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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说简单的收拾了下,便下了楼。

院子里,白杨悠闲的站在那儿。

车子是黑色奥迪,她认得,韩愈的车。

还未走近,白杨便笑着向她招手,“大妹子。”

师说笑着点头,“我一人去没事儿的,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中国,还是好好去玩玩。”

白杨唉了一声,“姓韩的嘱咐的我可不敢怠慢。”

师说看着他,“他会把你怎么样?”

白杨扬起右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斜斜划了一下,做出咔嚓的姿势,表情也上演到位,舌头半吐,头一歪。

师说忍不住一笑,心底却酸涩的很。

“你怕他啊?”师说也忍不住逗他。

白杨‘切’了一声,“我什么时候怕过他?”

师说轻轻地‘哦’了一下,“那你刚刚…”

白杨撇嘴,想了半天:“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做:君子一言,八马难追。”

师说忍不住一喷,结果他还在那自顾自的解释,“我既然答应韩愈陪你,就得说到做到,你说是不?”

师说弯唇,点头,“有道理,不过…”

“不过什么?”

师说:“有俩儿字错了。”

白杨:“什么?”

师说咳了咳几声,淡声道:“是‘十马’,不是八马。”

白杨:“十马…”

师说忍住笑,点头:“…”

其实,外滩那边今儿风向东南,不大。

两人沿着外滩走,坐到江边的长椅上,吹着散风。

师说和他介绍,“看到对面那栋最高的摩天楼了么?”

“嗯?”

“那是金茂大厦,是目前上海最高的摩天楼。”

“旁边那个呢?”

“东方明珠。”

“啊,这就是传闻中的东方明珠啊。”

“你听过?”

“那当然。”

白杨舒服的喟叹:“这儿可真是个好地方,以后年年都得来一趟。”

“中国有很多漂亮的地方比这里还有美,你以后可以都去玩玩的。”

“哦?比如呢?”

师说:“中国有一句话叫做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这地儿我太熟了。”

“你不是第一次来中国么?”

“我心里已经来了无数遍了。”

他这话说的有点低沉,师说偏头看着他。

白杨感受到她的注视,看了她一眼,半响说:“我母亲和我讲的。”

师说抿唇,他的肤色偏黑,眼睛有点深蓝,看上去根本不像是美国人,“你母亲是中国人?”

白杨看着江面,缓缓地吐了口气,“嗯。”

“那她一定很漂亮。”师说真心赞赏。

毕竟,儿子帅的很养眼。

“哦?认识你不到24小时,倒是第一次听你夸人。”

他笑的揶揄,师说:“是么?”

白杨点点头,目光悠长,声音淡淡的,“她很漂亮。”

他说:“但我父亲不爱她。”

他的目光里有点伤感,声音涩涩的。

“不爱?那为什么要和你母亲结婚?”

师说问出来才觉得不太合时宜,“不好意思,我…”

“试验品。”他打断她,说了三个字。

师说:“什么?”

白杨苦涩的笑了一下,“我父亲是中医,那时候我母亲是医院的护士,他追求我母亲,一个月后结了婚就有了我。”

“后来呢?”

白杨:“我三岁那年我母亲跳楼了。”

师说募地一惊,抬眼看他。

他的眼里很平淡,仿佛在说着一件毫不相关的事儿。

那是一种压抑的久了的表情。

“他发了疯让我学医,后来遇见韩愈我才有了抵抗的欲望。”

师说的声音很轻:“韩愈说你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白杨自嘲一笑,“我十岁那年翻出了我母亲的日记,那时候才知道她活的很痛苦。”

他说:“他一直认为中西结合生出的孩子会有更好的遗传。”他呵笑了一声,“我母亲符合他的择偶标准,所以有了我之后他就时常不着家,外面有多少女人数都数不清,你说,这样的家我还渴求什么呢?”

“况且,那时候歧视很严重。”

师说找不到话安慰他。

二十多年前,中国的经济还没有现在这么好,直到邓老实行改革开放,中国的GDP才快速增长了起来,后来经济全球化,随之而来的各种肤色的等级较量也慢慢缓和。

白杨深深的呼吸一口,又慢慢的吐出来,“你知道我的偶像是谁么?”

师说:“谁?”

白杨:“斯蒂芬霍金。”

江边的风慢慢的小了点,他的声音慢慢的回了暖意。

“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么?”

师说轻轻摇头。

他玩味一笑,“除了突然有倾诉的欲望之外,还有一个。”

“什么?”

他说:

因为你是韩愈的…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他压得很重。

“谢谢。”

师说一笑,说完又补了句:“你是个很不错的人。”

白杨耸肩,“几个月前韩愈要回中国,我很意外。”

“为什么?”

“他没说,不过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师说垂眼,“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学医么?”

白杨蹙眉,半响,说:“第一天认识他的时候我问过他,他说了两个字。”

“两个字?”师说的声音轻轻地。

“救人。”

白杨侧头看着她:“他母亲是舒缓性心脏衰竭,你不知道么?”

师说只觉得头顶募地轰炸开。

她倏地抬眼。

“什么?”她颤抖着声音。

白杨皱眉,“他初三那年没的。”

初三。

十年前。

她第一次遇见那个少年的时候,他满身狼狈,风雨不顾,眼里只有篮球,像是在压抑,痛苦的发泄。

那时候,她打着伞,很想走过去。

后来,传言里他就像是变了另外一个人。

从问题学生转变为香山市的理科状元。

师说忽然明白了。

她缓缓地叹了口气。

她的病和他母亲的一样。

舒缓性心脏衰竭。

医学界断言:活不过35岁。

也就是说:她剩下的日子不到十年。

她望向江里,海浪翻滚。

一波又一波。

像是她的心情一样,久久不能平复。

时针指向八点的时候,测完了最后一次。

师说坐在小店里,听着悠长的轻音乐。

不一会儿,白杨就回来了。

下午的时候,他说什么也不放她去外滩。

他递给她测试器和表格,“这仪器还挺好用的啊。”

师说莞尔,拿起表一看。

20时,15摄氏度,风向东南,晴。

她的心情不是晴天。

她的心情零下十度。

回去的路上,出租车里。

白杨熟练的转着方向盘,师说偏着头看着外头的一片漆黑。

忽的,耳边他说:“你心情不好?”

师说一愣,回头淡笑,“没有啊。”

白杨挑眉,“我可是火眼金睛。”

师说回他一笑,没再说话。

白杨:“想韩愈了?”

师说突地抬头,“啊?”

白杨看了她一眼,耐心的解释:“他昨晚手术做到半夜三点,病人情况不稳定,他走不开。”

师说:“那么晚?”

白杨方向盘一转,“这是常事。”

三秒后,他又换了个嬉皮笑脸的语气,“这两天一过,他就来陪你。”

师说:“不是,我和他只是老同学,你别误会。”

“只是老同学?”白杨挑眉,嘴角勾起狡黠的笑意。

是啊。只是么?

昨晚白杨问她:“你喜欢他?”

她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她说:“不是。”

似是担心他又乱开玩笑免得不可收拾,师说又加了一句:“他也是我的主治医生。”

这句话,没多想就脱口而出。

这样的话,医生关心病人,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