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鸣珂道:“前不久岳父审理了一桩案子,郑家一家三口被杀,嫌犯为死者邻居名张秋山,当时有人目睹张秋山从郑家出来,手上沾血。后来张秋山认罪被岳父处斩,谁想到今日才发现杀错人…刑部调查得知,说张秋山是被衙役严刑逼供才认罪,指使者乃岳父。”

廖氏眼睛一翻,差点昏过去。

“不,不,相公绝不会如此,他怎么可能会让人严刑逼供!到底是谁诬陷相公?姑爷,廷元,你们可不能让相公蒙冤啊!”

大燕律例对官员断案极为严苛,判错案如果被发现,轻则贬官,重则是要掉脑袋的,尤其是判错杀人案,如今那张秋山已经被处斩,纪彰的处境当然危险,纪瑶的脸色也白了。

她问纪廷元:“哥哥,是衙役诬陷爹爹吗?刑部有没有将那个衙役抓起来?”

“就是衙役招供的。”纪廷元恼火,“他是父亲手下的审讯衙役,也不知为何要对付父亲!”

“是不是收人钱财?”纪瑶问。

“谁知道呢,人在刑部。”

“相公如今在何处?”

“在刑部大牢。”

廖氏身子摇了摇,眼前发黑。

纪廷元扶住她:“娘,我先同你回去吧,也许过几日就查清楚了,如今在这里也是干着急。”

“是啊,娘,我们先走吧。”纪瑶也道。

廖氏叹口气。

一家三口回了家。

第二日又去探消息,仍是一无所得,刑部只说案子堆积如山,不可能处理的那么快。

后来谢鸣珂来,提到谢鸣韶,说怀疑是谢鸣韶在背后捣鬼,他已经出了牢房,又说刑部现任堂官与文安伯有几分交情。那文安伯是谢家二夫人的父亲,见女儿落得如此境地,也未必不会出手。

当初谢鸣韶可是关押在顺天府的,二夫人与文安伯都希望纪彰通融,可以送饭送菜,纪彰没有同意。

纪廷元闻言,恨不得提刀去杀了谢鸣韶。

廖氏实在撑不住了,跟谢鸣珂道:“鸣珂,你看你能不能去见见侯爷?只要他一句话,应该就无事了吧?”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杨绍是皇上信赖的人,他去请求皇上通融,又能治什么罪呢。

听到这话,纪瑶微微捏紧了手指。

谢鸣珂有点为难,他不是这种人,可如今刑部堂官与他们关系不深就算父亲也帮不了什么,最重要的是,不管是不是诬陷,当初斩杀张秋山的命令的的确确出自于纪彰,事情就很难办了。

“我去试试。”但那终究是自己的岳父,谢鸣珂答应。

在家中等了两天,没有消息。

听说刑部好像就要定案了,而谢鸣珂一直没有见到杨绍。

廖氏日日抹泪,沈夫人与沈妍来相看。

沈夫人道:“我也让相公想办法了…你得保重好身子,别纪老爷出来了,你倒下了。”

“多谢。”廖氏握住沈夫人的手。

沈妍与纪瑶说话。

“你说得要多少银子才能买通刑部堂官?若是可以,我能出这个银子。”

“这哪里是银子可以解决的?”纪瑶心想,这也许是谢鸣韶精心设计的一出戏,他在狱中原本就无事可做,指不定天天在琢磨报仇的事情呢。故而一出来,就对父亲下手了。

父亲太过刚直,对属下要求严格,也许早就得罪了那些衙役也难说。

纪瑶心头沉甸甸的,早知今日,她也许不该提醒父亲赈灾粮的事情,这样父亲就不会升官了。

在户部做一个小小的主事,又能惹出什么祸来?

如此想来,倒是自己害了父亲。

晚上,她怎么也不能入睡。

翻来覆去,熬到深夜,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又被一个噩梦惊醒,梦里,杨绍扼着她的脖子道,“你不要后悔…”

她一头的汗。

月光从窗外倾斜进来,落在被子上,她怔怔出神。

很早之前,杨绍就结识谢鸣珂了,后来就算当时他不想见自己时,却仍是与谢鸣珂保持来往,可见他们之间的情谊。然而这种时候,自己的父亲,谢鸣珂的岳父被押入牢房,谢鸣珂却不能见到杨绍…

这怎么可能呢!

正常的话,他应该会主动帮忙才是。

有个念头忽然在脑中越来越是清晰,纪瑶再也没有睡着。

又过了一日,谢府仍没有什么好消息,等到傍晚用过午膳,纪瑶带着木香偷偷溜出了家门。

廖氏担心丈夫,纪廷元也在外奔波,谁也没有精力去注意她。

木香道:“姑娘,你要去何处?”

“去怀远侯府。”她叮嘱道,“此事你决不能告诉母亲,还有哥哥。”

那日,纪瑶跟杨绍在四季茶舍的事情木香是看在眼里的,已经意识到主子要做什么,她很担心,只是也不知说什么好。

谁让老爷如今在大牢呢!

木香去雇了一辆轿子,纪瑶坐着去侯府。

在门房问过之后,门房的小厮说杨绍不在府中。

她只好在外面等。

夜色渐渐降临,虽说四月底已是初夏,可晚风仍有些凉,纪瑶站在一棵海棠树下,两只手紧紧握着。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木香道,“姑娘,你说侯爷会不会今日不归呢?那姑娘就算等在这里也无用。”

“再看看吧。”纪瑶不甘心就这么离去,既然那刑部堂官与文安伯认识,不定会苛待父亲呢,父亲年纪不轻了在那里受苦,她不能忍,“要是母亲发现我们不在家,等会问起,你就说我们去了清月酒庄,沈姑娘那里。”

沈妍会帮她隐瞒的。

木香点点头,见风大,挡在纪瑶面前,犹豫了好一会儿低声道:“不知姑娘见到侯爷,可否有用。”

这话叫纪瑶的心一缩。

那也是她担心的。

可什么都不做,怎么对得起父亲呢?这件事很明显,杨绍已经知道了,却不帮谢鸣珂,也不露面,他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纪瑶咬了咬唇,她肯定要去试一试的,不可能干等。

风中,小姑娘的裙衫飘摇,十分显眼。

陈烈从府里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她,他愣了一愣,就在这瞬间,纪瑶发现了,急忙上来。

陈烈无处可避,轻咳声:“纪姑娘。”

“侯爷真的不在府里吗?”纪瑶问。

“不在。”

“那他在何处?”

陈烈不敢说:“纪姑娘,你不要让小人为难。”

没有杨绍准许,他是不敢透露地点的,他还要脑袋呢。

纪瑶没有办法,只好道:“那你是不是要去见侯爷?能否给我带个话给他,就说我在侯府门前等候。当然,倘若他没有空,我明日还会再来。”

声音轻轻的带着请求,让陈烈心里听着难受,他点了点头,快步而去。

云和居。

杨绍正同左都御史陶大人在蔷薇苑一起喝酒。

案前,一名绝色美人怀抱琵琶,优美动人的曲声从她手指尖流动出来,好似涓涓小溪,连绵不断。

陶大人又敬酒:“那些人是瞎了眼睛弹劾都督,说都督什么只手遮天,那是皇上的决策,与都督何关?”

“我自有做不到位的地方,也怪不得他们。”杨绍笑一笑,“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我也需得有人来时时提醒,我看有位叫陈明安的官员很有几分铁骨,应该得以重用,不日便奏明皇上。”

因皇上重用杨绍一人,难免会引来不满,有些官员群起弹劾,结果他竟说出这番话。

陶大人很意外,在这意外中又多了几分忌惮。

权势滔天容易让人迷失,但眼前这个人显然非常清醒,如此年轻能有这种定力,也不怪皇上青睐。

陶大人说话也更谨慎了。

站在门外的陈素这时突然见到了陈烈,低声问:“你怎么来了?今日你不是休息吗?”

“是,可是我在侯府门口见到纪姑娘了。”

“是吗?”

“纪姑娘说在门口等侯爷,假使侯爷无空,她明日再来。我把这话带给你,我先走了。”

这臭小子,不是在为难他吗?陈素咬牙。

侯爷为那个姑娘付出多少,如今两不相见也清净,怎么突然又找上门来了?陈素眉头拧了拧,忽然想到前几日谢鸣珂来求见一事,恍然大悟,定是因为纪老爷而来的。

那他到底要不要说呢?

陈素实在不太清楚杨绍的心思,要说放下了那姑娘,他也没有娶妻,当然也可能是先帝才驾崩,可若没有放下…他要是不告诉的话,以后会不会秋后算账?陈素后背顿时一凉,犹豫片刻,走进去在杨绍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杨绍手顿一顿,没有说话,只是把酒继续喝了下去。

他没有立刻离开云和居。

直到酒尽酣畅,夜深时分,方才打道回府。

没想到,纪瑶居然还在。

不像上回踏春时穿得如此鲜艳,她一身的素色,好像天上的月光般皎洁,杨绍从车窗里看了她一眼,叫车夫入府。

看到马车了,纪瑶快步上来。

然而,车行得极快,一晃就从眼前过去,她根本没有追上。

杨绍肯定就在车里。

她有点难堪,脸色一下红了。

“姑娘,要不还是回去吧。”木香低声道,“姑娘再等也许都没用的,指不定还受寒生病。”

今日要是见不到,以后更难。

纪瑶摇摇头:“我不走。”

谢鸣珂见不到杨绍肯定是被她拖累,她只能自己来。

木香都要哭了。

大半夜了啊,但愿夫人后来没有去看过姑娘,不然肯定要被发现了,连去酒庄可能都说不通!

纪瑶一直站着。

府内。

杨绍清洗完出来披着身玄色的外袍,坐在案前写字。

这么晚也不知道写什么。

陈素等了会儿,到底没忍住,上去道:“侯爷,纪姑娘还没有走,看架势不定要站到天亮…”

他从来都不知道她有种毅力。

杨绍眼眸眯了眯:“让她进来。”

陈素赶紧去传话。

终于还是见她了,纪瑶快步走进去。

木香被拦住了。

纪瑶一个人走到那个院落,杨绍在东次间。

平常他回来,若是不去书房,就在这里看书写字,或是写信。

厢房里,有一排书架,放着他喜欢看的书,还有兵器架,上面有刀,剑,还有一把□□,最中央是一张极大的卷云纹翘头紫檀木案桌。

此时他就坐在案前。

不甚明亮的光影下,他面色冷肃,纪瑶一颗心怦怦直跳,真有些后悔上次对杨绍那么狠,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就不会那么说了,她可以说得温和一点!

纪瑶叹口气,上去行礼道:“侯爷,我是为家父的事情来请求侯爷。想必侯爷知道,家父如今在刑部,因一桩错案被…”

“那又如何?”他打断她。

纪瑶深吸一口气,跟他讲道理,毕竟不是父亲的错:“家父光明磊落,两袖清风,绝不会指使衙役逼供,此乃天大的冤枉,小女子恳求侯爷令刑部彻查,还家父清白!”

“本侯为何要下令?”杨绍声音冷冷的,“刑部做事有刑部的规矩,不在本侯职权范围之内。”

那话好像冰冷的雨浇下来,纪瑶愣了片刻,咬牙道:“侯爷到底要如何,才能救家父?父亲他是被冤枉的,侯爷明明也知道…”

“他与我无关。”

“侯爷。”纪瑶感觉自己要被赶出去了,心头着急,脱口道,“如果侯爷能救家父,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做任何事…”杨绍轻声笑了起来,好似觉得十分有趣。

半响,他看着她道:“把你的裙衫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发红包你们都粗来了,哼哼,这章你们敢不敢再冒出来啊!!

纪瑶:你说什么?!!

杨绍:脱。

纪瑶:>o<

其实,我马上要撒糖了,你们信不信?哈哈哈~~

第75章 075

纪瑶脑中轰的一声, 简直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她的脸色发白,手指更加冰冷, “侯爷,你该不会是说真的?”

“做不到的话就走罢。”男人并无任何情绪。

“那父亲…”

“倘若你有证据大可呈报朝廷,不必深夜来本侯府邸。”

如此简单的话,她是不会来的。

她分明有一种直觉, 杨绍其实在等她。

纪瑶咬唇:“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她觉得杨绍一定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所以不满, 所以不见谢鸣珂。

杨绍不语。

他的眉宇间有种阴冷,纪瑶不寒而栗, 那天他遏住她脖子时的可怕, 记忆犹新, 她甚至都不明白, 杨绍为何能如此生气,如此失态!

气氛好似凝固了一般, 让人透不过气,杨绍忽然站起来:“本侯要去歇息了,纪姑娘请回。”

眼看他从案前走来, 转身朝向门口, 纪瑶低声道:“是不是我脱了, 你就消气了?你就会帮父亲…”

他回过头,凝视她, 高高在上的好像她不过是个随手一捏就能被毁掉的小可怜。

纪瑶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她手伸向腰带。

白色的罗带好像一抹雪, 飘落在地上。

她又将外袍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淡粉色的中衣,衣襟上绣着大团牡丹,比她此刻苍白的脸艳丽多了。

寒气从门缝灌入,纪瑶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手碰到衣襟上时,只觉完全使不上力气。

她是个姑娘家,怎么能真的脱衣服呢!她还没有嫁人呢,可是,父亲怎么办?父亲的命分明是捏在杨绍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