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步步逼近她。赵莲息浑身发抖像只受惊的小猫,见我渐渐靠近,她竟然双唇一咬,将手里的食篮掀翻在地。
带着香味的饭菜洒了满地,沾满了泥灰。
“你不是要抢吗?”她伸直了腰,嘲笑道:“去捡啊!”
我看着满地吃食,怒火中烧。
“臭豆腐师傅曾经说过,”我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浪费美食的人都应该去吃|屎!”
她瞪大了眼,大概被我这粗俗的语言给玷污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把它们吃掉!”我红着眼,揪住她的衣襟把她往地上拖。“否则就带你去茅房!”
赵莲息拼命摇头挣扎,钗环散乱衣襟也脱开了些,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我渐渐冷静了些,看她也吓得够呛,刚要放手,却听得有人怒道:
“你们在干什么?”
来人正是赵宣与方蔚行。见此情状,他们俩不约而同地对我怒目而视。“还不放手?”
我放开手,赵莲息呜咽一声奔向自家兄长的怀抱,梨花带泪地哭诉。赵宣目露怜惜,好言安抚,方蔚行的脸上也带了几分怒意。
“你怎可仗着几分力气欺辱他人?”
陈雅不满道:“明明是她先挑衅——”
我冷笑一声。
“我还就欺辱了怎么着?”我冷冷地盯着尚在抽咽的赵莲息。“本人向来恩怨分明,你我这梁子已结下,今后我见你一次,便要欺你一次,你最好躲得远远的,再也别被我撞见!”
方蔚行和赵宣一脸震惊,大概是不曾料到我竟然嚣张至此。我也不想再看他们的神情,一把拉过陈雅,疾行而去。
走出了好一段,怒火渐息,腹中饥饿感再次袭来。陈雅原地坐下,一边大喘气一边道:“不行了,不行了,走不动,又累又饿。”
我在她身边坐下。“对不住,让你跟着我饿肚子。若是有下回,你自己去吃便好,不必等我。”
她摆手。“古-古语说,君未食,臣不可饱腹。”
古语有这种说法吗?我看着她疲惫不堪的模样,扑哧笑出声来。
陈雅见我笑她,白了我一眼。“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吗?刚刚跟个母老虎似的。”
“这不是着急吗?”我摸摸肚子。“好不容易看到吃的,都被她给糟蹋了。”
土豆鸡腿
第五章
这时我饥饿疲惫,满身泥灰,头发也散了架,实在是从小到大的十四年里最为狼狈的一刻。
也正在此刻,朗月星空之下,绿竹美玉般的少年翩翩而来,脸庞在月光下的映射下有种润泽的光芒。
陈雅喃喃:“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殿下,你的意中人来了…”
我拍了拍她的脸。“醒醒,那是方蔚临。”
方蔚临走到我们身前,默默地放下一个漆木盒,转身离开。
“是方蔚行让你来的?”我盯着他的背影,大声问。
“刚刚的事我都看见了。”他没有回头。“下回抢东西的时候记得下手快点,别再被人给发现了。”
“桂花糕!”陈雅揭开了盒盖,欢呼雀跃。
他渐行渐远,我久久没回过神。这个人,的确有点儿意思。
那夜的风波之后的几天里,我没有再见过赵莲息和赵宣,只和方蔚行远远见过一面,至于方蔚临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跟他道声谢也完全找不到人。
但陈雅却打探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方蔚行和方蔚临,原来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据我所知,方域主只有一妻一妾,方蔚行自然是妻室所出,而妾室只生过一个女儿,哪里来的儿子?
根据墨衣祭司那里的记录,方蔚临今年十七,三年前他应该已经满了十三岁,为何没有参加当年的试炼,要等到今年?
谜团重重。
前几天的试炼反响平平,听说这一批的试炼者资质普遍不如三年前,被选中进入天枢,天璇,天玑前三宫的祭徒尚不足百人,能被大祭司选中进行重点栽培的根本就没有。
幽族人身上受到的庇佑,果然是世代减少了吗?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心中不免沉重。东南西北四域之中,幽东域主家今年并没有适龄的孩子参加试炼,幽北域主倒是有个刚满十三岁的女儿,却早早上书说自家女儿体质平常并没有异能,也就不再参与今年的试炼。如今看来也唯有寄望于幽西幽南域主家的这几个少年以及天谷城里风头正劲的佼佼者了。
第六天的试炼,有方蔚行,方蔚临,赵宣以及赵莲息。试炼前夜,我正琢磨第二天要怎么偷偷混进演武殿看看,陈雅却抱了一个包袱进来,一语不发地放到我面前。
我打开一看,竟是两套雪衣祭司的衣服和手牌。
雪衣祭司所在的天枢宫最接近太和神殿,而雪衣祭司本身也是最接近大祭司及其亲眷的人物。他们负责了大祭司及其亲眷的衣食住行,也守护着幽国最为重要的神塔以及其中的灵力源石。在祭司殿中,大部分修行者都能够感觉到体内异能的日益增长进阶,这都是灵力源石的功劳。因此,雪衣祭司的地位仅在大祭司之下,是七重祭司之首。
有了雪衣祭司的衣服和手牌,要进入瑶光宫演武殿轻而易举。正可谓瞌睡时送枕头,深知我心。
“这是少祭司大人让人送来的,说是给我,里头却有两套。”陈雅嗤笑了一声。“少祭司大人这回别扭闹了好几天,你一定把他气得够呛。”
我尴尬地笑笑。这几天光顾着关注试炼,忘了按惯例去哄哄那小心眼的家伙,没想到他主动示好,让我心中很有些过意不去。
“气得够呛还没忘了给你送手牌,少祭司大人其实很在意殿下吧?”陈雅撑着脸,满面桃花红。“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啊,不知道跟方蔚临相比谁的胜算比较大呢?”
我把手牌往她头上一丢,砸得她呲牙咧嘴。
“说了多少次了,我们是兄弟。不,他是我兄弟。”我抚额。“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还不知道吗?还有,从现在开始,不管有人没人都叫我姐姐,别说漏了嘴。”
“还姐姐呢,明明比我小。”她不满地嘟囔。
“谁让你没我高?”我站直身体,向她挑了挑眉。
翌日,我特意起了个大早,悄悄摸到瑶光宫的偏殿厨房煎了一大块香葱土豆蛋饼,又烤了两个鸡腿,一股脑儿塞进之前方蔚临送的漆木盒里,又重新拿包袱皮包了起来。
前往演武殿的路上,陈雅的鼻子一直在吸啊吸。
“什么香味儿?”她纳闷地四处看,我假装没听见。
有了雪衣祭司的手牌,我们顺利地通过了墨衣祭司的关卡,进入了演武殿。
“你们怎么才来?”
在殿门口守候的白衣小男孩一把揪住我的手,正是崇锦西的表弟崇安。祭司一族至今一共也不过数百人,但由于他们族内通婚保证了血统的纯正,几乎每一个后代都拥有程度不同的异能,而大祭司和长老们也会根据后代们异能的不同进行合适的安排,将他们分别送到七重祭司殿中修行,而这些后代们成长之后便又成为了各个祭司殿中的中流砥柱。崇安今年不过九岁,他的父母分别是碧衣祭司和绯衣祭司,而他自己已经成为了雪衣祭司,更是崇锦西的小跟班。
自从认识了崇锦西后,我时常偷跑来祭司殿找他玩耍,也跟崇安混了个脸熟。崇安拽着我往前,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不满的神情。“锦西哥哥这几天心情很不好,昭姐姐是不是又惹他生气了?”
我还没答,陈雅先道:“小鬼头,你这话怎么说的?就算殿下她口无遮拦不会说话又不讨喜,少祭司大人毕竟是男人,就不能宽容些吗?”
我看了陈雅一眼,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感动。
崇安哼了一声。“锦西哥哥不开心,连饭都吃不下,把我们都给愁坏了。”
其实是他挑食不肯吃吧…
我正想着,忽然从前方走来一名雪衣祭司。
“你们两个…”他眉头一皱,手指向我和陈雅。“哪个部的?”
我竟忘记了,雪衣祭司一共才几十个,一定都彼此相识,突然多了两个生面孔,不被认出来才怪!
不知道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把他敲晕的机率有多大…
“贺云大哥,她们是六殿新挑选上来的祭仆。”崇安倒挺镇定。“你也知道,最近人手不够。”
那雪衣祭司点点头,显然是相信了崇安的说辞。
“来得正好,你们跟我来,有事要你们去做。”
“可是锦西哥哥那里也需要人服侍!”崇安连忙道。
“少祭司大人?”他沉吟片刻。“那可马虎不得。”他分别在我和陈雅脸上打量了一圈,指着陈雅道:“把这个送去吧。另外一个,跟我来。”
崇安急得抓耳挠腮,我给他和陈雅递了个安抚的眼色,顺从地跟着崇贺云走了。
崇贺云把我领到侧殿,问道:“之前是哪个宫的?”
“瑶光。”
“墨衣?”他点点头。“会不会做饭?”
我愕然。又是做饭?“会。”
他立刻面露喜色。“今日少祭司大人在演武殿的膳食便交给你了。万不可有半分差池,否则便将你遣回瑶光宫。”
敢情是雪衣祭司们也知道自家的手艺不咋样,所以特意来找帮手?
我再一次回到了瑶光宫的厨房,望着满满当当的锅碗瓢盆鲜蔬肉鱼,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使命感。臭豆腐师傅曾私下里说,我天生便是做厨子的料,当时很不以为然,现在看来倒很有些道理。
包袱皮里包着的饼和鸡腿本打算偷偷塞给崇锦西以示赔礼,但现在既然有机会给他好好做一顿饭,自然不必再送。我取出盒子放在一旁,捋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早点做完这顿饭,也好早些去演武殿,免得错过了围观试炼的机会。
碧绿的生菜灼一碟,锅上炖着的火腿梗米粥正浓,我撒上些细盐葱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去看看蒸笼里的水晶饺,却听得身后脚步声一响。我当是崇锦西终于寻了过来,头也没回道:“别急,一会儿就能吃。”
来人没有回答,我有些讶异地转头,却见方蔚临好整以暇地立于门侧,正探究地看我动作。
而我腰间围着一块脏兮兮的兜裙,鬓间带汗满面油光,一时间颇觉尴尬。“你怎么会来这里?今天不是要进殿试炼吗?”
方蔚临回道:“错过了朝食,想来看看厨房里还有没有吃的东西,没想到——真巧。”
瑶光宫一共有五个厨房,他偏偏就来了我在的地方,的确是巧。我讪讪道:“想吃点什么?”
话一出口,我悔得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难不成我还要给他做饭?
看来我已经自觉自愿地把自己定位成了厨子,我悲哀地想。
好在方蔚临并没有借机消遣我的意思,他走进几步,取过一旁的漆木盒子。
“这个可以还我了吗?”
“当然。”我松了一口气,却见他伸手打开了盒子。微凉的土豆饼和鸡腿默默地躺在其中,看上去依然很美味。
方蔚临挑眉。
“请你吃,就当是回礼。”我卖了个顺手人情。
方蔚临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却之不恭。”
方蔚临走后,我才想起炉灶上的吃食,赶紧扑了过去。水晶饺蒸过了头,软塌塌一片,粥的火候没调好,煮得太稠几乎成了疙瘩,只有一碟生菜看上去还能勉强入口。
还能如何?崇锦西那挑剔的舌头可不会接受这样的食物,必须重做。我心疼地看着粥和水晶饺,转身取了个碗打算把它们统统送到肚子里去。
刚刚咬了一口饺子,崇锦西咬牙切齿怒气冲冲的声音便在耳边惊雷一响。
“崇昭!你这个没良心的臭丫头!”
隐匿之术
第六章
我惊得双手一抖,水晶饺滚落在地。崇锦西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看样子气得不轻。
“亏我特地过来瞧瞧怕你受什么委屈,没想到你倒自在,不但自己吃,还有空给别人准备点心!”他冷笑道:“真体贴!”
我正想解释,他又指着我的鼻子吼:“崇昭,我要是再替你瞎操心,就跟你姓!”
我嘟囔:“没这必要,我们本来就同姓…”
他一僵,周围气温骤降。我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他一声轻啸,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震碎一地,粥饺生菜混了一地,沾满泥灰。
见此情形,我脑子一热,一把攥住他的手臂。
“崇锦西,你竟敢毁了我做的东西!”
他梗着脖子,脸上的夔龙面具直面向我:“那又如何?”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下他腰间的银月,准确无比地扔到了泔水桶里。
崇锦西气红了眼,朝我急攻过来,我正心中有气,接下攻势便与他缠斗,奈何他实在不是我的对手,最终被我给胖揍了一通。
陈雅和崇安赶到时,我正压在崇锦西身上,捏着他的面具说:“还敢不敢了?”
崇安呆楞。“又打架了?”
陈雅叹了一口气。“少祭司大人又输了。”
我和崇锦西同时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两人打了个寒颤,默契地飞速退出了厨房。
我从崇锦西身上爬起来,伸出手拉他。他没好气地打开我的手,顶着一头菜叶起身。我看了看泡在泔水桶里样貌凄惨的银月,以及被我胖揍之后颇为萎靡的崇锦西,不由得有些心虚。
“那个——咱们和解吧。”
“休想!”他看了一眼泔水桶,又有要抓狂的趋势。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受不了别人浪费吃食,更何况是我亲手做的。”我替他拿走头上的菜叶。“臭豆腐师傅说过,万物有灵,哪怕是一碗白饭也须认真对待。”
“那你也不能把我的银月给丢到那种地方!”他闷闷地回答。
我走到泔水桶边,实在下不去手。
“脱衣服。”我朝崇锦西道。
他一惊,下意识地抓住腰带。“干-干什么?”
“你不要每次都摆出这种表情好吗?”我无语。“对于腰身比我还细的男人,我绝对没有丝毫兴趣!不是要捞银月吗,总得有个东西包一包吧?”
“为什么你不脱?”
“我可是女孩子!”我怒道。
“是吗?”他语带嘲讽。“没看出来。有女孩子动不动揍人的吗?”
淡定淡定,不跟他一般见识。我深呼吸。“到底脱不脱?”
他三五下扒了外衣丢给我,我裹住手,从泔水桶里捞出了银月,从水缸里接了盆水将它冲了个干干净净。
“还是臭。”崇锦西嫌弃地捂住了鼻子。
“都冲了好几遍了。”我狐疑地嗅了嗅银月。清清爽爽闪闪发光,哪里有味道了?
“我是说你的手。”
“是吗?”我举着手,不怀好意地朝他扑了过去。
崇锦西东躲西闪,脚下一滑却朝我直压下来,把我给重重地压倒在地,疼得呲牙咧嘴。没想到这家伙看起来瘦,份量却不轻。“快给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