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棠倒也镇定了,面带笑容地任凭护士给她抽血。无论是打针输液还是抽血,她平时都扭着头不敢看的,此时静静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到管子里,冷眼旁观,也无动于衷。

一管,又一管,到第七管的时候,血少了,慢了,护士转动着针,拍打着周围的皮肤,叫叶晓棠握拳再松手。

叶晓棠仔细地盯着针头在自己的皮下血管里转动,配合地做着握拳松手的动作,护士小心地看着重新流入针管的血,刚刚多半管就赶紧换上最后一管,勉强抽够了数,护士拔了针让叶晓棠按着,对叶晓棠歉然一笑道,“没事吧?”

叶晓棠摇头说没事。她走在稍显幽暗的楼道里,看着自己暗青的血管,突然靠在墙上淡淡地想,也没什么好怕的。

心在倏然之间,就淡淡倦倦的释然。

细锐的针穿透肌肤,刺破血管,她原来不是怕,只是自欺欺人地不想去面对罢了。

惨淡的人生,淋漓的鲜血,最终都要去面对。她终有一天,要面对自己,面对李剑。

那夜很静,同病室的人在轻微地打鼾,她的耳朵里好像有某种细微不可形容的声音,像寻常生活嘈杂厨房的水滴,又转瞬空灵远不可及。

昏昏暗暗的小灯照着她半边脸,她静卧床上却仿似在摇晃,在薄如晨暮的岁月中行走,依稀有,仿似无。

她向来爱慕夜里茫然的未知,那一刻叶晓棠仿佛是被赋予了某种东西,脑子里有一种很是诡异的空明。

人生事,不过是握拳,再松开。

叶晓棠是下午三点上的手术床,她自己躺上去的,李剑在一旁握住她的手,旁若无人地吻了她。

她笑着拥抱了李剑一下。一位身材健壮话语开朗的大姐,推着她去手术室,那段路七拐八拐地甚是曲折,光影晦暗。

车行路上咕噜噜的声音,那位大姐怕她紧张,大声地和她聊,她笑语应对着,幽暗中忽左忽右的颠簸,一点点触弄她的神经。

病,亦是劫,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懂,那躺在手术床上的感觉。生命尚可随时消解,又有多少负重,不能明白,不能放下。

推到手术室门口需要等待,那位大姐让她卸了发卡戴上帽子,耳边是一声声通报的声音,某某某的家属,请接床,某某某的家属,请等待。

不久门开了,叶晓棠被推进去,工作人员例行询问了相关信息,一位护士过来给她打麻药,告诉她可能会疼一下,凉一下。

她莞尔“嗯”了一下,酒精棉球过后,一种尖锐的小痛,叶晓棠很快失去了知觉。

醒来后,不怯懦,斩断执迷。

第五十一章 爱成往事

下午的阳光射过飘窗斜落在书柜上,叶晓棠的目光从一排排书上扫过,在那本张爱玲文集上停留,她伸手抽出来,倚在沙发上看。

翻开扉页,陈旧的圆珠笔的字迹写着“1996年5月16日晓棠购于师大东柳书店”,书页都泛黄了,摸上去有种染指的尘灰和薄脆。

翻开序言,第二页。

“人生是一袭华美的袍,里面长满了虱子。”

这句名言被重重地勾画,旁边赫然横着一条异常醒目的批注:“我可以把虱子都捉掉的!!!”

望着那三个幼稚得极其夸张的感叹号,叶晓棠一下子,哑然失笑。

十三年了,当时年少,心底轻狂。

在不曾经历情爱的青涩年纪里疯狂叫嚣,却终于在曾经沧海后黯然慨叹,人生有些虱子,是捉不掉的。

即便捉掉了,那袍子,也不再是当初那袭华美的袍。即便捉掉了,也难逃人生那噬骨钻心的痒。

她瞟了一眼写字台中间的大抽屉,那里放着她找律师写好的离婚协议书。那是术后第九天,虽是伤口有些疼,但行走坐立都无碍了。李剑前天回了老家,他小妹的孩子过满月,他亲戚家的女孩儿正结婚。

而她自己,先天性输卵管畸形,几乎是注定的宫外孕。

这次李剑回老家,他们是不欢而散的。

她手术后,李剑守了一夜,陪床买饭也都殷勤。三天后出院回到家里,他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亲吻安慰,对她道,“晓棠,你不知道,这回,我感触特别深。一开始吧,还没什么,反正腹腔镜小手术,伤口用创可贴就行,真没当回事。可是你被推走了,我在外面等,听着大喇叭一会儿一叫谁谁的家属,旁边有人哭的,有人急得来回走的,然后你一直不出来,我心里就害怕了,真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后来你总算被推出来,小脸煞白,跟张纸似的,我的泪都该流下来了。”

叶晓棠握着他的手,温温笑,也不说话。李剑吻着她的脸道,“你别难受,孩子的事不用急,咱们还有另一侧呢,实在不行,咱就抱养一个,你别胡思乱想的,别有心里压力,好吧?”

叶晓棠笑笑,身子带着几分有气无力的娇柔,慵懒地叹息道,“你有生育能力,怎能因为我抱养呢,就是你行,你家里也不行,你家就你一个男孩,盼你的子嗣盼得眼蓝,按你家里的意思,不但要生,而且一定要生男孩还行。这一句抱养,说的是什么疯话,别人的孩子,要是乖了有出息还好点,要是气人没出息,你怎么受得了?”

李剑默然,叶晓棠转而道,“我们离婚吧!”

李剑怔住,勃然道,“你胡说八道!”

叶晓棠遂笑,李剑以为她开玩笑,假意掐着她的脸佯怒道,“看你以后再敢提这码子事 ,我掐死你!”

叶晓棠捂着他的手道,“时到今日,我还有什么好的,没工作,没钱,甚至也没孩子。你的条件,找个工作稳定的人结婚,一两年生个孩子,就夫妻和美家庭完满了。”

李剑怒而摔开手,对叶晓棠道,“你少跟我说这有的没的!我就是那样的人吗!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懒是懒点,可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了!啊,我老婆跟了我这么多年,因为这么点小毛病我就离婚,那不是丧良心吗!我跟你说过,做人得有良心,一共多大点事,大不了做试管婴儿,多花点钱呗,是啥了不得的事!以后这话,再也别提了!”

叶晓棠的脸贴着床默然笑,李剑指着她道,“我不干对不起你的事,你也别给我胡思乱想了,我告诉你说,也就是我给你当个宝,谭伟,嘿嘿,没多久就忘了你是谁了!我就是传统怎么啦,我就是认为人一辈子就得结一次婚,别说你人好,就是你人不好,我就是窝气点,也不离婚!凡是那些离婚的,不管男的女的,肯定都有问题,离婚的没好人!我从骨子里就看不起!”

叶晓棠心底轻叹道,“合则来,不合则散,又何必非得强求一辈子。”

李剑烦躁地怒道,“得得得你别给我说了!怎么就合不来!这么多年都合得来了,现在就合不来啦!别说了!”

李剑摔门去了小卧室,他们之间就一直是冰冷的疏离。第七天,李剑和晓棠言语了一声,就回老家去了。

晓棠宫外孕的事开始是瞒着双方父母的,他一到家,婆婆就打来电话了,问她身体情况,嘱咐她好好养着,对叶晓棠说,“我和你爸都说了,咱们亲戚也都说了,说你好嘛,这回来什么活都干,真要是离婚找个不好的,天天吵架,看不上我们,我们看着也不高兴啊!”

叶晓棠笑着应付着。她知道应该是李剑授意他妈妈劝自己放下包袱的,她知道是好意,可是就忍不住内心里偏执地多疑。

不让离婚,是因为她好,她好,是因为她什么活都干。她总觉得这好的理由很无奈牵强,若她不是什么活都干,就理所当然应该离婚了是不是?

那劝慰的话轻飘飘的,甚是短促寥寥,没有让叶晓棠心生感动温暖,倒是更添了几分寒凉。叶晓棠无端地觉得讽刺,听婆婆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好像是离婚不是问题,问题她平日挺好,什么活都干,以至于让他们为难。

当真是铁打的婆家流水的媳妇,谁和人家儿子结婚,谁就是儿媳妇,谁生了孙子,谁就是人家真正的功臣。

叶晓棠患得患失乱想了半天,压住了自己恶毒的想法。谁家父母听着这消息都难免灰心失望,这是非常可以理解的。她是出于一种虚荣的目的,希望公婆能真心挽留

一下,聊算作对这场婚姻的交代。

叶晓棠合上《张爱玲文集》,看着那紧闭的装着离婚协议的抽屉,内心突而几分忐忑。

李剑在晚八点就要回来了。叶晓棠抚着肚子慢吞吞从沙发上站起来,倚着小卧室的窗子看外面的孩子在小游乐场欢笑打闹。直到晚霞飘红,绚美,渐渐暗淡成浅紫,三三两两的飞鸟在薄暮中振翼飞过,榆叶梅彻底落了,长出了嫩绿叶子的枝条在地上拖下一道道长长的影子。

初夏的黄昏,有一种接近暖融的恬美气息。叶晓棠不知道今夜等待她的是什么,结果似有把握,却又突然难以预测。

夜色渐浓,叶晓棠敛衣在床上躺着,闭着眼,放松四肢平心静气。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咳嗽声,钥匙开锁的声音,关门声,李剑唤,“晓棠?”然后是进卫生间的洗手声。

那一个瞬间,对于躺在床上的叶晓棠来说,幽暗中那所有的声息,竟是似曾相识,如约而至,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已经在前生前世如此经历。

有一种东西在倏然之间渗入骨髓,带着一种酸楚的温度,仿若悲仿若喜地延宕开,一种前生今世的宏阔瞬间煮沸,转眼消褪冷落毫无痕迹。

李剑走进卧室,打开灯,对躺在床上的叶晓棠亮笑着,“这么早就睡觉啦!”

他说着凑了过来,俯身把叶晓棠抱住,叶晓棠下意识抗拒那具熟悉而温热的肉体,李剑的手伸至晓棠的小腹,问道,“还疼吗?”

贴布尚未揭下,伤口有些痒,有些疼。李剑的指尖在伤口周侧轻轻地转圈摩挲,既消痒又解疼。

叶晓棠轻轻拿开他的手,李剑吻了一口她的额头,脱了外衣就钻进被窝伸手抱住她,笑着柔声道,“想我了没有,啊?”

叶晓棠不语,李剑搂着她道,“我一回家,和我家里人一说,他们都骂我,说我不该丢下你回去!你手术后才七天,虽说是能动,可是也不方便啊,说得我无地自容,就没脸地跑回来了。”李剑凑在叶晓棠的脸边道,“这些天,我真冷静反反复复地想过来了,自我检讨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还生气呢吗?嗯?”

叶晓棠想着抽屉里的那份离婚协议,李剑叹气道,“前段时间我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你和我提离婚,我真气得不行,你正需要人照顾,你以为我愿意回我家吗?我是看你因为孩子的事精神压力大,正好家里有事,我就想回去做做家里的工作,他们都理解了,我们也就没事了,是不是?”

李剑顾自道,“我爸妈都特开通,你说高兴吧,肯定不高兴,可是一听说你做完手术才一周,就把我往回赶,我妈,还让我带来两千块钱,说是给你的。”

叶晓棠弯唇笑,眼窝发温热,李剑捧着她的脸叹气道,“宝贝儿,我知道你这些年跟着我不容易,我以后再不和你生气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叶晓棠望着他含笑的眼睛,脑子里再次想着抽屉里的那份离婚协议书。问他道,“你吃饭了没?”

李剑说“吃了”,便揽过叶晓棠伸嘴欲吻。叶晓棠推他一下,李剑对着她盈盈笑着,非又吻了一口,见晓棠没生气,遂也放下心来,躺在一侧沉吟半晌道,“晓棠,我和你商量件事情啊。”

叶晓棠心还在离婚协议书的事上,嘴上“嗯”了一声,李剑道,“我想回太原去,你觉得呢?”

叶晓棠下意识道,“什么?”

李剑道,“你听我说啊,这次回家,看见我爸妈,特苍老了,家里也乱七八糟的,尤其是我妈,头发越白了,更加爱唠叨,我爸,特操劳。”李剑的眼里闪过一丝泪光,屋里虽幽暗,叶晓棠却很清晰地看见。李剑把头埋在叶晓棠肩上,轻声道,“我真想离他们近点,他们就我这一个儿子,大老远的,什么也指不上,是不是。”

叶晓棠不说话,李剑道,“再说,我现在这个单位,说是什么公务员,都扯淡!没什么职权,就挣那点死工资,在北京什么都不够,可是你看看我原来的同学,就在小县城,一个交警,原来穷得够呛,可这几年,买了两套房子了,要什么有什么。我其他同学也是,不同的部门,相互勾连,他能找别人办事,别人也能找他办事,整个社会关系就活络起来,成了个关系网了!可是我现在呢,就那个破单位,一点实权也没有,办不成什么事,也认识不了其他人,就没有机会!你说这样混几年,这辈子就完了,还有啥大出息!”

叶晓棠道,“你要走调动?”

李剑道,“那当然啊,不走调动回去干啥!我们找找人,花点钱,调回太原去,没几年钱就都回来了是不是。那边我同学也多,亲戚什么的都能照应,互相办个事也容易,房子又便宜,生活消费也低,离我家也近!我在家把这想法和我爸说了,我爸说咱们俩愿意他也不反对,其实他心里挺希望我离他近点的,养儿防老,咱这离这么远什么劲也借不上是不是?”

叶晓棠默然,李剑道,“咱们去了那边,有我,你就不用愁钱什么的了。你不愿意在家,想上班也行啊,你考个博士,在太原当个老师什么的,轻轻巧巧的,多好啊,是不是?”

叶晓棠不说话,只轻轻地扭过头去。李剑顿住,盯了叶晓棠半晌,柔声试探道,“你不愿意,是不是。”

叶晓棠道,“你又发疯了,就像炒股一样。”

李剑道,“这跟炒股怎么一样!”

叶晓棠道,“夸大收益,低估风险,怎么就不一样?你确定调动一定会顺利吗?就算调动顺利,哪个单位缺领导,非得你一下子抓到权力?”叶晓棠顿了一下说道,“你生性懒散,考虑问题往往从自我出发,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不能八面玲珑的全面权衡,你以为在权力机关里,你就一定能如鱼得水?就算你如鱼得水了,你胆子大,爱钱,又没有大靠山,我还真就怕会出事!你爹妈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出事了,那可就热闹了!我看你怎么就是亡命之徒病急乱投医的架势呢!”

李剑道,“你胡说!我怎么亡命之徒病急乱投医了!原来就有不少人跟我说,北京呆不好,就回来,我还觉得丢人,但现在我们在北京能混得下去吗?哪儿的钱不是钱,哪儿的钱不一样花!就算我混不出模样,太原的房子多便宜啊,总比北京强!我在哪儿不是挣这两三千块,啊?”

叶晓棠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道,“你也没资格再拦你,你要回便回,回也好。”

李剑大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叶晓棠道,“话不好听,理是这个理。你在北京孤掌难鸣,回到太原可能就如鱼得水,但跟你享这个福的人不是我。”

李剑气得要喷火,翻过身狠狠地道,“你别跟我说这个!”

叶晓棠道,“我不会再你赌了。我当年毕业时,你雄心勃勃想来北京,于是我成全你,来北京了,那个时候跟你去天涯海角都可以,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婚姻。人冲动一次,那是少不更事,可我总不能再冲动第二次第三次。这人要赌,总得赌自己看好的东西,来北京我愿赌服输,可这贵妇人官太太,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我不跟你赌了!”

李剑听着叶晓棠的话,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当下坐起来咄咄逼人发作道,“你不要逼人太甚!你愿意离就离!当谁还死皮赖脸求着你!你就是看不好我是吧!倒就是有谁看好你!你就是觉得我一辈子都没出息了是不是!”

屋子里顿时剑拔弩张,李剑怒视晓棠,发火的眸子却在碰触晓棠脸的瞬间,骤然熄冷下来。晓棠蓬头乱发,明显瘦削清减的脸,显得眼睛更加大。一种强烈的直逼人心骨的苍白与憔悴,让那如斯的俊美,在暗夜中成几分可怖的幽艳。

她正病着,还已然如此破败。李剑像被蜂蜇了一下,握紧的拳头轻轻颤抖,再用力,却渐虚软。

叶晓棠道,“我今天主要是想和你谈这件事的,俗话说好聚,好散。”

她的话音如深井的老泉,泛着冷冽的寒凉。李剑突然心酸。昔日曾经,她的言语多么软糯温存。她的眼神中即便隐约可见曾经的清亮,却再也没有那般柔美冲淡,只宛若秋风夜雨,冷玉含烟。

他这次回来,是左思右想下定决心要重修旧好的,不是再来吵的。若再是吵翻了天摔门而去,还是什么问题 都不能解决。

李剑怔怔地坐了半晌,几分怜惜地拉过叶晓棠的手,然后俯□一把抱住,哽咽唤了声“晓棠”,说道,“别再说傻话了,我不高兴。”

叶晓棠望着他的眼神清冷而柔美,再次说出那句轻淡无情的话,“哥哥,我们离婚吧!”

李剑身体一震,动作僵硬地顿住,半晌,阴郁地在她的身边躺下,缓声道,“晓棠,我正经问你,你正经跟我说,”李剑迟疑了一下,“你为什么跟我离婚。”

叶晓棠怔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苦笑道,“我老了,世故了,…”

李剑道“你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

叶晓棠顾自道,“原来以为两情相悦便会幸福,以为有爱就有全部,可从回你老家过第一个春节开始,如箭穿心,便明白结婚是怎么回事了。无止无休地争吵消磨,心疲意懒,一退再退,我,早就够了。”

李剑枕着手叹了口气,叶晓棠道,“我和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俗话说起小看大,三岁至老,同样道理,夫妻一开始奠定的格局,也会跟随人一辈子。”

李剑默然不语。

叶晓棠道,“我们生活伊始,你懒,我却是相对勤快的人。你的内裤袜子鞋垫,所有换洗的衣服,你不洗,我便洗。有什么吃的,你尝一口不喜欢吃就一点不吃,而我看你不吃就难受,日常饮食,便也就全都去适应你。我们搬家,你铺了床往床上一躺,一概的自有我来收拾。这些事,吵过闹过,你也就摸准了我的性子,只要你坚持不做,我势必就坚持做。第一天是,第一年是,我们这一辈子也就是了。”

李剑叹气道,“那不是你不坐班,经常在家吗?”

叶晓棠道,“那是一个思想意识的问题。大抵说,一个人洗了脚,就会顺便洗了袜子。而你觉得娶了媳妇就不用自己洗袜子了,我让你洗,你就龇牙咧嘴不耐烦地放在洗衣机里,说也不用我洗。”叶晓棠笑了一下,“内裤袜子这些很私密性的东西,我为你做,最初是因为恩爱情浓时的不顾一切,做的时候,心是甜的。后来是习惯成自然,做的时候,心是淡的。再后来心生计较,冷眼旁观你对我的行为,做的时候,心是怨的。”

李剑道,“我有什么行为对不起你了?我的行为怎么了?”

叶晓棠道,“每个人付出,都求回报。我怎么对你,也希望你怎么对我。每个月来月事那几天,怕冷水,你要是帮我洗洗内裤袜子,我平日洗再多,也情愿。可你认为老婆就应该是付出不求回报的动物,我和你明着要求,你烦躁不屑地对我说,‘有的是热水,谁让你不用!’”

李剑道,“这都多少年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争这些还有意思吗?”

叶晓棠道,“是没意思。可你享受着 婚姻的福利,口口声声说我好,却容不下我的唠叨抱怨。每次吵,你总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恬不知耻地说你不愿意干别干,谁让你干!”

李剑使劲地叹了口气,叶晓棠道,“你平时大手大脚地花钱,有我这个冤大头节省着,你的工资我指不上,我省下的钱你用得上。说到底,在我们这场婚姻中,我不过就是一个能给你挣钱的保姆罢了。打着婚姻这面旗,你得到什么都理直气壮,我付出什么都理所应当。而一旦我不做保姆,或者不挣钱了,这婚姻,还能维持下去吗?”

李剑道,“你胡说!我一直都当你是好老婆,保姆什么的,我要真有那心,我天打雷劈!”

叶晓棠叹气道,“和你家里,我一开始也太殷勤了些。你说你家穷,我妈要的那一万一的彩礼,都是用你的名义找亲戚借的,我们结婚时你和你家里没花一分钱。可我每次和你回家,你家从未隆重地为我做过一次饭,我为你玩的事撕心裂肺你也无动于衷,我就想,这送上门的凤凰不如鸡,便宜没好货。就像买衣服,花大价钱买到次品了,也舍不得扔,没花钱的,东西再好,扔了也不可惜。女儿不能白给人家,要隆重的彩礼,千百年传下来的,果然是真理,抛弃不得。”

李剑变色道,“你越说越离谱了,我家怎么对你不好了?后来没给咱们钱吗?我就是懒点,心粗,爱玩点,可我就是这样的人,娶了谁也都是一样啊!”

叶晓棠道,“凭心而论,你爸妈人是不错,可你家就你一个儿子,要孙子是重中之重,对他们来说,再怎么泼辣厉害的儿媳妇,生个男孩也是一俊遮百丑,我便是下凡的七仙女,生不出孩子,他们也是不愿意的。何况,我的好,都是刚谈恋爱的时候,你跟我打预防针打的,你说你妈妈身体不好,经常为你大妹妹不帮忙做家事而生气。我那时一心想做个好媳妇,到了你家就争着抢着干活,我若是闲着便好像是自己罪大恶极一般。每次回去,我都像打仗一样强自支持,你不帮忙不说,看着自己媳妇埋头苦干反倒是得意洋洋,你不呵护心疼,你家里自然认为我是应该的,只觉得他们儿子有本事,不领我多少情。你要和我离婚,他们转眼就把全部的热情去奉承新儿媳,人情冷暖,谁家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