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下高兴了。

“不过,”他忽然盯着我问:“你不是近视吗,为什么只戴平光镜?”

我笑嘻嘻的:“唉唉唉,近视不近视无关紧要,我可是冲着它的黑色框实在太漂亮了买的,你发现没有,这副眼睛的边框线条非常的适合我的脸部……”

家卓愣愣地看着我,然后郑重其事地说:“以后再也不给你开车。”

我进入工作的第二个礼拜时,我外出去房屋测算数据,那天下雨,家卓正好也过来分行处理事情,下午便顺便过来接我回去。

我等在别墅区的路上。

劳家卓今日换了一辆车子,黑色的轿车宽敞舒适,司机下车来替我打伞,家卓侧过身先替我推开了车门。

他的声音有点哑:“映映,淋到没有?”

我摇摇头,看到他穿着早上衬衣西服,脸色有些发白。

我说:“为什么不多穿一件防风的外套?”

家卓低低咳嗽了一声:“忘了带。”

我说:“今天不是要外出视察工作么,出出入入的,风那么大,自己也不当心点。”

家卓对我微笑:“没什么事。”

我看着他倦意隐隐的脸色,没有再说下面的话,我就知道他一忙起来哪里还顾及其他事情。

当天我们回到家,到夜里家卓开始有些感冒,我取了药片给他吃,不知道会不会发烧,我欲打电话唤杨宗文,被他制止了。

他吃了药依偎着我混混沉沉地睡去了。

我看着他清瘦容颜,我才不过就出去几天,他就闹生病,是有多让人不省心。

第二天,我出门工作,王太太约好和我商量修改一个客房阳台的细节。

我在笔记本上记数字,耐心地回答她的各种问题,只是忍不住在工作间隙不断看表。

我心底惦记着家卓。

他今早上醒时,低血压带来的晕眩让他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起得来,心动也有些过速,心悸隐隐有些要发作的迹象。

我实在放不下心,可是又约了主顾。

家卓安抚我:“去吧,去了再来陪我。”

王太太体贴微笑:“江小姐可是赶着同男友约会?”

我微笑算是默认。

王太太来了兴致:“哪家的先生有这等好福气?”

我更正:“是我好福气。”

王太太乐得直笑:“江小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我告辞了客人下楼拦车去劳通大厦。

劳通大厦三十八层的办公室,开阔的空间非常安静,偶尔有西装革履的高官走进助理室,脚步都非常的轻。

秘书小姐给我端茶,笑容客气:“江小姐请稍等,劳先生还在办公室里。”

我看到姜柏声抱着大叠文件出来,他见到我在外面,热情地打了声招呼:“江小姐。”

姜同我比划了一下:“边总和梁先生还在里面。”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我在贵宾接待室里坐了一会儿,看了看表,已经接近中午两点。

终于梁丰年匆匆出来:“江小姐在哪里?”

梁丰年见到我:“映映,差不多了,请进来拯救世界。”

我敲门进去时,看到劳家卓办公室右侧的一张会议方桌旁围坐着几个人,茶杯咖啡杯四处散落,看来是一个早上都在忙碌,除了梁丰年,座中还有两位公司高管。

我站在门口微笑了一下。

家卓看我闯入,清冷脸庞不见表情,只轻轻低咳一声:“先到这里吧。”

众人收拾文件离去。

门在我身后轻轻合上。

我走到他身旁,拉过椅子坐下来。

家卓正关掉手边的电脑,望了望我,唇边露出淡淡笑意。

我问:“累不累?”

他按了按眉心:“还好。”

他扶住我的手欲站起来,身体却突然打晃。

我慌忙一把抱住他:“哪里不舒服?”

家卓安慰笑笑:“有点头昏。”

我推开附属的休息间,扶着他坐到床边。

不敢让他躺平,我抽了几个枕头放在他背后。

家卓轻轻喘了口气。

我替他松开衬衣扣子:“中午可有吃过东西?”

他摇摇头。

我柔声问:“现在有没有胃口?”

他又摇摇头。

整整一个早上连续高强度的工作,他身体一放松下来,再没有力气说话,按着胸口有些虚喘起来。

我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家卓,睡一下好不好?”

家卓将头抵在我的肩上,低低地说:“头痛得难受。”

我坐到他身边,轻轻给他按摩太阳穴,他困乏神色渐渐缓和了一些,终于抵挡不住身体虚弱睡下了。

我坐在床边守着他,看他渐渐睡着沉了,我守着守着也困了,就趴在了床边。

模模糊糊中似乎睡着了。

醒过来时我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枕头上有着股有他的气息,树枝一般的清新的香气。

我朦朦胧胧地睁开眼,

房间里沉静似海,灰白两色的装饰在昏暗的光线中隐隐约约,对面墙上的手绘壁纸风格清雅,带了暖暖的色调。

休息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他倚在沙发旁,开着一盏小灯专注在看文件。

我看见灯光映照之下,刻入我骨血中的那个人,他穿了一件黑色衬衣,眉眼英秀,左边眼角有一道细细的纹路,看起来性感极了。

我怔怔地,痴痴地,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他。

房间里是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漫天遍野都是今天。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一路陪伴。你们的欢喜痴恋或者指教批评,都是我最大的收获。我需要花点时间写番外,大约三篇。然后发布定制。我会在文的文案部分和微博通知。再次感恩。有缘新文再见。

番外一

苏见结婚。

新娘是他在迪拜出差时,在阿拉伯之星认识的女孩子,他们像任何世界上任何一对男女一样,在夜色之中浪漫地邂逅,彼此相处得舒服自然,气氛太过美妙,而后的故事,也就是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只是当时苏见身负紧急任务,他们追随着他奋斗近十年,终于在最后一刻登上耀眼权力的最顶峰,只是尚未来得及好好举杯庆功,命运已如巨浪灭顶袭来。

苏见一群人心急如焚地守在医院终于等到他醒过来,争分夺秒地待他批示完了手边十万火急的公务,他缓下一口气来,神色惨淡万念俱灰,只对他一句吩咐:替我找到她。

劳通集团风雨飘摇,他一路马不停蹄顺着出境记录寻到迪拜,这一路来行程匆忙,未料到她竟然意外有了孩子。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地向她求婚。

苏见随着她拜会长辈,才知道他未来的太太竟然是祖籍福建人,她的曾祖父在同治年间去到波士顿,她母亲与父亲在大学认识,她有一个几乎不用的中文名字,此前她只去过一次中国北京,从未曾料到会嫁给一个环球银行的金融高阶主管。

婚礼在半山的花园别墅举行。

伴郎之一是张彼德,他扯了扯系得严实的领结,走过去拍了拍苏见的肩膀,低声一句:“他准备过来。”

苏见正在同宾客握手,闻言神色一喜。

他敛住了瞬间动情的神色,客气寒暄着将人送进大厅,这才转过头对着张彼德,语气在高兴之余多了一丝担忧:“怎么过来了,昨晚上情况不是还不太稳定么……”

张彼德简单一句:“你结婚,他自然要来的。”

苏见心下明确,只点点头:“知道了。”

长长的红毯铺满了粉红玫瑰,气球在花园的树枝上飘扬。

穿着白纱裙的小女孩笑容如天使。

宾客基本已经抵达。

牧师过来问仪式是否要开始。

帕帕看了一眼苏见,苏见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了花园尽头的车道,匆忙抛下一句:“稍等。”

脚下已经朝着别墅大门快步走去。

一辆香槟色的豪华轿车直接驶入婚宴现场,并未像其他车辆一般在花园车道上下车,而是直接开进了环绕式别墅的中庭。

现场出席观礼的客人纷纷侧目,今日是一对新人的婚宴,何处来的这般神秘大牌的宾客?

不过很快有人认出了那辆车,来宾的喁喁私语之中,不少人神色稍稍震动。

苏见一路小跑着跨进别墅中庭,婚宴是在前院的花园举办,这一片区是主人的起居住所,并不对宾客开放,因此分外的安静。

车子在廊下停稳,一个斯文男子率先下车。

苏见喊了一声:“宗文。”

杨宗文扶着车门转头看见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嗨,新郎官。”

后座的车门这时被推开。

司机扶着一个男人跨下车来。

苏见迎上前去,看见他穿得正式,一身纯黑西服衬着修长身姿,显得人非常高挑俊逸,只是面容略有苍白,苏见这一刻竟有一丝哽咽,只郑重地喊了一声:“劳先生。”

劳家卓站直身体,眼前有些昏花的重影,视线模糊之中看到苏见一身白色礼服,他露出浅浅笑意:“苏见,恭喜。”

苏见握住他的手:“你能来我非常高兴。”

杨宗文出言打断两人的寒暄:“可以了。”

苏见马上问:“身体不要紧吗?”

劳家卓只觉眼前阵阵晕眩,勉强支撑着身体,平和一句:“不碍。”

苏见说:“那先进去休息一会。”

司机搀扶着他往屋子里面走。

杨宗文脚下放慢了一步,低声对苏见说:“他早上起来刚打完点滴,怕耽误你仪式,没有来得及观察就过来了。”

苏见答:“迟一点也没有关系。”

待到坐入客厅的沙发上,劳家卓有些低微的沉和嗓音:“你忙你的,我一会儿观礼就好。”

苏见点点头:“好。”

杨宗文自然看得出他体力难支,根本是还没有办法离开医院的身体,却偏偏坚持要出来。

杨宗文说:“你还是躺一会儿比较好。”

劳家卓也不反对。

一间休息室是早已准备好了的。

在床上休息了十多分钟,杨宗文走进来检查他的心跳。

收起听诊器,杨宗文问:“有没有好一点?”

劳家卓勉强压下胸口的烦恶:“现在好一点了。”

语罢就撑着床边,要直起身子来。

杨宗文伸手撑住了他。

两人并肩走出休息间,穿过别墅的中庭走进前厅,他扶着放开杨宗文的手臂站了一会,低着头勉力吸了几口气,缓缓放开了他扶持。

他缓慢而坚定地走了出去。

入口处梁丰年已经在候着,见到他走出马上迎了上来:“劳先生。”

坐在两旁的宾客纷纷回头,看到数人陪同着步入婚宴典礼现场的那个男人。

他的神色平静淡漠,脸上虽稍显病容,却丝毫不减风采。

苏见上前同他握手。

座中的数位劳通高层上前去同他恭谨地打了声招呼,却又不多说话,只有分寸地站到一旁,拥簇着他往前排座位走去。

场中引起了一片小小的喧闹。

劳家卓现身苏见婚宴,瞬间引起了在座所有界内人士的高度关注,这段时期无数人各怀心思在不断揣测在最新上任的掌大权者在突遭车祸之后,劳通集团将走向何方,而劳家卓此刻的大方现身,不发一言,却已昭告天下——劳通集团的核心高阶领导层,依然坚如磐石。

劳家卓面无表情的一张英俊脸庞,身形明显清减,但冷硬强势的气度却依旧逼人。

劳家卓走到前排,先一一问候了座中的长辈,然后同几位贵宾打了招呼,梁丰年一直随在他左右。

场中开始有客人主动上前和他热情寒暄,陆续有人过来应酬,不断地他打招呼。

梁丰年协同两位助理,不动声色上前来隔开了旁人,梁丰年笑着道:“孙总,今日苏先生是主角,仪式准备开始了,请先祝福新人。”

劳家卓矜持地朝对方点点头,而后返回席中入座。

梁丰年在他坐下的瞬间,不动声色扶了他一把。

仪式很庄重温馨。

披着洁白头纱新娘挽着父亲的手臂步入会场。

全场掌声不断。

苏见在读誓词。

前排的长辈在偷偷拭泪。

劳家卓坐右侧第二排的位子,正好对着礼台旁苏见站立的侧影,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参加过婚礼,此刻坐在这一片花团锦簇的温馨浪漫世界之中,纵然心知不能放任自己,却无论如何压也压不住涌起的情绪。

他暗自调整坐姿,尽量使身体坐得笔直,眼前却渐渐有些昏花。

朦胧中他记起了那片用洁白的绸缎花朵装扮起来的芬芳草地。

他也曾这样接过一个美丽的女子的手,也曾将戒指套到她的手指,也曾亲吻过她的脸颊。

当时她的双颊嫣红粉嫩,笑容里是满满洋溢的幸福,只是带了一点点的迷惘。

她手指温热,有些出汗湿润,肌肤却非常的细腻柔软,手指交缠带来的瞬间麻痹触感,后来他一直想忘,可是却一直都忘不掉。

家卓,家卓。耳边忽然又响起她叫他名字的声音,无数个耳鬓厮磨的日日夜夜,她喜欢叫他的名字,撒娇的,赖皮的,带一点点讨好的甜美。

心口划过一阵尖锐的刺痛,他骤然回过神来。

眼前依旧是婚礼现场,苏见正揭开新娘的头纱,然后两人深深拥吻。

他当时未曾觉得,能娶到她是何其幸事,甚至在婚礼的次日就因公事在身飞离了荷兰。

他待她如此轻慢,她却从未有过任何怨言。

他竟然拥有过他,他竟然弄丢了她。

他绝望地闭起眼,压下了胸口之中的窒息感。

感人唯美的仪式过后,客人步出会场前往酒店参加晚宴,张彼德在一旁安排工作人员帮忙出去应付记者。

劳家卓起身离席,他过去同新人道贺。

苏见同新娘介绍他:“这位是劳先生。”

帕帕对他微笑:“劳先生。”

苏见看到他脸色比早上霜白更甚几分,心底暗自担忧,简单交谈几句,便催促他先回去休息。

新娘看着他,忽然开口:“劳先生,请留步。”

“帕帕——”苏见面色稍稍惊动,忙着出言要制止她。

劳家卓本已转身欲走,这时转过身来:“请说。”

帕帕仔细看他的脸,然后穿过他的身后,视线投向开阔花园遥远的天际,她声音仿若低吟,带着一种无可言状的曼妙迷离:“劳先生,逝去就是逝去,腐朽已永不可追回。”

劳家卓身形轻轻一晃。

苏见慌忙低声一句:“家卓——”

劳家卓深深吸气,压制下胸口泛起的一阵冰寒的刺痛。

他示意苏见无事,勉强对帕帕点点头:“多谢。”

杨宗文陪同着他步出婚宴现场,有媒体涌上前来采访,他只觉身体一阵阵地发虚,只得紧抿着唇,不发一言地由助理拥簇着进入别墅里。

他坐入车中已经开始喘,眼前是大片昏花的影子,身边有人话说,可是已经听不太清楚。

杨宗文压低声音焦急地吩咐司机一句:“直接回医院。”

四肢百骸如在云雾中漂浮,心脏处熟悉的窒息感袭来,胸口的那颗心仿佛被一只手死死地捏着,再无一丝氧气补给,他微微苦笑了一下,喘了一口气,挣扎着唤了一声:“宗文。”

杨宗文冷静地道:“别说话。”

他气若游丝地挤出几个字:“别打扰苏见。”

杨宗文飞快地答:“知道了。”

氧气面罩覆盖上面部,他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手背上传来轻微刺痛,他手一震惊醒过来。

护士小姐温柔的声音:“劳先生,抱歉,你醒了?”

原来是护士正在拔掉他手上的点滴针头。

他点点头,身上盖着一张毯子,方才竟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背部刺痛酸痹的感觉传来。

这段时间,每一次能再醒过来,都是熬过一场劫难。

护士小姐扶着他坐起。

劳家卓掩嘴咳嗽了一阵:“谁在外面候着?”

护士小姐说:“梁先生来过,苏先生一直在等。”

他低声道:“让他进来。”

苏见进来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劳家卓望了望他:“蜜月如何?”

苏见笑笑:“还不错。”

两人交代了一下公事,苏见一项一项地翻动手上的文件夹。

劳家卓只专注地听着,只偶尔简单一句:可以。不行。或是,这个转给风控部黄经理审批。

若是劳通集团要找出一个能最快速度领会老板指示的人,那此人自然是非苏见莫属,这时他手中的笔下飞快,手边的电脑本也一直闪烁不停。

一个多小时很快过去,事情终于做完。

劳家卓下午睡久了有些头疼,按了按额角,取出药片,轻描淡写一句:“事情可有消息?”

实在太过平淡的一句话,苏见的心底却轻轻一惊跳。

近一年来的这句话,苏见听得实在太多次,从最起初压抑渴盼,到最后的憔悴成灰,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几乎已将他凌迟致死,苏见也知道,他不过是拼了一口气在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