎么回事儿?”他走进来,西装松了扣,今天没穿衬衣,就一件纯色短衫打底。唐其琛还握着手机,略为不悦,“打了两个都没接。”

陈飒一看,忘记开机了。

唐其琛坐下后,见她沉默安静,便也不再说什么,“人走了,昨天最晚班回北京。傅总应该会长期留在国内了。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跟我开口。”

陈飒道谢,她知道唐其琛作为朋友,那也是极其靠谱的。

这时,陈飒的秘书敲门进来,叫了声“唐总。”然后把发|票拿给陈飒签字。门没合紧,能听到办公区域传来的阵阵声音。

陈飒头也没抬,随口问了句“闹什么呢外面?”

秘书顿时喜笑颜开,“啊,送花儿的。好大一捧香槟玫瑰。”

唐其琛正用手机看刚收到的邮件,没什么反应。

“玫瑰?”陈飒微微皱眉,“谁的?”

秘书无不羡慕,“送给以宁的呀。还是耀总送的呢,两百多朵,把她桌子都占满了!”

……唐耀?

低头看报表的唐其琛手指一怔,瞬间点错了一个数据。

☆、大梦谁先觉(4)

大梦谁先觉(4)

温以宁从会议室出来是一小时后, 看着这一大捧花也愣住了。同事无不惊羡, 说耀总真是大手笔。又问她是怎么跟耀总认识的。温以宁三言两语地敷衍过去,赔着笑脸, 挺尴尬的。玫瑰里还塞了一张卡片, 上面写了一句英文:In love folly is always sweet。

落名:Yao。

含蓄而幽默, 但心意明明白白的亮了出来,是唐耀的风格了。适时,手机响,唐耀的视频电话在屏幕上闪。温以宁拿了个烫手山芋似的,走出去接了。唐耀的手机应该是立在桌子上的, 他坐在办公室里,手上还拿着文件,见着她便笑着说:“收到了?”

温以宁心里没底,这事儿也来得太突然, 只能斟酌着语气说:“是,收到了, 谢谢唐先生。”

唐耀的颜值还是很能打的,在没有任何修饰效果的镜头里依然俊朗耀眼。他笑意深了些, “别这么客气,生分了。”

温以宁七上八下的,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唐耀绅士,从不咄咄逼人,聊了两句就把视频挂了。温以宁心里装了事儿,转身就被人给吓着了。唐其琛站在电梯口, 也不知站了多久,眼神一直留在她身上。温以宁跟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学生一样,心跳咯噔咯噔。感觉两道目光把她戳出了无数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