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微微起身,一边将那两本书拿了,放在床里头去,摇头说道:“没有看,本是想看,然而太困,就睡了。”

敬安望着她,说道:“我也不喜欢你晚间看,小心坏了眼睛。”月娥点头,说道:“这大清早的,你来做什么?”

敬安说道:“好叫你知道,今儿母亲回来,府上又有个客人来,我多半会出去招呼,所以就先来看看你。”

月娥说道:“知道了,你自管去忙便是了。”敬安说道:“看看还早,不如我陪你多睡一会儿。”月娥说道:“浑说什么,你不是都已经穿戴整齐了?”敬安说道:“月儿,我方才过来,外头好冷,你摸摸我的手,都冰了。”

说着,便把自己的手递过来,给月娥握了,月娥握了一把,果然觉得凉沁沁的,便不做声,敬安见状,便掀起被子,腾身跳上床来,说道:“好月儿,让我躺一会儿,暖暖身子。”

月娥见敬安不由分说,急忙向后退了退,敬安却将她拦腰抱了,亲亲热热揽在胸前,说道:“不打紧,我又不做其他事情。”

月娥抬头,正看到敬安低头,一眼不眨的打量自己。月娥急忙垂眸,敬安却笑了一声,手上摸来摸去,月娥说道:“别动,痒痒的很。”敬安说道:“那你摸摸我,我不怕痒。”

月娥因猜到自己的出身,跟谢东炎的纠葛,心中本在忐忑惊怕,却不抵敬安胡搅蛮缠,闻言到底一笑,却也伸手,轻轻地在他腰间挠了一下,敬安身子抖了抖,说道:“力道好轻,不过…”

月娥说道:“不过如何?”敬安低头,就在她脸上大力亲了一下,说道:“不过,倘若不隔着衣裳,就好了。”

月娥捂嘴一笑,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三句话就没正经了。”敬安看她巧笑倩兮,销魂荡魄,忽地想到一件事,便柔声问道:“腿上的伤还疼么?”月娥摇摇头,说道:“好得多了。”敬安说道:“我要看看。”月娥说道:“我自己会换药,哪里用得着你。”

敬安说道:“恐怕你手法不熟练,也是有的,我看看最妥当。”月娥说道:“不羞,你又非大夫。”敬安说道:“昔日我也受了不少伤,俗话说,久病成良医,我自然有一手的。”

他这么说,月娥便想到了他胸口那差点儿致命的伤,一时语塞。敬安见她不言,便拉起被子一角,将月娥的腿露出来,便去撩她裙子。

腿露在外头,一时沁凉,月娥急忙缩身,说道:“别胡闹,真的不用你,你反而越弄越乱。”敬安偏不依,耍赖说道:“怎么会,你试试就知道,我手法最好不过的,保管你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反而舒服。”

月娥没察觉他的不怀好意,只说道:“不要,唉…你干什么…”说着,便笑了两声,原来是敬安见她躲避,就在她腰间挠了两下,月娥最怕痒,当下缩了身子一动不动,敬安趁机撩起裙子,低头去看她的腿。

敬安靠的近,手在月娥的腿上轻轻拂过,弄得她汗毛倒竖,忍不住说道:“敬安!”敬安答应一声,俯身靠前,便在她的腿上,那伤口旁边,轻轻地亲了一下。

月娥身子一抖,伸手想去拉敬安,手刚扶在他的肩头,…便在此时,门边上,帘子掀起来,有人站在那边,惊鸿一瞥,看见如斯缠绵情态,顿时敛了双眉,将帘子一扔,后退回去。

里面两人正厮缠之时,谁也不曾发现。倒是外面,小葵迟疑说道:“大公子,您怎么来了…”才将里头两个都惊动了。

敬安赶紧将被子拉起来,轻轻地替月娥盖了,才翻身下地,说道:“大哥怎来了?我出去看看。”月娥的心也噗通噗通在跳,就点了点头,并无说话。

会见女眷忍无可忍

被东炎唐突而来,惊散一对鸳鸯,敬安满腹火热尽数勾销,赶紧整整衣裳,出了外面,果然见东炎站在门边,负手而立。敬安上前,规规矩矩,行礼说道:“大哥。”

东炎这才回身,上上下下,打量了敬安一番,一时无语。敬安问道:“不知大哥忽然来到,是有何事?莫不是来找我的?”

东炎听敬安一问,才也想起自己所来为何,急忙说道:“你那个…人、她昨日拿了我两本书,如今我想起要用,特来取。”

敬安一怔,没想到却是为了这等小事,然而他知道东炎素来珍重自己的书籍,等闲也不借人,要急用也是常事,便说道:“原来如此,我方才还见那两本书,既然大哥要用,我便去取来给大哥便是。”

东炎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惊了惊,问道:“你哪里看到了?”敬安见他问的古怪,心头暗忖。

敬安是个聪明的,生怕说在月娥的床上被压着的话,东炎听了会不喜,便说道:“方才在月娘房内见着,桌子上好端端放着呢。”东炎闻言,微微松了口气,说道:“好,你便去取来给我。”

敬安答应,说道:“大哥请稍候,我这边去拿。”说着,便反身回去,进内,却见月娥已经慢慢穿戴好了,问道:“大公子来为何,莫不是来找你的么?”

敬安怕月娥不喜欢,就笑说道:“却不是找我,我原本说大哥爱书如命,平日都不许我乱翻,竟借给你,也算格外开恩了,不料他又要急用这两本书,所以特特地来,好月儿,少不得要把书给他了。”

月娥听了,心底自是有数的,却不说,回身将两本书取了,整整齐齐给了敬安,说道:“那你便去还给大公子罢。”敬安说道:“好月儿,你如此喜欢看书,我今日叫人出去多买些回来给你,比这些好十倍。”月娥一笑,说道:“快给大公子先还回去。”

敬安这才握了书,出了门,东炎见他出来,急忙上前,敬安将书恭恭敬敬递过去,东炎接过,身子一侧,将其中一本打开略看了看,目光微动。

敬安说道:“大哥,可有不妥?”东炎摇头,说道:“并无…”看了一眼身后房间,说道:“我因用的急,所以一时有些逾矩…你过来。”

敬安见东炎叫,便跟着走近了几步。东炎才问道:“你可知道,她…可曾看过这两本书了么?”敬安想了想,便摇头说道:“我并未见到月娘翻过。”又说道,“她昨儿受了惊吓,睡得早,今儿我来的又早,怕是没什么时间看的。”

东炎略松口气,说道:“甚好…嗯,这两本我急用,你回头说与她知,若是要看其他的,便去书房内取便是了。”又皱了皱眉,说道,“…只别叫旁人去,你去。”敬安见他这般说,欢喜答应了。

东炎说完了这番,又说道:“你也知道今日事多,且不要在此胡闹,我大理寺还有些事未完,晌午时候才能回,那些人少不得要你先应付着,务必要谨慎小心,别有个什么差池,惹的母亲不喜。”

敬安答应,东炎说罢,便笼了两本书,才出门去了。

当下敬安又回到房内,却见月娥正坐在桌边,在饮热茶,小哈也趴在脚边上,十分乖静。敬安过去,自后面轻轻抱了,说道:“大哥想是急用这两本书,竟觉得有些对你不住,说若是你要看书,自叫我去书房取呢。”月娥一笑,敬安说道:“不过大哥那边所有,尽是些大道理的书,未免无味,不如我叫人去街面上买些好玩有趣的,给你解闷。”

月娥说道:“也好,又要叫你费心了。”敬安摇头,又说道:“些许小事,哪里就费心?若说费心,倒是今日的事叫我心烦。”

月娥问道:“听你说有客人来,却是什么人?”敬安才说道:“因今日是父亲忌辰,是些族内的叔伯兄弟,亲戚朋友,另有母亲那边的几个亲眷,相关之人,拜祭了之后,少不得要宴请一番,那些人十分聒噪无趣…我应付一番,得闲就来看你。”月娥说道:“你便自去是了。”又问:“夫人可回来了?”敬安说道:“看时候也差不多了,片刻我去看看。”也又问说道:“腿上的伤可好?方才未看的仔细。”月娥说道:“好得很,别担三挂四的,速去罢。”敬安这才一笑,果然也出门而去。

月娥吃了茶,又用了饭,片刻果然听得外面隐隐地人声嘈杂。过了一个时辰,外面有人来,小葵出去问,回来说道:“夫人传娘子过去呢。”月娥问道:“可知何事?”小葵说道:“听闻是请娘子过去说说话。”月娥说道:“今日府内该十分忙碌,怎么竟有空叫我过去?”小葵说道:“夫人那边应有不少亲戚家的女眷,大概是请娘子过去见一见?想来却应该是好事。”

月娥想了想,不好不去,便换了素色衣裳,本不愿用脂粉,只因怕失礼,只薄薄打了点儿粉,稍涂了点儿胭脂,便成了,叫小葵陪着,月娥便过去谢夫人处。

幸亏这东院偏僻,所以外头再热闹,也闹不到这边来,月娥同小葵两个一路到了谢夫人所在的大房,入了抱厦,过了厅堂,听得里头人声隐隐地说话,有人见她们来,便报:“月娘子到了。”月娥进去,眼光略一扫,果然见满屋子的人,全是女眷,重重挨挨的,人多,一瞬间看不清面孔,只觉得双双眼睛都极亮的瞅着自己,个个都不说话。月娥便只低头上前,行了礼,说道:“拜见夫人。”上面谢夫人说道:“免礼,快快起身。”

月娥起身,谢夫人赐了座,说道:“你不用拘束,今日算是自家人聚聚,都没别人的。”说着,就又说道:“这便是敬安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如何,生的极好罢?”

谢夫人说罢了,旁边一个白脸微胖,眉眼却很娟秀的妇人便说道:“果然生得好看。”又有人说道:“气质也好。”周遭也是一派随声附和,却有个声音小小的嘀咕说道:“再好看又如何,将来还不是要被敬安哥哥赶出去的?”

众人闻言,便都齐齐僵住,月娥也微微转头,看向那声音所来之处。却见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生的粉妆玉琢,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也便瞧着自己,满脸厌恶之色。

先前说话的那白脸妇人便说道:“菀儿,休得胡说八道!”叫菀儿的小姑娘便说道:“我没胡说,先头那些狐狸精不也是被敬安哥哥赶出去了?”谢夫人便笑道:“小菀到底是个孩子,香梅你别说她,月儿是个好脾气的,不会怪罪。”

那叫香梅的女人就看月娥,月娥点头说道:“童言无忌,请不必在意。”

香梅就哄那菀儿,说道:“还不谢谢月娘子?”菀儿使性子说道:“我为何要谢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狐狸精,使法儿迷了敬安哥哥,我才没婶娘这样的好脾气,同这种人在一起,我浑身不自在!”说着,就霍地起身,噔噔噔跑出去,那香梅想拉也没拉住。

屋内一时无人说话,月娥微微抬头,略微打量了一番周围,见众人都望着自己,面色神情不一,却都无一例外,那些眼神之中,有的冷峭,有的鄙夷,有的幸灾乐祸。月娥心中明白,那小女孩却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些话,倘若不是耳闻目睹,怎么会自己说出来?

沉默之中,谢夫人忽地沉声说道:“香梅,菀儿实在太过了,你是怎么教她的?!”香梅急忙起身,低头说道:“大嫂,是我教导不严,请大嫂责怪。”谢夫人说道:“月儿是敬安想要娶进门的人,怎么能叫菀儿那么胡说!去,把她叫进来,向月儿赔个不是!”

香梅说道:“我知道了,即刻就去叫她回来。”又看月娥一眼,月娥一声不吭,也不求情,竟好似什么也没听到。

香梅去了,屋内众人才纷纷地将话题说开,谢夫人又安抚了月娥一番。片刻香梅带了小菀回来,小菀一边挣扎,兀自大叫,说道:“叫我向狐狸精赔不是?我宁肯去死!”谢夫人带了怒容,说道:“越发不成体统了,谢家的规矩都去了哪里?”

香梅急忙劝小菀,小菀却怕谢夫人,小了声,说道:“婶娘,你要打我便打,只不能叫我向这祸水赔不是。”谢夫人说道:“月娘将来怕是你敬安哥哥的正妻,你说这些,不怕你敬安哥哥生气?就算他不气,我也饶不得你。”

小菀大声说道:“敬安哥哥只是一时爱她便是,我就不信真个要娶她为妻,她这样儿低贱之人,也没有那个福气。”谢夫人又气又笑,说道:“好好,真是平日惯得你不成,今日你赔不是的话便罢了,倘若不认错儿,今儿我便要代你爹娘,家法伺候!”

香梅急忙说道:“夫人开恩!”又打那小菀,说道:“快赔不是!”小菀身子一抖,似也是畏惧,然而仍旧嘴硬,便说道:“婶娘,您不会这样对待小菀的罢?我也说得没错,大家都这么以为的不是么?”

众人都惊心,却都心照不宣,有的人便假惺惺开口说那小菀,谢夫人皱眉,说道:“谁这么以为?或者谁这么跟你说过,你指出来!”

小菀见她动了真,便吓得不语。香梅急忙求道:“夫人,念在小菀年幼,就饶了她罢了。”谢夫人见小菀不说话了,便冷笑一声,说道:“同我说又有何用?”说罢,看向月娥。

香梅十分焦急,便也看月娥,屋内十几二十个人,竟多半是在看月娥表态。

沉默之中,月娥却说道:“夫人,我身子有些不适,不能作陪,还是告退了。”

谢夫人一怔,说道:“哪里不舒服?可要请大夫来看看?”

月娥说道:“先前本是好端端地,却被什么东西呱呱聒噪了一顿,竟觉头疼不堪,又有些呕心想吐,怕留下来,会更不像话,故而要告退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变了脸色,连谢夫人也不知说什么好,那小菀眨了眨眼,回味过来,说道:“九尾狐狸,你说什么?你是说我?”

月娥此刻才转头,望着小菀,静静说道:“你就算再怎么看我不顺,也要照顾你敬安哥哥的颜面。小小的年纪就污言秽语不堪,别说谢府的体面,你爹娘的体面先被你丢尽了,我若是你,就先别叫了。我已给了你脸,不求夫人惩戒你,倘若我真个出口要夫人罚你,夫人就算再疼你,难道会不准?你得了便宜,就该心知肚明见好就收,别仗着自己年纪小就有恃无恐,真个儿被打了一顿,到时候哭就晚矣!”

小菀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几动,说道:“你这…你凭什么说我?”

月娥微微冷笑,说道:“你对我再不喜欢,只管去跟你敬安哥哥说,叫他赶了我出去便是了,若成了,我才服你,你没本事同他说,却只来对我,捡着软柿子捏,真真是好大的胆气!——你自以为敢说别人不敢说的,了不起?却不知,别人不说,是因别人聪明,你忙着出头,得意洋洋的,却不知别人都在看笑话。且如今若真要打起来,谁帮你?我也替你觉得可怜。”说罢,便起身,对谢夫人行礼说道:“是月娘造次,夫人若是疼惜月娘,就准我告退,要有责罚,改日我来领。”

遭逢色狼危乎殆哉

月娥说罢,周遭众女眷皆寂然,半晌,旁边一个略见有些年纪的女人便笑道:“月娘子这是做什么,夫人在上,小菀的娘也在,难道娘子是在替夫人跟香嫂子教训小菀不成?再说,小菀也不过是个孩子,口没遮拦的,就跟娘子先前所说‘童言无忌’,娘子一笑过去便罢了,又何必又大发脾气,闹得大家伙儿都不高兴呢?”旁边几个女人就说道:“正是正是。”

月娥闻言,便转过头去,说道:“这位是谁,我竟不认得?”那女人就说道:“我…”正待表明身份。

月娥一笑,截断她的话,说道:“我也不必请教了,只看大娘说这两句话,就已经够了,倘若是我冒犯了夫人,夫人还未说什么呢,你却急什么?再者说,夫人先前也说过,侯爷曾许要娶我为妻,这一句话,须不是说笑,我是侯爷跟夫人认下的人!你须知道,她虽然是个好孩子口没遮拦,但也不能无状到这份儿上,再怎么说,也是谢家的亲戚,公侯家的小姐,张口狐狸精闭口祸水的,却是哪个教得?若说别人我只当听不见,当面给我没脸,难道我也要忍了不成?我不是那个脾气,也是她欺负错了人!”

那女人闻言,便咳嗽一声,放低了声音,讪笑说道:“果然是出身不同,牙尖嘴利,这般手段,我却说不过…”众人便低低而笑。

月娥闻言,厉声说道:“你说什么?!”

女人一怔,却仍笑着说道:“哟,娘子忽地这么凶做什么。”月娥瞪着她,不依不饶,说道:“你出来,我同你去见侯爷,你有胆在他跟前,把这句话再说一遍!”

素来都知道敬安的性子,这女人哪里敢,先前本是仗着大家都是一伙儿的,她又自忖自己能说会道,所以就想出头露脸,博个众人喝彩,竟没想到月娥性子如此之烈,竟敢当面揪着她不放。

旁边的人本在看热闹,见状才都慌了,急忙拉扯那人,说道:“嫂子方才吃了酒了罢,怎么就敢多说这么些。”又有人说道:“快别嘴硬,叫侯爷知道了,不是好玩的。”

那女人也略有些慌张,却躲着不出来,又说道:“我哪里知道她这样厉害的…”

月娥冷笑着,说道:“你当我初来乍到,没什么依靠,就想对我指手画脚的,你却想错了法子,我不认得你是谁有些失礼也罢了,你须认得我是谁,侯爷亲口对夫人说要娶我为妻,这话他可对第二个说过?如今只看他是不是真的,你自管跟我去,看看侯爷怎么说!…你不出来么?那我便自己去回侯爷是了!他自有法找你!”

那妇人听了这几句,越发噤若寒蝉,此刻就一个字也不敢说了,正没法儿了结,上面谢夫人说道:“月儿。”

月娥这才转过身,行礼说道:“夫人。”

谢夫人说道:“好孩子,你过来。”月娥上前,谢夫人便握了月娥的手,笑眯眯看着她,说道:“你这孩子果然好,怪道敬安对你分外不同,这性儿竟是我喜欢的,外柔内刚,先前我还以为你是一团水儿,只道你安分的太过了,没想到竟也能上来两句话的,倒叫我刮目相看。”

月娥见她如此,便低了头,微微垂泪,说道:“夫人饶恕我,我也是无法,倘若给人编排了,传出去,对侯爷也没什么好言语,有损侯爷的颜面,故而只能大胆。请夫人恕罪。”

谢夫人点头,亲自掏了帕子给月娥擦泪,又嘉许说道:“我哪里会怪罪你,依我看,你真个儿好,如此刚柔并济的,才是我们谢府女子的气度。”又柔声说道:“只不过,小菀她虽然有错,到底年纪小,你看在我面儿上,别记恨她,瑞儿家的那个,平常也是口没遮拦的,疯癫惯了,却不是有心对你如此,你就也别计较了,成么?”

月娥听谢夫人如此说,便说道:“夫人既开了口,那便全凭夫人做主。”

谢夫人笑着点头,握了月娥的手,才又沉声说道:“小菀,快赔不是!迟了,我真个打你板子!”那小菀最怕谢夫人,又被她娘逼着,委委屈屈地向月娥道了个不是,那瑞家的女人也讪笑着道了不是。

谢夫人又对月娥说道:“今儿是你第一次见这些人,倒让你见了笑话,你只看在我面上,别同他们一般见识,如今晌午了,就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再回去,免得给敬安知道了你没留下,又要怪我不周到。”

月娥本想离开,听谢夫人好言好语的,心想难道我还怕她们不成,免得叫谢夫人下不了台,于是便也答应了。

当下,丫鬟们便排布了宴席,十几个丫鬟,上菜周全,大家分位子坐了,自此再无人敢说三道四,连那小菀丫头也不敢再看月娥一眼,只低头吃饭。

饭罢,大家仍旧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表面上一派儿的花团锦簇,谢夫人又留着月娥喝了一杯茶,才说道:“你这孩子,真可我的心意,我对你真是越看越爱,可惜今日人多,咱们娘儿两不能亲亲热热的说话。”月娥说道:“多谢夫人不怪我才是真的,夫人若不嫌弃,改日再说也是一样的。”

谢夫人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也是,既如此,你便先回去罢,等晚上静了,你再过来。”月娥答应了,便起身告退,小葵过来扶着,瑛姐亲自相送出来。

一路出了内堂,到了外面,三个人站定了,瑛姐便说道:“我便只送娘子到此了。先头我见外面风大,便替娘子备了一件大氅。”说着,旁边儿的小丫鬟便抱了件厚实的锦缎玫红大氅过来,月娥说道:“这怎么使得?”瑛姐说道:“冻坏了娘子,可更是使不得。”又说道,“里头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娘子切勿放在心上,她们便是如此的…惯常的行径了。”

月娥听她话里有话,便点了点头,说道:“有劳姐姐,那我便回去了,这件大氅,等我叫小葵送回来。”瑛姐说道:“一件衣裳算不得什么,夫人又疼爱娘子,娘子自留着便是。我瞧娘子也没多少御寒的厚实衣裳,不嫌旧的话,就留着用罢了。”

几个人说了会儿,里面小丫鬟进来,说道:“姐姐,夫人叫你呢。”瑛姐便告退进去,小葵扶着月娥便欲沿路返回。

两个人沿着廊下走了一阵,却见天空阴霾,隐隐地竟有几片雪花飘洒下来,渐渐地竟大了起来,小葵扶着月娥急走到屋檐下避雪,月娥倒觉得下雪颇为有趣。

两人站了会儿,寂寞无声。不知多久,却听得头顶上有人声响起,说道:“也不知是是从哪里弄回来的,看起来妖妖娇娇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刺儿头,不好拿捏。”却是个女人的声音。

月娥一惊,看小葵,小葵也呆住。

那头顶上,另一个女子便说道:“你也不看看,她自己就是个好的了?当初不也是老侯爷不知自哪里带回来的?竟将那么些王侯小姐压了下去,稳稳当当地做她的侯爷夫人。”

先头那一个便笑,说道:“说来实在古怪的紧,分明也是四十开外的人了,怎地竟还是年轻那样?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老侯爷早死,她却是越活越回去了,难道真个儿是有妖法的?”

两人嘀嘀咕咕,说说笑笑,末了又道:“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倘若真个儿那人成了这侯府夫人,那这一大一小的,可有的好看了。”另一人便说道:“只看她能得意到何时。”两人说着,便慢慢地走开了。却不知道脚下另有人在停着,听了个正着。

月娥听完了这几句不尴不尬的话,便看旁边小葵,正见小葵神色不定的,月娥见她似带惧怕脸色,本想问,此刻便不语。

半晌,小葵说道:“娘子,这雪有些儿大,我回去取把伞来,娘子等在这里,可好?”月娥知道她心意,便点头,说道:“你去罢,小心路滑。”小葵便答应着,自去了。

月娥在廊下站了一会儿,见小葵冒雪远去,只因站着冷,她便沿着廊下缓缓地向前走,心头却回想那两个女人的谈话,想道:“我还以为这谢夫人是什么大家小姐的出身,如今看来,却似乎又不太像,然而四十开外…看来明明如二八佳人,这也算是驻颜有术,而这样反常,未免也太可怖了些…又那两人说,倘若我成了侯府夫人,一大一小由得可看,是说东炎跟敬安一大一小呢,还是说谢夫人跟我一大一小?听她们先前谈的主题,是谢夫人,难道是说我跟谢夫人之间有的看?却有什么可看?”

一刹那月娥心头疑虑重重,不知不觉竟走远了,待回过神来,耳畔却传来嬉笑之声,有人说道:“怕什么,本大人愿意,你敢躲了不成?只乖乖地,自有你的好儿。”接着就是一声惨呼传来。

月娥一怔,惊地转头,却听声音是从旁边的房间里传来的,急忙转头四顾,却发现此地自己竟未曾来过。

便有一人求着说道:“只是今日是老侯爷的忌辰,倘若给大公子发觉,奴婢便是死定了,请大人饶了奴婢。”

月娥听得汗毛竖起,自觉不好,赶紧迈步要离了这是非之地,却听到里面有人喝道:“何人在外!”月娥脚步不停,急急向前跑,却见前面门扇一启,一只手伸出来,恰好擒住月娥的肩头,将人用力向里一拉,说道:“小雀儿又乱跑个什么!”

月娥大惊失色,眼前一黑,人却已经被大力拉扯到屋内,那人抬脚将门踹上,低头一看,忽地一松手,失声说道:“是你!”

月娥身子一歪,倒在门上,匆忙一瞥,只看清面前之人浓眉怒目,一张甚是凶狠的脸。

月娥急忙转身,便欲开门逃出去,却不妨那人一伸手将月娥拦腰抱住,说道:“让我仔细看看!”声音热切,将月娥抵在门扇上,转过身来,细细端详,才变了脸色,说道:“原来不是,然而…”目光动了动,说道,“竟是如此绝色!”

此刻月娥抬头,对上这人一双贪目,同时目光扫过,却见在此人身后的太师椅上,一个丫鬟正畏畏缩缩下地,将地上一件裙子捡起来,围在身上,便欲出门。

那人便问月娥:“你是何人?”一边问着,手上却一动,将那丫鬟的头发揪住了,丫鬟吃痛,又叫一声,停步不前。

那人恍若未听到,目光依旧盯着月娥,笑道:“果然是不能比的,先前还看这丫头有三分姿色,如今却觉得不堪入目,然而此刻却不能许你出去,恐走漏了风声。”

那丫鬟便求道:“安大人请饶命!”那人只是带笑看着月娥,月娥便说道:“你想做什么,这是谢府,你是何人,敢在此放肆!”那人见月娥不惊,便一挑眉,说道:“小娘儿倒有胆量,爷先问你的,你倒反问起爷来了,你先说,你是何人?”

月娥便说道:“我只是谢府客人,休得无礼,快快放手,外面有人等我!”这人一听,微微一怔,说道:“原来是谢府的亲戚女眷?”

忽地沉吟,说道:“不对,谢府的女眷我略略知晓,不是已经为人妇就是未长成的小娃儿,似你这般…又是如此绝色,倘若真个儿是谢府之人,我怎会毫无听闻?”

月娥心头暗惊,没想到此人心思竟如此缜密,便说道:“女眷不可抛头露面,你不知又有何稀奇,我的丫鬟便立刻来寻我,你倘若还要颜面,就速放人!小心触怒了侯爷,事情便不可收拾。”

此人目光闪烁,说道:“谢敬安?那小子…”忽地目光一动,拉了拉那丫鬟头发,问道:“她是何人,你说给本大人知道,就放了你!”那丫鬟哆哆嗦嗦,看了月娥一眼,说道:“安大人饶命,这位…是侯爷…侯爷的…”

此人一听,即刻想通,望着月娥,向着自己这边拉过来,看了看,哈哈笑道:“原来如此,竟是谢小侯的妾室,我还以为我没听闻…你倒是聪明,竟晓得遮掩?”说着就慢凑过来,低声说道,“长的这样儿美,怪道谢小侯将你带回府来,那小子的眼光倒是不错,前些日子听闻他遣散了些姬妾,只恨他竟目中无人,不曾相赠一个给我受用,恨得我没处说去,如今倒好,只得你一个,也尽数勾了前恨了。”

月娥听他说得很不像话,就说道:“你说什么!放手!”见他靠的近,便挥手扇过去,那人不防,未料到月娥如此大胆,便被打中,一声闷哼。

幸亏月娥不喜欢留指甲,然而这几日因没空修剪,中指的指甲便在这安大人的脸上划过长长一道血痕。

安大人受伤,手在脸颊上一抹,果然见血,顿时怒了,双眼瞪向月娥,骂道:“好个贱人!”手上用力将月娥当胸一搡,月娥身子后退,便撞向墙上,吃痛之下,疼得战栗捂住胸口。

那丫鬟已经抖做一团,安大人手松开,丫鬟扑在门上,便欲挣扎出去,安大人笑道:“乖乖地先躺着罢。”用力在她颈间一劈,丫鬟软软地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安大人便转头盯着月娥,说道:“如今我便好好地摆布你一番,再带你回府享用,反正谢小侯风流成性,送一个侍妾给我,也不算什么大事。”说着,狞笑一声,便欲动手。

谢小侯拳打安国舅

晌午时候,谢府内开了宴席,前来拜祭的文武百官,亲戚眷属列了位,个个端庄尊重,却偏有一人,虎狼之性,他见伺候的一个丫鬟有几分姿色,便动了邪心,又因此人位高权重,时常于京内做出些伤天害理,没王法的事,众人都莫敢言。

因此他仗着身份出众,便不把寻常规矩放在眼里,就算人在谢府又能如何?见那丫鬟生的娇媚,即便是尚方宝剑也压不住心头熊熊邪火儿,他便找了个由头离了席,尾随那丫鬟到了僻静处,就将人拉了屋内,便欲寻欢。

不料见了月娥,更是如蚊虫见了血,恨不得扑上去舞弄个饱,怎奈佳人看似面嫩,却不是水做面捏的,兜头竟给他一巴掌,打得此人铁一般的面皮也刮出些血痕,虽说是小伤并无大碍,却是他从不曾吃过的亏。

当下此人便恼了,搡了一把,力气颇大,月娥撞的浑身震颤,那心都抖了三抖,见此人来势凶狠,月娥便上了心,身子借势向着旁边一歪,只做无力之状。

安大人合身而上,便欲摆布月娥,脱衣狞笑说道:“谢小侯眼光倒是不错,只恨平日不与我一起,不然,平添多少趣儿,如今本大人弄一弄你,也算是一偿心愿。”说着,便将月娥揪起来,低头要一亲芳泽。

月娥被他拉扯住,忽地嫣然一笑,说道:“大人真是性急。”双手反而探出,一扯安大人肩膀,将他向自己这边儿扯来。

安大人被月娥一笑迷得颠三倒四,又见她如此动作,还以为美人开了窍,便笑道:“原来美人儿竟是个识趣的,这样不也好?”就随着月娥的手势矮了身子,要来亲她。

月娥向前一凑,膝盖高抬,向着那三岔口-交接之处,闷声不响地用力一顶。

只因他生得高,又靠的近,如此一矮身,才正好…刹那间,安大人只觉得自己那一窝儿要害似是被马蹄子狠狠地踩了一脚相似,挤压的分外疼痛,双眼霎时瞪大,惨叫一声,双手捂住裆部,将人放开。

说时迟,那时快,月娥一伸手,便将旁边花架上一个长颈的细瓷瓶子握住,仿佛是个操酒瓶的样儿,用力向着安大人头上敲下去,只听得“彭”地一声,酒瓶碎成片片,瓷片四散。

安大人晃了晃身子,还未曾反应过来,只觉得额头上湿乎乎地,有什么滑下来,弓着腰撑着身子伸手摸一摸,满手的血!

这位大人出身不同,自小被骄纵爱护,这真是打出娘胎都没吃过的巨亏了,乍然间又是一声惨叫。

月娥见状,便飞快地向着门口跑去。安大人痛苦流涕,却偏无法追赶。

月娥刚要将门打开,门扇却乍然而开,月娥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这人的同党前来,定睛一看,却见竟是谢敬安!

月娥松了口气,那边敬安上前,一把将人抱住,惊地说道:“我还以为是听错了,你在此做什么?!”月娥说道:“是那人拉我进来的,他…他…”这功夫声音才抖起来。

敬安目光一动,便看到安大人那躬身猥琐的姿势,又看一看地上的丫鬟,…先前他在紫云县想用“英雄救美”之策引月娥上钩之时,也见过如此盛况,当时便明白这不知死活之人必然也是吃了亏了。敬安心头又笑又怒,只说道:“我知道了,好月儿,你别怕!”

敬安将月娥放开,大步走到安大人跟前,伸手将他当胸一揪,便将人扯了起来,说道:“好个无耻之徒,敢在谢府撒野!”

安大人正在疼痛难耐,闻言勉强抬头,叫道:“谢小侯!我未找你,你却竟先找起我来了,你养的好姬妾,泼贱人,贼婊-子,竟敢伤我!今日我不将她弄死,不显我的手段!”

敬安见他半脸血,有些不认得,听他说话,才认出此人,眉头一皱,说道:“安了舅,怎么是你?”

那安大人将敬安的手拨开,说道:“你才认得我?谢小侯,我只同你说,你把这贱人给我,叫我摆弄死她,出我胸口之气也就罢了,倘若不然,我跟你谢府没完!”

月娥见敬安撒了手,口吻惊奇,就知道这安大人果然是个来历非凡的,谢府本非寻常,竟有人胆敢在此作奸犯科,不是个活的不耐烦的,就是极有来头,果然便被她料中了。

敬安听了安大人如此说,微微一笑,回头看了月娥一眼,又看安大人,说道:“大人看中了她?”

安大人见他笑笑的,只以为此事可成,忍着痛,便说道:“如此蛇蝎心肠的女子,我还从未见过,叫我难出心头这口气,谢小侯,怎么,你愿意呢,亦或者…”

敬安笑道:“我自是愿意…”双眼望着安大人,说道,“你做的好一场美梦!”说罢,手上拳头一握,用力向前一挥,拳风凛冽,出拳极快,安大人连躲的机会都无,头向旁边一歪,不免飞了几颗牙齿,也吐了一口血。

敬安兀自不解气,高高地又飞起一脚,正踹中安大人的腰间,此人惨叫了一声,身子倒飞出去,竟撞在墙上,宛如死蛇一样,歪歪扭扭落在地上。

敬安上前,一脚踩中他腰间,说道:“你的火怎么出我不知道,我的火却又向谁出?你当我这谢府是你了舅府,你打错了主意!——今番就叫你知道,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安了舅声嘶力竭,叫道:“谢敬安,你敢如此待我…你、活的不耐烦…”

敬安说道:“我瞧你的命也就在眼下!”

月娥在旁看得不好,急忙上前,将敬安的手臂拉住,说道:“别打死了他!”她心知这安了舅不是等闲,倘若真弄死了人命,怕讨不了好。

敬安冷笑说道:“我早看这厮不顺眼,今日竟敢对你动手,合该他找死。”说着,脚下又多用力一分,安了舅大声惨呼,声音凄厉,很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