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有何事?”杨绍问,急着想要母亲走,生怕纪瑶在柜子里闷坏了。

“何事?”太夫人道,“陈府提前送来了帖子,下个休沐日你一定要去做客。”

这陈老爷是兵部左侍郎,他的女儿陈媛她早早就看中了,当时杨绍要娶纪瑶时,她就一并请来府里的,结果儿子没看上。现在又过去多久了?儿子都二十二岁了,别家的公子哪个还没有成亲?

太夫人心里着急。

柜子里好些衣服,又封闭,纪瑶缩在角落觉得闷闷的,加之有衣服上的熏香,便是有种晕晕欲睡之感。

那陈家的宴请他兴趣不大,可若不去,母亲又要不知道说什么了,杨绍道:“既然陈老爷邀请,自是要去。”

太夫人颇是满意:“你可记得了,别到时候又推三阻四。对了,我今日还有一件事与你商量…”

杨绍道:“非得要今日吗?”

“怎么?”太夫人实在生气了,“你难得一次在家里,如今跟为娘说几句话都没耐心吗?为娘又不是要逼着你成婚,说件正经事,你也不肯?”

杨绍捏了捏眉心:“您说吧。”还是顺着比较好,不然不定得说多久。

太夫人被他几次打断,兴致也不高了,说得会儿便站起来告辞。

临走时看到桌子上的衣袍,她拿起一看,上面还带着针,脸色就有点古怪了:“这是什么,你莫非还自己动手缝补?”要不是,这应该在绣房啊。

男儿家房里怎么会有针线,他又没有成亲。

杨绍道:“是陈素补的,他会一点。”

陈素神色一僵。

太夫人仔细看看这女红,很是惊诧:“陈素你居然有如此手艺?真是难得,男儿家居然还会女红…”她摇摇头,“你也该娶妻了,可怜,还自己补这补那的,学会了这等本事。”

“是。”陈素有苦说不出,反正也习惯被杨绍利用了,轻咳道,“太夫人说的是。”

太夫人看看这主仆俩,一声叹息。

等到太夫人走了,杨绍把柜门打开来。

只见小姑娘在角落里毫无动静,竟是睡着了,一张脸许是闷坏了,红得好像朝霞。

碰上去定是极为的滚烫,杨绍凝视她一会儿,想要把她从里面抱出来,可头一探进去,额头差点触到她的胸脯。他才发现,纪瑶已经长得那么丰满了,胸前鼓鼓囊囊的,好像峻峭的山峰。

不,柔软的山峰。

他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此时一回想,只觉浑身涌上了热意,有点难以遏制。

偏偏她红唇就在眼前,他低下头在上面亲了亲。

好像羽毛在挠着她,轻轻的,痒痒的,本来纪瑶就被突然冲进来的光线弄得有些醒了,此时忽然睁开了眼睛,恰好看到杨绍刚刚离开她的唇。她愣了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要站起来,只听咚的一声,脑袋重重撞在了柜子上,疼得她哎呀一声。

小姑娘眼睛里立刻涌出了泪花,杨绍把她拉出来:“你干什么,忘了在柜子里了?横冲直撞的。”

男人的手轻抚她的脑袋,竟然在给她揉。

纪瑶本来只觉得疼,想哭,忽然意识到头上有只手,整个都僵住了。

杨绍在干什么?

这不对啊,他为什么这样?

他不是被她气得要死,在报复她吗?他为什么揉她的头?不,他为什么刚才偷偷亲她?

纪瑶呆若木鸡。

杨绍揉了下也感觉不对,收回了手。

两个人僵了下,纪瑶急忙坐去桌案前缝衣服,虽然只差了最后一针,却老缝不好。

杨绍该不会还在喜欢她吧?不然不可能做刚才那个动作!如此说来,他这一纸契约也不是为了报复,而是想借机亲近她。

这什么宽衣,唱曲,缝补,哪一样是对他真正有用处的?他衣服那么多,还在乎这一件…想着一顿,前世的杨绍似乎挺节俭,他说去军营经常会不小心被兵刃划破,如果很新的衣服便会补一补,只是她那时女红根本不行,从未与他做过这种事。

纪瑶心头一阵恍惚,差点扎到自己的手指。

好不容易把最后一针补完,她递给杨绍:“侯爷,你看行吗?”

可称完美,就算放在眼前也看不出是缝补过的,除非是有经验的绣娘,杨绍接过来,手指轻抚那处地方:“很好,好极了。”

在此之前,他没想过纪瑶会好好给他缝补,还在想,也许会歪歪扭扭的没个样子。

但没想到…

那一刻,他笑得极为满足,好似个得到心爱东西的孩子。

纪瑶愣了下,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如果这是前世的杨绍,他应该也会那么高兴吧?

她真的为他做得太少了,前世给他编了一条长命缕,明明丑的要死,他也足足戴了一年,直到第二年,才给他换了一条好看的。

那一条,他一直戴着,也不知后来自己死了,他有没有娶妻,有没有娶个真心实意待他好的。

可惜书的结局没有提。

纪瑶沉默片刻,轻声道:“侯爷,我能走了吗?”

杨绍把衣袍放下:“这么着急?你才过来一会儿。”

“我骗母亲说是去酒庄的,木香还等在那里,我怕时间长了被母亲发现。”纪瑶苦恼,“而且这法子也不知能用多久。”

杨绍忽然想到太夫人过来时,纪瑶好像只老鼠躲避的样子,十分狼狈,心头不太舒服。

“以后不用来侯府了。”他沉吟。

纪瑶大喜。

小姑娘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杨绍眸色一深:“你是不是觉得契约可毁了?”

“没有。”纪瑶忙收敛住,“侯爷才救了家父,我定然要报答侯爷。”

一如既往的没心肝,可是他不会发怒了。那日纪瑶把衣服脱下,他所有的怨念烟消云散。

杨绍凝视着她:“是的,你的人情还没还完,假使还完了,有一日,我终会放你走。”他顿一顿,“我会尽量少见你…免得你出来那么麻烦。”

噫,他居然通融了。

纪瑶大喜,连忙道谢。

回到清月酒庄,木香还等在那里,沈妍道:“你到底去何处了?拿这里当借口?”

“说来话长啊!”纪瑶握住她的手,“阿妍,你要相信我,你就不要问。”

“哦,那我不问了。”

纪瑶差点想亲她一口,不过以后应该不会经常出来了,杨绍说会尽量少见,他是一诺千金的。

她心情愉悦。

回到家里,没过几日就收到了来自陈家的请帖。

廖氏道:“这陈老爷可是兵部左侍郎啊,难得会请人去家里做客。说什么赏荷花,请了许多人,他们家是有一个很大的池塘吗?”

哪里是,那陈媛早就看上杨绍了,最近又与他走得近,太夫人好似很喜欢,请她过去无非是要得意一下。

纪彰道:“那就去吧,好些姑娘家,让廷元也相看下。”虽然宠儿子,纪彰也觉得儿子年纪不小了,难得有这么个机会,看看没什么不好。

廖氏一下得劲了,连忙去找纪廷元,让他换身好看的衣袍,然后又让纪瑶打扮一番。

兄妹两个全身上下一片光鲜。

纪廷元都想翻白眼。

去个聚会就能找到姑娘了?母亲还真是天真,他要想找,哪一处地方不能找啊?

纪瑶看着纪廷元笑:“哥哥,你穿得好像个纨绔子弟!”身上亮光闪闪,一片片的银云。

“得了,你也差不多,像朵大粉花。”纪廷元牵住她的手,“走吧,哥哥带你去找相公。”

廖氏被他的不正经气得:“在外面别给我瞎说话!”

纪廷元早就没听见了,拉着妹妹去坐车。

一家子到了陈家门口,刚入外院,就看到谢鸣珂,他正跟杨绍说话。

上次纪彰的案子虽然没见到杨绍,可他晓得最后是杨绍出手解决的,至于为什么不见,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过两个人还是朋友。

“玥儿没来吗?”廖氏上前问,同时向杨绍行礼,这可是大燕最炙手可热的臣子了,不管心里有任何想法,她都不可能表现出来,也不敢。

纪彰等人也去打招呼。

纪瑶看到杨绍穿着一件湖绿色的夏袍,正是前几日她亲手缝补的,腰间那块完全看不出来。

自己的女红真的好!

“见过都督。”纪瑶也去行礼。

杨绍看着她:“纪姑娘,许久不见。”

当然是才见过,只是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纪瑶朝他一笑。

他也微微的笑了,好似春风一样,眸中有种温柔如同湖光。

纪瑶心头一跳,竟突然想起前世第一次遇到杨绍,他在玉满堂就是对自己这么笑的。

纯粹的笑,纯粹的喜欢。

以至于后来,过去那么久,她记忆最深的就是他这一笑。

第77章 077

纪瑶恍神间, 听纪廷元在耳边道:“好些公子呀,瑶瑶, 你快看,赶紧…”

还没说完,廖氏一巴掌拍在纪廷元的肩头。

纪瑶噗嗤一声笑了。

不过前面还真是有好几位公子,今日陈家难得办个聚会, 许多家族过来做客。

廖氏跟纪彰道:“我同瑶瑶去前面了,你盯着廷元, 务必让他寻个机会相看姑娘。”

纪彰老实应了声。

纪瑶随廖氏去女客聚集的花厅。

珠钗环绕,衣香鬓影, 厅内一片热闹, 但众星拱月处却是太夫人所站之地, 好些夫人姑娘围拢, 同太夫人说话。这等情况,前世从不曾出现, 因就算宋昀当时监国,重用的俊才也不只是谢鸣珂一个人。

真是奇怪,宋焱为何这样信赖杨绍?纪瑶疑惑。

廖氏轻声道:“看看杨家, 侯爷娶妻一点不用发愁, 哪像你哥哥。”

“哥哥怎么了?”纪瑶皱眉, “哥哥是不想娶,他若是喜欢, 根本不在话下的。”哥哥长得好又聪明,就是没花心思在这方面。

“你别总是帮他了,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两个小滑头!”廖氏训斥道,“一个个拖着作甚?都想赖在家里不走了?廷元好歹是男人,你是个姑娘家,你再不给我个准信儿,我马上就给你把婚事定下!”

“哦,那我今儿好好看看。”

声音漫不经心的,廖氏睨她一眼:“你不认真点,我可要去同徐家商量了,你当徐家会一直等着你?人家徐公子也是万里挑一的。”

这徐琅确实是出类拔萃,只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纪瑶道:“我晓得。”她心想,做姑娘家一点都不好,还是哥哥过得洒脱!

廖氏又带她去同夫人们见面。

陈媛看到纪瑶走过来:“纪姑娘,你总算来了,我都同太夫人说了一阵子的话了。”

也不知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炫耀的?她跟杨绍成亲了,再来耀武扬威还差不多,如今八字有一撇了吗?纪瑶笑笑:“是吗?可喜可贺。”

这四个字叫陈媛一愣,感觉有点讽刺之意,面上仍保持微笑:“等会我要举办一个赈灾筹银,纪姑娘一定要参加呢。”

什么酬银,纪瑶还没领会过来,陈媛转身走了,倒是身后传来一声轻唤:“纪姑娘,好久不曾见你了!”

去年先帝驾崩,姑娘们都闭门家中,她跟周良音上一次相见还是在寿春长公主府。

纪瑶笑道:“周姑娘最近好吗?”

“还好,你呢。”

“老样子。”纪瑶瞄一眼周良音,见她仍是姑娘打扮,便知是还没嫁人,看来她与宋昀没怎么遇到…不过宋昀失去了原有的好运,也不知跟周良音可有缘分了?

正说着,就听陈夫人请一众女眷去东府看荷花。

也就是这时候,纪瑶才晓得陈媛所谓的赈灾酬银是什么意思,她为了提高自己的名声也是想尽办法。说是让姑娘们在河边画荷花,等画好了拿去外面给夫人公子们看,有合意的便拿银子出来,价高者得。

那银子姑娘们分文不取,全都送去赈灾,算是一种义举。

难怪陈家为此请了那么多人,包括几位国公府的夫人,声势浩大。

当然,荷花是谁画的,买画的人事先都不知,若是公子们买下,也是送给府中女眷,算是避嫌。

陈媛请了好些姑娘作画。

“纪姑娘想必不会推辞吧?”她专门提到纪瑶。

早知道那日在长公主府就不说狮子猫的事情了,这陈媛简直是盯上了自己。不过既然是做善事,都被点了还不愿意,未免难看,纪瑶没有拒绝。

陈媛见她出来了,微微笑道:“时辰不早了,都开始罢。”

众姑娘们便让丫环磨墨,有的侧头构思,有的已经动笔,有的还在观察湖中的荷花。

周良音看纪瑶迟迟不提笔,轻声询问:“纪姑娘,你怎么了,还不动手?”

“我画画不精,怕会丢脸呢。”她在考虑如何把画卖出去。

周良音莞尔:“都是做善事,除了存坏心思者谁也不会取笑…别担心,有我陪着你呢。”

这周良音倒真不是个俗人,纪瑶笑道:“那不行,我可不能拖你后腿,请周姑娘尽情发挥吧,别顾及我,我的画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周良音点点头:“你不要着急,画稳一点。”

二人开始作画。

听说要拿画酬银,夫人们都很高兴,纷纷称赞陈媛的想法好。

倒是廖氏替女儿捏了一把汗,要是纪玥她是不担心的,必定是数一数二,可纪瑶的画她看过,实在是连大女儿一半的功夫都及不上,也不知画出来的荷花有没有人要,今日这么多的才女!

她使人带话给纪廷元:“要是没人要,把你妹妹的画买下来。”

纪廷元暗道,鬼才知道妹妹画了什么啊,到时候那么多荷花图出来,他哪里晓得是哪一幅?有银子也没处使啊,而且姑娘们那边消息封锁了,也不可能探听到什么。

等到一个时辰之后,荷花图全部完毕,一一摆出,放在陈家的竹园内。姑娘们站在竹楼,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荷花图受不受欢迎。

这是实打实的比拼!

因为要看到众多年轻俊才了,姑娘们内心也很激动,都站在楼台上。

陈媛瞧着自己画的荷花图,很是自信,觉得能拔得头筹,比起纪瑶的,更是云泥之别。

不过倒是有一幅荷花图让她很是在意,陈媛心想,这周良音竟有如此画功,幸好她无父无母寄人篱下,不然可是一个很强劲的对手呢。

不到一会儿,夫人公子们便来了,看向摆在十几条长案桌上的荷花图。

夫人们,如今当然是太夫人最受尊敬的,除了皇族外,再也没有哪家的富贵能比得上怀远侯府,轮到太夫人去看画时,姑娘们都目不转睛,希望自己的荷花图能入太夫人的眼睛。不过纪瑶倒没这么想,毕竟太夫人喜欢什么样的荷花她太清楚了,侯府就有荷花,太夫人呢,偏爱白色的荷花。

果然,太夫人的目光落在了周良音所画的荷花图上。

莲叶轻展,雪白如玉,停在清河上有种说不出的优美,看一眼,心里就一阵宁静,能忘掉烦忧。

太夫人买下了。

姑娘们都很失望。

陈媛脸色略变,不过太夫人没有看上,还有杨绍呢。

本来这桩婚事还是要看杨绍的,太夫人虽然是他的母亲,可她能感觉到太夫人其实并不能左右杨绍的心思,不然何至于拖到现在,杨绍还没有成亲呢?她讨好太夫人,最终也是为了接近那个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又微微露出笑容。

夫人们之后,便是轮到公子们,纪瑶看到哥哥也在其中,他好像一只无头苍蝇不知道在找什么,一幅一幅图的看。她忽然想到哥哥可能是要给自己长点面子,可问题是找得到吗?

她也很着急啊,她的画还没有人买。

那陈媛的荷花图都有五个人看中了。

她恨不得告诉哥哥,自己画了一朵淡红色的莲花,叫小佛手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