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得谭湛同意后,朱黎明拿出了这把提琴,然后坐下来调试琴弓琴弦,拉了一支曲子。

在此前,谭湛也多少抱有些期待,朱黎明是林溪的启蒙老师,他期待着这把大提琴能在他的手中再度绽放。然而他还是失望了,谁也不是林溪,谁也代替不了林溪,朱黎明的音乐沉稳而有一种大气之美,但谭湛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们都没有林溪那种奋不顾身扑在大提琴上的孤注一掷。

朱黎明一曲罢了,看了眼林筝:“你想试试吗?现在你的大提琴练得怎么样?有跟着什么老师在学吗?”

对于朝思暮想的“舒曼”,此刻林筝却退缩了,她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平静而波澜不惊:“我已经不拉大提琴了,我没有林溪的天赋。”

即便朱黎明再三鼓励也表达了自己的惋惜,但林筝却坚决不松口,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碰那把大提琴,她只是站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安安静静地听着。直到最终和朱黎明告辞,她都一直很沉默,像是刻意要降低自己存在感一般,而她也达到了效果,朱黎明的心都在林溪身上,他只不过偶尔会瞥过林筝,想从她的脸上想象如果林溪还活着的长相。他的回忆是属于他和林溪的,林筝只不过是一个定期出场的配角。

谭湛很敏感地觉察到,对于这次拜访,林筝的情绪是紧绷但又低落的,她掩藏的很好,但时不时那眼睛里流露出的哀伤和寂寞还是让他有些在意。他原本并没有意识到,对于林筝而言,与林溪有关的一切回忆里,她是扮演着暗淡的角色。或许当时并没有如此强烈的落差对比,但如今物是人非,借由着别人的口,终究还是能听出林溪林筝两人在他人心中分量的差距。

也就在昨天,他查阅林溪林筝的消息,才发现除却那些惋惜同情祝福外,有些极端粉丝对林筝满溢出来的恶意和诅咒。

这样一来,对于这次出行,谭湛就多少抱了点负罪感。

“中午我请你吃饭。“

此刻将近饭点,谭湛看了看手表,便驱车往市里去,他决定带林筝吃些好的,以洗刷自己内心一些不明的罪恶感。

他选了洪氏菌菇煲这家店,听起来是吃菌菇的,但是多数是各种野生名贵食用类的菌菇,用的是乌鸡锅底或者乳鸽锅底,汤汁鲜美,菌菇的鲜味完全融在其中,味道纯正,也不油腻。

谭湛是老顾客了,店里的员工见了他,就笑着把他引进了小包厢。林筝跟着谭湛,进了店里,才发现与店门外面低调的装修不同的是,里面可谓是曲径通幽,古色古香的氛围,家具都是明清风格,而各种摆设看起来也都有几分古董的味道,仍旧是不高调,但骨子里那种底蕴和富饶却是不争的。而服务员安排给两人的小包厢,看起来也是专门给谭湛留着的。

谭湛熟门熟路地点了菜,服务员挺热情地给他推荐饮品。

“谭先生,饮料要点什么呢?最近我们有新酿的果酒,是完全手工酿造的,天气这么冷,喝点酒也暖胃。”

谭湛抬头看了眼林筝:“果酒你可以吗?”

林筝点了点头,她刚才随意扫了一眼菜单,不论是菜品还是饮品,这家店的价格可都不低调,因而对于点菜,她决定不发表任何观点,全听谭湛的,面对这么高昂的定价,她可不敢随意指手画脚。

好在与他们高昂的定价相对应的,是快速又贴心的服务,谭湛点了一个乳鸽汤底,很快锅便端了上来,那些山珍菌菇也都一一洗净,由服务员下到了汤底里。氤氲的雾气上升,那种自然的属于菌菇的鲜香味便也晕染开来。

林筝在这种若有似无的香气勾引里,胃很不争气地饿了,平日里她几乎不会这么奢侈的下馆子,她相当节省,从来都是自己随便买些蔬菜炒炒完事,这下胃里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

等那一碗菌菇汤终于下肚,她才满足地舔了舔嘴唇,谭湛这个人,对美食的品味倒是极好的。而除了菌菇汤之外,谭湛还点了一些小炒还有兔腿,小包厢加剧了温馨亲近的气氛,两个人围着一口锅,热气腾腾里,林筝倒觉得整个冬日似乎都温暖了起来,刚才在朱黎明家里那点压抑和难耐,终于也在美食面前一扫而光。林筝连续吃了几碗菌菇汤,四肢百骸都感觉充满了暖暖的气流;相比林筝,谭湛吃的就含蓄多了,比起菌菇煲,他似乎更钟意果酒,那眯着眼睛细细品味的样子引得林筝也对果酒好奇起来。

“我也想喝点。”

谭湛愣了愣,给她倒了一杯,林筝闻了闻,确实飘散出果味清香,她仰了头,一饮而尽,意外发现这果酒竟然十分香甜爽口,当下她便继续自己倒了一杯。

等她喝到第六杯的时候,谭湛终于看不下去阻止了她:”这种果酒后劲足,你不能再喝了。”

“不会啊,我觉得很清醒啊!”林筝晃了晃头,盯着谭湛继续想喝酒,谭湛没有理睬她。

林筝被收缴了酒杯,便有些百无聊赖,等谭湛再看她的时候,她正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一锅沸腾的菌菇汤,脸上有些绯红,表情也有些呆滞了。刚才还说着很清醒的人,此刻果酒的后劲上来,根本抵挡不住,很快就缴械投降般的醉了。她盯着谭湛看了很久,突然傻笑着站起来,把椅子搬到了谭湛的边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还好吗?”

谭湛有些后悔不该让林筝碰酒,也不知道她酒品如何,然而他刚开口询问,林筝便朝他笑起来,她竖起一根手指,贴到了谭湛的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姿势,她显然醉的厉害,因为她的动作带了点些微的迟缓,此刻整个人也歪歪斜斜的,她想侧身,却反而变成了完全一侧身体靠在谭湛身上的姿势。

谭湛没法和醉酒的人理论,只能轻轻地把林筝推开按回她自己的座椅上。然而林筝却很执着,她咯咯咯笑着又坐了起来,朝着谭湛意味不明的微笑。

正当谭湛有些疑惑之时,他突然感受到在桌子底下,林筝正用脚轻轻地蹭他,一如第一次见面的一样,谭湛盯着林筝,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林筝却只是一本正经地保持着微笑。谭湛只能把她的腿推开。

她带了醉意:“你好啊,我是四月,你可以叫我April。”一边说着,一边又朝谭湛靠过来,而因为重心不稳,她差点一头栽在谭湛身上,引得谭湛也不敢直接站起来远离她。

林筝喝了酒,后劲上头,她的头脑里一片迷糊,她显然搞错了场景,以为自己正在做一单”测试男友忠诚度”的活儿。浑浑噩噩的,又似乎不是。

她凑近谭湛的脸看了看,谭湛想要远离她和她保持距离,这直接把林筝给惹恼了,她强势地伸出手,拽着谭湛的衣领把他给拽回了自己眼前。

她伸出了一根手指,轻佻地抬起了谭湛的下巴:“小伙子倒是长得有几分姿色。”

谭湛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从来没哪个人敢这么对他,这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了,他震惊之余一时之间竟忘了应该第一时间拍开林筝的手,而只是见了鬼似的瞪着林筝。

林筝喝了酒完全放飞了自我,她整个人树袋熊一样倒挂在谭湛身上,不时用手摸摸谭湛的脸。

“你用什么润肤乳啊?皮肤挺滑挺白的啊。”她几乎眼睛都贴到了谭湛的脸上,谭湛能感受到她淡淡的温热吐息,还有她近在咫尺的声音,“这么看,毛孔都很小!

谭湛不得不再次把林筝扶正回座位:“你振作一点。”

林筝却嘿嘿嘿笑起来:“我很振作呀。告诉你个秘密。”她凑近谭湛的耳朵,刻意压低了声音,“你是我接过的忠诚度测试里最帅的男人。”

林筝此刻歪歪斜斜地躺在椅子上,她的眼睛像是含着潋滟的水光,她的脸颊是淡淡的玫瑰粉,因为酒精的刺激,她的嘴唇显得更为红润动人。一瞬间,谭湛想,这一刻把她比喻成盛开的花朵都不会过于浪漫。而最让谭湛有些无法招架的还是她的眼神,林筝醉了,因而她没有了往日的含蓄,她毫无保留也毫无畏惧地直勾勾地盯着谭湛,这种眼神会让男人受不了。单纯的蹭大腿甚至摸大腿,谭湛都能很好的克制自己的情绪,然而这样一个眼神却让他有些难耐。因而对于林筝又一次朝他栽过来,他相当突兀地推开了她,然后站了起来。

好在林筝这一次没有再继续盯着他,林筝迷迷糊糊转了转头,然后她的注意力被还冒着热气的菌菇锅给吸引了过去,她一个人定定地盯着菌菇锅,用双手托着下巴,突然就笑起来,她朝谭湛看了眼。

“我喜欢蘑菇。”

谭湛这次把自己的座位搬离了林筝,颇为戒备地看着她,怕她又有什么惊世骇俗之举。

然而林筝这一次倒是安分了,她只是撅着嘴看着菌菇锅:“但是我喜欢的蘑菇,和这些不大一样,我喜欢的蘑菇,吃起来倒是不好吃,酸巴巴的,但是吃完以后会感觉自己能飞,感觉血脉畅通,任督二脉被打通的感觉,哎呀,眼前的颜色都扭曲了,好像有质感,感觉自己有特异功能,别人说话和动作在我看起来都变得特别慢,我好像都能看到风吹过来的轨迹,而且所有图像都变成四维的啦,好好玩…”

谭湛听了一半,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听到最后他终于按捺不住:“你说的蘑菇,你在哪里吃的?”

“荷兰呀。我们去荷兰巡演的时候。”

林筝的回答果然验证了谭湛的猜想,根据林筝的形容,怎么都感觉她吃的不像是一般的蘑菇,而是有致幻作用的菌类,荷兰?他想了想,林溪确实曾经同林筝一起去荷兰有过一场演出。

“你去荷兰吃了致幻作用的奇幻蘑菇?”

奇幻蘑菇只是因为吃了该种产品后会产生幻觉而得名,迷幻成分主要由一种含毒性的菌类植物“毒蝇伞”制成,药力大约能持续5-6个小时,在荷兰并不界定为毒品,是合法出售可以购买的。

谭湛盯着眼前林筝美丽的脸,满心都是不可思议和疑惑,林筝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朱黎明说她是永远站在林溪背后的乖乖女,但一个乖乖女会去荷兰吃这种有迷幻成分的东西吗?林筝看起来更像是疯狂的小冒险家。

“就你吃了吗?还是你们两个都吃了?”

林筝笑笑,一脸骄傲:“就我吃了,她没吃,她看着我,怕我吃完以后因为幻觉和太high出去闹事…”她咯咯咯笑着,拖着腮帮子充满了怀念,“我喜欢荷兰,我喜欢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哇,你不知道橱窗女郎的身材有多好哦,丰臀肥乳,我每晚都要去转一转,有些身材真的太好了,就算是同性,单纯看着也觉得是一种赏心悦目啊。”

喝了酒的林筝除了放飞自我之外,话倒是多了起来,谭湛试探了几句,一喝醉,她平日里那种防守的姿态也渐渐瓦解,谭湛问一句,她倒是能答上几句。

谭湛看着她,觉得趁此刻,问她一些关于林溪的问题,倒是个好机会。

“林溪最喜欢哪一支曲子?”

“舒曼的《梦幻曲》。“

“林溪平时除了练琴外,有什么其余爱好吗?”

“喜欢跳舞。”

“什么舞?”

“探戈。”

“除了做一个优秀的大提琴家之外,林溪有什么其余理想吗?”

“有啊,想养一只黑脸的猫,叫暹罗的品种,你看过吗?小时候一般脸只有一小块黑毛,但是随着越长越大,黑色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像是去挖了煤一样。或者养一只狗也行,狗的话,是哈士奇,因为傻愣愣的,长得也很好看。”

谭湛有些头痛:“我说的理想,是那种很大的梦想,不是养一只猫一只狗这么简单这么小的事,林溪有什么比养动物更大一点的梦想吗?”

林筝低头思考了片刻:“比养狗养猫更大的梦想啊…“她想了想,才突然恍然大悟,“有啊有啊!交一卡车男朋友。”

“交一卡车男朋友??”

林筝点了点头,还非常贴心地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恩,对,把各种款的收集一遍,冰山型的、闷骚型的、明骚型的、开朗健气型的、沉熟稳重型的、阳光天真型的、年上的、年下的、鬼畜型的、邪恶型的、纯洁型的…”

谭湛有些听不下去了:“林溪会有这种梦想?怎么听起来像是你才会有的梦想。”

林筝表情露出些不悦,她的语气很强硬:“这就是林溪的梦想,就是林溪的梦想!”

“那林溪有过男朋友吗?”

“没有!”林筝白了谭湛一眼,“你怎么问题那么多。我困了,我想睡觉。”

她说完,就顺势趴到了桌上,谭湛招呼服务员过来看着她,然后走出包厢把账单结了。再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林筝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她的眉毛完全舒展开来,露出侧脸,那上面是天真无邪的表情。谭湛没来由的突然想笑。平心而论,林筝还算是酒品比较不错的类型,她喝醉了除了有些思维混乱之外,倒并没有大吵大闹的习性。

再继续在包厢里待下去也不合适,那位服务这间包厢的小服务生还眼巴巴地等着,他们必须等客户走以后才能收拾包厢,也才算结束工作。谭湛朝她抱歉笑笑,才抱起了林筝。这里毕竟是市中心最好的地段,离洪氏菌菇煲五分钟步行的距离就有一间五星级酒店,谭湛只好抱着林筝,临时在酒店开了一间房。

他开的是一个套间,把林筝放到卧室的床上以后,谭湛便靠在客厅的沙发里整理今天采访所得的线索,昨晚为了今天见朱黎明,他做了很多前期调研工作,睡得相当晚,房内暖气一吹,便也渐渐有些迷迷糊糊的困顿,不知不觉也侧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可惜再醒来的经历就不那么美好了。谭湛是被林筝用枕头砸醒的,对方站在沙发前,一脸警惕和控诉。

“你竟然灌我酒以后带我来开房?!”

谭湛一边躲避林筝的枕头攻击,一边妄图解释,然而林筝睡饱了觉,精神百倍,你追我跑,谭湛根本没有闲暇能开口,直到绕着房间跑了几圈,他才终于把林筝制服。

林筝的枕头被谭湛扔掉了,整个人被谭湛桎梏般的抱在怀里牵制住了双手的动作,以防止她又突然发难。

“我灌你酒??”谭湛只差在自己头上挂一根青筋和黑线了,“明明是你自己趁着我不注意拼命地喝了果酒,我连制止都止不住你,结果自己后劲上来了干了什么一概忘了不说,你睡着了我好心带你过来休息你还诬赖我?”

林筝搜寻很模糊的记忆,她恍然觉得似乎对方所言非虚。她恶狠狠地盯着谭湛的眼睛,对方也完全不露怯地回看着他,林筝再努力想了想,终于依稀有了一些模糊的影像。

但她的态度倒并没有马上软化下来: “那你不能开两间房?”

谭湛放开了她,揉了揉眉心:“我不知道你喝醉后会有什么反应,是不是会吐,或者过敏或者别的什么,我没法让你一个人待在房里昏睡,我必须得在你身边,不然发生什么紧急情况,你来不及叫人。”

林筝盯着他的表情又审视了一番,这番话,在谭湛的表情里确实看不出破绽,一切看起来确实是可信的。

“好吧,就姑且这么相信吧。”

林筝瞥了谭湛一眼,眼神显然还很狐疑,这眼神让谭湛不乐意了。

“我是没做什么违心的事,倒是你,喝醉了以后猥亵我猥亵的很开心。”

林筝对这样的指控觉得有些无语:“你真是不可理喻啊,现在反咬我一口说我猥亵了?空口白话的,你有证据吗?你有录像吗?”

谭湛朝着林筝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抬起了林筝的下巴,眼神充满了引诱:“小伙子倒是长得有几分姿色。”

不畏林筝见鬼般的神情,他又弯腰凑近了林筝的耳朵,也故意压低了声音,声线低沉又□□:“告诉你个秘密。你是我接过的忠诚度测试里最帅的男人。”

做完这两个动作,谭湛才恢复了他正常的冷峻表情,他看了一眼林筝:“你就是这么做的。”

林筝完全无法接受:“你胡扯!”她一边下意识的第一时间反驳,但另一边却也开始自我怀疑起来,谭湛的用词太过具有她的风格,那确实像是她说的话。

谭湛耸耸肩:“我这种情况下受惊过度,没空录像,但因为印象实在太过深刻,我还能给你场景重现一遍,但有些动作恕我实在是做不出来,我总不能因为你喝醉了来摸我大腿,现在为了场景重现就摸你大腿。”

“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林筝被谭湛逼得后退了几步,她转过头,不去对视谭湛的眼神,她竭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佯装一切无恙的平静,好全盘否定这一切,但内心,她多少猜测到,这一切,八成是真的,因为她喝多以后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故事,但拒绝承认仍旧是人的天性。

谭湛冷笑了一声:“你连荷兰的奇幻蘑菇都敢吃,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做出来的?”

谭湛只是无意随口的一句反驳,林筝听到了却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吃过奇幻蘑菇?”

谭湛皱了皱眉头:“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林筝的表情却像是在刹那冻结般紧绷而惶恐起来:“我还说了什么?你还知道什么?”

谭湛对她的过度反应有些愕然:“没什么,只是聊了一些林溪的事,很琐碎,什么梦想什么兴趣爱好,不是什么大事。”

“林溪的兴趣爱好…”林筝却几乎是呆滞机械地重复着,然后隔了很久,她仿佛才终于找回了自己般,轻轻叹了一口气,那种紧绷的情绪也慢慢放松下来,“下次你还是找我清醒的时候和我聊吧。”她努力掩饰着尴尬,“还有之前如果我喝多了真的做了什么怪事,你不要当真,我喝多了容易那样。”林筝看了一眼谭湛,又加了一句,“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的话,我不是承认我做了。”

谭湛无奈地笑了笑:“那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去退房了,我送你回去。”

之后的一切,林筝都很配合,她甚至再没有像往常一样聒噪,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跟着谭湛,不发一言,连一贯灵动的眼神也收敛起来,倒反而和朱黎明描绘的性格一致起来,然而谭湛却觉得违和,怎么都感觉这样的林筝不大真实。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因为真的晋江更新不上,所以昨天和今天的一起合并更新啦,嘿嘿嘿

另外延时爱恋的封面已经出来啦

延时过几天就重新开始连载了哦!会连载到结束的,也都是免费文,大家可以来看~~~

第十二章

结账离开后,谭湛需要带着林筝回到洪氏菌菇煲所在的商业楼地下的停车场,然而当他们推开酒店的门,往前走了没几步,就被街区上欢声笑语的声音吸引了目光。身边还不断有人循着那响声走去,林筝身边不知是谁,正拿出了手机在和人打电话。

“亲爱的!我告诉你!露天滑冰场今天开放啦,你过来吗?好呀好呀,那我等你哦,你到了叫我。”

林筝这才恍然大悟,这座城市的冬日严寒,然而严寒也偶尔带来欣喜,每到年底,都会有一场新年集市活动,沿着这座城市的河道,摆满了漂亮的红顶小木屋,出售各种好玩的小玩意儿,而为了带动气氛,每年会把博物馆前面的那片广场,开辟出一个巨大的露天滑冰场,这片广场毗邻城市的河道,开放露天滑冰场以后,完全可以一边滑冰一边享受购物逛街的乐趣。冬日天暗的早,再等片刻,华灯初上,整座城市的霓虹灯,搭配上带了欧美古典建筑风味的博物馆,会将这个露天滑冰场装点的像是一座宏伟的宫殿。

林筝很早就听说过每年的这场活动,然而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参加过。博物馆离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并不远,步行十分钟就能到的距离,因而那片露天滑冰场上传来的音乐还有灯光,她都能隐约感受到,即便不在现场,她仿佛也能感知到那种冰刀切开冰面弹起冰渣的感觉,她害怕下雪,但她喜欢滑冰,她喜欢滑冰带来的那种风雪的味道。

她以为自己没有说话,因而把心里的想法掩饰的很好,殊不知只要稍微留意,她那种对滑冰场的渴望就要从她的眼角眉梢溢出来,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神往。

“你想去滑冰吗?”

林筝回头,掩饰性地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嗯?”

谭湛也不再征求她意见,只是朝着露天滑冰场的方向走去:“走吧。”

梳理了今天得到的信息后,谭湛仍旧不满足,仍旧觉得今天得到的关于林溪的信息还是过于零散了,虽然今天只是刚开始,但他还想收集更多的素材。林筝在林溪的问题上,多少有些戒备,他还是需要和她更加熟悉,才好进一步深入她的内心,挖掘到更深刻的东西。

林筝对于谭湛的行动也没有再假惺惺地反驳,她确实想滑冰。

为了控制人流量提升滑冰体验,露天冰场采取了限额,需要排队等待,等谭湛和林筝付了钱租好了滑冰鞋被准许入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现场放着古典悠扬的乐曲,四周时柔和美好的暗黄灯饰,除了喜庆的新年气氛外,还有浓浓的圣诞风情,这座露天滑冰场一直以奢华为独特卖点,场内在冰底甚至安放了灯光,当穿着滑冰鞋在冰道上滑行时,就像是滑在梦幻上。林筝几乎是一入场,试验性地滑了几下,就完全放了开来,谭湛能敏感地感受到她的情绪从拘谨变到活泼和轻松,然而谭湛却轻松不起来,他太高了,高个子的人平衡感都不那么好,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去滑冰。谭湛这时候才后悔起来,他不应该为了和林筝搞好关系就跑来以身试险般的滑冰的,他会滑雪,但是不会滑冰。虽然滑冰场内控制了人流量,场内滑冰的人数也并没有那么多,但大多数人都是熟稔的滑冰手,他们笑着从谭湛的身边咻得划过去,快到令谭湛措手不及,只来得及听清他们所带动起的风声和隐匿在风声中的那一点欢声笑语。林筝看起来也完全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她显然是个滑冰好手,已经绕着冰场转了几个圈,此刻正在不远处滑动,脸上也因为寒冷和快乐而变得红扑扑的,眼睛又恢复了无法遮掩的神采,显得熠熠动人。

谭湛只好扶着滑冰场提供给初学者以防摔倒用的椅子,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朝着林筝靠近,他现在头痛的很,一到滑冰场,他根本追不上林筝,更别谈和林筝聊聊林溪了。

好在林筝绕着滑冰场滑行了几圈之后,终于想起了谭湛,她快速地滑到了谭湛的身边,谭湛此刻被一个滑行而过的小男孩不小心撞到,差点没扶住椅子,幸好林筝拉着他,转了个圈,避开了后面另外一群欢呼叫着呼啸而来的小朋友们。

“你不会滑冰?”

“不行吗?”

林筝瞪大了眼睛:“那你这么积极地过来说要请我滑冰干什么?我还以为你很行,想要在我面前展示一下。”

谭湛有些咬牙切齿,然而在冰上,这并非再是他一贯可以掌控的场地,他只能牢牢扶着椅子,抬眼瞪了一眼林筝:“我想学,犯法吗?”

林筝愣了愣,才笑了,然后她快速地一把抽走了谭湛的椅子,把它丢给了另外一边一个眼巴巴看着的初学者,谭湛失去了倚靠,一下子腿在冰面上不停的打着踉跄,差点就没直接一头栽下去,好不容易才稳重了重心,真真是惊险的一瞬间,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反应灵敏骄傲,始作俑者的林筝就在一旁哈哈哈笑起来。

“我教你。”她一把拉过了谭湛的手,开始往前滑行。

谭湛还来不及指责对方拉走自己的椅子,就被迫跟着林筝在冰面上滑行。林筝一开始顾虑着谭湛,滑动的速度相当缓慢,一边指导着谭湛的动作,而等到谭湛有些摸到窍门,她就开始提快了速度。

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觉间,谭湛突然发现自己正在跟着林筝快速滑行,像奇迹一般,他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在一个露天冰场里,没有专业教练的陪伴,竟然就学会了滑行。也是这时,林筝放开了拉着他的手。谭湛慌乱了一秒,然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可以稳稳的掌握好重心,即便没有林筝的扶助。林筝在他的面前,跟着音乐的节奏滑行,谭湛笑了笑,试了试,然后便跟了上去,他追着林筝的身影而去,滑冰鞋的冰刀在冰面上划出两道漂亮的曲线。

“布兰登堡舞曲。”林筝在冰面上转了个圈,把脸朝着谭湛,开始倒着滑行,背景音乐是巴赫的《布兰登堡舞曲》,林筝闭上了双眼,很自然的,她张开双臂,双脚像是带着魔力般的滑动着旋转着,身体跟随巴赫摇摆着舞动着,她的内心突然变得非常澄澈,仿佛一切都不再存在了,那些吵闹的欢笑听不到了,她的心中只有那古典的旋律,她的官感变得无限敏感,闭上眼,她反而能更加清晰的感受到这个世界,因她滑行而吹过她脸庞的夜风;树叶随着风被吹动的声音,每一口空气里冷但甘甜的味道,一瞬间,她有一种时空错乱感,仿佛时间还停留在她19岁的那年,一切尚未开始,一切也尚未结束。没有人死去,没有人痛苦,她还拉着那双手,那双手的主人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她甚至记得对方是怎么看着她笑的,她们是双生子,她们一起出生,一起长大,一起分享快乐和荣光。她们一起在冰面上转圈,打闹和追逐。

这是林筝第一次如此主动的回忆起过去,但并不痛苦,她想起了荷兰,想起了两个人很多的第一次:两个人一起偷偷涂指甲油,结果为了散去房里刺鼻的味道不被妈妈发现了咒骂,不得不在大冬天把窗户打开,两个人裹在棉被里,唯独露出四只手和手上大红的指甲油,冻得直打哆嗦流鼻涕,也仍旧望着对方笑;两个人偷偷喝啤酒,结果喝酒以后变得尿频,不停跑厕所打酒嗝,只好庆幸幸好没有心仪的男孩在,只有彼此。那并不是灰暗的记忆,而是灿烂的,她们一起见证了彼此最拙劣的岁月。

林筝把手微微抬起,越过头顶,她抬头,滑冰场里的幽蓝灯光正顺着她抬起的手指缝流泻下来,她做了一个握住那束光的动作,把手心收回自己的胸口,然后她突然笑了。

那完全不是一个刻意的笑容,然而却因为不刻意而越加动人,林筝转过头看谭湛时,那个笑意的尾巴还留在她的嘴角,那是极度温柔极度美的一个笑,笑意深刻,直达眉眼,滑冰场的暖橘色灯光正照在她的身上,把她头顶那些毛柔柔的散发也照的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泽,她整个人像是从过去穿越而来,脸上还是19岁的表情。

谭湛突然觉得心像是被陨石毫无预兆的击中了。林筝此刻正朝着她滑来。她朝他眨了眨眼。

“我好像应该不只顾着玩,你应该更想听到林溪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