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动心,”文析依然吃惊,见他不欲多说,定了一下神,道,“最初我只是觉得他对待工作很认真,就想帮帮他,接着越来越想和他待在一起,直到我察觉到可能喜欢上了他,那时我是想逃的,我也确实逃了,但远离他之后我非但没忘了他,感情反而更浓烈了,我也没办法,只能认命。”

她喝了口咖啡,苦笑地补充:“后来我想,咱们自从出事后就很难对别人有什么感觉,其实当你第一次开始注意某个人时,那就是要陷进去了。”

夏凌轩回想自己的情况,没有反驳她的观点,问道:“你没想过会弄到小北那种结果?”

“也想过,”文析垂眼道,“但爱情本身是没有错的,咱们只是特殊了点。”

夏凌轩扯了一下嘴角:“我无法忍受。”

文析默然。

越冷静的人,就越不愿意失控,何况还是夏凌轩这么强悍的人,他当然更不能忍受不可控的局面,但既然已经动了心,自己的命就放在另一个人的手里了,这一点没办法改变。

她问道:“你怎么打算的?”

夏凌轩道:“我也在想。”

他其实不知道该拿温祁怎么办。

放手吧,不可能,天知道今晚听见温祁喊别人“老公”时他有多么想宰人,而且在打晕温祁的那一刹那,他有多想把人绑走。

可不放手,他不确定自己失控后会干点什么。

文析问道:“夏元帅知道么?”

夏凌轩点头:“他只以为我刚刚动心,还没陷进去。”

文析想了想:“要不你可以试试?你的自制力那么强,如果你不再见那个人的话或许能撑过去?但你最好别听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万一他和别人谈恋爱……”

夏凌轩立刻道:“他敢。”

文析闭嘴了。

夏凌轩话一出口也明白根本没有第二个答案,示意她早点睡,便离开了研究院,然后回小楼躺了一会儿,天也就亮了。

温祁睡得并不踏实。

他的思绪停留在被人打晕上,因此意识一直在挣扎。

大概是不安的情绪影响了梦境,恍然间他看见“自己”忐忑地望着夏凌轩的小楼,犹豫半天没忍住迈了进去,见夏凌轩正在落地窗前画画,察觉他进门,夏凌轩极其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扔了两个字:“出去。”

他自知打扰了人家,生怕被讨厌,赶紧跑了,结果慌不择路绊了一跤,狠狠摔在了花园的石子路上。

温祁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按着自己的额头。

两秒后,他快速想起昏迷前的事,急忙查看身处的环境,发现还是在卧室里,不由得诧异了一下,接着很快看见卓旺财接近天亮发的消息,大意是怀疑他整了容,便抽了他的血去化验,证实他确实是温家少爷,于是看在和他有缘的份上,推掉了先前接的单子不打算和他为敌了,最后告诉他有空可以去公司玩。

温祁见卓旺财给的另一个通讯器正摆在床头柜上,笑了一声,摇摇头下床洗漱,一边走一边回想刚才的梦,知道是梦见原主之前的记忆了,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迈进浴室挤好牙膏,刚刚朝嘴里一放,顿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夏凌轩那幅画的画风太眼熟了!

所以给他的画动手脚的人其实是夏凌轩?

那冰块什么意思?总不能真看上他了吧?

温祁想起昨晚某人的醋劲,有些坐不住了,耐着脾气吃完早饭,便借口和棉枫去看画展,急忙出了门,找地方给夏凌轩发消息,喊他出来喝咖啡。

夏凌轩这时正准备离开国都冷静一段日子试试,接到他的消息,心里顿时一跳,愉悦的心情没经允许便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他勾了一下嘴角,回复道:有事?

温祁道:关于绑人的事,我想起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线索,想和你谈谈,有空么?

夏凌轩刚回了一句有空,夏爷爷就过来了,问道:“怎么还不走……”

他说到一半,扫见了发件人,脸色一变,按住孙子的手看了看消息,说道,“我派人去见他,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找别人查。”

夏凌轩道:“他看见生人,兴许不会说。”

夏爷爷道:“我亲自过去。”

夏凌轩道:“当初是我把人弄丢的,还是我来查吧。”

“夏凌轩!”夏爷爷的脸色骤然一沉,“你别找见他的借口,我告诉你,这事没商量!你现在就给我走!”

夏凌轩看着他:“爷爷,我会离开国都,但不会放手。”

“你——”夏爷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缓了一下才开口,火气几乎能把身后的小二楼炸平,“你说什么?!”

“怎么了?”

夏家主和夏夫人正过来给儿子送行,见情况不对,忍不住上前问道。

夏爷爷尚未回答,只听夏凌轩轻描淡写道:“温祁找我喝咖啡,我想去,但爷爷不让。”

夏爷爷:“……”

行,这混蛋出息了!

夏家主和夏夫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在了夏爷爷身上,后者道:“爸?”

“部队有部队的规矩,”夏爷爷强行咽下一口血,板着脸道,“早晨集训,谁都不能请假。”

这倒也是,不过儿子好不容易愿意和小祈约会了,夏夫人实在有点舍不得这个机会,于是趁热打铁,说道:“小轩,要不等你回来再和他出去玩?”

夏凌轩应声,与他们道了别,转身上了飞行器。夏爷爷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搞不好会中途折回来,便跟着他上去,打算亲自送他离开。夏凌轩从善如流让出驾驶席,撑着下巴道:“爷爷,你知道就算我走了,还是会偷偷回来的吧。”

夏爷爷再次咽下一口血,把飞行器开出市中心找个郊外一停,打算和这混账东西好好谈谈人生,怒道:“你还想要你这条命么!”

温祁挑了一个安静的咖啡厅,把地址发给夏凌轩,见对方回复说会晚一点到,便耐心等着,顺便思考一会儿用什么办法探探夏凌轩的真实想法,免得对解除婚约的事造成阻碍。

他慢条斯理喝了半杯咖啡,突然发现斜前方有一个人,这人虽然穿的不错,但脸上没什么血色,且双眼无神,好像梦游一般。

在他看过去的同时,对方也转向了他。

温祁见他定定地看了自己一眼,继而大步走向他,不由得心生警惕,接着见他迅速冲过来,且抬了抬右肩,便想也不想侧身一躲,而后只听“砰”的一声,方才的座位被这人一拳打穿,碎渣四溅。

周遭瞬时响起尖叫,温祁急忙离开座位,见对方站直转身,双腿一动又一次冲向他,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他立即本能地一闪,扫见这人几乎是擦着他撞向了旁边的座位,刹那间把沙发连同后面的矮墙撞了一个对穿。

他的心头狂跳了一下,这什么东西?

“啊啊啊啊!”

尖叫更加刺耳,仅有的几名客人疯狂地要向外跑。

温祁也退了几步,见那人在一堆尘埃和碎渣中霍然起身看向他,顿时眯眼:这玩意儿……是专门来杀他的。

第23章

棉枫去找温祁的时候, 后者已经离开了温家大宅。

温父和大哥恰好还没有去公司, 见到他诧异了一下。

温父问道:“他不是说要和你去画展么?”

棉枫微怔,紧接着点头道:“嗯, 他可能直接过去了,我去找他。”

他礼貌地道了别, 回到车上联系温祁,首先把去温家的事说了一遍, 然后才询问对方在哪——他确实想找温祁去妙林杯的画展转转, 毕竟有很多优秀的作品,但他不清楚温祁的状态怎么样, 因此才会亲自来看看。

若不好, 他便在温家陪温祁聊天。

若还行,他才会邀请对方出门,只是没想到这人不仅不在家, 还把他拖出来当了借口。

彼时温祁刚到咖啡厅,收到消息便回复说是想和夏凌轩聊聊自己被绑的事,但担心家里人知道他们私下见面会觉得他们还有机会,所以才撒了谎。

棉枫立刻表示没关系, 与他聊了几句, 最后敲定在艺术馆碰面,便先去那里等他,逛完第一间展室后,只听通讯器微微一震,收到一条消息, 是群里发的,说是三号街惊现杀人狂,正在到处宰人。

三号街是有名的商业街,辅路上还有一条美食街,平时很是热闹。

正值暑假,不少同学都在那边玩,收到第一条消息后,第二条紧跟着便闪了出来,说是他们离得更近,出事地点在辅路上,根本不是三号街。

棉枫想起温祁刚才说和夏凌轩约在了三号街附近,急忙拨通他的号,结果等了半天都没见他接,暗道别是看热闹去了吧?

他想了想温祁的精神状态,又想起夏凌轩正陪着温祁,犹豫一下,忍不住开始往那边赶,接着拨通夏凌轩的号,想问问他们的情况。

夏凌轩这个时候还在和自家爷爷谈人生。

夏爷爷简直不清楚为何昨晚孙子还答应得好好好的,今天一早却又不放手了,翻脸就跟翻书似的。他问道:“你昨天真是去给同学过生日了?”

“嗯,但我遇见了他,”夏凌轩实话实说,“和他喝了一晚上的酒。”

夏爷爷怒道:“你疯了!”

夏凌轩正色看着他:“爷爷,我放不开他,做不到。”

夏爷爷心里一跳,问道:“那他对你?”

夏凌轩道:“没感觉。”

夏爷爷道:“他要是一直对你没感觉呢?”

夏凌轩皱眉,强行忍住了一瞬间涌起的不满,说道:“我不知道。”

夏爷爷暗暗吸了一口气,肚子里有一堆的话想对他吼,但顶到嘴边又觉得没意义,只能道:“你先离开国都冷静冷静,等你回来再说。”

夏凌轩刚要说先见温祁,便听见通讯器响了。

他扫一眼来电显示上“棉枫”的名字,直接拒接,两秒后见对方又拨过来,便再次拒接,直到对方打了第三次才勉为其难地接通,冷淡问:“怎么?”

棉枫道:“温祁是和你在一起吧?你们现在在哪儿?”

夏凌轩道:“没有,我正要过去找他。”

棉枫一愣:“那没事了,再见。”

他说完挂断,试着又拨了一次温祁的号,见对方还是没接,觉得有可能看热闹去了,而通讯器没开震动,因此挤在人群里才没有听见。

他有点心急,快速取车向三号街赶,想到温祁可能会因血腥的画面而吓到,神色有些凝重,殊不知此刻他心里脆弱无害的艺术家朋友正在琢磨着怎么宰人。

而且某人并没有去看热闹,因为他就是热闹。

咖啡厅已一片狼藉。

桌椅沙发损坏大半,放置在商店中间的、用来分隔空间的齐胸的小矮墙被穿了两个洞,像一排整齐的牙忽然被打掉了两颗。上面的花盆掉了一地,泥土、木屑、碎玻璃、沙发里飞扬而出的海绵和激起的尘埃混着咖啡浓郁的香味,一齐充斥着整间小店。

靠墙的地方呈八字状地躺着两个人,距离他们中点三米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但却没有头——就在事发的十秒钟后,回过神的老板和店员纷纷上前阻止,仗着人高马大共同扑向那个男人,结果便是两个人被甩到墙上不知死活,另一个人运气太差,直接被对方一拳砸中头,整个脑袋飞出去,在地面留下了一道瓢泼的血迹。

那颗头“咕噜咕噜”恰好滚到门口,把外面的人吓得“嗷嗷”直叫唤。

血淋淋的东西摆在眼前,没人敢进来送死,只能对着里面大吼:“坚持住,我们已经报警了!”

温祁靠着柜台旁边的柱子,听见这一句,心里一片冷漠。

为保障居民的安全,财大气粗的总警局给警员们配置了飞行器,可以在紧急情况下出警使用,据说能在十分钟之内到达市中心的任何一个地方。

然而十分钟对于温祁来说是相当奢侈的。

——在这么糟糕的境况里,两三秒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通讯器早在藏身时由于忽然炸响,被他一把扯下来扔了,正不知在哪个角落里持续“滴滴”地叫唤。他的额头撞了一下,血顺着额角淌下来,但顾不上擦,手里握着随身携带的军刺,屏住呼吸仔细辨认身后的声音,目光扫视一圈,定在了柜台后的架子上。

略微思考了一秒,他快速脱下衬衣往柜台一扔,紧接着只见一道黑影追过去,“轰”地撞穿木质的柜台砸进架子,那上面的东西“哗啦啦”全掉了下来。

温祁几乎在他撞的同时冲上前,脚往旁边的椅子上一踏,借力起跳,看准对方的位置,在簌簌下落的物品中对准他的脖子霍然捅了下去。

“噗!”

军刺刹那间进去一半。

温祁只一眼便知道没扎中气管,心里有点遗憾,但并不停留,一把抽出军刺,迅速拉开距离,见对方躺了三秒便翻身跃起,扭头看向了自己。

这男人穿着黑色西装,原本是很体面的。

可经过一番不要命地连连撞,如今已变得皱巴巴。那上面沾着泥土和木头碎屑,裤腿破了两个口子,此外头发凌乱,双手和脸颊带着一道道的血痕,这时又伤了脖子,鲜血慢慢染红衬衣,活像刚从地震现场爬出来的难民。

温祁跃到了柜台旁边的楼梯上,伸出拇指擦了擦下巴上的血,打量他一眼,笑道:“哦,你还挺扛打。”

“难民”没心情发表看法,看准他的位置,追着他就过去了。

温祁反身冲上了楼。

经过几次交锋,他看出这东西的速度和力量虽然恐怖,但智商太低,只会蛮力地横冲直撞,而不会审时度势,很容易被骗。

二楼同样有客人。

一楼的动静他们自然能听见,但下面太恐怖,他们不敢走楼梯,便打算砸碎窗户往下跳,谁知才跳下去一个,扭头就见某人带着大杀器上来了,顿时吓疯,一边尖叫地躲避,一边受刺激地吼:“救命啊啊啊!”

“为什么要上来啊啊啊!”

温祁懒得理他们,察觉后面的动静,急忙闪身,惊险地躲过一轮攻击,趁着对方撞上沙发的空当就地一个翻滚藏了起来。

“难民”从碎渣里起身,带着满身的血,开始四处查看。

客人们吓得要死,有一个见他要靠近自己所在的位置,脸色一白,颤抖地指着温祁消失的地方,哭道:“他在那!在那!”

“难民”虽然听不太懂他的意思,但手指的方向却能看明白,冲向了那里。

温祁“啧”了声,连忙躲开,跟着又躲了两次,忽然心中一动,发现对方由于失血过多,速度好像在减慢。

客人们完全没心思关注这个,见这怪物只是一心对付少年,便哆哆嗦嗦向楼梯口蹭,连滚带爬跑下楼,接着看见门口的人头,顿时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外面的围观群众见他们狂奔出来,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离得远的以为是完事了,于是把消息发到了群里。

从刺人到上楼,这一系列变故加一起还不到三分钟,棉枫这时才刚离开艺术馆不远,见状问道:“结束了?”

“应该是,人都出来了。”

棉枫道:“你们看见温祁了么?”

“没有,”那边道,“他也这里?”

棉枫回了一句“有可能”,试着拨打温祁的号,发现还是没人接听,一边安慰自己是看热闹没听见,一边又控制不住往坏的方面想,只能再次联系夏凌轩,问询他和温祁约在哪里见面。

夏凌轩正在和老爷子讨价还价商量离开前去一趟咖啡馆,被弄得有点不爽,闻言冷冷道:“你找他有事?”

棉枫迟疑一秒,这才道:“我同学在三号街玩,说那里出了一个杀人狂,而温祁一直联系不上,所以想问问夏学长。”

夏凌轩心头一跳,立即切断通讯开始拨打温祁的号,结果确实是无人接听,猛地望向他爷爷。夏爷爷不用他说,急忙往那边赶。夏凌轩在这个空当找棉枫要了他同学的号,打过去询问地址,得知就是温祁和他约的咖啡厅。

“你是不知道啊夏学长,”那边的人因夏凌轩主动联系他,很是受宠若惊,滔滔不绝地道,“据说特别邪门,一拳就能把一个人的头打飞,还把沙发什么的都撞烂了!好像是在追杀一个人,也不知是谁这么倒霉,估计活不了了啊……”

夏凌轩四肢僵硬,一动不动地坐着,这一瞬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只觉浑身血液凝固,基本听不清那边说的话。

许久之后,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那东西出来了么?”

那人一怔:“哦,还没有呢,这边没人敢进去,都在等警察呢。”

夏凌轩面无表情切断了通话,冰凉的食指抵着额头,不再开口。

夏爷爷顿时感觉呼吸困难,低声道:“……小轩?”

他等了等,喝道:“小轩!”

“嗯。”夏凌轩定了定神,依然没动。

夏爷爷吸了一口气,艰难道:“咱们这就到,能赶上的……”

“前段时间他们从海上抓回来一个东西,您知道么?”夏凌轩轻声道,“人体里装了机械,速度和力量都很强。”