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以国为质

八十七章

我与他漫步庭院之间,心中竟然出奇地平静。

“我一直很好奇,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他轻笑着看我。“竟然让你察觉了我的身份,偷偷地溜走了。”

“我早就怀疑你根本不是幽南域主之子。一切的源头,就在巨石阵中的那个巨兽雕像,在那里,我看见了崇樱手里的那枚白玉杖。”

陈雅觉得宇文默不对劲之后,我便授意她刻意查探,看看宇文默手中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她发现了那枚白玉杖。

于是我很早便知道了白玉杖在宇文默手里,也从重重线索之中推断出这白玉杖必定是方蔚临所赠,而他之所以会有这白玉杖,是因为他其实并不是幽南域主之子,而是崇樱的儿子。

一切都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他天赋异禀,为什么他会有白玉杖,为什么他对巨石阵中的幻境那样了解,为什么他的记忆之中会有崇樱的背影…只因为他根本就是当年的少祭司崇樱与外乡人生下的孩子,他赠给我的那枚海珠,正是当年父王赐给祭司一族的东西,多半是大祭司又将它赠给了自己的爱女崇樱,再从崇樱手里流传至此。

在灵源被破坏之前,我只猜到他是崇樱之子,原以为这就是他所有的秘密,然而神塔之上,我听见宇文默唤了一声“殿下”。

这声殿下,绝对不是在叫崇锦西,那也就是说,当时神塔上还有另一个人存在,只是我当时急火攻心,根本没有发现。

这个人杀了神兽,用沾染了黄金花粉末的匕首破坏了灵源。这个殿下究竟指的是谁,我曾思量许久,却不敢断定。直到我们来到东夏国,我发现有人一直在跟随我们,而方蔚临与这些人有所接触。

闭上眼睛,不代表蒙蔽了心灵。我察觉到了,却一直按兵不动。

后来我们来到仙皇岛,遇到了金翅龙王,他语言之间诸多暗示,再一次肯定了我的猜测。而我最终断定,却是巫医长老的一句话。

长老说方蔚临被剧毒的绿蝰所伤要为他医治,却遭到了拒绝,他甚至否认了这伤口是绿蝰所伤,而事后他也确实没有出现任何中毒的迹象。

凤鸣太子之所以被誉为大越之祥瑞,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自出生起便百毒不侵。

“因为你百毒不侵,宇文默能自愈,你们两个才能够通过毒瘴。”我叹道:“事有反常即为妖,我早该想到的。”

“不。”他摇头。“我虽然百毒不侵,但这些毒中却不包括那瘴气。我的体质只是让我没有立即送命罢了。”

然而百毒不侵的凤鸣太子,却一样会醉酒。

如果不是饮了天舞酒,他也不会放任我父王查探他的记忆。因为记忆不能骗人,一个不小心,必然会暴露身份。

在东夏王城,我利用了他会醉酒的特性,让他喝下了萧泽交给我的秘酿酒种,得以脱身。

我知道他迟早还会找来,我要做的只是争取时间去做一些安排。

“拓跋璋绑了我,是想威胁你?”我停下脚步看着他。“想必你早就发现了那怪兽和黄金花的关联,为什么迟迟没有动手?”

他沉默了片刻,幽深如潭的眼眸纠缠在我的眉目之间。“如果我说我不忍心,你信吗?”

我笑了笑。“不是不忍心,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你还不想贸然动手吧。”

他勾起唇,怡然自得地笑了起来。

“看来你很了解我。”

“不敢。”我摇摇头。“我曾以为自己很了解你,但其实了解到的不过是你的心中一隅。即使是这一隅,也可能只是幻象罢了。”

“为何要走?”他突兀地问。

“看清了一切,自然要走。”

他忽然伸出手,将我猛地一拉。我没有反抗,任凭他将我锢入怀中。“一天,只差一天,你便成了我的妻子。不错,是我欺骗了你,做了你无法接受的事,但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那些对你说过的话,并不是虚情假意。”

幽深的双眸泛起涟漪,渐渐地卷起水浪,像是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我知道。”我望着他,那场风暴离我越来越近,咆哮着像要把我撕成碎片。“正因为如此,我选择了离开。因为我怕自己总有一天会忍不住杀了你。”

我的手指放在他的胸膛,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那剧烈的,如同要跃出胸膛一般的心跳声。

当时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根本没有必要跟我周旋。将我斩草除根,或者任我自生自灭,即刻返回大越才是他该做的事。然而他却选择陪我流浪东夏,想办法为我治好眼睛,对我悉心照料,甚至还要与我成婚。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越的皇帝陛下震怒,才会在我离开他之后立刻派人取我性命。在他眼中,我已成为妨碍他皇儿的一颗绊脚石,不除不快。

他眼中的风暴猛地袭来,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我闭上眼,不想看他的神情。他却用力地捏住我的下巴,强逼我与他对视。

“你就这么恨我,恨得想要杀了我?”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好,我给你这个机会。跟我回大越,如果你能杀得了我,你便能得到自由。”

“太子殿下。”

“瑞临。”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我的名字。”

“如果我不跟你走呢?”

他微微一笑,竟然又带了几分昔日翩翩少年的影子。“数万幽族子民的性命,你不管了吗?”

我愣了愣。

他勾起唇,明明是上翘的弧度,却让人觉得无情。

“你再敢从我身边逃走,我便让幽族从世上彻底消失。”他慢慢地靠近我的耳垂,温热的气息传递出冰冷的寒意。“记住我的话。横竖你已经恨我至此,我不介意让你的恨再多一些。”

三日之后,我坐在大越国的车辇上,离开了天谷城。齐瑞临准许我带走陈雅陈意,其他人统统留在了天谷城。

我撩开车帘,望着渐渐远离的城墙。

这情形与数月之前何其相似,只是当时我还目不能视,现在却看得清清楚楚。

城墙上一抹天青色,是崇锦西在与我道别。

“你真要跟他走?”他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拜那眼珠所赐,如今我们只要想着对方,便可以在心中互相对话。

“不错,我必须跟他去一次大越,有件事,我必须亲自前去确认。”

“什么时候回来?”

“你说呢?先知大人。”我在心中轻笑。“我将在什么时候回来,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他沉默了片刻。“你交待的事情,我会一一办好。”

“我相信你能做得比我预想的更好。”

“我会等你回来。”

我也沉默了片刻。“好。”

放下车帘,我切断了跟他之间的联系。前路虽然茫茫未知,然而在我身后不远处,却有人在等我。我知道他会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我归来的那一天。

第88章 替我报仇

八十八章

前往大越的路途上,我很少说话。陈雅和陈意以为我是因为被迫去大越国一事心怀忧虑,其实我是时不时在和崇锦西交谈。

虽然我不能自由行走,周围布满了耳目,崇锦西却不同。他可以在我的授意之下去做任何事而不会受到大越国的怀疑,因为大越认为幽族的异能已彻底成为历史,即使是曾倍受尊崇的祭司一族也再翻不出什么风浪。

我感谢他们的轻视,这为我们争取了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与我们同行的除了凤鸣太子齐瑞临外,还有大越二皇子齐晋琰。我绝不会忘记,当初正是这位二皇子为了迫使阿渊与大越缔结附属契约,以我的父王和母后为质,以至于令父王在听闻我中毒身亡的消息之后信以为真而突发心疾,长辞于世。

齐晋琰的长相跟齐瑞临有两分相似,但面容多棱角,眼角眉梢锋芒毕现,比不得齐瑞临藏锋敛锐,不动声色。他为人倨傲自负,看上去对齐瑞临还算得恭敬,实际上却与他不和,只是碍于凤鸣太子的声威,不得不忍气吞声,一旦寻得机会,他必然会有所动作。

这从他擅自动手抓了父王母后就能看得出来。我相信这绝不是出于齐瑞临的授意,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当时的情况严峻,顾及幽族族人的安危,最终我必定会妥协,又何必多此一举?

齐晋琰的这次擅作主张,必定也令齐瑞临心中不满。这两兄弟面和心异,对我而言却是个可加以利用的机会。

大越皇帝一生征战无数醉心于扩大版图,有这样野心勃勃的父亲,又怎会有真正温和良善的儿子?齐晋琰自不必谈,即使是齐瑞临,他的内心也绝不会是一片净土。

到了傍晚的时候,我们停靠在了丽水镇。

齐瑞临挥退了众人,与我来到丽水镇上的那一处宅院。推门而入时,景致竟与那幻象之中一般无二。

庭院之中的那两颗粉桃已经结了苞,淡粉的,翠绿的,羞涩地停在枝头。他站在桃树下,微笑着递给我一颗桃花糖。

“我和娘亲每年都会来这里住一个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惬意的神情。“这座庭院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难怪在你的记忆里,对它念念不忘。”我瞥了他一眼。“我曾派人查探过,这里的确曾常年居住着一对母子,他们究竟是谁?”

他回过头,笑意流转。

我的心头一痛。他在桃花树下温柔浅笑的模样曾是那样令我心折,如今物是人非,那些回忆不该再去重拾,原本的心动,如今只剩下心痛。

还会心痛,意味着那些纠缠的感情依然在我心头徘徊,哪怕它们已变成凌迟我心扉的钝刃,却依然存在。我会忍受这些疼痛,一直到彻底割舍的那一天。

“方域主的确有一个外生子。”他执起我的手,将我带到了游廊上。“只不过他在我计划前往幽国之前便已经去了王城。”

“而你则冒名顶替去了幽国。”我抽了抽手,他却握得更紧。

其实对如今的我而言,用灵息压制住他根本不成问题,就算是真要取他的性命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我还不想打草惊蛇让他察觉到我身上的特异之处。

不杀了他,他必定还会用幽族来威胁我,而被他察觉到我的异常必定会令他心生警惕;但若真杀他——且不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下得了手,即使真杀了凤鸣太子,激怒大越皇帝,一样会给幽族带来灭顶之灾。总而言之,一切没有安顿好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从知道齐瑞临真正身份的那一刻起,我便时常揣测他的心理,他的人生,他的经历。在我身边的那些时时刻刻,并不都是作假,他也曾真情流露,也曾黯然伤神。那些从噩梦中惊醒的瞬间,他眼中流露出的不安和惶恐,我至今依然记得。

他那端雅高贵的外表之下,藏着无奈,纠缠,不甘,占有和**。他也从来就不是我以为的那位端方君子,而是个很复杂的人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心中对他的定位已经从自己心爱的男人变成了一个强劲的对手。我欣赏他,也憎恨他,我知道要对付他并不简单,而要在他眼皮底下完成我的计划,我必须走进他的内心。

只有了解他,才能真正击溃他。

他端详着我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在想,要对付我真不容易?”

我愣了愣,也笑了起来。“没错。难得遇到一个你这样的对手,倒让我真有点不知所措。”

他垂下眼,将我的手捧起,放在他的唇上。

“阿昭,你父王的事情,我很抱歉。但那绝不是我的意思。”他抬眼,深深地看我。“不错,是我杀了神兽,灭了灵源,但也让人护住了幽族,不曾伤害你们一兵一卒。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会一直保护幽族不受侵犯。难道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我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瑞临。”我睁开眼与他对视。“你让我幽族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能力,成为大越的附庸,你让阿渊和祭司一族承受骂名,你让我失去了家园,我要如何能原谅你?”

“我愿意弥补这一切。”他急切地看着我。“要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放下对我的恨?”

我沉默了许久,看着他眼中的希冀渐渐褪去,又开始凝聚出狂暴的风雪。

“替我报仇。”

我突然开口。“白秦,还有二皇子。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眼中的风雪骤然散开,露出晴空霁月。

“好。”他微微点头,唇角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我们走出庭院,在小镇上随意乱逛。与幻境中不同,这里人声鼎沸,充满了生机,鲜活无比。小巷道里白米糕的酸甜和女儿红的醇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殊的味道,闻过之后,久久不能忘怀。

丽水镇虽然不大,却什么都有。镇上甚至还有一座规模不小的戏楼,戏楼边正奏着一曲凤平调,台上一名男子金冠博带意态潇洒,双手轻持了一柄玉如意,正往对面的女子手中递去。

那女子妆容华丽,头上戴着一顶装饰着宝石的发冠,衣袍,此刻正对那男子含情凝望,粉面含羞笑意盈盈,口中唱道:“…纵有百里美玉千里金,怎及凤凰于飞欢喜情意…”

我看得挺有兴味,却听得旁人道:“这出 ‘凤落幽山’实在妙极,不知道太子殿下与那女王之间是否真如戏中一般…”

“想必是更加缠绵悱恻,要不然那女王怎舍得将幽国拱手奉上?”

众人会意而笑,我在笑声之中怔忡片刻,低头只看见自己的手指苍白,微微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齐瑞临面色阴沉,立刻挥手召来随行的侍从,封了整个戏台。戏台的老板和唱戏的戏子们被带到我们面前,连连求饶痛哭流涕。

原来近些日子已有流言在大越渐渐传开,流言说这一次大越之所以能拿下幽国,是因为幽国女王爱上了凤鸣太子,才以国为嫁,只求追随太子左右。幽国女王为与太子长相厮守,还假死以求脱身,将王位传给了幽国的王子殿下。

这唱戏的戏班,原来也颇有些来历。他们原本是延国王室的后裔,大越攻占延国之后,为了表示宽仁,抑或是羞辱,特意在丽水镇上建了这么座戏台,规定这些残留的王族后裔必须在这里唱戏为生,不得离开丽水半步。然而这戏班好死不死演了这么一出戏,触了凤鸣太子的逆鳞。

太子震怒,要将戏班的一干人等统统处死。我看准时机求了个情,他们虽不必死,但也只能在伶人馆度日,就此沦落风尘。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快乐~

第89章 共主春秋

八十九章

不过是流言蜚语,它伤害不了我分毫,其实利用得好,说不定能成为我的助力。这流言假假真真,虚虚实实,显然出自知情者之手。此人的目的无非是为我添上一笔污名,顺便离间我与齐瑞临的关系。除此之外,流言还暗指凤鸣太子以不光彩的手段拿下幽国,十分有损于太子在大越国中向来光辉卓绝的正面形象。

齐瑞临承诺说他必会揪出这流言背后的主使者,给我一个交代。其实不用查我也知道,这流言跟二皇子脱不了关系,端看他要如何对付这个对他不怀好意屡屡使绊的兄弟了。

大概因为这件事,齐瑞临心存了些内疚,接下去的路程中对我嘘寒问暖百般体贴,看得陈雅陈意唏嘘不已。陈意更是私下劝我不要太执着于过去,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缘分,我也只是置之一笑。

走出丽水镇之后不久,我们路过了一段荒原。荒原绵延千里,其间有数座城池,竟然都已荒废。枯草遍地,老鸦哀鸣,累累白骨触目惊心。

这些城池也曾经历繁华,也曾人声鼎沸,空荡的建筑依稀还能看出原本的宏伟,然而如今已经没有了人烟。那积着白骨长满枯草的荒原,曾经也是沃土肥壤,曾结出稻田果实,如今已全然荒废。

虽然听过关于大越国饥荒一事,亲眼目睹依然令我深受震撼。从小生活在幽山之内的我们,从未曾体会过什么是饥饿穷苦。我们的土地不耕而肥,四季有获,溪流之中有无数鱼群,随意捕捞;山野之中更有大小兽类,源源不绝。我们的脚下便有金矿玉脉,山洞之中自有明珠琉璃,采之不尽,用之不竭。

而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人们正在经历痛苦。有的地方被洪水袭击,冲垮了家园,淹没了田地;有些地方数年不曾降雨,土地中再结不出粮食。他们无奈,绝望,企盼着他们的天子能降下恩赐,拯救他们于水火,然而他们没能等到。

连年的征战早已令大越国国库空虚,征战得来的那些收获又用于下一次的粮草军备,而皇室和贵族们还需要维持穷奢极欲的生活,怎么办?

加重赋税,提高关税,打压商人们,从他们的嘴里挖出钱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指望皇室拯救这些难民,显然很不现实。

我突然深刻了解了大越国皇帝为什么急于对幽国用兵,为什么堂堂一国太子要绞尽脑汁冒着生命之险潜入幽国。幽国的富庶丰饶成了他们眼中唯一的希望,只要攻下幽国,便能解决财政难题,更可以以幽国为粮草供给地,进一步大举进攻白秦和东夏。这一举两得的主意,怕是很久很久之前便已生根在大越皇帝的脑海之中了。

这一段路,齐瑞临与我骑马并行。他的目光沉痛地扫过沿途的枯骨,唇角绷成一道笔直的线条,轻轻颤动。

他在隐忍他的情绪。我想起他记忆中那一幕幕关于难民的惨状,心中亦是感叹。我知道他是真心为他的子民们心痛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三年前,这里还是繁华的城镇,如今已成了这副模样。”他的声音很轻,却露出无限悲凉。“去丽水镇的途中,我曾遇到过一群灾民。他们瘦得不成人样,眼睛都像头狼。灾荒来临时,妇孺老人成为最先受难的对象,他们往往被家人抛弃,不得不饿死在荒野之中,被秃鹳乌鸦们啃噬干净。我想救他们,但又能救得了几个?”

我没有言语,只是凝望着他的脸。我能体会他心中的沉痛,扪心自问,如果换作是我,也会用尽一切方法来解救我的人民。

“我曾向父王多次劝谏,想让他停止征战,也曾竭力赈灾,但父王却依然一意孤行。也许是上天惩罚,大越的版图越是扩大,受到的天灾就越是严重,到了今天,已是难以挽回。”他侧过脸来看我,双眼流露悲伤。“如果再没有解救之道,大越国迟早会千疮百孔满目苍夷,国不成国,家不成家。这些人…”他的手指指着地上的白骨,颤抖着。“这些人曾奉我为天赐之子,将我视为他们的救赎,可是我——我并没能救得了他们。”

他闭上眼不忍再看,胸膛猛烈地起伏了几下,才平静下来。

“于是我发誓,不惜一切代价攻下幽山,救大越子民于水火,还他们一个安平世界。阿昭,你曾身为幽国之主,我知道你能懂我。对你们做的那些事,我很抱歉,但并不后悔。”

“幽族不应该为你们的野心付出代价。”我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况且再多的财富,总有耗尽的一天,到时候又要如何?到哪里去找第二个幽国?你若真为你的子民着想,便该从根本之处着手,除掉危害国之根本的毒瘤,才是正道。”

“你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突然伸手握住我拉住缰绳的手指。“父王曾经承诺,只要我攻下幽国,便将皇位相传。一旦我手握大权,便能整顿山河,令大越休养生息。到时候幽国与大越合二为一,我与你共主春秋,不分彼此,谁还会记得前尘种种?”

当然有人记得。时间会记得,史书会记得,人们的口口相传之中会永远记得曾经有一个幽国的女王,将自己的国家双手奉上,成为大越国发展壮大的踏脚石。

我心中叹息。瑞临啊瑞临,你对我说这些,真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心性简单的公主崇昭吗?我相信你对自己的人民的确存着几分真心,但你攻下幽国的理由却不会那么单纯。就算你的初衷是为了人民,但谁能保证你能始终如一?

“瑞临,敢问大越国的皇帝陛下今年贵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